他比月色温柔 (亭南阁北)

　　梦境里的母亲温柔地拉开被子，对着她轻笑，“再不起床，妈妈要走了。”
　　现实里的痛楚蔓延至梦境。
　　纪薇猛然起身，一把拉住她，“妈，我听你的话，别走。”
　　母亲只是笑着揉她的头，“好。那你赶紧起床，早餐在桌上。”
　　下一个场景，房子里弥漫着白烟，墙壁、电视、桌椅，一切可见的物件慢慢消失在浓浓白雾中。四周全是空灵而诡异的声音在叫她。
　　突然，有一道冰凉的物体贴上她的额头，触感清晰。
　　纪薇一头惊醒，眼前正是温斯年那张紧张的脸。
　　她僵着身子缓了几秒，这才搞清楚刚刚是在做梦。
　　见到了温斯年，心底像是卸下了重石。
　　只要有他在，她就不用那么辛苦。
　　纪薇想起那笔巨款，语无伦次和温斯年说起来。
　　母亲这么多年过得清贫，这笔钱又是怎么得来的？
　　她有太多的疑惑。
　　温斯年摸着她的头，“你先养好身体。”
　　纪薇眼中一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温斯年见她渴求的眼神心中不忍，借着端水给她移开视线，“我只是猜测。”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乖，先输液，然后吃点东西。我带你去寻找答案。”
　　有了这句话，纪薇像是抓到了希望，眼神里重新焕发出神采。
　　*
　　温斯年和纪薇见到顾振辉的时候，距离叶琴出事整整两星期，这期间他没有去探望过一次。
　　L＆A高级女装店内，顾振辉正兴高采烈的给他新包|养的金丝雀疯狂购物。
　　老来力不从新，就越是偏爱年轻的身体。
　　顾振辉余光瞥到了纪薇，知道她肯定是为了叶琴的事而来。
　　找了个借口说有事在停车场等美女，立马逃之夭夭。
　　不曾想，电梯刚到负二层。电梯门一开，温斯年早已在等着他。
　　顾振辉自知逃不掉，索性也不再躲。只好由着温斯年将他带回医院。
　　车上，顾振辉不住嘀咕。
　　“斯年，你找我也没用，叶琴出车祸不是我导致的，我也很无辜。”
　　纪薇抿着嘴唇，定了定心神，“别墅、房产还有那些钱，是怎么回事？”
　　顾振辉一听，正好提醒了他，“我和你妈是在一起过，我给了她这么多东西，算来算去，也是很值得的吧？哪里的投资能有这样的回报？”
　　说到这里，他像是回忆起什么，语气柔和了许多，“你妈是个好女人。”
　　这话却听得纪薇想笑，好女人？
　　如果真是好女人，她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过得这样辛苦？
　　如果是好女人，他会连一句话都不曾问过？
　　温斯年将车停在医院停车场，攥着他下车去往病房。
　　顾振辉也是商场的老狐狸，看见叶琴的片刻，煞有介事的掉了几滴泪，又叨叨念了几句她的好。
　　只是这虚假的表演，在温斯年和纪薇面前，过于拙劣。
　　看完叶琴，顾振辉装有几分深情几分提醒道：“小叶呢，确实挺好的，之前也帮了我不少。不过……”
　　他眼咕噜一转，“不过我也给了她不少了，你们随便去问问，像她这样的身份条件，有几个人能得到这么多……”
　　他自顾自的说着，丝毫没有察觉到纪薇渐渐变白的脸色。
　　是了，在他眼里，母亲只是可有可无。
　　“说来我也是被下了迷魂药，那三百多万我怎么说给就……”
　　顾振辉说着还来了劲，“纪薇，你也是读书人，受过高等教育的。你应该明白，你妈得到这些基本已经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人的福气不能一下子来太多，不然……”
　　听着他话里话外诋毁母亲，纪薇终于没忍住，两步上前攥着他的领口，没了理智。
　　“有钱了不起吗！你知不知道我妈是为了给你熬汤，特意到东丰菜市场买乌鸡，才会出的车祸。”
　　顾振辉脸上的冷漠同顾明珠一模一样，“是她要做，不是我要喝！”
　　纪薇被气到瑟瑟发到，攥紧衣领说不出话来。
　　顾振辉忍受不了自己被小辈这样逼迫，脸色愠怒，“还以为家境穷苦出身的女儿会善解人意，看来是更骄纵无礼！明珠说得对，你和你妈归根到底都是……”
　　蓦然感受到一道寒光，顾振辉猛然意识到温斯年在边上，留了几分口德。
　　他扯开纪薇的手，理了理发皱的衣领，“行了，别装腔作势了。带我来这里，不就是还想要钱吗？告诉你没门，我给叶琴这老娘们的已经够多了！”
　　温斯年拉住纪薇，“叶琴对你来说是什么？”
　　顾振辉继续掸了掸衣袖，他没说话，却是指着自己身上的外套。
　　女人，不过一件衣服而已。
　　他完全无视病床上的叶琴。
　　这个女人曾经带给他温暖，给了他难得的温柔。
　　但对他来说，那并不是不可替代，并不是非你不可。
　　纪薇怒极冷笑，“你以为我稀罕你的钱吗？”
　　“你不稀罕，可你妈稀罕，你知道她是怎样在床上对我低声下气……”
　　这话触底触碰到了纪薇的底线，她随手顺气桌上的花瓶就要朝他砸下去。
　　顾振辉眼疾手快，也拿起桌上喝水的杯子，瞪目道：“我就替你妈好好管教管教你，叫你知道什么叫尊敬长辈！”
　　握住玻璃杯的力道使了一半，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拦住。
　　“够了！”
　　顾振辉被气炸，“温斯年，你今天是打算和这个小妮子一起来欺负我吗？”
　　“她是你亲生女儿！”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
　　这话像是平地一声惊雷，砸得咣当两声，花瓶和玻璃杯相继落地。
　　顾振辉被气笑，“斯年，你以为白天说胡话我就会原谅你们将我劫持都这儿的事情？”
　　温斯年拿出两张旧照片，“你不会忘了，二十多年前你曾经有一个大学初恋？”
　　顾振辉回想起往事，“提那个贱人做什么！”
　　“你和你女友感情很好，她家家境不好，但你并不在意这些，相反决定毕业就结婚。但当你去外省参加比赛回校，竟然发现她和外校的一个混混到酒店开了房。”
　　瞥见纪薇的脸色越来越白，但温斯年只能继续说下去，“事后，她还兴高采烈来告诉你，她坏了你的孩子。你一怒之下，将她未婚先孕的事闹到学校人尽皆知，逼得她退了学。”
　　往事被揭开伤疤，顾振辉咬牙切齿，赤目怒道：“怎么，难道是我做错了？”
　　温斯年摇摇头，“想听另外一个版本吗？”
　　一个女生从小出生贫寒，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在学校她遇到了喜欢的男生。
　　一次次的接触中，男生向她告了白，两人走到了一起。
　　但她不知道，学校外院的校花早在她之前就喜欢上了男生。
　　得知他们在一起后，院花设计找了身材相近的人，故意在男生面前演了戏，让他误以为女生勾三搭四，品行不洁。
　　后来，更是大肆散扬女生的谣言，导致她无法继续学业。
　　甚至在她退学之后依然不肯罢休，想至她于死地。
　　顾振辉越听脸色越白，直到后面站立不住，只得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温斯年的这些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自遇到叶琴时的那些疑惑感与熟悉感。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他想起很多细节。
　　叶琴不会吃丝瓜，不会吃湘菜。
　　做蛋羹的时候，一定会放三次开水。
　　那些极小极小的细节，却一一和当年的那个女生的习惯对上了。
　　“可明明，她姓古，她姓叶……”
　　顾振辉喃喃自语，可片刻后，他便咽下了后面的话。
　　“假……你说的都是假的……”
　　温斯年看着纪薇，将她发冷发抖的手掌握在手心，递给顾振辉一份鉴定报告，“亲子鉴定，你如果不信，大可再去做一次亲子鉴定。”
　　顿了顿，他接着道：“或者，你也可以回去好好问问你的妻子，一毕业就和你结婚的韩馨，也许事实她知道的会更清楚。”
　　屋内是死一般的寂静，这样的秘密，对于顾振辉和纪薇，打击都太大了。
　　纪薇曾经想过，假如有一天真的还能遇到自己的父亲，自己应该怎么处理。
　　她幻想过无数次，却没有哪一种会是今天的这番场景。
　　而对于顾振辉来说，他无法接受自己当年的错误，更无法接受自己竟然两次栽到同一个女人手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顾振辉捏着那份鉴定报告跌跌撞撞出了门。
　　怀里的纪薇浑身都在颤抖，“你是为了刺激他才故意这么说的，对吗？”
　　温斯年将她搂紧，“我不是你父亲那样的人，想哭就哭吧。”
　　良久，纪薇失声痛哭。
　　也是到今日，纪薇才明白了以往母亲的那些话，她所做的一切。
　　她接近顾振辉，任由别人误解谩骂，归根到底，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和纪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那些房产和钱财，足够姐弟俩在未来好好的生活下去。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