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宇也是去接他的那天才知道,原来他这半个月一直都住在宋律师的家里。
魏邵天在外头的女人多了去了,要找个容身之地,怎么排也排不到这个每次见面都不曾给他好脸色看的律师。
不过其中缘由魏邵天也解释了,“选在她家,是因为那里安全。我和她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魏邵雄不可能会找过去。一旦我之前的行踪泄露,雄帮的人肯定会去找她麻烦。所以,这件事你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就算是为了她好。”
齐宇当然得守住这个秘密,他的命都是魏邵天救回来的,更别说割舍个心上人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再者说,他也只是喜欢人家聪明漂亮,远没到动情那份儿上去。
只是,魏邵天动没动情,就不得而知了。
齐宇把车开进车库,魏邵天一个人上楼,走的是楼梯间。到家之后直奔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本护照,放进夹克的内衬暗袋里,锁门离开。前后脚用了不到两分钟。齐宇一根烟都未抽完,魏邵天已经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齐宇赶紧踩了烟,发动车子,“去香港,不带行李吗?”
“明天就回来,没什么好带的。”
魏邵天盯着窗外,表情比在堂会上掀桌时还要严肃。
那天晚上,他对自己下了狠心,说什么也不能心软。现在回想起来,他脑子一热,具体做到了哪一步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床上的馨香,和她喘气时的乖戾。
到了攻城略地的那一步,她想着终归是逃不掉,只有以退为守。
“你让我想一想,行不行?”
他咬她的耳朵,“想什么?”
“让我想一想,再决定要不要跟你。”
他停住,“真的?”
她吐字清晰,“真的。”
现在回想,这话根本就是推托之词,他那时怎么就信以为真了呢?
不仅当了真,还立马鸣金收兵,心满意足的抱着她睡了一晚上。结果第二天起来,她马上又变得和之前一样冷,好像过了一夜,两人的关系根本毫无进展。
魏邵天算是记住了个教训。谁的话都能信,律师的话,千万不能信。
到了机场,齐宇把车留下,自己打车回去。
魏邵天直奔柜台,要订去香港的航班,还好凌晨一点还有一班机,否则就要等到明天。
他拿出护照和现金,买好票,往航班信息的电子屏走,目光掠过密密麻麻的航班信息,竟一时晃了神。
他曾经发誓一辈子不会再回香港,那时年少,心中愤慨,憋了一口气,说的当然是气话,只是后来的十年间,他真的没有再回去过。安城与香港不过一海之隔,于他而言,却如同隔了千山万重。往事过不来,他也回不去。
十年过去,他早已不是那个会握着电话饮泣质问的少年。他敢踏上故土,是因为他已磨砺出了一颗铁石心。过去,远不如眼前来得重要。
夜间的航班,整架飞机只坐满了一半位置。一个小时的航程,随着飞机渐渐攀高,他将思绪都放空。
空姐送上饮料,又亲切的俯下身问他是否还需要别的服务。
对方用的是粤语,他也用粤语答:“不用了,谢谢。”
下了机,他打车到了尖沙咀,满眼是高楼林立,霓虹闪烁,曾是他无比熟悉的地方,此刻他却无半点感触,只想赶紧找个地方睡一觉。
的士停在一栋装修豪华气派的酒店门前,门童拉开车门,魏邵天双手揣在皮夹克的兜里,大步迈了进去。一路有人向他鞠躬引路,大厅里放着优雅舒缓的爵士乐,所有陈设都出自名师之手,这是整个九龙区最出名的酒店之一,推窗便能观赏维港,下楼便是海滨长廊,一晚的房价自然不菲。
他不耐烦的把护照扔给前台,说了句,“住店。”
前台的一男一女正打算笑脸迎人,对上他态度恶劣,笑也僵在脸上。男前台翻开他的护照页看了一眼,没敢多问,低头在电脑上安排客房。
到了房间,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凌晨三点五十。窗外就是维港夜景,他却只觉得刺眼,把窗帘拉上,躺在床上吸了根烟。
夹克的内衬衣袋里,有一只白色的管子,是她的哮喘吸入剂。离开她家时,他什么也没有带走,除了这支吸入剂,他一直随身带着,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到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犯病……还因为他深信,他们之间的交集,远不止这么一点。
第14章 礼物
宋瑾瑜下了飞机,准备去搭乘的士,刚走出到达厅,便看见一辆全黑的辉腾低调的停接客口的旁轮候。
司机也看见了她,打开车门朝她招了招手。
宋瑾瑜拉着小号行李箱走过去,有些诧异,“林哥……你怎么会来接我?”
“傅先生猜到你会回香港。”林旭笑了笑,“他很了解你的。”
她一时红了眼,“他当真要结婚了?”
林旭点了点头,“是真的。”
见她一时无话,林旭主动将她的行李放到后备箱,“先上车,上车再说。”
她坐上车,谨慎地没有坐在副驾。车内依旧是熟悉的木质香味,不带一丝甜味,和他的人一样,淡然严谨。
车子汇入车流,林旭才问了一句,“你不问是谁?”
她静默片刻,“一定是能配得上他的人。”
林旭暗自叹了口气。
她在后座闭目休息了一会儿,醒来见车子已开过荃湾,便问:“我们去哪?”
“傅先生还在公司,他让我先带你去吃晚餐,晚点在家里见。”
她应了一声,知道林旭说的“家”是他在太平山顶的那套洋房。那里不是他久居的地方,他在中环附近另有一间公寓,平时为上班方便,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那,只有周末休息时,他才会回傅家老宅,或是来山上闲居几日。
她当然没有跟他回过傅家老宅,中环的那套屋她也只知在哪,从未去过,只有太平山的那套房子里有一间她住的卧室。其实过去九年间,她去那里住的次数也屈指可数,那房子空得吓人,上下两层,足有八-九间屋,走路都带着回声。如果他不在,她是不敢一个人住的。
她坐了一趟飞机,又心事重重,累得没什么食欲,在西餐厅里只点了头盘和甜点。林旭看得出她的焦虑,便早早埋单送她回去。他跟在傅桓知身边也有些年头了,自然是知道这位宋小姐对傅生而言的重要性。以前她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每月大多是他跑腿送去些生活用品。傅生每日忙到分.身不暇,但如果有和她的约会,那一定是除工作以外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林旭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原以为她毕业之后会留港,没想到毫无征兆的去了安城。那时傅生已经给她安排好了新的工作、新的公寓……甚至亲自飞去国外挑了求婚戒指,结果都没了下文。
如果新进门的傅太是她,总归比那些大小姐好伺候,至少,傅生跟她在一起,能更开心些。
当然,这只是林旭心中的揣测。傅生那种不温不火的性格,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更不会轻易跟他讨论私事。
只有那么一次,也是很多年前了。
他记得当时宋小姐哮喘病犯了,情况还挺严重,住院足有半个月。她还是学生,没那个经济能力支付住院的费用,又无亲近人在身边,前前后后都是傅生放下工作陪在她身边打点照料。
当时为谈一个大项目,傅生已飞去英国好几次,她的病赶在节骨眼上,于是整个项目都被搁置了。生意场上,时间就是金钱,损失不可计数,最后也是傅生自掏腰包补了空缺,才没有招人非议。
那时林旭白天送傅生去公司,下班便接他去医院,几乎是两点一线。有时在医院陪到夜里深了,林旭便在外面等着,等得无聊了就填填马票,等傅生陪完床,再送他回家休息。常此往复下来,连林旭都有些吃不消,更别说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傅桓知了。
在此之前,林旭一直以为她只是傅生资助的一个学生,毕竟他是全港有名的杰出慈善家,年年都有赞助港大奖学金。或者更进一步说,傅生是把她当作妹妹看待的。但渐渐林旭也觉察出不对,若只是个妹妹,远不至于如此费心劳神,甚至胜过他身边那些正牌的女伴。
所以那时,林旭忍不住问了一句,“看来宋小姐对傅先生而言很重要。”
那次,傅桓知并没有沉默,反倒问他,“你有没有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
林旭当然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农夫在雪地里救下一条被冻僵的蛇,把它捂在胸口取暖,可蛇苏醒后,却咬在了农夫的心口上。一个恩将仇报的寓言故事。
傅桓知说:“我那时救下她,是出于善心。可直到她苏醒的那天,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反咬我一口。”
林旭听完不免讶异,“傅先生对她这么好,连我都看在眼里,我想宋小姐不会的……”
后来,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傅桓知再没有透露过半个字。直到她离开了香港,他的生活也没有太多改变,照旧是一切以工作为主,该去的应酬一律都会走个过场,该陪的客人也陪到宾至如归,每周日回老宅吃饭,从无例外。连林旭都感叹,能这样事事都滴水不漏,旋斡自如的人,必定是有极强的自控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