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世纪广场处于港城的市中心, 寸土寸金,挂在三四楼层之间的大屏幕时常会播放最高端的品牌广告,有时也会有粉丝集资, 在那里投放特意制作的IDOL视频。
  此时, 硕大的屏幕上, 正播放着盛大的求婚画面。
  因为是夜晚,四周一团昏暗,路灯的光似摇摇欲坠,只有屏幕上的光清晰地亮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不由驻足。
  视频是精心制作的, 主人公都是动画形象, 配以轻柔的音乐和煽情的文字。
  若不是一直娓娓道来的低沉告白, 人们怕是会将其当作七夕的宣传广告。
  乔桥托着下巴, 趴在不远处的天桥上,看屏幕上陈瀚文的求婚视频。
  身边不时爆发出惊叹声,有羡慕,有感慨, 也有感动……
  可作为事件的主人公, 她心里却越发沉甸甸的,这么声势浩大的告白, 陆家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吧。
  “满意吗?”陈瀚文忽然问道, 他撑在栏杆上,歪头看她,脸上有种孩子气的满足。
  乔桥没回答, 只是问,“你会后悔吗?”
  陈瀚文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
  或许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了吧。
  乔桥想着,转头去望大屏幕,画面已经要播到最后,巨大的屏幕上,陈瀚文手捧着玫瑰花,温柔而郑重地问,“乔桥,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一闪神的功夫,画面消失,停顿在占据了整个屏幕的花式求婚告白上。
  “Will you marry me?”
  光亮映在她的眼睛里,她承受不住般闭了闭眼。
  我愿意。
  她轻声呢喃,像说给陈瀚文,又像说给自己听。
  陆母找上门时,是在三天后。
  陈瀚文正好不在家,他对婚礼一事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又是订婚纱,又是找教堂,甚至连家具都要换一遍,说是要营造新婚的氛围。
  乔桥见他高兴,便都随他去。
  但结婚的教堂或酒店都要提前预订,他们决定做得突然,因而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他今日独自出门便是去找朋友帮忙。
  她也曾问他,虽说婚礼从简,但结婚终究是大事,她是否需要上门拜访一下他的父母,也算是礼貌。
  可他却只说“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他无意去征求谁的同意,倘若她想,他也无所谓,只不过可能会麻烦一些”。
  麻烦……也就表明他父母并不赞同。
  乔桥笑了一下,识趣地不再提。
  然而她不愿自找麻烦,却不见得,麻烦不会自动上门。
  这不,一开门,这和陈瀚文有七分相似的妇人便一脸挑剔地打量她,语气不善,“你就是乔桥?”
  她额头宽阔,眼神凌厉,似乎是劳累,保养得宜的脸上有细小的纹路。
  抬着下巴讲话的样子,跟陈瀚文一模一样。
  乔桥攥紧手心,尽量按捺住鼓动如雷的心跳,直视她道,“请问你是?”
  虽然一眼就看出这女人是陈瀚文的母亲,但乔桥还是故意问道。
  “陈瀚文是我儿子。”梁宝琳压抑着心里的怒火。
  虽是知道自家儿子一直不着调,却也没想到这回竟如此犯浑,不仅将人陆家姑娘得罪个彻底,还鬼迷心窍一样,瞒着家里,明目张胆地在外头办婚礼。
  她还是听人跟她道喜,才知道那小子这些日子干的蠢事。
  这混账日日不去上班,她只当是刚回国没适应,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谁想真是越发胡闹了。
  等她派人查过他女朋友的背景,更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种又穷又没用,还大逆不道地咒她儿子去死的人,怎么能进陈家的门。
  “请问您是有什么事吗,陈瀚文他出去了,可能晚上才会回来。”乔桥细声问道。
  “我来找你。”
  梁宝琳边说边走进门内。
  “您先坐,我去给您倒杯茶——”
  “不用了,”梁宝琳打断她,“我说完几句话就走。”
  她将手包放在沙发上,如同巡视领地般在客厅转了一圈,而后将墙上挂着的一幅布画扯下来丢进垃圾桶。
  “阿文这品味真是越来越差了。”扔完之后,她拍拍手掌像是要掸掉手上的灰尘。
  乔桥盯着垃圾桶里的画布,心里有些沉闷。那是陈瀚文闲来无事时给她画的肖像,大概是抽象派画风,与她并不是特别相像,当时她嫌丑还抱怨了几句,对方却说里头有种独特的神.韵,喜滋滋地将画布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如今这画却被他母亲当作垃圾般揉成一团,毫不客气地丢掉。
  乔桥深吸口气,让这反常的焦躁情绪平复下来。
  “请问您——”
  “离开我儿子。”梁宝琳犀利的眼神看过来,“你做过的事,阿文可以不在意,但在我这里不行。”
  乔桥咬紧下唇,半晌道,“我们就要结婚了。”
  顿了一下,又补充,“他给了我四千万,说是他目前的全部财产。”
  像是在表明陈瀚文对她的重视,又像是在说明她的底价。
  梁宝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那您认为您儿子值多少?”
  梁宝琳嘴角浮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低头从包里抽出张支票,连同名片放在茶几上,“想好了联系我。”
  等高跟鞋的声音逐渐远去,随着房门咔嚓一声关闭,完全听不见后,乔桥脱力般跌坐在沙发上,手心里涔涔都是汗。
  她一会儿盯着垃圾桶里的画布,一会儿又盯着茶几上的支票,心乱如麻。
  啪的一声,头顶灯光忽然大亮,乔桥惊醒过来,才发现窗外不知何时已是一片沉沉夜色,因为没有关窗,冷风钻进来,将白色纱窗吹得荡起,露出不远处影影绰绰的灯火。
  “怎么了?一直傻坐在那里。”
  陈瀚文将钥匙放在玄关,走过来搂住她的肩膀,感觉到她身上的凉意后,皱眉,“怎么还穿得这么少,已经秋天了,该穿长袖了。”
  说着他就要起身去给她拿外套。
  然而才刚转身,就被人拉住手。
  “嗯?”
  “你妈今天来了。”
  陈瀚文定住脚步,回头想要仔细打量她的神情,中途却被桌上的支票吸引住,再打量一圈,发现墙上的布画也不见了,被揉成一团塞在垃圾桶里。
  不用多想,他便知道了这是谁的杰作。
  他将支票抄起来,看到什么都没写后,自嘲一笑,“倒是挺像她的风格。没受委屈吧?”
  乔桥摇头。
  “她只是说让我离开你。然后留下支票和名片,让我想好了联系她。”她想了想,笑道,“没想到这种经典偶像剧桥段还能发生在我身上,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支票长什么样子。”
  “那你打算怎么做?”
  陈瀚文试探道。
  “我想了一个下午。”
  “嗯?”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乔桥小声说着,攥紧了手心,尖利的疼痛从手掌传来,“如果有了这笔钱,我这辈子都不用再工作了。”
  临到最后关头,她还是没忍住心软。
  她看着那张支票,心里默默地想,倘若就这样结束,似乎也不错。
  从此,两人桥归桥,路归路。
  她放下怨恨,过自己的人生。
  哪怕今后再也无法对谁动心,也无所谓,毕竟,这世上也不是谁离了谁就过不下去的。
  也当是留给这段感情,留给他,最后的体面。
  “这回倒是学聪明了一点。”陈瀚文却是笑起来,拍了下她的额头,“不过还是傻。”
  竟然没生气?
  乔桥疑惑地抬头。
  “这又不是一道单选题,你干吗非要二选一来着。拿支票和跟我在一起完全不冲突的好吗?!”他说,“现在,你需要烦恼的应该是,我们该在上面填多少才合适?”
  乔桥惊讶,“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他反问。
  “因为……因为……”
  “因为在钱跟我之间,你选了钱?”他笑道,“傻瓜,钱这东西有谁不喜欢,你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值得愧疚。要怪也是怪我,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乔桥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拧着衣角,不知该说些什么。
  “六千万怎么样?”
  “什么?”
  陈瀚文拿手指了指支票,“这个数字比较吉利,等拿了钱我们就去一个你喜欢的城市,每天养养花,遛遛狗。想家人了,就把你爸妈也接去,怎么样?”
  “会不会太多了?”
  话刚说完她就后悔,暗怪自己不会说话。
  “放心吧,”陈瀚文倒没在意,只是嘴角的笑透出嘲讽,“她那人向来怕麻烦,即便是为了她的面子,也不会拒绝。况且,她还指望我这唯一的儿子帮她争家产呢。这点钱,不过九牛一毛。”
  隔日,在陈瀚文的指示下,乔桥给陈母打了电话,“我想过了,我们需要谈谈。”
  话筒那边静了一下,便直接了当地吩咐会面时间及地方。
  这边电话刚挂断,陈瀚文那边的手机就响起来。
  他扫了一眼,而后给乔桥递了个眼神,“瞧瞧,这鸿门宴已经摆上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