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掷出的赫然是他那张沾了血的身份证,她微微抬头往上看,问:“疼吗?”
血迹只有浅浅两指,痛感却伴随着对未知的害怕而不停迸发,黄灿看着那张夜叉,只觉是无数条索命的冤魂朝他扑来。
他止不住的颤抖着,张了张嘴,却连一声求救的话都喊不住来。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将无数怨念灌入了他的肺腑,勾出一股黏腻冰冷的恶心与恐惧。
“看样子,你应该很清楚我来的目的啊?”宋妖轻蔑地提起嘴角,左手逐渐兽化,长出一层雪白的兽毛,指甲迅速变长,顶端又尖又利。
“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你为什么要伤害它们?”
黄灿的大脑瞬间闪回着所有记忆,像是走马灯一般对过去进行着搜刮。而后所有的可能一一被剔除,他下意识地往后缩,目光却忍不住盯着那只雪白的兽爪,大脑中只剩下一种不可思议的可能。
不、不可能!
他做的那些事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宋妖伸出自己的爪子,尖利的指甲微微向内弯曲,早已不是人类的模样。
她低沉着自己的声音,回想起那些已经消逝的小生命。
“黄灿,你罪孽深重。”
她抬起那只兽爪,对准黄灿的方向狠狠一划,空气中发出一阵被撕裂的声响。
黄灿下意识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脸。
“咔嚓”一声,门开了。
“黄灿,你找个东西怎么这么墨迹?”
李征推开房门,屋内灯光瞬间大亮,灯光描清屋内所有的狼藉。黄灿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征,而后缓缓抬起了自己的胳膊,看向自己的衣袖。
他的衣袖上整整齐齐出现三道抓痕,此刻褴褛地盖在胳膊上,皮肤却没有受到任何一丝伤害。
黄灿咽了一口唾沫,额头冒出大把大把的冷汗。
“吓、吓死我了。”
地面上静静躺着一枚夜叉面具,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夜叉表情依旧诡异,阴白的獠牙仿佛下一秒就要咬进他的脖颈。如果不是屋内确切发生过的凌乱,刚刚那一切仿佛只是一场臆想。
黄灿看向李征:“你刚才看见什么东西了吗?”
李征扫了一眼地面上的灯泡碎片,一把提起黄灿的衣领把他拉了起来:“一个灯泡就把你吓成这样了?导演喊我们过去呢。”
黄灿大脑一片混乱,刚刚发生的一切太过光怪陆离,他还没来得及捋清自己的思绪,李征就已经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出了门。
片场,导演显然一脸不耐烦,手里拿着一个大喇叭,丢给他俩一个“快滚到自己位置上去”的冷眼。
李征拉着黄灿走到摄像机旁,演员已经在镜头里就位。
镜头缓缓移到屋顶,宋妖半蹲在瓦片上,身边跟着那只独眼老猫。
她摸了摸鼻子,指尖又冷又白,显然已经恢复成人类的手掌。
她早就听到了脚步声,在李征进来的前一秒就已经离开,刚刚也只是想给对方一个教训。
妖怪不能对人类使用暴力,更不能伤害人类,即使对方是一个人渣,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去惩罚他。
老猫轻轻甩着尾巴,看向宋妖:“大人刚刚不该那么做。”
她不明白老猫的意思,是不该直接找上黄灿,还是不该只给他那么轻微的教训。
她垂下头,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报警吗?”
老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碧绿色眼睛看向下方的剧组,他们正在拍摄一场夜戏,画面里一众侍女跪在地上举着托盘,女主角一身华服,在丫鬟的搀扶下经过。
老猫的毛发悄然炸起,瞳孔紧缩,定在黄灿身上。
“人类的法律只会保护人类,怎么会保护我们呢?”
宋妖的直觉告诉她事态有些不对。
可是已经迟了。
意外的发生只需要一瞬间,宋妖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老猫已经如同一道闪电般从屋顶跳了下去。
剧组的道具灯发出“滋滋”的声响,正在处于拍摄中的凉亭剧烈的摇晃,这座临时支起的凉亭好似被一股不知名的外力反复捶打,寿命已经是残灯末庙。片刻后像是被刺破的木片一般轰的坍塌。
意外的发生往往只需要一秒。
摄像机后导演瞪大了眼睛,摄影师凝固在原地,女主演尖叫一声然后被群演们推搡着逃跑。黄灿看着头顶的木桩,拼了命的调动自己的运动神经,向前方冲去。
可他没有成功。
一只独眼的老猫狠狠咬住他的小腿,眼里射出强烈的恨意,明明只是一只小型的动物,此时却爆发出了一股决绝的狠劲,将他死死定在原地。
那只眼睛让他想起他亲手引诱、伤害、结束的生灵。
细密的痛感自小腿处传来,在那来不及思考的一刻,他想到了那张夜叉面具上阴白的獠牙。
是他们来找他复仇了。
“轰隆隆——”
一座凉亭的坍塌不过只需要十几秒的时间,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逃生者还没来得及庆幸的时刻,导演丢下那枚喇叭,眼睛死死盯住这一小块的废墟。
那里还压着一个人。
他一巴掌拍醒旁边的人,大喊道:“快救人!”
十几秒过得很快也很慢,下面的人群已经开始沸腾,而刚刚发生的一切却像是慢镜头一般在她眼中一帧帧的回放着。
人类的法律只能保护人类。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事情就已经发生的猝不及防而又无法挽回。
老猫死了。
她缓缓蹲了下去,把自己缩成一团,血液像是浇了油似的疯狂燃烧,指尖却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硬。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宋妖抬起头,眼瞳逐渐转为浓稠到黑的墨绿色,在黑夜中闪着细碎的光。她大口喘着气,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一种质量,沉沉的压在她的心头。
她几乎要有些喘不开气来。
月光逐渐收缩,抽回了本就不多的色彩,藏到云层的背面。口袋里的手机屏幕闪过一道又一道亮光,低沉的男声温柔的响起。
If you miss the train I‘m on
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她没有接听,僵硬抬起胳膊,张开手指抱住了头。
铃声不死心的第二次响起。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Lord, I’m one, Lord, I‘m two, Lord.
她依旧没有去管那个手机铃声,垂着脑袋,好像要把自己与世界隔绝。
而电话那头的主人却显然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地回拨着,像是进行着某种无声的较量。
低沉的男声飘在空中,又快速被风吹散,散落的缅怀一丝一丝钻入她的耳畔。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屏幕被划出一道深深的水波纹,显然是主人没有控制住力道,无意识的点击、打开、接听。
宋妖怔怔地拿起手机,有些茫然、又有些小心翼翼地对着电话那头开了口。
“徐正青,我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作者有话要说:
歌名:《Five Hundred Miles》
第7章
“妖妖,你在哪儿?”
三个小时后,安言娱乐的总裁办公室内,徐正青递给宋妖一杯热水。宋妖就端着那杯水,把自己缩在了总裁的电脑椅上,下巴抵在膝盖上,断断续续地说完了事情发生的所有经过。
说完了,那杯水也凉了。
徐正青认认真真的听,没有打断也没有不悦,他靠在一旁的电脑桌旁,得体的西装剪裁合身,勾勒出俊美的轮廓。
末了,他说:“做错一件事和做了一件错事是不一样的。”
宋妖仰头看着他,面前的徐正青一身铁灰色西装,正经的像个久居高位的人类高层,高层转了转手中的钢笔,说:“做错一件事,错的只是一个环节。做了一件错事,则说明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错的。这件事并不是什么错事。而且它的起因不在你,结果也不在你。你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因此责任也不在你身上。你的愧疚只是因为你没有实质性的帮上什么忙,而是在一个没有来得及反应的状态下目睹了悲剧的全过程而已。”
“听不懂。”
徐正青:“……”
宋妖灌了一口冷水,叹出去的气都带着一股迷茫:“已经发生的事能改变吗?”
徐正青摇了摇头:“已经发生的事是没办法再改变的。但是——”他话锋一转,说,“你可以写一个新的结局。”
宋妖不明白他的意思。
徐正青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两天前电话里那个一脸委屈的人此刻像是彻底的改头换面,宛如换了一个人。
他撑开手臂靠近宋妖,棕褐色的眼中折射出一股通透而执着的热,倒映着宋妖有些迷茫的脸。
他说:“妖妖,你想当明星吗?”
宋妖没反应过来:“哈?”
拔地而起的高楼上,落地窗折射着窗外浓稠的月色。夜已过半,窗外依旧是灯火通明,一派斑斓,噪声与城市的背景音融为一体,在宋妖那根迟钝的弦上摩擦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