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沉闇)

　　这个时候的教室里除了苏郁，一个人都没有，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有些灼人。树间阴影投下，偶有蝉声低鸣，和着操场上给篮球选手加油的声音让苏郁忍不住有些晕晕然。她想起那天林祈然对她的那个微笑，他说他也想报，以他的成绩只有他正常发挥就没有问题，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他们两个就能够上同一所大学了呢？苏郁这样想着就忍不住轻轻弯起嘴角来。那样甜蜜的笑容，即使远远地看上一眼，也会心醉的吧？
　　苏郁闭上眼睛，在少年的微笑当中渐渐睡去，梦中蔷薇花开，正是五月的春夏之交，一片花海当中仿佛又看到当初那个手拿一朵白蔷薇对她微笑的少年。有蝴蝶飞过来，停在她的脸颊上，温温凉凉又柔软的触感，真实得不像是在梦中。
　　苏郁缓缓睁开眼睛，却没有见到梦中的那只蝴蝶，她有些回不过神来似的朝四周看了一圈儿，不期然地却发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林祈然。苏郁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于是开口问道，“你怎么上来了？”
　　斜下方的少年淡淡地笑了笑，回答道，“刚刚打球的时候不小心将手腕弄伤了，于是我就下场了。”
　　苏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轻轻“哦”了一声，“哦”完才想起有话问他，“那，没事吧？”
　　少年的脸上有着不自然的潮红，苏郁却没有注意，就算她看到了，多半也会以为那是刚才打球的时候热出来的。林祈然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我没什么大碍，你呢？你吃了药，好些了么？”
　　“吃药？”苏郁睡了一觉就将刚才对林祈然和陆维麟扯的慌忘得一干二净，她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才回想起来刚才的那回事，急忙点了点头，回答道，“吃了，已经吃了。”她越是说得肯定，林祈然却越不相信，他脸上不动声色，却朝苏郁走过来，他的身材高大而清瘦，站在苏郁面前，几乎就要将她整个人拢在里面，头顶上，少年清冷的声音淡淡地传来，“是不是刚才陈丹染没有给你带上来？我要去医务室，你什么症状我帮你带回来吧。”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苏郁见他那样子并不是在开玩笑，腾地一声站起来，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不用了。”


第19章 情愫
　　苏郁刚刚站起来就反应了过来, 于是她就立马坐了下去，没想到却反而惹来了林祈然的怀疑, “你背后, 是什么？”苏郁往上看了他一眼, 嘴硬道，“没有, 什么都没有。”说着还将身子侧了侧, 示意林祈然她身后确实什么都没有。林祈然岂是那样好骗的人？他探了探身子想要去看苏郁身后究竟藏的是什么东西，刚刚将身子探出去他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迅速地将上半身收了回来, 一向白皙的脸颊也忍不住微微地红了。他表现得这样明显, 苏郁也知道他肯定是猜到了。这种女性特有的生理情况早就在初中时候的生物课上就被老师传授过了，林祈然这么大了, 当然也猜到了苏郁发生了什么，偏偏苏郁这个白痴还要在那里傻笑嘻嘻地对林祈然解释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没有......”
　　“我知道了。”林祈然将身子别过去，苏郁这个方向根本就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是耳根那一丝可疑的红晕却出卖了他的心思。苏郁一向神经大条，哪里会去想那些, 她以为林祈然不信，还要急急忙忙地替自己开脱，“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相信我。”说的掷地有声, 林祈然回过头来盯着她，她的脸又变得和大红布一样了。
　　苏郁垂下眼睛，依旧不死心地小声辩解道，“真的不是。”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林祈然背对着她，微微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教室里面两个人都在低着头想各自的事情，窗外蝉声低鸣，喑哑噪杂，热浪带着窗外盛放的栀子花朝教室里的两个人扑来。苏郁一抬头，就看见少年纤细的脖颈，那样微微勾着，好像一朵雨后含苞待放的玉簪花，好似迎面就能够闻到清新的香气。林祈然回过头来，少年眼中幽光如水，“我送你回家吧。”他说出的话虽然是商量的意思，但是口气中却没有多少商量的意味。他提出来的意见在理，苏郁还真想不到等下要怎样回家，他提出来了，也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苏郁点了点头，对林祈然说道，“你先下去取车吧，我收拾一下就下来。”林祈然点头，拿起自己的书包就朝外面走去。苏郁掏出电话给陈丹染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先回去了。然后就侧转身子过来收拾东西。还好她今天背的书包是斜跨的，稍微往背后拉一拉，只要不注意就看不太出来。苏郁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会让林祈然见到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一边心里却又是欣喜的，能够和他单独呆在一起，就算是一点儿都不完美，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呢。
　　少年骑着自行车从人潮如织的城市当中穿行而过，六月的夕阳余晖静静地照耀在两个人的身上，他带着她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电线将天空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几何形状，归巢的燕子伸出翅膀在空中滑翔而过，划出一个又一个的弧线。
　　这样美好的年月，她情愿一生沉醉其中，再不愿醒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确认高考的相关事宜。苏郁最开始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在志愿表上填了北大的光华管理，等到要将志愿表拿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她心里才升起隐隐的担心：要是林祈然没有填那里怎么办？正在这样想着，却看见少年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看见苏郁，嘴角露出一个含蓄至极的笑容，眼看着他就要从自己身边错身而过，苏郁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叫住了他，“林祈然。”
　　他转过身来，眼睛里有着微微的错愕，还有淡淡的让苏郁看不懂的光芒。苏郁上齿咬了咬下唇，抬眼看向他，“你报的哪里？”
　　他忽地就笑了，清嘉明净得好似盛夏怒放栀子，“北大光华。”
　　苏郁也笑了，“没事，我问问。”
　　目光交错，是不是都懂得了彼此眼中的情意？
　　苏郁交了志愿表回到教室才想起来还没有问陈丹染报的是哪里，哪知陈丹染却是一脸平静地告诉她，还没有决定。苏郁一下子就急了，“怎么还没有决定啊？志愿表快收上去了，你还不赶快点儿？”
　　陈丹染点了点头，又埋下头，自顾自地做起自己面前的数学题
　　陈丹染显然心情不好，苏郁虽然神经大条，但是也知道这个时候以她的性格肯定不愿意跟自己说话，她有些无趣地转过身去，看着自己桌子上堆积如山的资料习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能是因为临近高考，班上的同学都不怎么想学习了，气氛有些浮躁。班主任大概是觉得这个时候再压着他们有些残忍，所以最近这几天都没怎么在他们面前念叨。有不少同学都将自己家里的相机拿到了学校里，忙着做毕业留念。苏郁的相机是爸爸出差去日本的时候带回来的，最新款的数码相机，和这个年代里大部分同学用的相机并不相同。只是等到她拿了相机到学校了才发现，其实真的想留念的人只有那么几个。陈丹染并不太喜欢照相，哪怕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情况下，都是苏郁软磨硬泡了好久才勉强点了点头，结果只照了几张就再也不肯了。
　　至于她最想合照的那个人，她无论怎样都开不了口。
　　高考前半个月，学校给高三学生放假，让他们回家去复习。那天苏爸爸专程开了车到学校里来接她。苏郁将资料课本一叠一叠地抱上车的时候，心里好像和那教室一样，也一点一点地被腾空。她感觉到这样一种尖锐的疼痛。
　　车子从学校往家的方向驶去，苏郁坐在后面，回头看着渐渐变小的学校，心里升起一种巨大的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甚至这个十几年来一直奋斗的目标此刻在她眼中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苏郁张了张口，终于伸手拍了拍前面开车的父亲的肩膀，“你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来教室里还有东西没拿，等下再回来。”说完，不等车停稳，就朝着学校的方向跑去。


第20章 那些花儿
　　苏郁一头奔进教室里, 她猛地将门推开，刚刚还人声鼎沸的教室, 如今只剩下几十张桌子还静静地站在那里。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缓缓抚摸过教室里的所有东西, 并未有过停留，仿佛这从来没有停留过的时光。苏郁心里空荡荡, 好像有一块地方被腾空了, 可是她却再也找不到有任何的东西能够将它填满。
　　高三的时候我们总以为自己是在地狱里仰望天堂，可是等到真的到了臆想中的天堂的时候，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人这一生, 很难做到一直向前, 一直不回头，即使做到了, 谁又能够说真的不后悔？这个教室很快就会被下一届的学生填满，属于她的时光，再也不会回来了。就算他们上了同一所大学，也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花儿一样的少年坐在她的斜下方，那样倔强安静, 寡言少语，却像青松一样挺拔的少年。
　　苏郁心里有一块地方瞬间坍塌, 她蹲下身来，在这寂静无人的教室里放声大哭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终于想到站起来，擦干泪水, 迎风而立的时候，眼睛里却又映出一个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苏郁有点儿呆住了，她怎么都没想到林祈然会出现在这里。他就站在门前，脸上沉静如水，是苏郁这么久以来一直熟悉的模样。不知道他在这里多久，更不知道他将自己刚才的这番失态看去了多少，往常里的舌颤莲花巧舌如簧好像在这一刻全都离苏郁而去，也许上天真的是总在和她作对，要不然为什么几乎每回她和林祈然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她相当狼狈的时候呢？苏郁轻轻垂了眼睛，努力想用脸上的平静掩盖内心的尴尬。站在门前的林祈然嘴角弯了弯，对苏郁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不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