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不戴,将来有一天会让你戴,而且是用我自己最满意的方式,邵龙斜睨了一眼站在校门口青春年少的少女一眼,在心里得意地想。他即将有一段时间没空儿过来招惹她,忍不住目光在穿着肥大运动服的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青春纯洁柔美快十八了还在念初中的笨蛋章玉叶,太招人欺负了,身姿仿佛一株亭亭风荷一样立在正午灿烂的阳光下,这身影让邵龙心弦颤动,一瞬间甚至不想走了。留在这里,一直等她,等她下课,等她放学,甚至等着她长大——
他目光瞥到副驾上的那一沓子张国河的材料,想到古拉屯,目光从章玉叶身上有些艰难地移开,脚下一脚油门,离开了。
第21章
邵龙盯着眼前的猪头, 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猪头显然经过千挑万选,是头黑猪, 猪头上的毛现在还黧黑发亮, 显然生前此猪颇为健康。砍掉脑袋之后,断头处被火仔细地熏烤了。邵龙盯着那熏烤的猪头油滋滋的黑边儿, 脑海中闪过屠夫小心翼翼地拿着冒着红光的火/枪,在张国河欣赏的目光中,用古代宫廷高手匠人的心情, 看着猪头上的猪血由鲜艳变为赭红,鲜血与皮肉在高温下浸润,色彩的变化,血肉由淋漓变得胶着,猪毛被燃烧刺啦着, 猪油被熏烤呲呲着, 血肉油脂变化交错的花纹流畅又天然——那一刹那, 不知道屠夫是不是有一种自己在从事崇高艺术创造的错觉?
然后屠夫将自己屠刀与火/枪做成的工艺品交给张国河,张国河捧着这个艺术品一样的宝贝猪头,将它供在这里, 天天酒肉摆着,上香上供, 用这个猪头“艺术品”保佑古拉屯炼油厂的安全生产?
“我他妈就知道, 一定是有人告我的状了,对不?”张国河牙上咬着大中华,对邵龙说道:“要不然我哥怎么会把你派过来?到底是TM谁整我?我搞死TM的兔崽子!”
邵龙心想就你这个领导水平, 用人全沾亲带故的,管理全是胡说的,安全生产更是靠猪头上供,没人整你就奇怪了,“没人整你,我爸就是担心你忙坏了,让我过来看看,顺便帮帮忙。”邵龙笑着说。
“你比我哥还滑头。”张国河嘴里咬着烟,眯着眼睛看着邵龙说道:“我哥那人还有点儿江湖义气,你没有。我跟你说,小龙儿,这行走江湖靠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邵龙盯着张国河,口气郑重地问:“靠什么?”
“不靠你的那些什么牛逼学历!那玩意儿你出去求职,求爷爷告奶奶让人家赏你一碗饭,你那学历有用,不然啥用没有。”张国河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烟,像个冬日里志得意满的公马,“自己当老板,当领导,比如我跟你爸这样的,靠的是义气。”
邵龙心想你没学历当然只能说“义气”了,就跟没钱的人只好满嘴谈情怀一样。他虽然是他爸商业帝国的太子爷,但是张国河摆出一副长辈元老架子,他倒也不能来硬的。而且虽然他小时候是在古拉屯长大的,但是跟张国河这种地头蛇终究没法比,张国河这人身上匪气极重,逼急了邵龙怀疑他能把自己悄摸地杀了。
他干得出来!邵龙瞥着张国河叼着烟的嘴,在心里琢磨。
不过这厮倒是也猜对了,我这人或许是没有父辈的那些所谓“义气”,但滑头也有滑头的好处,而到底怎么个“滑头”法,是他这种人想也想象不到的。
他什么都没说,为了防止张国河起疑,当天也没有在厂子里多转,开着车子带着人就离开了。
他爷奶现在住在古拉屯的宅子里。邵程宫发财之后,古拉屯这种“落后偏远”的小镇,也跟着沾了光,尤其是邵爷爷邵奶奶所居住的大宅周边,打造得跟皇家园林似的。
邵龙开车带人进了他爷奶住的“园林”,车队在里面开了足足五分钟,才到了邵家老夫妇所居住的主屋。这园林到处都是金钱打造的痕迹,主屋更是金碧辉煌,仿佛盗版皇宫,可就在皇宫旁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块颇大的菜地,如同青青草原上突然出现一块儿难看的癞痢疤瘌,这茄子小白菜的菜地,在草坪和小桥流水中间,显得极为突兀。
地里一个老农妇拎着水桶,正在给茄子秧浇水,满头花白的头发,大中午的热得一脸的汗水——这个老农妇就是邵龙奶奶。
她听见车响,抬起头看见孙子的车子,高兴得一下子扔掉了水桶,过来冲邵龙的车子招手:“你慢点儿!慢点儿!”
邵龙看见他奶也特别高兴。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不算是簪缨红贵谢家的后代。他外公谢远山高知出身的省级高官,主掌东南沿海某省的经济,是个风度翩翩的实权人物,而谢家从上到下,都跟他外公和母亲谢华一样风致清雅,有书香门第的高华与贵气。他爸邵程宫则地道泥腿子出身,靠着开外挂一样的智商和能力硬是闯进了谢家那样的门庭里,跟个愣头愣脑横冲直撞的畜生似的,让谢家上下都无所适从,一直到大家闺秀的谢华大了肚子了,邵程宫登堂入室成了谢家的女婿,谢家从上到下才反应过来怎么一会儿事儿,可惜为时已晚。
所以这种情况下出生的邵龙,自然地在谢家是个另类的存在。他从小跟着邵家老人长大,也让他从心理上更接近邵家这些农民。他这会儿看见他奶穿着老农民的青色对襟儿布衫,靴子上全都是泥,指甲缝里还有菜田的黑渍,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吃的他奶用这双粗糙的黑手做的那些饭菜来。
我真是比猪还好养活啊!邵龙一边儿笑嘻嘻地从车子上下来,一边儿想到。他抱住他奶,没在乎他奶身上的泥,耳中听见他奶问道:“你咋一个人来的?许雯呢?没带她过来?”
我奶真拿她当孙媳妇了,邵龙心想,“她忙着上班儿呢,下次带过来。”
“上次你也这么说,到现在也没有带回来一次。我还是你俩订婚见到她一面,到现在都这么长时间了,带她过来看看啊?你俩啥时候结婚?”
来了,来了,下一步估计就是生娃,像头猪一样地生娃,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她忙得很,还没决定嫁不嫁我呢,您老人家着什么急啊?”
“我这不着急抱重孙子吗?你都多大了,赶年二十五了吧?这岁数可不老小了啊,我跟你爷……”
说他爷他爷就出来了,邵老爷子长得慈眉善目,跟老婆子其实很有夫妻相,这样长相的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生出来邵程宫那种狼形凖目的儿子的。邵龙更喜欢他爷,他从小就是在他爷爷的背上长大的。他一个健步冲过去,长臂伸出,一下子就将他爷爷抱了起来,圈着老人家转了几个圈儿。
后面跟着的赵闯和一众“古拉屯男孩”干事,看大笑抱着爷爷转圈圈的邵龙,全都面面相觑,想笑不敢笑,心底有些惊讶。尤其是赵闯,他跟着邵龙挺长时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公子爷这么孩子气呢。他想到昨天那个让自己竖个“占位死全家”牌子,还要砸了物业玻璃的泼皮,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龙哥了?
邵龙知道自己这些跟班都是古拉屯的人,让他们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对他爷奶问自己过来干什么的问题,他随口撒了个谎支吾过去。他爷爷奶奶是很单纯的农民,而且乡土气息浓重,张国河是他爷奶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些年每年冬天他爷奶进城猫冬的时候,张国河都要上门探望的,所以他来乡下收拾张国河这件事儿,一定要瞒住他爷奶。
他第二天开始办事儿,为了不让张国河起疑心,做得十分隐蔽,所有的古拉屯男孩他都支开了,只带着赵闯去了炼油厂。他一连三天天天跟赵闯俩人在炼油厂晃悠,身边跟着张国河的“奸细”兼狗腿子办公室主任李兴军,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这厮汇报给了张国河,也没撵走他,反倒不管去哪儿甚至吃个饭上个厕所,都特意问问李兴军的意见。
李兴军饶是脸皮城墙厚,也被邵龙“约”着自己去上厕所的“创意”闹了个红脸,点头哈腰地对这位太子爷说道:“您这是说啥呢,我在这儿就是伺候您的,上厕所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您赶紧的,别憋着了?”
你他娘的才会憋着呢!邵龙在心里想,去厕所了。
李兴军趁着这会儿,赶紧拿电话出来跟张国河汇报。他得到的指示就是跟着邵龙,他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尤其是有没有人偷偷给邵龙递材料什么的,都要跟张国河讲。电话那边儿张国河听了半天李兴军的汇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他就这么一天瞎转悠,转悠了三天?”
李兴军偷偷看了一眼厕所门口,点头小声说:“我也不知道啊哥!您说邵总让他儿子这么个公子哥过来干嘛啊?这不就是个绣花枕头吗?吃喝嫖赌抽,除了嫖,他都占全了。那天跟他支着桌子打麻将,妈的眨眼间我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赢了我两万……你说他一个年轻人咋这么会赌博?”
“从小跟他叔和姑父在牌桌上学的。”张国河比较了解邵龙,说道:“两万算个屁,你有点儿出息,把他盯紧了,回来到我这儿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