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情绪中,可否有一味是属于生气。
生气,愤怒,后怕。
苛责她“我一点感动都没有,你只是让我看到一件蠢事在我面前发生。”苛责完,说“这样的蠢事,以后不要做。”
老师,这些一直在我脑海中。
光存在于想象中就足以让我的心寸寸成灰。
近在耳畔的那声“深雪”只能让苏深雪勉强打起精神来。
“怎么不说话?”他问她。
嘴张了张,最终,只能说了句“我困了。”
他和她说深雪等我讲完再睡。
继而,振振有词:
“老实说,我并不认为需要因为和桑柔说的那些话而去解释,甚至于觉得去解释那些话会很可笑,我只不过是说了总是摔倒的温格、捡掉在地上口香糖吃的弗格森、爱抠鼻的勒夫、被吊在高空上的前伦敦市长,这些言论在伦敦街头餐馆茶餐厅等等等随处可以听到。”
他轻叹了声。
“但,但因那些话,苏深雪曾经有拒听我电话的想法,苏深雪还因为那些话挑战王室委员会,在街上兜圈,所以……我可以试着向你解释。”
你看,短短几段话,首相先生就达到“苏深雪,你的行为是一种无理取闹。”;还表现出作为一名丈夫的款款情深。
但她还是软化于他说的“我可以试着向你解释。”
好吧,那她就听他解释。
“嗯……”犹他颂香以这样一个无任何代表意义发音拉开解释序曲,“事情是这样的,我昨天下班去医院探望桑柔,桑柔还没清醒,院长和桑柔说,‘桑,首相先生来看你了’,不久后,就传来桑柔醒来的消息,于是,我和桑柔的主治医师又折回病房,桑柔看起来有点呆,连简单的二加二等于多少都答不出来,主治医师和我解释,这是脑震荡患者醒来的正常状态,这种状态类似于手机在偏远地区的反应,手机是因信号不足,人是因为供血不足,主治医师还建议,找个熟人给桑柔说点有趣的事情,这样就可以加病患血液循环从而让脑部活跃起来,于是,我就充当了那个熟人。”
“女王陛下,这就是让你有过拒听我电话想法,让何晶晶开车在街上兜圈的那番话。”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
可是……颂香,你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点,你愿意当某个人的熟人了。
犹他家长子从来都不是一名热心市民。
算了。
也许这一切都是庸人自扰,是她的一场无病呻吟。
老师,目前只能这样,也只能这样了。
苏深雪想问犹他颂香,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桑柔成为何塞路一号实习生的,继而,又想,她今天不也瞒着他去见了陆骄阳吗?
苦笑。
他和她似乎要变成那些有着各自秘密的夫妻们了。
“深雪。”
“嗯。”
“现在还为我在病房说的那些话耿耿于怀吗?”
“不了。”
闭上眼睛,这次她真要睡了。
迷迷糊糊中,犹他颂香不是很高兴的叫了一声“苏深雪”。
“当真有过拒听我电话的想法?”
抿嘴。
“真只是让何晶晶带你去兜风,没干别的事情?”
“怎么没有?去见了帅气小伙了,”懒懒说着,“首相先生去见小姑娘,首相夫人去见小伙子,这听起来像不像一桩谁也不吃亏的买卖?”
这么随口一说,苏深雪居然觉得十分有趣,而且是越想越有趣,笑了起来。
笑声很快就抑制不住,直到他强行堵住她的嘴,她再次沉溺于夜色制造出的陷阱中,沉溺于他或温柔或强悍的力道中,有那么几个瞬间几秒,想反抗,但都被一一化解。“深雪,深雪宝贝。”“嗯。”“别胡思乱想。”这话与其是说给她听,倒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点头“嗯。”
好,我不胡思乱想,你也不胡思乱想。
“苏深雪。”“嗯。”“记住了,我不喜欢听‘首相先生去见小姑娘,首相夫人去见小伙子’这样的话。”“嗯。”“苏深雪,我也不喜欢你说完那句话后的那种笑声。”那种笑声他也不喜欢啊,可却有点喜欢来着,问“首相夫人那样笑是怎么得罪首相先生?”“我不喜欢。”“为什么不喜欢?”“听上去……像首相夫人真去见帅气小伙。”
首相夫人还真去见帅气小伙了。
昂起头,天花板在一晃一晃的,苏深雪眼睛直勾勾看着,这可不是地震“苏深雪,在听没有?”眼睛继续直勾勾看着,“苏深雪!”“在,在听。”打开手回应他,“在听,在听呢……”汗水遍布于脸上。“苏深雪!”“做什么!”她恼了,为什么一直叫她的名字,“苏深雪!”他附于她耳畔,“该不会有首相夫人去见的小伙子吧?”
时间宛如被凝聚于他的语气当中。
“混蛋,”她也附于他耳畔,“犹他颂香你这个混蛋。”
可不是,吃干抹干后再来质问这不是混蛋干的事情吗?脚狠狠往他身上蹬,逃离,犹他家长子是经不住骂的,苏深雪一只脚刚踩在地板上,就被抓回去了,这回想逃的机会都没有了,咯咯笑开,一边笑一边说“颂香,我现在这样笑你是不是也不喜欢?颂……”那声颂香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可嘴角处还在笑。
都笑出眼泪来。
老师,我很快就会迎来二十九。
老师,你说得对,人越长大就越胆小。
所以,老师。
我想,我再也没有能力变成小时候想变成的那种酷女人了。
乔安娜的一生就像挪威海,苏深雪也向往挪威海。
次日,苏深雪拿到了医生的健康鉴定单。
女王的身体已经痊愈,未来四十天,女王还需注意,勿出现在人数过多的公共场合上,出席公务时间善需观察。
二月倒数第二天,苏深雪回到何塞宫。
何塞宫主人康复归来的消息成为鹅城乃至整个戈兰的大事情。
这天,恰逢周末,犹他颂香取代了女王的司机位置,首相先生和首相夫人似乎有一阵子没公开一起亮相。在公共场合久不见首相和女王一起露面,这很容易变成一部分人眼中的机会,让有心者大做文章。
上午十点半。
女王车队在何塞街上浩浩荡荡,开往何塞宫。
今天的何塞宫分外热闹。
戈兰民众和几十家媒体把何塞宫门前的公共区挤得连一个落脚点都没有,摄影机摄像机相机手机镜头一个个对准女王专车,民众大力挥舞祝女王康复的花束,女王的忠实粉丝们穿上印有女王头像统一服装手拉祝福女王的横幅,孩子们坐在爸爸肩膀上,欢呼深雪女王。
隔着车窗,苏深雪在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很快,她在他身上找到粉色的印记。
一件胸前有花朵刺绣的粉色牛仔服。
那件花朵刺绣的粉色牛仔服,是贝拉妈妈最得意的作品,也是陆骄阳发誓永远不会穿的一件外套。
密西西比州小青年也有自己的小小固执。
花朵刺绣粉色牛仔服是陆骄阳对家里那两个女人的一种抗争态度;是对家里两个女人在他还不懂事时,自作主张让他穿了十七次蓬蓬裙的一种报复。
“我带着它,就是不穿,说什么也不穿,这把贝拉那女人气坏了,贝拉那个女人气坏了,丽安娜这个女人能好到哪里去?”陆骄阳不无得意。
可密西西比州小青年倒霉得很,他遇到了想看他穿花朵刺绣粉色牛仔服的第三个女人,这第三个女人是一名女王。
“陆骄阳,穿上它。”
“想都别想。”
“我以女王的名义,命令你穿上它。”
“苏深雪,你可以去演莎士比亚剧了。”密西西比洲小青年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就好像,她女王头衔只是孩子们在过家家时,随随便便写在纸上似的。
小子,现在,知道,晓得,切身体会到女王的尊严和号召力了。
笑。
耳畔传来“笑什么?”
一僵,继续保持嘴角微笑弧度,目光漫不经心越过陆骄阳所在区域,朝着窗外挥手,微笑。
微笑回答犹他颂香:“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四只眼睛通过车内镜相遇。
有那么一刻,犹他颂香如此清晰触摸到,苏深雪嘴角处的那抹笑意。
那抹笑意在那一个瞬间和她望向窗外的眼眸达成一致:明亮、生动、奇异,由衷。
目光顺着苏深雪的眼神落位点。
黑压压的一大片,每一张面孔都在以极大的热情注视着这个国家的首相和女王。
不,不。
苏深雪那一瞬间的笑不是因为这几千张面孔。
不是为这几千张面孔,会不会是因为这几千张面孔其中的一张?
瞬间,莫名情绪泛上心头,犹他颂香在那个瞬间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想法:双手放开方向盘,勒令那双望向窗外的眼睛回到自己脸上,集中在自己脸上,质问“苏深雪,你在看什么?!”
这是苏家长女,一个电话就可以让她出现在他面前的苏家长女。
他需要召唤苏家长女的那通电话永远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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