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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情 (Thebest)


四目相对,这次是秦子明先转开目光。
他拿出枪交给警卫员,抬脚打算走入密室,又被拦住。
“秦先生,我们需要搜身,确认你没有藏刀具、锐物。
秦子明顿了一下,密室外灯光略暗,映照他深黑色的眼瞳,是安静是沉默。
他张开双臂,示意搜查。
警卫员搜查遍他全身,甚至打开他金属的皮带扣,最后他看向秦子明无名指上的戒指,想要开口要他摘下。
秦子明看着无名指上的绿松石戒指,低缓回:“可能是最后一晚,让她陪着我吧。”
赵书记和向书记还有警卫员都没有说话,只有军用手电的光亮着。
“走吧。”赵书记开口,率先走入密室。
警卫员侧身让路,密室门紧闭。
密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是无从知晓。
只知道地面上装甲运兵车带来的士兵在僵持之后控制了鸣枪示意的对方。
密室门方才打开,吴砚山躺在血泊中,枪落在他手边,血还汩汩从他喉咙间的黑红色洞里涌出,喉咙间的血洞显然是被锐物戳刺形成。
啪啪慌乱沉重脚步声从密室内响到密室外,男人压抑的呜咽声嘶喊着:“快!去叫医生,快!快啊!”
向凛泽发福已久,常年坐办公室,不知道他是怎么架着比他年轻高大的秦子明从暗道跑出地下,赵书记甚至追不上他的步伐。
秦子明被向凛泽架着,踉踉跄跄,他捂着腰腹的枪口,大片黑红色的鲜血从他指缝溢出,染得淡蓝色衬衫不辨颜色。
天光又现,一片亮堂,秦子明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向凛泽努力想要架起他,但也被他带倒,跪在地上。
“哥...”秦子明忽然开口说话,红黑色的血从他嘴里一股一股吐出。
想要帮忙的警卫员不敢上前打扰,慌忙跑去催促医生。
“阿明....你别说话...求你别说话...”向凛泽通红着双眼。死亡不降临在自己亲人身上时,人永远不会懂这剜心之痛。
社会巨轮滚滚,碾过之处都成碎尘,所成就的却是新的未来。死去的不过都是沧海粟,都是蜉蝣,尸体是新未来的地基。
向凛泽登高望远见惯生死别离,他眼泪滑落,无声落泪。
“哥...你别哭...”秦子明吐了口血,才喘得上一口气说出话来,声音像拉风箱一样沉重、破败,却轻弱,“哥....你的命..比我有价值。”
“前几个月....我回了趟坡禾镇....镇上...路都是柏油路...还建了小学...这都是...你才能做到的啊...我还看到..王牟牟他儿子蹲炕上...看电视...你知道看什么吗?”秦子明忽地咳嗽着笑了,“....庐山恋...”
向凛泽大哭出声,又哭得像十八岁那年的小男孩,他带着那个十二岁的小男孩,俩个人翻过山沟山壑,跑几十里路去别的村大场上,挤着看庐山恋,争着娶周筠。
“...真好啊...他们现在...在家就能看到...哥...你的命..比我..有价值...”秦子明低笑又重复了一遍,胸腔震动咳出几口血染红了淡蓝色的领口,他转开目光看向天幕的西北方。
他最后一句话是向向凛泽,目光漂浮却认真,“哥...我还清了...”
是的,他还清了。五年前,他欠的,他从不推卸,她欠的,他也从不推卸,他和她欠的,他都还清了。
向凛泽泪雨滂沱,握着他的手,“还清了...阿明...张倾情的也还清了...你都还清了...”
秦子明淡淡一笑,侧首看向西北的天幕,他睫毛轻颤,眼帘无声阖上。
医生赶来做紧急救治,将秦子明抬上平车,他垂落在平车外的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见绿松石,染满鲜血。
合上平车下的推轮,平车被抬进加长轿车。
秦子明侧首对着西北方的天幕。
那方蓝色天光,最后溜进他眼的眼缝,他忽然想起了故乡,绵延不绝的千沟万壑,爷爷掉落在地上的烟锅里是冷掉的烟灰。
还有那大片黄澄澄的土地,紫黑色的鲜血在他脑海无尽放大,直至意识消失。
垂危的通知电话同时打给了向书记母亲和秦子明母亲,最先赶来的却是向书记母亲。
重症监护室外,廊道阴晦、幽深,方歌通红着双眼跑上来,花白的头发随激烈动作荡起,警卫员在她身后小心护着。
“向凛泽!“方歌凝看着大门紧闭的重症监护室,红色的字体刺得老人泪流满面,她一巴掌打在向凛泽脸上,“阿明要醒不来,你去回榆林种地。”
黄澄澄的地、紫黑色的血来源于男孩那一章,不是苦肉计哇,他说了老向的命比他有价值哇。
不知道说什么,今天双更,下章重逢,所以能不能留言1600啊,虽然上不了也没关系么么
想看到大家的留言,我知道最近都在写过度章节不讨喜,所以好心累动力丧失哇





思情 22 生命

飞机刚落地时,陈跃派人买来的大衣和宽松针织就送到了,她换下了礼服裙。
北方初冬的天空是铅灰色,与他们五年前分开的那天一样,阳光耀亮,没有温度。
他派人带话:回国绝不轻饶。
可惜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她什么都不怕了。
张倾情裹紧了浅咖色大衣挡住袭向肚子的冷气,她朝医院大门走去,那通电话在脑海里不知休止地循环。
“倾情...你那天来摘环是为...秦总吗?”陈薇声音有些不安。
“是他发现了吗?”她心揪紧,不由自主护住肚子。
“果然...”陈薇犹豫了一下,电话被夺走,一个男声着急道:“倾情,你快回来,秦总中了一枪,昨晚情况刚有好转,推出来的时候一直在叫你的名字,谁知道半夜里又伤口恶化,进了重症监护室到现在都没出来。”
“你说什么!”她声音猛地拔高。
“秦总中了一枪在重症监护室,他昏迷时候一直在叫倾情,我猜是你。”王恒言简意赅重复。
思绪来此刻,张倾情停在医院门口,泪水无声爬满脸颊。
她知道,他叫的不是倾情,是轻轻。
五年前,也是在医院病房,他答应与她在一起,却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秦子明低头,唇角含笑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女孩。
“张倾情。”她病刚好嗓音低哑,掀开被子打算下床出院。
秦子明蓦地一把抱起她,低声笑着,“是挺轻。”
张倾情愕然,是倾情不是轻轻啊,不过张家等级森严,自诩极高,山西煤老板很难被承认啊,唔...她还没办法带他回家,那就索性误会吧。
都说人最脆弱没有理智的时候,会不由自主怀念最美好的时光。
原来他们的过去,在他心里这么美好么。
张倾情擦干眼泪,走上顶层干部病房,在门口看到熟悉的几位黑衣保镖。
保镖看到她立刻上前,“张小姐,向书记在隔壁,他让我们一见到你,就通知你进去。”
“好。”张倾情深深看了眼紧闭的重症监护室大门就离开,推开隔壁的陪护门,走进。
向凛泽正坐在沙发上抽烟,满眼的红血丝,闻开门声抬头看向她时,痛和恨伴着狰狞的红让人心惊,目光触到她的肚子,他眼神又变得复杂,愤怒、鄙夷、隐藏的期待。
久久,向凛泽才开口说话:“坐下吧。”
张倾情坐在沙发上,她和向凛泽还没到她有资格随便开口说话的地步。
“我先给你讲一些事,讲完了再告诉你我找你来做什么。”向凛泽看了眼她的肚子,碾灭了烟,他眼中浮起追忆,“72年我爸被批斗...”他顿了一下冷笑,“张守箴可是隔岸观火好不快活啊。”
张倾情沉默,她从小享受这个姓带来的荣誉、庇护,也要接受它带来的损誉、祸端。
向凛泽终究不会与她这小辈计较,他抬头看着天花板,娓娓道来:“75年下发我去坡禾村插队,我还记得那是冬天,毛乌素沙漠的风呼呼刮着跟刀子似的,站在黄土茆上我跳下去的心都有,我这十三年没见过这么穷、破的地方。”
“村上分配我们这些知青去放羊,我哪儿会放羊啊,放羊路上啊,我拿着个鞭子晃悠着,另一只手捧着书看。”
“还没到山顶,鞭子还在,羊丢了两只。”向凛泽轻声笑起来,低沉带着柔和的叹息,“我急疯了啊,满山跑着找羊。”
“我就是在那时候遇到的阿明。”说到这儿,向凛泽抬头看向她。
张倾情不躲避,也认真看着他。
向凛泽转开眼,接着说:“远远地我看到一个小男孩走过来。”他抬手比划了一下,“就这么高,瘦得很。”
“他问我:我帮你找羊,你书借我看行不行?”
“我说:我看的《资本论》,你才多大点,看得懂不?”
“他有意思的很,他回答我:还没看,不知道。”说到这儿,向凛泽又笑起来,一身睥睨之色褪去。
从小就不会撒谎么...张倾情眼神柔软,莞尔一笑,其色惊鸿。
向凛泽眼神一顿,半晌讽道:“你们张家人,倒都长了副好皮囊。”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和小辈这么说话跌身份,他住了口。
“后来那几年,我们俩天天待一块,吃不上饭了就一起去卖艺要饭,拿着块窝头泡着水胀大了填肚子。有次大早上去采连翘卖钱,下了雨山上路滑,我走路不长眼,一脚踏空滑下山,阿明就拉住我,他那么瘦,又比我小这么多,哪拉得住我,我说你赶紧松手,他真松手了,他松了抓着石头的手,跟我一起掉了下去。”向凛泽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岁月的无情和温柔都在他眼中、脸上,“他跟我说:哥,你不认识路,掉下去了万一晚上也走不回来,在山里给狼吃了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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