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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成他的眼镜 (折冬声)


  他那时候还很喜欢她。
  按理说,在这种物非人非的情境下想到把自己给甩了的初恋,很该文艺一把忧郁一下的。但眼镜没手没脚,显然缺少硬件条件。
  ——
  嗒。
  到家了。
  买眼镜的人不知是随手把她放在了什么地方,大概是桌子上。隔了一层眼镜盒,屋里所有的声音都听得不太真切,像梦一样。
  一阵窸窣,那人脱了外衣。
  脚步声。拉门声。
  静了一会儿,淅淅沥沥的水声,是在洗澡。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许愿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作为威慑着捣蛋鬼的“大哥哥”,对方显然是个年轻男人。
  男人洗澡的时间很长。也许他有洁癖。也许是累了,在莲蓬头热水冲刷身体的温度里休息。
  水流停了。
  又一会儿,拉门声。没听见脚步,可能他是赤着脚从浴室里走出来的,不知他走到哪里去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屋里响起轻柔的音乐。
  仍是,《诉说》。
  房间里静极了,只有这音乐,高低婉转,一呼一吸,钢琴轻柔的乐符在林间优游,而低缓的提琴做着一场追不到的追逐。
  这支曲子里其实是一个不太欢喜的故事。
  一个姑娘和一个少年相恋,她喜欢在林间跳舞,而他坐在一边带笑画画,画她最美的样子。后来一场误会,她嫁给了别人,他愤然离开。四十年后,成名的老画家回到故乡,听闻年少时爱过的姑娘前不久去世了,一辈子凄苦,丈夫对她非打即骂,结婚没几年就失去了青春美貌,成了个哀哀戚戚的黄脸妇人,又穷。
  他背着画板,脚步迟缓,走到四十年前两个人幽会的树林。
  树林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伐木场,太阳照出工厂铁门冰凉的金属光,门后丑陋的机器在嗡嗡作响。
  他站在这里出神。
  恍惚又看见少时最爱的姑娘,她穿着轻盈的白裙子,脚下一双红舞鞋,在复苏的林间无忧无虑地为他跳舞。
  后来幻影中的姑娘渐渐停下来,转身对老画家微微一笑,在微笑中,在春日的夕阳里消失了。
  一舞末了,乐曲终了。
  时间会抹平一切么?
  时间并没有如许力量。
  有的人扎根在心里住下,哪怕后来再也不见面,思念的根系也只是越来越繁盛,穿透心脏,延伸到长长短短的血管里,揪住全身,日日不得安宁。
  许愿又想起程楚歌。
  ——
  眼镜盒外的房间里没有开灯。
  入夜了,宽大的玻璃落地窗下是一片华灯初上,交错的街灯,别家的灯火,到处都亮。
  而这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唯一的光亮是窗前男人手指间的烟头,红红的一个点,烫。
  他赤着脚,浴袍裹得随意。他其实并没有抽烟,只是把烟拿在手上,看着窗外出神。
  《诉说》的曲调仍在耳边响。
  曲子里,一个故去的姑娘在林间起舞。
  曲子外也有这样一个故去的姑娘。
  她在窗户外面的夜影子里做了个文艺范,抬头假装专注地看着天上的星星,偶尔破功,回过头来冲他笑。
  指间香烟渐渐燃尽了,红光倏地更亮了一下,继而熄灭。
  屋里没有光了。
  后来夜深了,城市的灯火也慢慢熄了下去,一片沉寂的黑暗里,窗外看星星的姑娘也终于不见了。
  他终于低低说了一句话。
  “……愿愿。”


第3章
  人作为有意识的存在者,理应享有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权力——即使没有,至少也不应该大清早被人举在半空里擦个不停,浑身上下蹭得直痒。
  然而眼镜是不可能有人权的。
  眼镜盒里本来又黑又暖,许愿睡得正好。忽然盒子被打开,一阵强光刺在脸上,还没怎么清醒,又是一阵可怕的失重感。
  像是睡得好好的,忽然被人丢上了正疾速上下翻腾的过山车,要不是出不了声,她一定尖叫出来了。
  被人拿在半空里,什么睡意都没了。
  对一副眼镜来说,这样的高度是相当骇人的。
  这也就罢了,身上还被人拿柔白的眼镜布擦来擦去,力道不轻不重,比被绑在地上挠痒痒还难受,挣扎不得,晕得视线都花了。
  这个人一定有洁癖,从镜架到镜片到托在鼻子上的两个小圆片镜托,一个角落也没有放过。许愿觉得自己几乎掉了一层皮。
  她苦中作乐地想,好在他还不算太极端,没把她丢进滚烫沸水里高温消毒,要不然,真是地府没去成、惩治恶人的油锅里却走了一道了。
  终于擦完了。头晕目眩里又一阵失重感,继而镜架和镜托贴上了一片温暖,有点像是她张开怀抱拥住了什么东西。
  ……原来是被戴上了。
  意识稍明,她就这样对上一双眼睛。
  太近了。眼睛和眼镜的距离。
  近得像是接吻时对视,看不清全脸,看得清那双眼睛里每一个细节。
  许愿怔了一阵。
  这双眼睛过于熟悉,仿佛她不是第一次以这样近的距离看这双眼睛,以前也看过。
  但她只在这样近的距离看过一个人的眼睛,因为她只跟一个人面贴面接过吻。他那时候眼睛亮而柔软,每一寸光亮都在说喜欢她。
  一模一样的一双眼睛,长而错落的眼睫几乎能扫着她身上。
  只是此时此刻,眼前这双好看的眼睛里没有情绪,一点都不像记忆里那个总像是在笑的人。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他戴着到了卧房外一方围着黑色雕花栏杆的小阳台上,春日清晨天光灿烂,万里无云,这地方很高,有几只灰白鸽子从不远处经过,翅膀扑棱棱一阵响。
  这座城市的早晨如记忆中一般明媚,但,如果这个人真是记忆中那个人……那他倒是变了不少。
  阳台上有一座浅棕色的竹藤双人秋千,很干净,坐在上面,正可在阳光里俯视整座城市,还摆了两只抱起来一定很舒服的毛绒靠枕。
  但他任它空着,坐在阳台另一端的椅子上,手里翻着一本厚书,毛绒封皮,应是难得的典藏版本。
  许愿把视线从这双没有情绪的眼睛上移开,凑到镜片另一侧去看他在看什么书,好转移注意力,不再翻来覆去地想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书页干净平整,像新的一样,每一个字都清楚。
  【老婆婆对她说,“我们生命结束的时候只是变成水面上的泡沫,消失无影,深海之底甚至没有一个我们所爱的人的坟墓。我们没有不灭的灵魂,我们消亡便不再复苏,我们就像绿色的海草,一旦被割掉就再也不能生长……除非有一个人是那样地爱你,所有的心思和全部的爱情都倾注到你身上,那时他的灵魂将成为你的灵魂,你从此永生,在大地上亡去后便升入天空灿烂星辰。”
  ……
  她没有灵魂,如今她永远也不能得到一个灵魂。一直到半夜过去了很久,船上依然一片欢腾;婚宴中她和其他人一起大笑,跳舞。】
  即使寥寥几行,许愿也认得出那是什么书。那是她很喜欢的书,从小就喜欢,即使到了高中也还时不时在课间翻看,为此被人笑过幼稚。
  《安徒生童话》。
  而眼下这一个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详——《小人鱼》。
  高中的时候,学校办过一次话剧比赛,理科实验班是没人愿意花时间写原创剧本的,直接拿了市面上最新一版《小人鱼》的改编剧本来用。
  许愿和程楚歌都参演了,但,她没演小人鱼,他也没演王子,两个人纯属吃瓜群众,演的是海底的两根水草,各自抱了个比人还高的毛绒绿草道具在舞台最后面站着。
  那个时候还没在一起,话还没说破。
  舞台正中,王子与公主上演着美丽悲伤的故事,虽然演员有些蹩脚,但灯光婉转明暗,音乐时喜时戚,倒也真有几分人间憾事的意味。
  但两根水草当然一根也没心思去看。
  灯光偏斜,她低头,看见他的影子恰好落在她脚上,觉得脚背上一阵发软。“不小心”转头看了他一眼,恰好对上视线,多漂亮的一双黑眼睛,他也在看她。
  如果这个独自坐在阳台上看《小人鱼》的人真的是程楚歌,那么,他现在在想什么呢,他的眼睛里还是没有情绪。
  童话书一页一页翻过,他看得很慢。
  朝阳渐升,卧房那边传来《诉说》的乐声,他合上书,起身到屋里去接电话。那是一间很明亮的卧室,靠墙的床上本白色被子叠得异常齐整,另一边有个半身高的浅褐色小书架子,一尘不染,连木地板上也反射着一层光。
  干净得几乎不像是住了人。
  他走到床头柜边,没拿亮着屏幕的手机,拿了只白色小巧的蓝牙耳机。
  电话接通,话都是电话另一头的人在说,他答得简短。
  “不早了。”
  “在哪里?”
  “……我知道了。”
  是熟悉的声线。
  但,与记忆里的少年还是有差别。那时候他是声音温柔又爱开玩笑的校园优等生,这时候他是个已见了些风雨的成年男人,成熟冷淡,声音和眼睛里一样没有情绪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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