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允轻声细语地给我认错道歉,将枕头递给我,“你消消气好不好?不哭了好不好?”
虽然他的态度诚恳,语气也温柔,我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不安里,直到他坐在我身边,轻轻抚着我的背。
这个动作太叫我熟悉了,在我刚刚记事的时候还跟我妈睡在一起,小孩子精力总是充沛的,常常到夜里都翻来覆去地不愿意睡觉。
我妈,也就是喻女士,一贯信奉“棍棒教育”,在其他妈妈好生讲着道理的时候,喻女士就已经会垂着眸子漫不经心地要开始数“一二三”了。
很神奇的是,其实喻女士从小到大打我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只要见到她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就会见好就收,乖乖听话。
睡不着的时候,喻女士也用的是这一招。可是入睡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好像真的有点困难,就算我一百次打定主意乖乖躺好,也会有九十九次依旧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喻女士每次都会在这个时候轻轻拍着我的背,后来这招一步步发展成了安抚我的最好手段,再后来朝夕相处承受了我大部分坏脾气的许嘉允也将这一手段融会贯通。
许嘉允一下又一下地拍过我的背,此时此刻我再顾不上什么面子扑进许嘉允的温热胸膛里,熟悉柔软的青草香味将我整个人笼罩起来。
我许愿做一个成熟的大人,可是被人像小朋友一样对待真的是好幸福的事情。
“我真的好害怕呀许嘉允。”
“不用害怕了,我在这里的。”
“我真的以为我会死掉的。”
“放心,我超级厉害,有我在,没人可以杀掉你了。”
许嘉允的手缓慢地移上我的发丝,温热隔着厚厚的头发传递到脖子,在逐步蔓延开来。
我窝在他的怀里,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来没有像此时这么踏实过。
第13章 要不然你陪我住一晚?
小时候我一度以为自己非常喜欢看恐怖片。
那会儿的电视台都需要在楼顶装一个专门的锅来接受电视信号,其中有一个是全天无休的花钱点播台。
我最兴致勃勃的时候就是跟许嘉允一起蹲在电视前面,猜测下一个播放的是猫和老鼠还是火影忍者。
再后来点播台消失了,我也开始有了猎奇的心态开始沉迷于本省的影视频道。因为它广告不多,电视也是连着放的,偶尔运气好还会碰见放电影。
那个时候最出名的就是香港的僵尸电影,不血腥但是搞笑,更重要的是从哪里进入剧情都没有关系,毕竟我也看不懂只是看个热闹而已。
也因此我一度将其列为自己的心头好,虽然从三年级以后我们家电视就再也没开过,但是在大家问我爱看什么类型的电影的时候,我还是拍着胸脯说恐怖片。
初中的时候学校的教育设施翻新,每间教室都有了投影仪,有一回老师不在,便有男同学拷了电影在内存卡里在用读卡器存到电脑上,在幕布上播放。
我至今依然记得那是一部韩国的恐怖电影,名字我就不说了。
电影开头就是一双很丑的高跟鞋,接着诡异的配乐,黑底红色的字幕又慢慢变成被抹掉的血色。
我隐隐有些不安,这跟我印象中吵吵闹闹无厘头的恐怖片不大一样。
班上同学大多兴致勃勃,拷贝电影的男生再三拍胸脯保证,一点点都不恐怖。
然后下一秒,我就看见穿着高跟鞋的女生独自走在空旷的地铁里,一段诡异的音乐过后,镜头切换过来,她瘫坐在地上,脚踝地下齐齐被切掉,只有两摊长长的血迹。
胆子小的女生被吓了一跳开始不自觉惊呼,男生满不在乎地打哈哈说一点也不恐怖。
而我──吐了。
是的,我被据说是全片唯一的恐怖镜头吓吐了。
大家都以为我身体不舒服吓了一跳,班长反应迅速地将我送到老师办公室,借用老师的手机联系上我爸妈,最后我被带回家灌了好几包午时茶。
那部恐怖片给我留下了相当大的心理阴影,我妈连着给我叫吓叫了好几天。直至今天看见和当初电影里同色系的高跟鞋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打冷颤。恐怖片这一类型也被我拉入了观影黑名单里永不提起。
许嘉允来看望我的时候,若有所思,等我爸妈回店里了才偷偷问我是不是被吓的。
在班里看电影是一件不能让大人知道的事情,我憋了一路才忍住没说自己的委屈,如今遇见许嘉允可就怎么也收不住了。
我妈说我好面子又死倔,但她看问题不怎么全面,我的这两样特点,到许嘉允面前总是会不自觉降低一些,尤其在发泄自己的负面情绪的时候从不客气。
很多事情,不会告诉父母因为怕他们觉得幼稚,不会告诉朋友因为怕他们不耐烦,会告诉许嘉允因为他永远都不会嫌弃我。
*
我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揪着他的衣服抹了两把泪,埋头闷声说:“把灯开开吧,好黑。”
许嘉允笑了一下揉了揉我的头发,“笨蛋,停电了。”
“停电了?”我抬起头和他拉开一段距离,摸到床边的开关按了几下果然没反应,“什么时候停的?”
许嘉允摁亮手机,“就刚刚,不然你以为我上来干什么?突然停电了,我又一直没听见叔叔阿姨回来的声音,想着你别吓着了。谁知道你……”
谁知道我以为有人要杀我,吓得给他一顿打。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太突然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还说呢?”许嘉允打开手机手电筒四处扫了扫,一把拿起距离掉下床仅一步之遥的手机,熟练的开锁查看,“我就说怎么打了总是关机了呢,你无缘无故开什么飞行模式啊?”
“怎么可能?”我赶忙凑过去,信号栏上的小飞机图标尤为扎眼。
许嘉允划下状态栏点击取消,十几个未接来电不停往外蹦,提醒音响个不停,在这安静夜里显得尤为刺耳,听的人觉得脑子都在跟着一跳一跳的。
我连忙捂住喇叭,“快静音快静音。”
许嘉允抓手机的手被我的覆住,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接着慢慢移动掌心向上关闭了声音。
我长舒一口气,可算是觉得轻松了,顺势“哎呦”一声往床上一瘫。
许嘉允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起身准备离开。
我脑子里的弦“噌”地一下绷紧,一个打挺无比精准地抓住他的下摆,质问道:“你干嘛去?”
“我给你找个蜡烛,来之前我打电话问过电力局,小区这片街区电路出了问题,现在太晚了,要等明天才能修。”许嘉允乖乖解释。
我立马下床踩在地板上,连鞋都顾不上找,“哦,那带着我吧,我知道蜡烛在哪儿。”
这种时候想留我一个人呆在这儿是不可能的。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这会儿看的有些清楚了,我看见许嘉允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说,可以。
我跟在他身后,拽着他的衣服不肯松手。
许嘉允还没走两步就停住了脚,回过头问我,“你鞋呢?”
“没事,我穿睡眠袜了。”我超级怕冷冬天手脚还很凉,床底下就算是垫着电热毯我也觉得冷所以睡觉的时候就会习惯穿上毛绒绒的睡眠袜,这会儿踩在地板上也没觉得太凉。
“不行。”许嘉允突然严肃起来,“把鞋穿了,这大冬天的,你想长冻疮不成?”
冻疮这东西我还真的长过。
年年冬天骑车上学都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情,许嘉允作为骑车的,承担了替我挡住大半风雪的任务。每次到学校他的手指总是会被冻的通红,不管带了多厚的手套都无济于事,还要天天搽预防冻疮的药膏护手。而我因为偷偷把手塞到他棉袄里从没有受过这等煎熬。
后来我良心发现,自告奋勇要跟他实行轮换制骑车,许嘉允拗不过我只得点头。然而我只坚持了一天就宣告罢工,不仅如此,几天以后我的左手无名指关节变得又红又痒,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过敏没放在心上,直到它慢慢肿了起来,我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让我妈帮忙一看果然是冻疮。接着我就有幸接受了我妈独家私藏的冻疮秘药──辣椒水。
我没想到在酷刑废除的二十一世纪,我一个根正苗红的共青团员竟然会亲身体会到封建王朝的酷刑之一。
直到现在我两个无名指到关节处对比起来还能看见不同。如果冻了脚……辣椒水估计就不是搽脚了,是泡脚了。
那酸爽……我不自觉打了个冷颤,结结巴巴地辩解,“也……也没那么严重吧。”
那头许嘉允已经开始用手电筒打光绕着床边找我的拖鞋了。
我睡觉的马虎不只体现在睡相惨不忍睹上,还体现在上床时候拖鞋踢的到处都是。比如现在一双拖鞋就露了一只的尖尖在床沿,许嘉允几乎要跪在地上才能将他们全掏出来。
他起身将鞋放在我身前,“赵喻津,你敢不敢再懒一点?摆好有那么难吗?”
我“嘿嘿”笑两声,抓住他的袖子,“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一定。”
我妈说我这人非常矛盾狠起来气的像疯狗,任谁凑上来都要挨上一口,不要脸的时候呢像家犬,时时刻刻都要粘着人,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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