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他的话,我的冷汗就下来了。这和死循环还不太一样。有某种力量在偷偷地引导我们的去向,如果我们没发现,走到最后会遇到什么?
莫非终极就是这样操纵历史的?不管我们做什么,最后都会回到它安排的轨道中去,什么也改变不了?那别说是被梦境卷入的人,哪怕没有失去神智,遇到这根本无法脱出的困境,心理也会被击垮。
想到这里,我忽然冷静下来。死循环真的很可怕吗?在天宫之中,更令人害怕的明明是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造成死循环的东西,不过是一个用枪打两下就嗷嗷叫的大头尸胎。与其在这里东想西想,还不如去把罪魁祸首找出来。
“老痒没多大本事。”我对闷油瓶道,“虽然不知道最终目的,但他现在只是想扰乱我们的心智,让我们自己困死在这里。”
“但他来去自如。”闷油瓶不为所动,反手从背包里抽出了黑金古刀,竟似乎是动了杀机,“是他启动了终极,他就是关键。”
我愕然,这才明白老痒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哄到这里来,他没有麒麟血,所以要用我的血启动终极。他娘的,也不知道“我”现在在哪,估计已经被他放完血像死猪一样丢在地上了。
我俩拉开架势等了好一会,周围仍旧是一片死寂。就好像导演忘了下面该做什么似的,一时间只觉得尴尬无比。
可是我笑不出来,现在我们的处境非常被动,只要老痒一直不露面,我们就奈何不了他。他大可以等我们都困死在这里,再来坐收渔人之利。
但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刚才要主动挑逗我们?
闷油瓶静了一会,做了个手势让我仔细去听。我放下焦躁的心绪,果然就听到了一些异响。
是我以前在青铜树顶听到过的,那种“的——的——”的声音。
六 棋语 8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人冷极了发出的磕牙声,音量不大,穿透力却强得很,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而静下来我才发现,声源竟然有好几个,环绕着我们,此起彼伏,有的远有的近,可因为浓雾的影响,无法判断它们的具体位置。
我握紧腰间的短刀柄,无声地把它抽了出来。这种声音我在青铜树顶的榕树根洞里听到过几次,当时老痒伪装成的王老板还逼我去趟雷,然而最终也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没想到现在又出现了。如果我在秦岭的经历是一场亦真亦假的梦,那是不是能说明“我”可能就在某个能听到这声音的地方?
我有些紧张,不仅仅是因为神出鬼没的怪声,还因为爷爷说过的话,他说我不能太靠近过去的自己,眼下的情况却不容许我绕开他。到时候我要是发一声喊逃跑,难说闷油瓶不会把我当可疑分子。
闷油瓶没有动,只是把强光手电朝着最响的方向扫了过去,雾气纹丝不动,声音戛然而止。
虽然上次的经历已经不能作为参照了,但有一点却和现在一样:刻意去找,声音会消失,不管它,又会自己出现,就像在和人玩捉迷藏。这只能说明两件事:第一,它们有智慧;第二,它们在监视我们。
“是人。”我说,“他们在互相联系。”
闷油瓶“嗯”了声道:“他们一直没移动,可能也被困住了。”
这倒是有点好笑,所有人都被浓雾困得寸步难行,老痒成了唯一能四处蹦跶的特权分子。不过这里竟然还有其他清醒的人,而且是复数,看来形势远比我想象中要复杂。
是敌?是友?
藏身浓雾之中,每个人都是互相猜疑的孤岛。就算是暂时合作的闷油瓶和我,又能否互相信任呢?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无奈。
僵持了一会,“的的”声没有再出现,闷油瓶垂下刀尖不再戒备。我舒了口气,脑子里紧绷的弦刚松下来,眼前忽而暗了下去。
暗下的一瞬间就像是电影转场,我眼前又出现了老痒,他变出一支香烟,没有用火就点上了,同时无奈地说着什么。我记得这个场景,那时他跟我说的是他妈妈死去的惨状,可是我现在一个字都听不见,只有嗡嗡的耳鸣声,就像脑子里有台坏掉的收音机。
我用力拧了自己一把,老痒消失了,石台子又回到了脚下,但我马上就发现四周的雾竟然也散了,露出许多破败的建筑。锈蚀成青绿色的链条缠绕着石柱的残骸,在上方结成了一张歪斜的大网。
这场景太过逼真,远远超过了海市蜃楼,如果不是我刚有过一次脱离幻境的经验,肯定已经把眼前的景象当成是现实。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我的耳鸣更加厉害了,回头想找闷油瓶,却只看到一个迅速稀薄的人影,一闪就消失了。我当即用短刀在手心划了一下,痛感窜了起来,可四周的幻象却有增无减。
看着自己的血沿着手掌往下滴,我不禁心头一紧:这可糟了,我果然没闷油瓶的本事,哪怕意识到在幻境里,也不能学他自行摆脱。
想着我便打算再划一刀,但这次被人制止了,手被一股很大的力量牵着,跟着就响起了闷油瓶的声音,“醒醒。”
“我看不见你。”手臂上是有触感的,我仍然看不到闷油瓶,但他这句话让我镇定了下来,“你看得见吗?周围有很多建筑,破得厉害,看起来像个祭坛。”
不知道为什么,闷油瓶很久都没有回话,我甚至怀疑自己的声音是不是根本没传出去,正打算再说一遍,就听到他说:“详细形容一下。”
我将我看到的都告诉了他,闷油瓶又沉默了一阵才答道:“你跟终极连接了,所以没法自行切断幻觉。”
“终极?”我看着四周的断壁残垣,“这就是终极呈现出来的东西?你不是说只有启动终极的人才能看到吗?”
“终极是不可能搞错启动对象的,但错误已经发生了。”闷油瓶的语气中竟也有几分掩不住的震惊,“所以刚才那个人才忍不住现身吗?”
“老痒?”我大概猜到自己的处境了,“终极”恐怕分辨不出我和“吴邪”的区别,所以把给“吴邪”的信息也原样给了我一份,“那有什么用?”
闷油瓶没有回答,只是抓着我的力道更紧了一些。幻觉越发清晰了,我看着四周的景象在逐渐变化,原本残败的建筑慢慢变得鲜亮,石头的纹路也越来越新,就像这里的时间缓慢倒流一样,唯有上方的月亮一直柔和地照耀着。这静谧的幻象,是要带着我沿历史逆流到时间的起点去吗?
说实话,如此景色确实非常奇妙。四周空无一人,只有手臂上的一点触感和闷油瓶的声音还联系着现实,而这声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那时候我又会变成什么样?
“你的视觉已经被终极夺取了。”我再一次听到闷油瓶的声音,可是那就像信号极差的电话一样断断续续,“它在与你交流。你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耳鸣算不算一种症状?”因为幻觉的作用,我现在几乎是个睁眼瞎,我只能朝着他声音的方向尽可能地转过去,也不清楚他到底能听到多少。
“有人在干扰你。”闷油瓶继续道,“他应该是想窃取终极的信息。等你不再有利用价值了,他会再对付我们。
”
“妈的,难不成只能坐以待毙?”我尝试合上眼皮不再去看,不过没什么用,就算我的眼睛是闭上的,也依然能“看到”那些东西,“这些信息有什么用?难道终极就是个幻灯机?那死循环是不是也……”
闷油瓶打断我的话道:“那不是幻觉。”
“这不合理。平台总共也没多大,我们走了那么远的路都没到头,怎么可能不是幻觉?”我举头四望,幻境里没有雾,可是也看不见闷油瓶的血迹了。地面雕刻着复杂的螺旋状刻纹,布满了整个平台,就像个巨大的漩涡。现实中它们已经被磨蚀殆尽,但在这个幻境里,花纹清晰得就像是刚完工一般。
螺旋?我忽然心中一动,抬头看着远方。
“小哥,”我冷静下来了,“有一样东西,我无论在现实还是幻境里都看见过。我想知道,那样东西你看得见吗?”
闷油瓶“嗯?”了一声,“什么?”
“是月亮。”我道,“我误会了,那肯定不是‘月亮’。我已经看见它很多次了,可是这里是地底下,不可能看得见月亮。你说过,终极是一个虫窝对吧?”
闷油瓶倒吸了一口气,显然他也看见了,“那是……”
“这是昆虫的趋光效应,我们都被误导了。那个光球的力量引导我们走在一条螺旋线上,就像飞蛾扑火都是兜着圈子送死一样,路线被拉长了。”
我听到金属的鸣响,是黑金古刀归鞘的声音。
“原来如此。”他说,“到那里去。它就是这里的终极。
六 棋语 9
话是这么说的,闷油瓶却没有动,虽然看不到他的样子,但我感到他的手抓得更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