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云时实在是好奇,问道:
 “为什么一直拿着剑在玩?”
 云时思考了一会,半开玩笑道:“想杀我啊?”
 季辞冷冷看了他一眼:
 “现在才看出来?蠢死你算了。”
 云时:“……”
 他识趣地不再过问这件事情。
 云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他内心其实是非常骄傲自负的,在云时看来,此时的季辞无法对他构成威胁,于是就连擦剑严阵以待的样子也被他一笑置之。
 像是在看一名小孩拿着玩具剑在玩耍。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段时间下来,季辞基本上没有出过房门。
 云时加强了对他的管控,以前屋子里好歹还有几名仙童侍从,其他长老也会不定时到季辞面前转一圈。
 现在不一样,整个寝殿内只有季辞和连姣两个人,偶尔云时会过来看看他。
 不用猜都知道三清道宗内部非常繁忙。
 为的就是云宗主的婚事。
 但有连姣在,季辞也不至于太无聊。
 某天季辞问她,想不想修仙。
 连姣抬起脑袋,表情很是迷茫。
 “季公子,我也可以修仙吗?”
 季辞看着她:“你想学就可以。”
 听到这话,连姣明显很高兴,她连连点头:
 “我要学!”
 季辞点点头,让她先等等,然后等唐子臣过来的时候,就郑重地把连姣交给了他。
 刚翻窗进来怀里就猝不及防被塞了一个小拖油瓶,唐子臣一脸懵,顾不得把人推开,张口就是一句: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季辞懒洋洋道:“在小女孩面前说什么脏话,有没有素质啊你?”
 唐子臣把松开连姣,撸起袖子,愤怒道:“到底是谁没有素质啊?!”
 季辞不想和他继续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直接挑明了说道:
 “你带她出去,送到一个信的过的小门派里学习,不要让她再待在道宗了。”
 话音落下,唐子臣点头,连姣却是瞪大了眼睛。
 小女孩惶恐地往前走了几步,不安地问道:
 “为什么要送我走?我惹季公子生气了吗?”
 闻言,季辞温声安慰道:
 “没有,只是这里不太安全。”
 “你本来就是被迫来到道宗的,没有必要因为我一直待在我这里。”
 他稍微想了想,又道:“而且我很快就要委身于人了,你跟着我也没有前途。”
 连姣看起来有些生气,鼓起腮帮子说道:
 “我都看到了,分明是云宗主强迫你……反正我不想离开这里。”
 季辞挑了挑眉:“呦,还发脾气了。”
 他走过去随手揉了把连姣的头发:“行了,你家季公子要办大事,带你在身边不安全,也顾不上你,就暂时让你去外面避避风头,怎么样?”
 听到这,连姣半信半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季辞笑着,“不信你问唐子臣。”
 连姣于是又去看唐子臣。
 唐子臣哪里知道季辞要做什么大事,但是被这么个小女孩看着,他又看了看季辞,昧着良心说道:
 “对,确实是有要事要办。”
 “什么事情?”连姣追问。
 唐子臣:“这就不方便说了,不过总归是在道宗里面的事情,剩下的你自己去猜。”
 放屁,季辞一个笔划都没和他说,他能知道个毛线。
 但是看样子,连姣似乎真的被糊弄到了。
 她充满仰慕地看了季辞一眼,然后乖乖道:“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说完就走到屏风后面收拾行李去了。
 唐子臣看着她的背影,伸手捅了捅季辞的胳膊:
 “喂,真的要带她走?”
 季辞睨了他一眼:“是啊,还要修仙呢。”
 唐子臣啧了声,最后说道:“也行吧。”
 发证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
 因为要把连姣带出去,唐子臣就把玉牌丢给了季辞,自己带着连姣准备理由出道宗了。
 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也没有告知云时。
 等云时下一次过来看季辞的时候,寝殿里已经没有了连姣的身影。
 云时饶有兴致地左右看了看,最后问道:
 “那个喜欢黏着你的小姑娘呢?”
 季辞懒懒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怎么,你想她了?”
 “怎么会呢?”云时温柔地笑起来,“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啊。”
 他故意用着这样暧昧引人遐想的语气,企图在季辞脸上看到不一样的神情。
 果不其然,季辞再次被他油到,身体力行地向他展示了人类面部表情的极限。
 云时面色不变:“不要皱着脸,好丑。”
 季辞心说丑的就是你。
 老子今天就变异把你吓到羊韦。
 云时在季辞即将开始下一轮表情变化的时候捏住了他的脸,然后带着他出了门。
 说实话,这是季辞没想到的。
 季辞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出过门了,原本还是有些高兴的。
 但是这些兴奋的情绪在看到外面各种俗气的装饰的时候消散于无形。
 季辞:“???”
 看着不远处用灵力炸出来的彩色烟花,还有那些红火的好像年兽集体进攻过的墙纸、窗花、窗帘。
 季辞感到视网膜受到了污染。
 他转身就要回寝殿。
 但是云时攥住了他的手腕,不准他逃走。
 “不喜欢吗?很漂亮的。”
 云时抚摸着季辞的脸颊,在季辞即将一口咬上手指的时候熟练地把手收了回来: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们要成婚了哦。”
 季辞目光冷沉地看着他:“再用这种恶心的腔调说话我就把你舌头扯掉下酒。”
 云时饶有兴致地问:“你喝吗?”
 季辞:“……”
 “不喝。”
 他嫌恶心。
 云时看起来有些失望:“好吧。”
 云宗主的心理素质非常强大,他牵着季辞的手,笑道:
 “不过我们的婚礼不在道宗办哦。”
 听到这话,季辞察觉到不对劲,漠然地看了过去。
 云时哼着小曲,挥手,面前出现一面熟悉的水镜。
 随后,他朝着季辞莞尔一笑:
 “我们去鬼蜮成亲吧,那里超级刺激的。”
 鬼蜮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再是尸山血海,余晖如血的场景,而是十里红妆,灯笼若长龙绵延千里。
 那些肮脏丑陋的恶鬼、断裂崎岖的建筑全都消失不见。
 此时的鬼蜮人潮如梭,行来走往的都是面上带笑的温润青年和美丽娘子。
 无不是衣冠齐整,谈吐有节的人士。
 就连那路上叫卖糖葫芦的老爷爷,都能随口吟上几句雅诗来。
 这里都不能被称作鬼蜮,至少现在看来,这里完全就是一副隐世小城的模样。
 云时带着季辞来到鬼蜮的最高处。
 这是一处陡峭的山峰,他们站在山峰最顶层,能落脚的地方就那么一点点,正好容纳两个成年男子。
 云时颇有些邀功的意思:
 “好看吗?是不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季辞:“……”
 他想起之前自己在鬼蜮狼狈逃生,连衣服都被烧没只剩条底裤的模样,很想敲开云时的脑袋让他清醒一下。
 自己再次看到鬼蜮怎么会感到开心啊?
 他是脑子秀逗了吗?
 云时显然没有意识到季辞内心的真实想法,他现在处于极度的自嗨当中,似乎因为即将到来的婚礼而高兴。
 见季辞不说话,他稍微思考了一会,接着就牵住季辞的手,将他带往了另一处地方。
 云时的剑被带了出来,他将季辞搂在自己的身前,踩在剑上带着他飞行。
 鬼蜮中的景色是彻底变了个样子,从压抑的深红色调变成了清新的烟雨古城,从上方俯瞰下去,满满的都是人间烟火气。
 和之前那个死样子简直天壤之别。
 ……莫非云时一直都是有能力控制鬼蜮状态的?
 想到自己在鬼蜮遭的那些罪,季辞低头看着下面一片祥和的古城。
 所以现在在这座城市里生活的,到底是人,还是披着人皮的鬼?
 季辞不敢细想,只得踩稳了脚下灵剑。
 云时兜风似的带着他转了一大圈,最后停下的时候,古城里已经涌入了不少宾客。
 全部都是接到请帖赶过来的各方人马。
 他们只看到云宗主一袭白衣,银丝由金冠束起,其余的披散在身后,行动间飘散开,能使人嗅到清浅的海棠花香。
 放在以往,云宗主一出现,必然是万人敬仰的存在,但是现如今,大家很明显对他身后的季辞更感兴趣。
 这可是能收获云宗主芳心的男人啊!
 他们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是他吗?”
 “能和云宗主同乘一把剑,那剑还是云宗主的本命灵剑,不是他是谁?”
 “这么一看,长的确实是……玉树临风。”
 “帅的有点不正经啊,看起来一个好像一个眼神就能勾搭上无数小仙子。”
 “可不是嘛?要不然云宗主能看上他?”
 周围的议论声纷纷扬扬,季辞却不愿意再听下去。
 他没好气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云时讶异地看着他:“怎么,小辞已经迫不及待要进洞房了吗?”
 季辞:“……你最好有事。”
 “哈哈哈哈!”云时愉快地笑出声来,随即旁若无人地摸了摸季辞的头顶:“好吧,小辞不要着急嘛,先陪我在外面玩玩?”
 看着周围人灼灼的视线,季辞不适地皱起眉头:“我不想。”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然后酝酿一下杀人时的情绪。
 不说完全把云时干掉,至少也要把他伤个半残,永久不能动用灵力了吧?
 季辞觉得自己当真是十分仁爱。
 可惜是不遂人愿,云时拽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走,调笑道:
 “这么着急做什么,让大家都看看你啊。”
 说完,他慢悠悠看向在场众人,眼底带着点淡淡的警告。
 宾客们如梦初醒,纷纷夸赞道:
 “云宗主和道侣当真是天生一对!”
 “想必这位就是季小友了吧?真好看啊。”
 “听说季小友在修行上也是佼佼者,上次还差点夺得盛元大典的魁首呢!”
 听着这些话语,云时明显更加愉悦,并且迫不及待想要让季辞和他共享这种愉悦。
 可惜季辞始终是那样冷冰冰的表情,唯有在最后一句奉承落下的时候,他唇角上扬扯出一抹讥诮的微笑:
 “没夺得魁首就是没夺得魁首,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届盛元大典,我连前十都没进吧,诸位还是莫要给我戴高帽子了。”
 说完,他笑嘻嘻地看向云时,意味深长道:
 “我说的对吧?云宗主。”
 那次盛元大典之所以不了了之,就是因为云时半途闯进来硬是把季辞拽到鬼蜮里去了。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他连前十都没进,又哪里来的差点夺得魁首呢?
 而这一切,全都是拜云时所赐。
 到头来,他竟然还有脸在鬼蜮里举行婚礼。
 简直是脑壳包上长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宾客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云时的面色也算不得好看。
 沉默良久,他轻飘飘把这件事揭过:
 “小辞累了吗?回去休息吧。”
 季辞大咧咧翻了个白眼,心说早点识相放他离开这里不就没这档子事情了吗?
 非要踩着他的底线疯狂蹦迪。
 神经病。
 季辞转身正要走,忽然又顿住脚步。
 他发现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
 那就是,他压根不知道能供他休息的地方在哪里。
 云时说要在这里成亲,那他们具体是在哪里成亲?
 季辞犹豫良久,最后不情不愿地走回去,拽住云时的手臂,硬邦邦问道:
 “我住哪?”
 云时似乎没有想到季辞还能过来主动和他讲话。
 原本冰冻似的脸如春暖花开般骤然绽开,他唇边噙着笑:
 “前面有家客栈叫悦来,已经被我包下来了,小辞去那吧,随便住哪件都可以。”
 得到答案的季辞连声谢谢都没有,转身就走了。
 没必要说这个。
 云时凝望着季辞远去的背影,一直到人群中再也没有他的影子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接着,他看向自己面前受邀前来的宾客,面上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摸着腰间悬挂的长剑剑柄,声音森冷阴沉:
 “刚才那句话,谁说的?”
 季辞并不知道在他走后,那些人群里发生了什么。
 此刻,他看着熟悉的街道和叫卖声,心里有些微的发毛。
 上次在鬼蜮的时候,他不敢轻举妄动,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客栈里待着,偶尔才会从窗户往下看一眼。
 属于是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的程度了。
 虽然现如今的鬼蜮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季辞还是感到十分不适。
 也许是因为上次这里带给他的阴影太深了吧。
 穿过挨挨挤挤的人群,季辞终于找到了云时口中所说的悦来客栈。
 这家客栈被装扮的十分盛大,红绸红灯笼披挂着,盖了不知道几层。
 季辞隐约觉得这客栈的名字有点耳熟,但是转念一想,悦来这个名字到处都是。
 武侠修仙小说里只要有客栈,十个里有九个就取名叫悦来。
 思及此,季辞便没有多想,直接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就有几名店小二殷勤地凑了上来:
 “是季公子吧?快跟小的来,小的给季公子准备了上房。”
 季辞微微点头,看向引路的店小二,正要说话,却忽然顿住。
 他咽下话音,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店小二。
 那店小二个子小小的,笑起来很腼腆,看起来也才十六七岁,身板也很瘦小。
 见季辞一直盯着自己看,店小二挠了挠后脑:
 “是小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季公子……”
 “没,没什么。”季辞打断他,转身就要往楼上走。
 结果刚往前走了几步,面前就出现一道厚实的身影。
 店小二在后方惶恐地说道:“掌柜的。”
 季辞抿了抿唇,抬眼看向面前的掌柜。
 很胖,啤酒肚把衣服都给撑了起来,脸上油光发亮,一双眼睛笑成了缝,兴奋道:
 “哎呀,是季公子啊,终于见到您了,我们可是等了您好久!”
 面前这个人,季辞记的清清楚楚。
 分明就是上次被季辞一剑斩杀的饿死鬼掌柜!
 悦来客栈,他没有记错。
 这就是上次被他杀光恶鬼后占为己有的客栈。
 只是为什么……
 这些人都还活着?
 饿死鬼、刚才的店小二。
 对,那个店小二,就是之前被季辞抓起来为他做事的小鬼。
 后来还被季辞带出去收进了芥子环……
 对啊,他的芥子环呢?
 季辞精神恍惚,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把芥子环送给秦珏了,现在芥子环不在他的身上。
 自然也就没办法把那只小鬼拎出来求证。
 这个鬼蜮……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辞面色发白,他只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匪夷所思,诡异的令人心慌。
 他终于忍受不住了,快走几步冲到了角落痰盂边上干呕起来。
 掌柜和店小二都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冲了过去:
 “季公子!”
 “季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众人着急忙慌地去扶他,还有人眼疾手快地拿来了盆和毛巾,等着往季辞脸上怼。
 季辞干呕了一阵子,什么也没吐出来,最后只拿着被浸湿的毛巾擦了擦嘴角。
 他喘着气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周围这群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身上,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随即哑声道:
 “我没事,你们散了吧。”
 掌柜一拍手,痛心道:
 “哎呦这怎么行!那个那个谁,你去送季公子上楼!”
 季辞看向掌柜,紧接着便又感到喉咙发痒,不出几秒立刻又移开,艰涩道:
 “不用。”
 他看了看周围的店小二,目光落在其中那位身材瘦小的店小二身上,顿了顿:
 “不用别人。”
 季辞伸出手指点了点他:“让他来。”
 “诶?”掌柜诧异地看向那位不起眼的小二,愣了一会,随后说道,“好好好,还不快去送季公子!”
 那店小二忙不迭点头,小心翼翼地看向季辞:
 “……季公子,这边来。”
 季辞拨开人群,果断跟着那名店小二出去了。
 因为已经被云时全部包下来了,所以店里没有其他多余的人,一路上都十分寂静。
 季辞看着面前店小二的后脑勺,心里有许多疑问,却始终无法如雾里看花无法明晰。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烦躁。
 七弯八拐之后,店小二在一间房门口停下,转过身腼腆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