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现在还没有人发现,将两样东西都放回去好了。
 乌憬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他有些逃避地小跑着往回走。
 最后跑得越来越快,
 快要喘不过气。
 他想不明白,越想越乱,越想越不理智,越想越害怕,越想也越无力。
 又有止不住的委屈。
 可是乌憬根本找不到那个能让他宣泄出来的人,记忆中会哄着他问他是不是不开心,饿了还是渴了,再轻笑着拍着他的后背的人,已然像个睡梦中的温柔乡般,充满了不真实感。
 毫无征兆地有一日告诉懵懵懂懂的乌憬,好像该到他梦醒的时候了。
 他也不想要当什么皇帝,不想要什么权力,装傻抱大腿也只是想吃得饱一点,睡得好一点,好好地活下去而已。
 也不是想故意骗人的。
 乌憬越想越觉着,宁轻鸿要是知晓了自己一直在装傻,有些生气好像也是正常的。
 是他骗了人,现在还偷拿别人的东西。
 他还回去就好了。
 要是到时候真的被发现了,他就说清楚,他真的对龙椅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的。
 变回之前只能天天吃清粥小菜,
 也没什么不好的。
 活下去就好了。
 那个池子也被填了回来,到时候他还去里面抓鱼吃,再请燕荷姐姐帮忙就好了。
 乌憬只觉地自己跑了好久好久,不知这段路怎么变得那么那么长,他停下来歇了口气。
 腰间垂着血红玉髓制成的玉珏“叮零当啷”地撞在一起,清脆的响声在周遭地寂静中显得格外明显。
 少年后知后觉,他离开御书房时,跟在他身后的宫人们好像一个也不见了,凭空消失一般,只余廊下成日指挥低首,宛如死人般不动的持刀侍卫们。
 这些时日乌憬已经习惯地把他们当作空气了,他也不知晓那些宫人都去了哪里,只迷迷糊糊又好像慌乱的意识清醒了几分,安静地慢下步伐往回走去。
 怕这些守卫看出异样。
 只是周遭静得仿佛空无一人,乌憬自己走着,不安越来越大。
 那些宫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全消失了,
 怪不得他突然往回跑也没有人拦他。
 到了,乌憬走过那墙琉璃影壁,又停了下来,不知为何,御书房此时殿门紧闭,也没有守门的宫人同侍卫。
 是因为殿内没有人吗?
 乌憬攥紧手心,鼓起勇气,就是现在,放回去就好了。
 乌憬上了石阶,
 他走近。
 “回禀千岁爷——”
 好像有人?
 这个声音……
 “方才陛下在御书房的架子上取走了两样物什,一样奴婢并不知是什么,只晓得装在最低一层,放在明黄色的锦盒内。”
 “一样便是进出宫的令牌。”
 是燕荷的声音。
 她说得口干舌燥,已数不清这是第几遍,跪得双膝发麻,才等来上首人一句,“拂尘,有赏。”
 燕荷终于能叩首,“谢千岁爷。”
 她只是宫里头一个奴婢,除了听掌权者的话,别无他法,最多也就只能生出些无伤大雅的不忍之心。
 少年天子怔在门外,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微微倒退半步,可他身后就是石阶,险些踩空。
 被发现了。
 乌憬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他听见殿内响起他熟悉的嗓音,对方漫不经心地轻声道,“陛下在何处?”
 宁轻鸿看向紧闭的殿门,像透过那扇门在看着什么人一般,“去寻。”
 他似笑非笑,“实在该罚。”
 “哐啷——”
 乌憬发颤的指尖一松,被他藏在宽袖下的物什一齐砸落在地,发出明显的一声响,他被吓得满眼惊惶。
 宁轻鸿似有所觉的声音隔着道门响起,淡淡地问,“何人在外面?去瞧瞧。”
 乌憬几乎要被自己的笨手笨脚急得哭出来,他艰难地呼吸着,慌乱无措地蹲下来,颤着手去捡那掉在地上的金铜杆与玉令牌。
 怎么这样啊?
 太欺负人了。
 他眼睛都被泪晕花了,怎么也瞧不清,视线模糊地一次又一次伸手在地上摸,捡了好久好久才捡起来。
 乌憬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捡了这么久,为什么来查探的宫人还没有出来。
 宁轻鸿道完,便漫不经心地抬抬指尖,制止了拂尘的动作,他复又重新阖上眸。
 好似便到此为止了,没有再去理会的心思。
 直到殿外隐隐传来少年抽抽噎噎的吸气声,他才微叹一口气,睁开了眼。
 他并不想去理会太多的事,
 设局也只是给了人一个机会。
 只是终究……
 宁轻鸿颇感倦怠地徐徐站起身,他走到殿门边,却又停下,似在思索些,并没有出去,最后轻叹一声,“罢了。”
 他推开门,门外已没了人的身影。
 少年天子捡起来后,便慌不择路地小跑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只是想着要快些将手中的赃物藏起来。
 他打死不认,不要被人发现就好了。
 等小跑地回到了寝殿后,乌憬下意识朝榻边走去,想起殿内还有守门的宫女后,一边“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一边把所有人都推了出去。
 问也不说,只会模模糊糊地唤着几个字。
 “出去,都出去。”
 “不要在这里。”
 他一个人都不信了。
 等殿内的人都出去后,乌憬才吸着鼻子回到榻边蹲了下来,床底下还有他藏着的两个瓷盘,漂亮的小石头们,还有那个九连环的另一半。
 甚至还有燕荷给他的药膏。
 乌憬看到那个小木盒,又忍不住掉眼泪了,怀疑这个小木盒也不是燕荷给他的,是宁轻鸿叫燕荷给他的。
 他正想把手里的杆子跟令牌都放进去,正准备松手前,突然想起之前这些东西似乎好像也凭空消失过。
 乌憬当时以为是自己做梦,看花眼了。
 现在才后知后觉,他那天早上问完燕荷后,晚上他就又看见他藏起来的这些东西了。
 ……怎么能这样?
 怎么这样啊?
 他抓鱼的池子也要填,他藏起来的小石头还要偷走,被他发现了,还要重新放回来。
 让他以为他自己做梦了。
 怎么这么坏啊?
 怎么这么过分。
 乌憬揉着自己的眼睛,吸着鼻尖,他蹲在地上,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该将这些东西都藏去哪里。
 只觉得自己在宁轻鸿眼下什么都藏不住,被看透了一般,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住。
 除了对方那里,
 简直无处可去。
 少年的颊侧都被一滴一滴的泪染湿了,“呜呜”地吸着气,哭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停一停了,有了呼吸的空间,就发现自己蹲得腿都麻了。
 刚想站起来,就听见外面宫人的行礼声。
 “见过千岁爷。”
 宫人们异口同声,交叠在一起的声音几乎要将乌憬得以喘息的空间剥夺地只剩下可怜的一点点。
 宁轻鸿不带什么情绪的声响远远传来,他淡声问,“陛下呢?”
 宫人回禀,“陛下方才慌慌张张地跑回寝殿内,还将奴婢们都赶了出来,应是还在里头的。”
 “都退下罢。”
 宁轻鸿再次推开殿门,他走进,用眼神慢条斯理地环绕了一周,却一个人都没见着。
 他似笑非笑地轻声唤,“乌乌?”
 作者有话说:
 55(捂耳朵):听不到听不到
 宁轻鸿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站在原地等了片刻,静静地在心里头数着一声又一声,数到尾了,才对着依旧空荡荡一片的寝殿微叹一声。
 还藏着。
 宁轻鸿扫视了一圈殿内,视线在路过床榻边那用来放置衣裳的黄花梨木柜时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移开。
 才走到窗棂旁的茶桌旁,他不疾不徐地挽起袖,给自己斟了壶热茶,再慢条斯理地坐在一旁放着的太师椅上。
 就这么搭着扶手,
 静静地呷着茶。
 品了没几口,似乎觉得这盏茶泡得浓了些,又自个磨了些茶沫,重新斟了一壶。
 热雾与茶香混合着,飘散在空中。
 宁轻鸿垂下眉眼,似在享受这独处又清静的空间,他仿佛浑然忘了,门窗紧闭的寝殿内还藏着一个人。
 乌憬蜷缩着身体,躲在那个堆满衣裳的衣柜里,虽然是初秋,但柜内的空气不流通,关久了也会闷人。
 他抱着自己的膝盖,攥着手里的那两个物件,小心地呼吸着。
 可是他本来就刚哭完,正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憋了一会儿,只觉得眼睛很酸,身上哪哪都很难受,柜子里又闷又热,一点都不舒服。
 少年天子陷在软绵绵的衣裳堆里,又开始止不住地掉眼泪,他刚刚走也走不掉,逃也逃不开,躲都不知道去哪里躲。
 寝殿内的门窗又紧闭着,
 到处都是守卫的宫人侍卫。
 他去偷拿出宫令牌的时候,还想的很简单,只觉着自己成功走到宫门口,拿着令牌应该就可以出去了。
 直到真的面临这一刻,乌憬才后知后觉,他连这小小的寝殿都出不去,甚至出去了,他也根本不知道出宫的路该如何走。
 他想去的那个宫门口又是哪个大门。
 只能逃避一般,把自己蜷缩在这小小的衣柜里,就好像这是他的雏鸟壳,因为太害怕外界了,连戳破外壳,探出头去的勇气都没有。
 只想待在温暖的鸟巢中。
 可是,少年本来就没有经历过什么强烈的,能催使他快速成长的风雨。
 面对危险,躲避是任何人的第一本能。
 乌憬死死咬着唇憋住,泪水把他颊面打湿了还不够,还把衣裳也浸染得不能再湿。
 他晕乎乎地不知哭了多久,
 直觉自己闷热得似乎都出了汗。
 乌憬发泄完一通,才后知后觉,自己在衣柜里待了那么久,怎么还没有被发现?
 他小心地轻轻呼吸着,努力地回忆自己刚刚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外边有没有人在找他。
 是不是找不到自己,
 人都走掉了?
 乌憬不知道,只隐约记得刚刚他哭的时候好像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过,还是说,是他没有听到?
 他记不起来了。
 宁轻鸿也走掉了吗?
 乌憬不敢去猜。
 他在衣柜里缩了一会儿,又等了很久很久,等到肚子都饿了,浑身都酸麻,才有些躲不下去。
 应该走了吧?
 他要不要看看?
 就打开一条缝看一眼,
 要是没有人,他就出去。
 乌憬将被自己捏得通红的指尖搭在柜门上,又停下来,在昏暗中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的金铜杆跟令牌。
 又窸窸窣窣的,将它们一个一个地藏进身后堆叠的衣服里。
 先藏一会儿,
 等一下他就拿回来。
 乌憬用手捂着腰间会撞在一起的血色玉珏,尽量放轻声音,将它们一个一个地都塞进去,但动作时依旧不可避免地发出声响。
 他吓得又僵硬地缩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推开柜门。
 推开的缝并不大,
 但足以让乌憬看得清外面。
 是一袭曳在地上的绛紫色纱袍。
 乌憬屏住呼吸,下意识抬眸往上看,赫然对上宁轻鸿漫不经心垂下的眉眼。
 霎时间,他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怎么动都忘了,连呼吸都没了意识。
 宁轻鸿身上还萦绕着淡淡的茶香,也不知他坐着守株待兔了多久,才等来这一瞬。
 再徐徐起身,停在柜门前候着。
 他微微俯下身,
 半蹲下来。
 伴随着宁轻鸿的靠近,乌憬才骤然回神,他大口地呼吸着,拼命地往后躲着,只是背后就是柜门,这么小一块空间,他再躲也躲不到哪里去。
 少年天子只能无能为力地抱着自己,
 “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
 故意等着他自己出来,
 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这样欺负人,
 太可恶了。
 宁轻鸿探出自己的指尖,停在半空中,眉眼情绪很淡,几乎没什么波动。
 乌憬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的动作。
 这个动作实在太过熟悉了,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倾靠过去的本能,即使宁轻鸿不言不语,乌憬不用想就知道,此时他的意思是让他过去。
 乌憬吸了下鼻子,他瑟缩着,明明很害怕,但还是不敢抗拒地发着颤靠了过去。
 顺着对方俯下身的姿势,
 搂抱了过去。
 宁轻鸿便将长臂微微往前一伸,将人环住,他几乎也要将上半身探进那小小的柜子里,被这逼仄的空间与被泪水染得湿热的空气引得蹙了蹙眉,又松开。
 他依旧维持着姿势,没有动。
 静静地等少年自己环绕过来。
 乌憬的衣裳熏得也是同宁轻鸿身上如出一脉的浮金靥,被闷在里头那么久,连这浮金靥中的馥郁沉香也都被浸得挥发出来。
 郁郁沉沉间,似乎叫人快闻见他湿烫的泪水是什么香气的。
 乌憬没再将脸埋进他的肩颈里,而是缩在对方的胸口处,感受到身后轻轻搭在他脊背上的指尖时,听见宁轻鸿微微侧脸,在他耳畔问,“躲什么?”
 语气是诡异的平静,
 好像他根本没有生气。
 但是乌憬回忆起对方在越级殿上时也是这般模样,上一秒也是平淡地问了几句话,下一秒却抽了剑。
 少年天子只会拼命地摇头,“没,没有。”他嗓音里还带着哭腔,呜呜咽咽着说,“没有躲,没有躲的。”
 话没说完,似乎又要哭了。
 宁轻鸿似笑了,他轻声问,“那怎么在这里头待了快半个时辰?”
 乌憬说不出来,又开始吸鼻子。
 宁轻鸿又问,“为什么不说话?”
 乌憬只会摇头。
 宁轻鸿微叹,“是在同哥哥躲着玩吗?”
 乌憬愣了一下,而后拼命地点着脑袋,“是,是在玩!”又憋着泪,带着重重的鼻音说,“是在跟哥哥玩抓迷藏。”
 这个理由像给了乌憬最后一个根救命稻草,让他有一种被放过的错觉,他忍不住收紧手臂,死死地搂着人。
 用力再用力地把自己缩进宁轻鸿的怀里,少年从衣服堆里跪坐起来往前去,染湿了的绵软的一张脸也抬了起来,“呜呜”地“嗯!”着,将自己的脸埋进对方的肩颈处。
 乌憬抱得很紧很紧,他们中间的空隙被挤到只剩下可怜的一点点,身体的暖意与眼泪的烫意一并传给了宁轻鸿。
 少年太过慌乱,丝毫察觉不到在下一刻,身旁人微微侧过脸,一错不错地盯了他半响,片刻,才阖了阖眸,突然轻声问道,“怎么哭得这般可怜?”
 宁轻鸿似叹又笑,“乌乌被吓着了?”
 乌憬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隐隐觉得,对方的语气好像在一瞬间变温柔了许多。
 带着几分被取悦到的满意。
 让乌憬听得晕乎乎的,他的眼泪依旧一滴一滴地滚下来,得不到停歇的空隙,听见宁轻鸿又轻声问他一句,“怎么又不说话?”
 乌憬正想开口,又听到对方在他耳畔轻笑着哄,“好了。”
 宁轻鸿抚着人的脊背,顺着少年的乌发,“乌乌不哭了,嗯?”
 他温声细语地哄着。
 乌憬一瞬间彻底崩溃了,他吸了吸鼻尖,忍不住“呜呜”地哭得更凶了,情绪便是这样,一有人哄,就再也憋不住了。
 宁轻鸿胸前的衣裳瞬间又被泪意浸染,湿了一大片,他无奈地轻叹,“乌乌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乌憬终于敢哽咽地说出口,“害,害怕。”
 宁轻鸿又“嗯?”了一声,温声询问,“怕什么?”
 乌憬摇着脑袋。
 宁轻鸿似有些头疼,“先从柜子里出来?”又道,“小心着些。”他一手托着人,另一手微微遮挡在乌憬的头顶上,一边将人抱出来,一边直起身时,避开了半开的柜门与上边坚硬的规定。
 柜子就在榻边。
 宁轻鸿托抱着人,坐在了床榻上。
 乌憬一直在哭。
 但他这哭并不像先前那般崩溃,反而更像在发泄着委屈同害怕的情绪,哭得一抽一抽的,动静看着大,却也还算有些意识。
 宁轻鸿轻声让他等一等,不要踩脏被褥时,也依旧维持着跪坐的姿势,等对方将他的鞋袜都褪了下来,才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双腿环住了对方的腰身,交叠地放着。
 宁轻鸿虽然不说话,但也纵容着少年赖在自己身上哭,慢慢地哄着他,温声细语的。
 乌憬不禁将自己所有不安的情绪都倾泻过去,又从宁轻鸿身上汲取着暖意。
 险些快将自己瘫软在宁轻鸿的怀里了,只能靠搂抱着对方的脖颈,勉强维持着姿势。
 乌憬眨了眨眼,又一滴泪掉出来,他哭得不算那么厉害了,现在到了软在对方身上,默默掉眼泪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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