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的这么多冬衣?
方庆遥方才便听见门口的动静,他暂时放下手中的笔,从柜台后头绕出。
瞧见这两名伙计手里头捧着的冬衣,一开始,以为是阿笙前段时间去布店里给大家伙做的冬衣,只一眼,便瞧出,这几件冬衣的用料太过讲究,且亦不是干活的款式,又听说这些衣衫都是给阿笙的,吓一跳。
方庆遥对大力吩咐道:“快,快去喊少东家过来!”
会不会是这当中有什么误会,弄错了?
“是。掌柜的。”
大力应了一声,去喊少东家去了。
已过午后,正是休息的时间。
阿笙坐在走廊上,认真翻看老师近日托福旺给他带的当代画坛的优秀作品画册合集。
老师的意思是,学习作画,不仅赏析先人画家的作品,观摩同行的优秀作品同样重要。
先人的作品阿笙先前看了不少,当代画坛的作品却还是头一回看,每一幅……都令他大大增长了见识。
尤其是西方水彩画……
同他一直以来接触的水墨画是这样得不同。
色彩以及运笔太特别了!
“少东家——”
阿笙看得入迷,听见大力喊他,他抬起头。
大力疾步走近,“少东家,前堂送了好多的冬衣过来,说是要送给您的,掌柜的喊您过去瞧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送给他的?
该,该不会是二爷为他做的那些冬衣,今,今日到了?
可他记得当日他分明说的是,他过去取。
怎,怎的送到长庆楼来了?莫不是二爷在单子上,写了长庆楼的地址?
阿笙只好将画册收好,随大力急忙忙去往大堂。
“这些秋衣的料子,摸着好趁手。”
“可不是,我长这么大,还没有摸过这么好的料子!”
“有秋衣、马褂,竟还有冬衣……我的娘亲勒,少东家添置这些行头,这得花去多少钱啊?”
“行了,都别摸了。万一是对方搞错了,回头我们怎么给人送回去?去,去,去,都忙你们自己手里的活计去。”
因着不确定是不是绸缎铺的伙计搞错了,方庆遥只是命人将桌子收拾干净了,又拿了块没用过的土布,铺陈在桌上。现在,绸缎铺子送来的衣衫,便是都放在桌上。
以至于大家伙围过来,忍不住摸了摸。
阿笙远远的,便听见伙计们的议论同爹爹呵斥声,他放慢了脚步,慢慢吞吞,走得极慢。
只是走得再慢,只这一点距离,到底还是被爹爹给瞧见了。
阿笙被方庆遥给一把拉了过去。
当爹爹的拉着阿笙的手,走到这些衣衫面前,“阿笙,这是怎么回事?我那日让你去给你师父还有大家伙做衣衫,是说了一句,让你给你自己添置两身新衣衫,可你这……可你这会不会也太夸张了一些?你这是要把整间绸缎庄给搬过来呐?!”
阿笙红着脸颊,手里头赶忙比划着,同爹爹解释,“这些衣衫,不,不是我买的……”
方庆遥愣住:“不是你买的?莫不是,对方搞错了?应该没有出去多远,你快去将人给追上,好让人原封不动地给送回去。”
说着,伸手去推阿笙,要阿笙去追绸缎铺的伙计。
阿笙硬着头皮,比划着,“人家也,也没搞错。”
这一下,可把方庆遥给弄糊涂了,“既不是你买的,人家也没搞错,那这衣衫会出现在这里?”
阿笙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如实地比划给爹爹,“是,是二爷送的。”
方庆遥一脸错愕,“二爷?二爷送你这么多的衣衫做什么?”
阿笙:“二爷说那日出师宴,他没有带礼物,所以……”
方庆遥责备地道:“你这孩子!你怎的不拒绝?”
阿笙同爹爹解释,“我,我……拒绝了的。”他如何没有拒绝?只是他拒绝,二爷,也,也得听进去啊。
方庆遥看着那一桌的新衣衫,心里头直犯愁。“欠人家这么大一个情,这可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方庆遥一脸希冀地瞧着阿笙,“能退么?”
阿笙迟疑地摇了摇头,“应,应是不能?是,是按着我的尺寸做的。”
定做的衣衫,便是能退,只怕价格也会被压得极低,那样的话,未免太过浪费了。
再一个……到底是二爷的心意,怎好退回去?
此时,方庆遥尚且不知,这还只是个开头。
之后的几日,其他家布店又陆陆续续送来衣衫,以至于后头的几次,方庆遥十分娴熟地招呼绸缎庄的伙计,将衣衫给搬到休息间去,以免再招致伙计围观。
阿笙听说又有新衣衫送到,便赶忙来到休息间。
方庆遥在低头替阿笙整理这些新衣衫。
将秋衣同冬衣分别整理,见阿笙来了,当爹的抬起头,一脸无奈地道:“二爷究竟是怎么回事?怎的陆陆续续送了这么多的衣衫?
说是送给你的出师宴礼物,可这会不会也送得太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有闺女,要出嫁。男方来咱们家下聘呐。”
方庆遥手里头收拾着衣衫,没注意到阿笙通红的耳尖。
还在惦记着能不能退的事情,再一次出声问道:“这么多衣衫,真不能退啊?我看你这些衣衫,不是在同一家铺子做的。兴许其中一家答应给退呢?
你这尺寸也不是什么特殊尺寸,咱们也没穿过,退回去,他们不是也还能正常售卖的么?”
阿笙一脸无奈地看着爹爹,“倘若二爷走在街上,恰好瞧见他给我定做的衣衫,穿在身形同我差不多的公子身上,爹您觉得合适?”
只要一想到二爷给他定做的衣衫,穿在其他公子的身上,阿笙也不乐意呐。
二爷的心意,他要每件都妥善珍藏好的。
他也是这几日整理衣衫才发觉,二爷为他定做的这些衣衫,并不全是一个尺寸的。
还,还有的是参考他日后的尺寸定做的。
“这位公子,二爷待您当真细致。我这店铺开了这么长时日,当真鲜少有男子会在定做衣衫时,还记得叮嘱我们参考日后尺寸给做衣衫的。”
阿笙纳闷为何衣衫会往长庆楼送,是以特意去询问了其中一家绸缎庄。
原来,确是二爷在单子上填的长庆楼的地址。
想来一是担心他店里忙,不能及时去取。
掌柜的给他瞧了当日的存据,接着,便说了一上那一句。
他当时脸颊通红得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当爹的嘀嘀咕咕,“二爷也没那么闲,天天没事做在街上闲逛吧。”
便是闲逛,哪里就那么凑巧,刚好就瞧见。再说了,他就不信,二爷给阿笙定做了这么多件衣衫,每件衣衫的款式他都能记得,还能认出。
只是万一好巧不巧,当真有那么个一、两件二爷的确有印象,若是被撞见穿在陌生身上,是,是不大合适。
方庆遥只好死了心。
长宁街上的绸缎铺子,一连半个月,往长庆楼送了好几回衣衫。
这阵仗便是当初前都督康闵还在世时,给长子康志杰娶亲,也没有这般大手笔的。
以至于老顾客都在问方庆遥,是不是阿笙好事终于近了,在给阿笙备新装,还问定的哪户人家的女儿。
方庆遥只好连忙同人解释。
“没有的事。是二爷,说是先前阿笙出师酒那回,没有带上礼物。这不……阿笙事先也没同我提起,我也是吓一跳。”
“嚯!那么多衣衫,全是二爷给添置的啊?二爷这般有心?”
“二爷待阿笙可真是没话说。”
“方掌柜的,你当初怎么不生个女儿呐?你家要是有女儿,搭上二爷这顺风车,嘿嘿,你这长庆楼,何愁开不到北平去。”
生个女儿?
便是他有个女儿,谢家那样的人家,又岂是他高攀得起的?
没女儿才好呢,要是阿笙是姑娘,他非担心地着急上火不可。
倒是客人们此番调侃,再次勾起方庆遥想让阿笙成亲的心思。
“都在问我是不是好事近了,是我不想么?”
方庆遥是一肚子的苦闷无处说,唯有同当师父的乔德福倒到苦水。
原先,他属意孙掌柜家的侄女。
因着孙掌柜那边迟迟没音信,有一回,他趁着结账的日子,特意亲自去一趟郑记食铺。
被孙掌柜的冷言冷语给挖苦了一通。
他方才知晓,阿笙那臭小子,竟未经过他的允许,告诉人家孙掌柜的,他目前无意成婚。即便是勉强成了婚,以后只怕也会负了郑小姐,还是提前将话给说开,以免耽误人家郑小姐。
“一个哑巴,还挑三拣四起来了。好啊,我都是要看看,你们方家最后是找了个什么天仙,找了家什么样的名门大家!”孙家嫂子插着腰骂。
那日,方庆遥灰头土脸地从郑记食铺出来,至今都没有再过去,以免看人脸色。他也没同阿笙提,在郑家食谱那儿遭气的事。人家既是打心眼里没瞧上阿笙,这亲不接也罢。
乔德福抽着旱烟,“我看那孙掌柜的同他家那口子,都挺厉害,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掌柜的你是病急乱投医,兴许阿笙都比你看得透一些,这才没有冒然同那位郑家姑娘结亲。
且再看看吧。阿笙如今也是个师傅了,等以后成为符城知名的大师傅,何愁没有姑娘结亲?”
方庆遥是欲言又止。
他哪里是可惜没能同孙掌柜家的侄女结上亲,他是替阿笙发愁呐。阿笙倘若是同其他人一样,他又何必这般着急上火?
乔德福知晓掌柜的为阿笙的婚事烦心,只是这牛不吃草,强摁着也不是个事。
阿笙模样瞧着软,性子却“硬”得很,父子两人若是为了阿笙的婚事弄得不快,反倒不美。
乔德福有意岔开话题,“我看今年这冬天,多半要比往年冷上不少,掌柜的,我们今年可要提前多准备些碳火?”
方庆遥原本在叹着气,一听见正事,便当真被转移了注意力,“老乔你也这么想?不瞒你说,我也寻思着,是不是趁着这炭价暂时没怎么大涨,多进一些生火……”
今年府城的天气格外地冷。
堪堪入冬,往年只需要穿个棉衣的天气,今年却得再穿上一件夹袄,才勉强暖和。
入冬以后,大家伙少不了因为夹袄没能及时赶制出来,去年的又旧了的情况,哆哆嗦嗦地过。
阿笙却是没冻着过一回。
阿笙去给楼上包间的送菜,往楼下走,碰见爹爹。
方庆遥瞧着阿笙身上穿的簇新的夹袄,感叹了一句,“没想到二爷前段时间给你定做的衣衫,还真派上用场了。”
阿笙弯起唇,笑得开心。
第105章 去趟北城
“是啊,少东家。亏得二爷给您提前做了冬衣。您别说,今年这天,确实冷得太早了一些。”
大力手里头端着托盘经过,听见掌柜的同少东家的话,凑过脑袋,眼神扫了眼少东家身上穿的上等绸缎棉夹袄。
往年入冬,少东家同他们一样,都是穿的灰扑扑的棉夹袄。
不像今年,入冬以后,棉衣都换了两三身,全是绸缎的料子,还当真有少东家的派头了。
尤其是今日穿的这一身,可真好看。身上的滚边夹袄,也不知是什么皮做的,瞧着就暖和!
大力倒是不嫉妒,就是难免心生羡慕。
少东家得二爷青眼,可当真是交上天大的好运了。
二爷待少东家,那叫一个没话说。
注意到大力的眼神,阿笙笑着比划着,“爹爹前些日子,便已经让阿泰陪着我,去布店,给大家伙去做了冬衣了。我昨日才去问过。
掌柜的说,今年天冷得早,他店里接的订单太多,人手不够。衣服已经裁好,只剩下缝制了。大约再过个三、五日,便可以去取了。”
大力手头端着盘子,不便道谢,只是这笑容啊,快要咧到耳后根去,嘴甜地道:“呀!多谢掌柜的。嘿嘿,也谢谢少东家。”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几个也能够很快地便穿上暖和的冬衣了?!
给店里的伙计做四季的衣衫,不是什么行规,凭的全是当掌柜的“良心”。不少酒店、饭庄,伙计的衣衫都是自己出的钱,只不过是去统一的店里定做罢了。
像是长庆楼这样,四季都给伙计的发放新衣,还是一年发两套的酒楼,全符城也找不出几家来。
尤其是店里头伙计每人两套的冬衣,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方庆遥发了话:“行了。少在这儿贫。赶紧给我干活去。”
“好勒,掌柜的。”
大力端着装着脏碗的托盘,麻利地往后厨去了。
阿笙:“爹爹,那我也忙去了。”
“去吧,去吧。”
方庆遥摆了摆手。
“对了,爹爹——”
“怎么?”
方庆遥刚要往柜台方向走去,瞧见阿笙的手势,便又停住。
阿笙眼神闪了闪,“爹爹,我想今日晚上,等店里不那么忙之后,去一趟春行馆……”
老师让福旺给他传话,希望他近日抽空去一趟长庆楼。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指点他的画。
爹爹至今尚且不知他跟着老师学画,是以,阿笙很是有些心虚。
老师休息得早,他不好去得太晚。
若是等店里关门再去,时间上边太晚了。提前走,就得跟爹爹只会一声,师傅那里,他迟点也会去说。
方庆遥:“应当的,应当的。二爷对你般照顾。去吧。对了,天气冷,去的时候,记得带上几壶咱们长庆楼的好酒。这酒啊,不像旁的东西,不经放。”
当爹的误会了,以为阿笙去春行馆是为了见二爷。
听见二爷两个字,耳尖难免有些发热。
阿笙自从当了师傅以后,比从前还要忙。
二爷也忙。
他同二爷两人有好几日没见了。
只是他会时不时地托福旺给二爷送点吃的过去,二爷也会替福旺给他收集一些有意思的画册。
不全是知名画家的,也有活跃在当今画坛上的画家作品。
国内外画家画作皆有。
想来,二爷应当是知道老师最近在教他当代作画的特点。
想到这里,阿笙心里头便暖暖的。
二爷喝不得酒。
阿笙还是从长庆楼带了酒过去,一方面是为了防止爹爹问起,另一方面,他先前听老师夸过长庆楼的“太白醉”香醇甘冽,入喉绵延。
因此,同师父打声招呼过后,待店里空闲下来,阿笙提前下工,特意将酒给拿上,去了趟春行馆。
福旺知道阿笙今日同老先生有约,特意提前在门口等阿笙。
是以,阿笙只敲了几下门,便被福旺给迎了进去。
“阿笙少爷,快,里头请。外面是不是很冷?”
福旺关了门,手里头提着灯,给阿笙引路。
阿笙一只手拎着酒,一只比划着,“还好。我走着过来的。走着走着,身子就暖和了。”
见状,福旺便将阿笙手里头的酒给揭过去,“阿笙少爷,这酒我先替您拿着。”阿笙一路拎着酒过来,指尖有些发僵,他动作有些笨拙地将酒递过去,“二爷……二爷可回来了?”
福旺:“还没呢。你也知道的,二爷他啊,自从接了这隆升,就一日没闲过。这春行馆都快成为客栈了。”
阿笙眼露错愕。
他出门的时候,都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二爷竟,还在厂里头么?
“二爷一般几点会回来?”
“这个可不好说。阿笙少爷你不用太担心的。二爷在他办公室备了床铺,若是太晚,他便在办公室歇下了。走,我带您过去见虞老先生。
虞老先生跟小石头可想你了。特别是小石头。一会儿就问我,你来了没有,催我上门口看看。”
阿笙想到小石头伸长着脖子,盼着自己来的模样,轻勾了唇角。
只是一想到二爷这么冷的天,有时候就宿在办公室,心里头难免有些担心。
两人说话间,渐渐到了虞老先生的院子。
虞清松同孙儿小石头果然如同福旺所说的,就在花厅里,等着阿笙过来。
春行馆装了地暖,一走进花厅,便暖洋洋的,一点都不冷。
阿笙也给小石头带了点零嘴,小石头高兴地不行,坐在凳子上,欢欢喜喜地吃零嘴。虞清松亲自给阿笙倒了杯茶,让他先喝口茶,暖暖身。
阿笙喝茶的功夫,虞清松翻看阿笙今日带过来的“作业”。
“你进步很大。线条、构图都比过去成熟了不少。特别是光影,还糅合了当今流行的画法,是不是?”
阿笙将捧在手里茶杯放下,弯起眉眼,朝师父翘起大拇指,“什么都逃不过老师的眼睛。”
“阿笙你在绘画上有天赋,一点就通。学得也快。”虞清松感叹地夸了一句。
阿笙被老师夸得有些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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