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两个月就两岁的兄妹俩话说不利索,只会简单蹦词,霍承光揽着陆溢阳腰,一起凑着看屏幕,和孩子们说好一会儿话,直到起飞的轰鸣声响起才挂断视频。
空少端来饮料和小食,霍承光吩咐,不用服务了。
备餐区和舱室之间的门彻底关闭。
陆溢阳看一眼关上的折叠门,又瞅眼端起鸡尾酒轻啜的霍承光,眼里是了然的笑,什么都没说,仍然对着屏幕办公。
飞机飞跃欧亚大陆交界线的时候,陆溢阳终于关掉电脑,似笑非笑:“硬到现在,想干吗?”
霍承光挨过来,拍拍他脸颊:“去洗个澡。”
有扶梯通二楼,二楼只有床。那床很大很软,不愧蜜月size。
飞机涡轮声很响,比劳斯莱斯好,霍承光流着汗身体力行时想,至少不用捂陆溢阳的嘴。
也不用戴套。
十四小时航程,陆溢阳用微潮的手揉捏霍承光腰:“悠着点,不看看自己几岁了。”
该游刃有余,实际没有。三年空白,三年没做,那种想要侵占的燥热还是强烈。
霍承光餍足地靠向床头,任由失控的心跳恢复应有的频率:“几岁都能让你求饶。”
两层椭圆舷窗外是黎明将至的静谧蓝,这是他们做过的海拔最高的爱,值得载入恋爱史。陆溢阳靠在他怀里,看一会儿天,聊一会儿天,慵懒地在手机相册里建个“伯尔尼”的文件夹。
霍承光瞥一眼,好笑说:“每次都先建文件夹再拍照,你就喜欢秩序。”
每去一处旅游,就先建一个单独的文件夹存照片,陆溢阳随意翻看。
冰岛钻石沙滩的剔透,罗弗敦群岛的极地平流层云,亮灯后的Alula大象岩,圣托里尼的Tiffany蓝悬崖冰洞酒店,卡帕多西亚烟囱岩间的热气球……
每张照片构图精准,调色极具个人风格,精美得像AI画。陆溢阳指尖缓缓滑动,说:“没想到我还挺有拍照天赋,有山有海有洞有岛……”
霍承光也在看。
“……就是没有你。”
听不得这话,霍承光抽走手机,将人牢牢压住,气息滚烫,热烈又歉疚:“以后不会了,以后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陆溢阳亲一口他下巴:“你有自己生活,不必强求。”
霍承光像乏了,再不想只身扛起世俗重量,放松身体压下来,低喃一声“萌萌宝”。
会议在伯尔尼城市中心举行,与会的二十三个国家派代表团参会。陆溢阳和来自京城的两位代表汇合后投身会场,放任霍承光无业游民般闲散三天。
这个城市霍承光来过两回,这次再看,大街小巷没什么变化,七月里晴朗通透的天气,让人走哪儿都闻到花香。
每天傍晚去城市中心接下会的陆溢阳,忍不住帮他撸卡出红印的耳朵根。戴一天同传,陆溢阳说没不舒服,霍承光觉得印子都戴出来,怎么会舒服。
最后一天陆溢阳提议,会议结束,能不能去蒙特勒逛一下。
坐落于日内瓦湖畔的美丽小镇即将举行爵士乐节,他想去看一眼。
霍承光欣然同意。
前往蒙特勒的火车上,一边饱览纯净的山峦美景,一边把玩陆溢阳手掌。握着的一双手插在霍承光衣袋,没人看得到他怎么玩。
霍承光问:“你还关注爵士乐呢?”
“汤哥喜欢。”陆溢阳说:“他知道我来伯尔尼,让我顺道弯下蒙特勒。这次音乐节上有他喜欢的歌手,他让我带张To签。”
指甲抠对方弯起的骨节,霍承光要笑不笑:“跑哪里都使唤得动你。”
陆溢阳抽手,刚才那下抠疼他了。
怎么可能抽出来?又被霍承光拽着塞回口袋里。
“众石营收不如预期,投资回报率很低。”霍承光再次回忆资料,顺应着说:“让汤逢山放点心思在业务上,别每天不务正业。”
“哪里不务正业?”陆溢阳似乎并不赞同,没好气:“上次汤哥还跟我介绍新业务,他一直是很有想法的人。”
霍承光掉头看窗外,言简意赅:“听说他经常不去公司,你确定他一切OK?”
陆溢阳耸肩:“你问我呀?”
这句反问让霍承光发笑,顿时愉悦不少:“我没问你,问你也问不着。”
陆溢阳:“那是心疼我投的五千万?”
霍承光:“后来你不又借了他两千万?万一打水瓢,你不心疼?”
陆溢阳说:“汤哥有能力也有分寸。”
很有分量的结语。
霍承光挑了挑眉,不多话了。
在蒙特勒办入住,陆溢阳进酒店房间就给汤逢山发信息,说准备明天去音乐节。
国内半夜呢,汤逢山居然秒回,问他明天穿什么衣服。
陆溢阳不明白他问这个干吗,不过还是回了。汤逢山说那种欢乐场合,别穿得乌漆嘛黑,穿我上次给你的那件带众石Logo的长T。
陆溢阳给他发个以头撞地的兔斯基表情,跑国外还要我帮你打广告?
汤逢山回个大笑,说回来给你广告费。
霍承光坐沙发上,一手支头,看陆溢阳背靠书桌,唇角带笑和人聊文字。
不问都知道,那头肯定是汤逢山。
陆溢阳聊完,收起手机随口问:“待会儿去哪儿玩?”
低头找充电线,问两遍都没听到回应,转头就见霍承光面无表情看着他。
视线一触,霍承光说,过来。
陆溢阳就过来,停他两腿间。
霍承光眼神沉下来的时候气场慑人,不好亲近,“我一开始说过,我们是来度蜜月的是不是?”
“我不喜欢汤逢山,受不了你和他走那么近,你都知道,对不对?”
是不是,对不对,看似好说话。
陆溢阳挑眉:“所以呢?”
“所以。”霍承光直白道:“现在我很不爽。”
陆溢阳没惯着:“你的问题,自己解决。”
冷静的、实事求是的语气,没有想要单挑的意思,霍承光偏生听出这点意思,更不爽了。
对某人心结古已有之,不会因为知道当年都是误会消退半分。理智不让他自降身价去对标,感情是另一回事。
“去哪儿玩?”霍承光倏然一笑,抚上陆溢阳手心:“跟我玩一场吧。”
猛然用力,把人拉得踉跄,跌落身上。霍承光在他肩头一压,把陆溢阳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按身前跪下。
“霍承光。”陆溢阳抬头,冷峻口吻:“起码的尊重呢?”
行啊,挺带感啊!
视线下垂,大掌牢牢控住他后脑,霍承光眸光带出挑衅:“我很好奇,现在的你和过去的你,究竟有什么不同。”
说着把脑袋往前按。
双手撑住沙发边沿,陆溢阳不肯就范,下颌咬得死紧:“放手!”
目光对峙,空气被两边上头的脾气烧着。
总有些不同的吧?
好吧,是很有些不同……
霍承光观察他细微表情,像IT排查程序中的bug。温柔的、热烈的,这两天试过了,现在想试试别的,可只要对上那道久违的倔强目光,霍承光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冷硬下去。
面对这个陆溢阳,他也是舍不得的。
率先软化下来,松开力道,想长吁口气。
一得自由的人唰得起身,抬手一挥,并不凶猛,但也打到霍承光侧脸,打得他耳际嗡嗡作响。
霍承光愣怔,疼不疼还在其次,出手者的态度瞬间让他怀疑人生,瞬间把他从云端打回普通人。
没从震惊中回神,陆溢阳已经冷着脸下手揉搓。那地方完全不像它主人那般高冷,突如其来一巴掌解放了它,欢乐地求着人。
陆溢阳又默契地跪下来。
霍承光眼神变了,带着人所未知的渴望和疯狂的邪性。从来不觉得自己被框住,但似乎…真地可以再洒脱、放肆、忘乎所以一点。
身前动作娴熟的男人比以前更了不起,知道怎么把他从普通人变到不做人。
第90章 番外2 我可以试着去理解你,但你让我无法理解人性
音乐节在湖边举行, 三大舞台将整片区域圈起,白色遮阳棚绵延一路,黄油煎出的香脆土豆饼, 烘烤的圣加仑香肠,风干牛肉搭配软化的埃曼塔奶酪……到处弥漫着小吃摊位的伙食香气。
夜幕微垂,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蜂拥而至。
霍承光牵着陆溢阳挤在人群里, “这阵仗还想拿To签?汤逢山攻略没做好吧。”
玩爽后他到不避讳汤逢山了, 只管随口提及。
陆溢阳眼睛从手里的音乐节宣传地图上挪开, 耐人寻味横他一眼。气和疯都撒在门里, 这男人又变回慵懒随和的绅士。
牵着手呢,霍承光习惯性地拇指翘起,拨弄陆溢阳手腕。那腕上有淡淡红痕, 皮带勒的, 一时半会儿消不掉。
陆溢阳走到僻静处,对旁边抬抬下巴:“想吃烤肠。”
“还没吃够?”霍承光扫过他唇,戏谑地问。
陆溢阳懒得多话,转身就走。
霍承光拉住, 憋不住笑,“我去买, 你等这儿。”
穿过人群去摊位不过几步路的事, 霍承光非得扣着他后颈, 把人扯近亲一口才肯去。
别看六点多光景, 天空已现星子, 白日浮腾的烈阳留着尾巴, 晒得陆溢阳脸颊泛红。等霍承光离开, 他独自往阴凉骑楼下走了走, 就听身边有人上来搭讪, 说想借个火。
是一高高大大、留着络腮胡的白人,体格熊健,态度客气。
陆溢阳指指远处耸立的大指示牌,回道:“No smoking here.”
可那人往他身前一站,挡住外部视线,张口要说什么。陆溢阳注意力被吸引的当口,只觉口鼻一凉被捂住,视野最终落在骑楼阴暗处,周围鼎沸人声霎时远去。
醒来时周遭很安静,一滴滴坠落的水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突兀。
陆溢阳勉力睁眼,视线恢复清明,发现自己被粗绳绑在椅子上,面前是张破旧木桌,桌上有开屏的电脑,电脑上是Windows界面。
周围环境和电脑格格不入,这是哪里?
桥洞?地下河的岸边?开放式的下水道?
昏黄灯光下,陆溢阳皱眉打量四周,视野里出现那个想要借火的络腮胡男人。男人往木桌边一靠,探究似地盯着他。
陆溢阳对视,没有开口。
络腮胡张嘴,叽里咕噜一通,不知哪门外语,反正陆溢阳听不懂。
男人掏出手机又说一遍,反手把屏幕举给他看。
是个翻译软件,陆溢阳定睛看去,白框里的中文是:你是Lusun,我是Truth,我那么惨,是你的原因。
字面意思能理解,但翻译软件好像质量不过关。
“谁是Lusun?”陆溢阳用中文说:“认错人了。”
络腮胡选择“中文翻罗曼什语”,示意他再说一遍。
陆溢阳只好再说一遍。
络腮胡看眼文字,又打开手机相册,找出一张照片,对照着眼睛扫向陆溢阳胸口。
陆溢阳顺着他目光,也看向自己胸口。
白T有点脏污,但胸口硕大的众石Logo很清晰。
陆溢阳缓缓拧起眉。
络腮胡从木桌上拿起一把刀,这刀陆溢阳醒来时就看到,搁在键盘和网络信号发射器旁边,是把20cm长的西式主厨刀。
刀尖顶上陆溢阳喉结,络腮胡举起手机又说一通,翻面推近。
——我知道你是Lusun,是你毁了红色救世主,我的兄弟们被抓,我想剁了你,但是你在这里破解梦四,我可以不杀你。
陆溢阳一脸无知:“什么梦四?什么红色救世主?”
看过翻译,络腮胡怒意上头,狠狠盯着陆溢阳,刀尖威胁般刺入他锁骨下几寸处。
随着他闷声痛哼,身后出现一个男声。
没想到这里不止络腮胡一个人。
瘦高个走上前,握住络腮胡持刀的手,劝他不要冲动。
也是,如果只有络腮胡一人,应该没有能力把他神不知鬼不觉从音乐节现场带走。
陆溢阳忍痛转头,扭个脖子可以拧到的最大角度。视野所及,身后人影闪动,看到至少有两个身材精悍的男人守在桥洞入口处,外面天色全暗了。
明显是一个团伙!
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应该是他两年前围剿的国际黑客团——红色救世主的成员。
这群黑客像猖狂的亡命徒,数次入侵我国金融领域,来去成谜,如入无人之境。
他在暗网匿名发布四大行结算系统的隐形漏洞,果然引君入瓮。他带人顺藤摸瓜,直抵对方主机,来了场反围剿。
最后将冠以“红色救世主”的七名黑客底裤都扒光,真名、ID卡号、家庭住址、银行卡号全数发送雇主,再由银行高层发送国家网安局,由国家出面和他国交涉,最后一网打尽。
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而且直指梦四……
陆溢阳脑中飞转,见瘦高个对着远处打个响指,很快,两个男人抬了一个人走近。
一看那个昏迷者,陆溢阳不淡定了。
是霍承光。
原来被绑来的不止他一个,霍承光也被弄来了。
瘦高个哇啦一通,还在昏迷的霍承光被两人甩着扔进旁边河道里。
霍承光入水即醒,河中有挣扎水花,但他双手并着身体被麻绳捆紧,没有逃生余地。身上绑着一块大石,石头重量将他往水里拉。
一根绳子牵着他胸口,绳子另头在瘦高个手里。
折磨够了,瘦高个拉绳,绷紧的绳子把霍承光从水里提起,上身露出水面,吊在岸边。
络腮胡拍陆溢阳脸,让他看霍承光,这次不用翻译陆溢阳都明白他意思——不就范,你同伴就没命了。
陆溢阳用方言喊:“你还好吧?”
霍承光呛水,咳得停不下来。没半句废话,应对这种场面很有经验,沉着地用方言回:“撑两小时,有人救。”
这对话软件翻不出,络腮胡见他俩有串供之嫌,又示意瘦高个松绳。
“Stop!”陆溢阳英文喊:“我答应你们。”
霍承光再次被拖出水面,陆溢阳已经松了绑,坐到电脑前,揉揉捆缚后僵硬的手腕,指络腮胡手机,示意翻译:“梦四后台只能在彻达服务器上打开……”
话没说完,绳子一松,霍承光又被石头重量拉进水中。
“把他拖上来!”陆溢阳声音还算冷静:“把人弄死,我不可能帮你们做事。”
“要所有用户的行为数据。”络腮胡说:“你参与了梦四安全版块的设计,有能力破解。”
陆溢阳坚持指着人:“拖他上来。”
霍承光终于被拖上岸,那几下入水让他受了罪,唇色煞白瘫在地上喘气,肺部有洇水的强烈疼痛感。
陆溢阳操作键盘,聚焦破解,嘴里还在问霍承光:“大总裁,你这样可不够帅。”
霍承光缓过一口气,急促的呼吸中笑着靠一声:“还要怎么帅?”
陆溢阳:“躺着,养精蓄锐。”
霍承光放松身体,任由自己浑身湿透躺在那里。
对绑架这种事,霍家人都受过专业训练,知道关键时候保命要紧,不会去做无谓抵抗,何况现在情况并不紧急。
他还有闲心转头去看陆溢阳。
胸口淌下的血迹染红半边白T,很刺眼,霍承光心中颤栗。
他是看不得这人受伤的。
这一刀像割在霍承光身上,疼痛之余,脑海里充塞各种念头。
陆溢阳也算半个霍家人,怎么没让他也接受防爆训练呢?还有999流程,也得教人操作。
虽然连续三次都是他走999把陆溢阳送医,谁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紧急事件,说不定陆溢阳也会用到。
还有很多事……
彻达的股权转移、股票账户的密码、瑞士保险柜的序列号、专业理财团队和遗产律师的联系方式…他都没跟陆溢阳提过。
想到这里,霍承光猛然顿住。
忽然清醒过来——这些构建他身份的东西,对现在的陆溢阳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这人活在一个更加本真的世界,想要孩子便有孩子,想要理想的工作便有理想工作,想爱还是想恨,想靠近还是想远离,都可尽兴,没有世俗能再牵制他。从今往后,只有他给别人框架的份。
看似得到自由的是他霍承光,只要他推门,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人。
真正恣意翱翔的却是陆溢阳,谁说他无处可去?他明明无处不能去!
目光很慢,眷恋地扫过几米开外的心上人,蒙尘的地灯散着光,那张正对屏幕的侧脸线条优越,神情宁静,充满掌控感。
好像沉浸在IT世界,就没什么可以难倒陆溢阳。
他亲眼见证这人从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成长为思想坚韧的青年,再到如今而立之年,举手投足透着不与世事争长短的松弛感,这种刚柔并济的韵味,让霍承光明知陆溢阳不是世界上最最帅的男人,又怎么看都觉得他是世界上最最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