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时绫眼疾手快一把拉开正在发愣的气鼓鼓,滚烫的药汤落在地上发出“滋啦”一声。
气鼓鼓这才反应过来,也吓了一跳,还差点碰倒了药罐,怯生生地看着时绫,像是做错了事的孩童。
时绫安抚地轻轻摸了摸他光溜的脑袋,“没事,我来吧。”
说完他从呆呆手里拿过扇子,慢慢对着炉火扇风,药罐里的汤药咕噜冒着泡,苦味很快弥漫开来,两个灵兽互相看了一眼,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待时绫煎好汤药,正欲回房,就见正房的木门忽地开了,潇澈里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神色紧张。
“你能站起来了?”见状时绫惊喜一瞬,随即又腾出一只手忙去扶他。
潇澈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虚飘,在时绫的搀扶下缓缓回到了床榻上。
“小时……”潇澈靠在床头,紧紧攥住时绫的衣角,“我有点难受。”
时绫吹药的动作一滞,“今日火炉里的木炭烧不起来了,所以耽误的有些久。”说完小心地将药喂到潇澈嘴边。
苦味光是闻着时绫都忍不住拧眉,可潇澈却喝的面不改色甚至称得上津津有味。
一碗汤药很快便见了底,潇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虚弱地往时绫怀里靠,时绫帮他把布被往上盖了盖,说:“我以后尽量快些回来。”
“嗯,”潇澈搂着他的腰,语气委屈,“你回来便好。”
夜色渐浓,时绫熄了烛火,潇澈早已为他腾好了地方。
刚躺上床塌,如前几日那样,睡意顿时涌了上来,他本欲开口询问潇澈伤势,结果头一挨上布枕便沉沉睡了过去。
深夜,时绫本睡得迷糊,却忽地清醒过来,可身子却绵软无力,连个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今夜似乎格外的冷,时绫四肢也罕见地冰凉,平日身旁像个大火炉似的潇澈此时却没有一丝热意传来。
“潇澈?”时绫小声喊道。
但等了好半晌都无人回应。
他心下一沉,一股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会是死了吧?
这个猜想一旦出现,时绫指尖都颤个不停,尽量平复心绪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越听心越跳得越快,因为一点呼吸声都未曾有过。
时绫想翻身查看一番,可全身僵硬得像木头,只有眼睛能动,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眼睛用力往身旁瞥了一眼,发现本该躺着个大活人的地方竟空荡荡的。
窗外隐隐传来一阵细微响动,他闻声看去,却又眼睛一闭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已是正午。
阳光渐渐变得刺眼,可又忽地被什么遮住了。时绫勉强睁开眼,只见潇澈一手支着脑袋,另一手帮他挡着窗缝渗进的光,见他醒了,挑着眉头笑得轻佻。
“再睡一会?”
时绫没理会他的话,而是问道;“你昨夜去哪了?”
“昨夜?”潇澈神色没变,“我昨夜在同你一起睡觉。”
“可是我醒来时你不在。”时绫表情严肃,又认真地问他,“你不是说伤口又裂开了动不了吗?为何突然能下床了,还出去那么久,潇澈,你是不是骗我了?”
听到时绫声音都硬了不少,似乎是真的生气了,潇澈也收起脸上不正经的笑,扯开里衣。
“小时,你看我这副样子能下床吗?”
时绫瞥了眼几乎快要被血染透的布条,又看向眼中满是真诚的潇澈,气势虚了下来。
潇澈理好衣服,捏了捏他的脸,关切地问:“是不是睡糊涂了?这几日辛苦你了,今日不用亲自给我喂药了,让它们来就行。”
时绫默了半晌,嗫嚅着给他道歉,“是我入梦太深,错怪你了,对不起。”
“跟我还这么见外?”潇澈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如此这般尽心尽力照顾我,还有谁能比你还贤惠?等我伤好了……”
潇澈在被里找到他的手捉住,声音温润如玉,“我能为你洗衣做饭,看家护院,定不会再让你劳苦。”
“看家护院?”时绫微微皱眉,随即摇摇头,“不……不用,我的院子很小,没人来。”
潇澈长发慵懒随意地散落在肩头,“我说的是我的院子。”看着他一脸单纯无害的样子没忍住低笑出声,身子又往前倾了倾,“我还有很多宅院,这一处最是破旧窄小,只是恰好那时这处离得较近,便暂且带你在这落脚。”
他顿了顿,不知在想什么,而后才继续道:“我的便是你的,过些日子我们便搬去最好的那处,到时就能给你看家护院了。”
语气虽然随意,可看着他的眼神却满是专注。
时绫点点头,帮潇澈掖好被,穿鞋下床,“我去帮它们煎药。”
“小时。”
手腕被攥住,他回头看向床上面色苍白的男人。
“你信我吗?”
潇澈语气里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颤抖与害怕,眼中充斥着祈求与期盼。
良久,一道轻得不能再轻得声音响起。
“我信。”
时绫推开灶房的门,以往此时正在忙活着煎药的两个小灵兽却站在一旁,见他来了,赶忙“哒哒”跑了过来,似乎等了他很久。
不等他发问,它们便不容推辞地抓着他的衣角蹑手蹑脚往外走去。
看着两个小东西鬼鬼祟祟还时不时往正房看一眼的谨慎模样,时绫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直到它们带他来到灶房后方,并指着眼前结界破开的一个小缺口时,他也确定了自己方才所想是对的。
“你们也看出潇澈在骗我?”时绫垂下眸子,又补充道:“或者,你们早就知道。”
两个灵兽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
随后气鼓鼓又指了指那个缺口,还走到时绫身后推了推他,显然是在催促,而呆呆也极为罕见地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我若是跑了,潇澈会不会罚你们?”时绫担忧地看了一眼它们,有些犹豫。
气鼓鼓一怔,随着一股青烟炸开,方才还站在眼前差不多到他膝处的气鼓鼓变成了一根矮小的竹子,呆呆抬脚往竹子上猛踹了一下。
时绫看得瞪大眼睛,可小竹子却岿然不动。
又是一股青烟,气鼓鼓变了回来,眨了眨眼,仿佛在说──
打我就变竹子。
见状时绫也放下了心,不再犹豫,可临走前,忽然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鲛海该往何处走,于是又问:“那你们知道鲛海在何处吗?”
两个灵兽毫不犹豫地一齐指了一个方向。
“谢谢。”时绫此刻感激的心难以言表,两个小东西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凑了上来要他抱,可也只是一小下就慌忙退了出来催促他快些离开。
时绫最后又看了它们一眼,深吸一口气,钻出结界提着衣摆头也不回地跑了。
山峦重叠, 雾气缭绕,时绫顺着方才两个灵兽给他指的方向跑,脚步匆忙而凌乱, 一刻也不敢停。
他更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看见潇澈追来的身影。
耳边是竹叶被微风吹动所发出的沙沙声,脚下则是不算坎坷的山路。他的心在胸口里四处乱撞,仿佛下一刻便要破开血肉而出。
竹子越来越稀疏,很快, 时绫便跑下了山。
直到此时,时绫才敢短暂地停下脚步,小心地回头望了一眼。
潇澈将他关在山顶竹子最为稠密的地方,如今他站在山脚下, 自然怎么看也看不到结界以及被罩在结界之下的宅院了。
时绫不敢多做停留,缓了一会后接着碎步疾行。
他不会法术, 潇澈若是现在发现了追过来找到他简直轻而易举, 所以并不是逃出来就逍遥无忧了。
不知为何, 他的心里隐隐泛起一丝酸涩,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的心, 就连脚步都沉了几分。
又一刻不停地跑了许久后,时绫实在是撑不住了,索性找了棵树坐下歇息。
坐了一会, 时绫的心逐渐归于平静, 可只要无事可做,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和回忆便会铺天盖地涌上。
先前他原本没放在心上的潇澈的反常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话语也随之在耳边响起。
潇澈所受的伤的确是真实的,不过除了伤是真实的,其余所说所做的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无从得知。
明明在灵界,潇澈亲口答应老蘑不止一遍定会带他到玄宗山下,可刚踏出灵界没多久潇澈便将他弄晕带到了此处,还为了阻止他去玄宗山设下结界让他不出宅院半步。
甚至为了让他安心,说要替他将师父从魔界带回来。
可他不傻,又怎会看不出潇澈不喜欢师父,以至于每回他提到这两个字时,潇澈眼神中总有一闪而过的阴鸷。
而昨夜,时绫心里比谁都要清楚那时潇澈根本不在床上,明明白日还疼得连坐起身都要他搀扶,还要靠在他肩头才能勉强坐稳,为何到了深夜又能无声无息地离开。
白日他问起时,潇澈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使他心中莫名的情绪不停翻涌,以至于只能向潇澈妥协是自己入梦太深,分不清虚实。
时绫只觉,那双时常饱含笑意的眼睛下是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深渊中究竟藏着什么他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立刻生根发芽,很难拔除。
时绫现在只想快些渡过鲛海去玄宗山,若是拜成了师,有了修为,日后潇澈有需要,他定尽全力相助。
若是没拜成,老蘑说能从玄宗山沾到点灵力,到时他就将灵力都给潇澈。
想到鲛海,时绫猛地想起老蘑给的那张助他渡海的字条,本想拿出来看看,没成想在怀里掏了好半天都没找到先前他放在衣袍内侧里袋的字条。
时绫一下慌了神,颤着指尖解开了衣带,一件件将衣衫都脱了下来,脱到身上只剩里衣都没找到字条,反倒从衣袖中掉了两个竹笋出来。
时绫捡起两个被洗得一点壤土都找不见的嫩笋,不用想便知定是两个小灵兽趁着抱他时塞进来让他路上吃的。
他寒了的心总算有了丝暖意。
方才发现字条不见时,时绫脑海立马浮现出那张笑得浪荡的脸。这几日潇澈与他同吃同住,同床共枕,而且宅院里除了潇澈就只有两个灵兽。
尽管潇澈是它们的主人,可它们仍不顾一切偷偷把他放走,而且还贴心地塞了吃的,绝对不可能是它们拿的。
时绫边气边把衣服一件件穿了回来,为了阻止他去玄宗山,竟然还悄无声息地把他字条偷了!
最后实在是气不过,也只能咬着牙小小声嘀咕一句:“怎么这么坏!”说完还不忘小心翼翼地往回瞥了一眼。
时绫耷拉着脑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临走前老蘑还再三叮嘱定要将字条放好,没了字条船夫不认他,更不会护着他渡海,生死全凭气运和本事。
事到如今也只得硬着头皮往前,总不能再折返回去把字条偷出来吧?
况且潇澈现在应该察觉到他跑了,说不定正在抓他的路上。
好不容易跑得这么远的路,而潇澈只需攥着他的手腕在脚下施两股青烟不一会就能回到那个小宅院里。
修复了结界,整日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他,永生永世都逃不出去。
时绫光是想想冷汗都冒出来了。
“不行不行。”时绫用力摇摇头。
说什么也不能被抓回去。
群山连绵,身穿粉白衣袍的小花精步子虽时快时慢却一刻未停过。
每来到一个山顶时绫便要踮起脚尖眺望一下,或许是雾气笼罩的缘故,一口气翻越了好几座山也始终没见尽头。
时绫每一步都走得提心吊胆,时不时便要回头身后看看有无潇澈的影子,或许是内心的恐惧驱使他前行,所以直到现在他都不觉累,可双腿渐渐沉重如铅不听使唤,逼得他不得不停下,
谨慎的时绫即便是休憩也不敢大意,他四下张望,最终找到了一处灌丛,枝繁叶茂足以将他遮挡得严严实实。
时绫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缩成一小团坐下。
山林间寂静无声,连微风拂过的枝头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时绫低头给自己酸疼无力的双腿揉摁着,但也不忘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声响。
奇怪的是,分明他刚踏入这座山时,还能听到灵兽的叫喊声。可不知从何时开始,灵兽吼叫竟全数消失了。
时绫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又生出一点小庆幸──若是潇澈寻来,他能立马听到声响找个地方躲着。
他双手环住膝,将下巴搁在其上,目光透过灌丛的缝隙望向远处。只见缭绕的雾气在慢慢散去,本看不到尽头的群山如今竟只剩下寥寥几座。
时绫眼睛一亮。
只要咬牙越过剩下的几座就不用再走山路了!
猝不及防的惊喜使时绫感觉腿上疼痛都减轻不少,又坐了一小会就迫不及待地继续前行。
时绫心情颇好地哼哼着,脚下仿佛生风一般,走得轻快,偶尔才回头看上一眼,身后一座座被他翻过的深山让他对潇澈或许要追来的惧怕也减轻了不少。
随着天色渐暗,时绫心中波澜也慢慢敛起。
他身穿的粉白衣袍在一片浓绿的山中本就格外惹眼,白日天光大亮更是让他无处藏身,相比之下黑更半夜能好上不少。
深夜,比凡间更大更圆的月亮低挂在头顶,可今夜的云层比以往厚重不少,遮挡后只剩零星几点光亮透过树枝洒落。
时绫不敢走得太快,沉静的密林即使刻意放轻脚步踩在落叶上的声响也会吓得他心不由一颤。
山风时不时掠过树梢,发出如凶兽般的低吼。寒意瞬间蔓延至指尖,时绫决定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突然呼啸而来,时绫险些一个没站稳被刮倒在地,吓得他当即靠着身旁的树坐下。
风卷起的落叶在半空飘飘散散,还有几片摇摇晃晃地飘到了他的脑袋上。
时绫抬手将其捏下想扔去一旁,可鼻尖忽地被一缕若有若无极其熟悉的气息所包围,清冽中带着丝竹香。
他身子倏而僵住,手一松落叶随之掉落在地,转而攥紧衣袖,指节因太过用力微微泛白。
可那股气息并没有因为他害怕就放过他,反而越来越浓郁,仿佛潇澈正一步步慢条斯理地朝这边走来。
时绫咬着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一路上任何异常的声响都未传出过,况且他还时不时回过头查看一番,连半个人影都没见过。
潇澈又不是魂魄,怎会无声无息就能跟在身后。
就在时绫壮着胆子欲回头之时,眼前不远的高树下,似乎正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身影高大挺拔,衣袂随风飘扬。
“潇澈?”时绫瞳孔剧缩,随即轻唤出声,声音轻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下意识,他抬脚便要逃离,然而又一阵轻风拂过,身影突然左右摇曳了几下,竟直接从中断成了两半。
时绫定睛一看,不禁长舒一口气。
是个长满叶子低垂的树枝罢了。
鼻前熟悉的气息也逐渐淡去,大抵是这附近也有竹林,方才的风恰好从那里经过,卷来了阵阵竹香。
一切都只是他自惊自扰。
时绫抚了抚突突直跳的胸口,接连两回惊吓使他身心俱疲,他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番攒足劲明日一早接着走。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他终于又找到了一片灌丛,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确保没有任何异样后,小心翼翼地拨开枝叶钻了进去。
夜晚的林间实在是有些凉,灌丛看似茂密的枝叶风一吹便四散开来,时绫只好蜷缩着身子裹紧衣襟,即使冷的哆哆嗦嗦可他还是很快睡了过去。
半夜他睡得昏昏沉沉,隐约感觉灌丛的叶子没有起初那么松散了,抵御了凉风,身子也被暖意包围。
时绫这一觉睡得出奇安稳平静。
次日一早,时绫缓缓转醒,眼眸还未完全睁开,他抬手揉了揉,下意识轻哼了一声,尾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离和朦胧。
头发乱糟糟地糊了满脸,他正想将其拨去一旁,却多出了一只手温柔地替他将发丝一根不落地全数挂去耳后。
时绫动作一顿,以为自己又出幻觉了,可这回为何如此真实。
光照得他一时还睁不开眼,磨磨蹭蹭地想要起身,可身子被牢牢桎梏住,动弹不得。
一股热气毫无预兆地喷洒在耳边,紧接着,又是一道包含着笑意、温润得近乎蛊惑的声音悠悠响起。
“小时,昨晚睡得可好?”
时绫猛地睁开眼, 睡意也随之烟消云散。熟悉到令他惧怕的面容赫然出现在眼前。
眼前的男人正侧身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衣襟半敞,时绫的目光不自觉看了过去。
只见原本狰狞的伤痕上, 多了几个小巧的牙印,牙印还透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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