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一个人。”
冯医生抬头:“嗯?”
“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谨慎整理措辞,简青道,“危险,跳脱,给我的生活带来许多问题。”
冯医生没太理解:“不应该出现?是被你送进监狱的罪犯?”根据对方的描述,他只能联想到这些。
谁让简青凭一己之力拉高了北江的破案率。
可青年的神色并非紧绷,眉眼间流转的态度比起厌恶排斥,更像纯粹的困惑,冯医生便笃定:“看来我说错了。”
“对吗?”
简青抿唇,没有否认。
过了会才道:“他很好。”抛开主观因素,无论是作为警察还是作为朋友,贺临风都大幅超出及格线。
冯医生失笑:“这和你最开始的形容有些矛盾。”
因为对方不止想做朋友。
鸦睫密密地垂下,简青无意识握紧杯壁,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正被一点点拉进贺临风的世界里。
裤脚沾染的绒毛仅算其中最微小的证明。
那是黑猫之前一圈圈磨蹭他撒娇留下的痕迹,直到最后,对方都没有从高高的“树顶”跳下来,铁了心要躲着自己。
客厅空间有限,以简青的身手,抓猫并非难事,却只按嘱咐换好水粮,在碧色瞳仁的注视下关门离去。
他以为自己不在意。
偏偏在到达诊所后弯腰抱了另一只毛团子。
安静观察青年两秒,桌子里侧的冯医生忽地灵光闪过,了然道:“哦,是追求者。”
根据自己的调查,有许多曾经温柔善良的人,会在喜欢上简青以后,展露强烈到匪夷所思的进攻性。
如同恐怖漫画中描绘的富江,一次次引发争斗。
冯医生暂时没找到诱发这种情况的源头,可毫无疑问,简青已经不堪其扰,选择了封闭自我。
但对方从未用“危险”来形容这些追求者。
相关经验太丰富,尾随恐吓绑架……哪怕被人用枪顶着脑袋,在简青眼里恐怕也只能算小打小闹。
外力不会让对方动摇。
所以是内因。
思绪柳暗花明般开阔,冯医生惊讶:“你对那个人有反应?心理或者生理上的?”
简青:……
他今天出门就是个错误。
“等会儿等会儿,”一秒端正姿态,冯哲康道,“难得你愿意张口,不想听听专业人士的建议再走?”
简青起身的动作顿了顿。
只这瞬间的犹豫,便让冯医生确认自己的判断没错:
简青对那个人的关注,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多。
“恐惧往往诞生于未知,”隐约摸到青年的症结,冯医生温声,“或许你可以试试接触,让危险变得能够掌控。”
简青:“如果我想远离呢?”
冯医生耸肩:“那你就不会对我说。”
拒绝是简青最擅长的姿态,倘若对方真能用这种办法处理,那个人又和其他追求者有什么两样?
“顺其自然,简青,”语重心长地,冯医生劝,“没必要压抑自己的感受,好的和坏的都行。”
坠入北江的痛苦、死里逃生的后怕、抑或是弟弟被绑的愤怒……这些理所应当的情绪,他从不曾在简青身上发现。
死水才无波。
他希望对方能找到正向积极的倾泻渠道,值得简青夸一句好,那位神秘的追求者至少人品没问题。
自己乐意轻轻地推上一把。
不过,之后如何决断,还是要看简青。
走出整洁淡雅的诊室时,窗外的乌云正肉眼可见地迅速汇集,短短几个呼吸间便噼里啪啦下起大雨。
简青没带伞,自然被困在原地,前台妹子体贴地倒来杯热茶,顺带往托盘上放了袋汤圆最爱吃的猫条。
缩在角落舔毛的白团子果然晃晃悠悠凑过来。
简青体温低,它却十分暖和,领着条憨厚可爱的金毛招摇过市,一跳一蹬,三下两下占据了他身边的阵地。
“喵。”软软的肉垫踩住膝盖,汤圆立着小短腿仰头,舌尖卷动,如愿尝到了青年亲手替自己打开的零食。
连带着沙发边的傻大个也得到了两块饼干。
看在食物的份上,它大度原谅青年以往品味堪忧的冷淡,谁料,对方居然在自己高高兴兴发出呼噜声后,低低道:“笨。”
汤圆直觉青年在想别的猫。
可它没有证据。
另一边,同样被大雨所扰的贺临风正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对着手机里的监控视频长吁短叹。
“真是我的乖儿子,”反复播放青年进门的一小段,贺临风指尖点向悠哉悠哉巡视领地的黑猫,低声碎碎念,“好不容易把人骗过来,五分钟就给我气走了,这时候显着你聪明,嗯?”
胡乱擦干头发的汪来顶着毛巾伸长脖子:“嘟囔什么呢?”
接着吱哇发出声怪叫:“贺临风!你竟然偷偷给简总装监控!我要告诉颜队!”坚决将一切犯罪苗头扼杀在摇篮。
“去去去,这是我家。”双指放大乌漆嘛黑的咪咪,贺临风将屏幕怼到汪来脸前,让人看个明白。
汪来大脑停转:“你家?简青去你家喂猫?”
贺临风利落地一点头:“嗯。”
“密码给了?你连我都没告诉!”深知对方并没有表面那样好相处,汪来控诉,“重色轻友。”
贺临风笑眯眯,又是一点头:“对。”
“对什么对,郊区白骨的调查结果你没看?”横眉立目,汪来道,“死者叫佟彤,失踪时住在青山路5号。”
“二十二年前她是简青的邻居。”
“脑后有撞击伤,尸体被故意掩埋,外加一对始终没放弃寻找的父母,贺临风,你可真会给自己揽麻烦。”
贺临风挑眉:“你想说简青是凶手?”
汪来立刻翻了个白眼:“拜托。”
“他那个时候才六岁。”
“我就是感觉这事儿巧得过分,”嫌冷似的,汪来搓搓胳膊,“刚好徐皓被绑架,刚好绑匪挑中了郊区的废弃仓库,刚好仓库院子里埋了具失踪数年的尸体,这尸体又刚好是简青的童年玩伴。”
电视剧都不敢照着编。
闻言,贺临风坐直望向窗外,蓦地领悟了什么叫归心似箭。
有人在针对简青。
他不相信虚无缥缈的命运,更不相信天煞孤星的玄学,巧合多了,便是处心积虑推动的必然。
但,一个早早死去的小女孩,到底有哪里……
“想都别想!”一眼瞧出对方要做蠢事,汪来用力把人按住,“雨这么大,村口那条路保准得淤。”
天公不作美,穿好外套的贺临风惨遭镇压。
退而求其次,他重新给简青播了通视频电话,嘟嘟嘟响了七八声对面也没接,只回复两个字:【有事?】
【你还记得佟……】消息发到一半,手边突然跳出监控软件的提示,贺临风鬼使神差点进去,正瞧见青年将伞立在走廊,随后关上自家大门。
今天刮风。
他特意留着透气的纱窗漏了满地冷雨。
风衣下摆被打湿,面容冷淡的青年去而复返,似是匆匆赶来,踩着拖鞋救下了阳台挤挤挨挨的绿植。
顺带移走咪咪水漉漉的猫砂盆。
其实没关系,贺临风想,自己挑的都是些好养活的品种,耐旱耐涝,猫砂盆也是有盖子的半开放款。
指尖挪动,删掉已经打好的内容,他问:【在哪儿?】
生存技能拉满,怕冷的黑猫早已溜进卧室,客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对方,青年皱着眉回:【公司。】
贺临风勾唇。
“简青,”肩膀倚住门框,他伴着哗啦啦的雨声,坦荡打开原本用来呼唤咪咪的语音,一本正经问,“能不能找架直升机把我接回北江?”
“有点……”想抱抱你了。
准确找到发出响动的宠物监控, 简青飞快按下关机键。
这东西外形袖珍,又做成憨厚的小熊模样,乍看只是个可爱摆件, 完美地隐藏在一堆杂物中。
约莫是因为听到主人的声音, 卧室房门忽然打开一条小缝,露出只高高翘起尾巴、险些融进背景的黑猫。
四目相对。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简青率先移开目光。
毫无疑问是贺临风:【雨很大。】
【等停了再走。】
简青下意识望向被自己整理好的阳台,窗外,天地氤氲成一片水幕,侧面证明了他赶来这里的冲动。
殊不知看似游刃有余的某人,也才刚刚被朋友按住过。
隔天, 出差回来的贺临风意外见到了佟彤的父母。
能在二十年前买下青山路的房子, 佟家的经济实力应该不差, 夫妻俩的打扮却十分低调,瞧着甚至远比同龄人苍老。
佟彤失踪后不久,青山路便发生那起轰动全市的灭门案, 原本入住率颇高的别墅区愈发冷清,到最后只剩他们数十年如一日守在原处。
贺临风和汪来进到办公室的时候, 松晓彤正忙着给掉眼泪的佟母递纸巾,后者手里则死死攥着张照片, 上面是具孤零零躺在杂草里的瘦小白骨。
——这么多年, 佟家夫妻始终没放弃对女儿的寻找, 无非是为了一丝丝团圆的可能强撑, 谁料,最终的结果竟是天人永隔。
根据法医鉴定,佟彤的尸骨入土至少有二十二载,中间还曾被搬动过, 也就是说,失踪与死亡这两件事间隔极近。
尸骨身上尚未完全腐烂的衣服同样可以佐证这点:它和女孩失踪时佟家夫妻向警方提供的线索一模一样。
公主裙配小皮鞋,是当时流行的化纤面料。
血肉溶解,抹消无数证据变成供给杂草的养料,除开颅骨轻微的撞击伤,法医组暂时没有更多进展,以目前的情报推论,“意外”比“谋杀”的可能性要高,但无论如何,总会存在一个躲躲藏藏的凶手。
尸体可没法儿自己埋了自己。
“……我看过最早报警的笔录,”档案室积灰的纸质版资料,颜秋玉翻了许久才翻到,等佟彤父母的情绪稍稍稳定,她开口问,“佟彤是从家里‘走失’的对吗?”
佟父点头。
“那是一个暑假的周四,7月18号,”安慰般握住妻子的手,他答,“我一早就去了公司,家里只有她和彤彤。”
“小孩子吃饱了容易犯困,彤彤每天都要午睡,但当我爱人照常到楼上叫彤彤时,卧室却是空的。”
“一开始我爱人没太在意,以为是小朋友调皮,又偷偷溜出去玩,院子的门关着,青山路的住户也少,邻里邻居都认识,可她找遍了花园都没找到彤彤,几个相熟的太太也说没见过孩子。”
“她这才有些慌,连忙给公司打电话把我叫回来。”
贺临风闻言挑了挑眉。
他读过颜秋玉发在群里的资料:别墅里并未发现外来者入侵的痕迹,毫无疑问,女孩是自己走出了家门。
早年监控不算普及,青山路几个主要的摄像头全部没拍到佟彤,凶手一定对附近的情况非常了解,极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然而,这条路却被二十二年前的调查结果堵死。
经过警方半个月的走访摸排,所有符合条件的亲朋好友——包括别墅保安、幼儿园老师,都清清白白地接连洗脱嫌疑。
佟彤就这样消失了。
如同一滴水,无声无息、无色无味地蒸发于人海。
当时的警方还考虑过绑架和拐卖,毕竟佟彤家境殷实,长相玉雪可爱,别墅区是仿照山水园林的设计,曲径通幽,出口不止一个,如果对方误打误撞迷了路,极有可能会绕开门卫的注意走到外面去。
但这之后佟彤父母并未接到勒索电话,近些年北江警方捣毁的拐卖团伙同样未曾出现过女孩的踪迹。
直到废弃仓库下的白骨重见天日。
也难怪两人会如此憔悴,二十二年过去,佟家夫妻仍旧膝下无子,足以看出他们对这个女儿有多重视。
“怪我,都怪我,”最后一抹支撑自己的希望被打破,佟母哽咽地喃喃,“要是我当时陪着彤彤一起,要是我管她管得再严点。”
颜秋玉微微叹了口气:“你和女儿一直分房睡?”
“对,”匆匆抹掉眼角水痕,佟母回忆道,“彤彤她比较独立,又聪明又乖,很少给大人添麻烦。”
颜秋玉:“在她失踪前,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佟母摇摇头。
那天发生的一切,已经在她的脑海里上演过无数遍,真有反常的地方,自己肯定早早便告诉警方。
佟父却紧接着问:“和朋友吵架算吗?”
“我不确定,”颜秋玉严谨道,“但您可以先说说看。”
佟父认真地端正坐姿:
“是简青。”
鸦雀无声。
万万没想到这案子真能牵扯到对方身上,汪来飞快瞄了眼贺临风,后者表情淡定地回望过来。
皇帝不急太监急。
汪来想,工作状态的贺临风真真是郎心如铁,继而又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佟父倒没察觉两人的小动作。
“213灭门案的幸存者简青,”担心自己没表达清楚,他解释,“你们应该认识。”
汪来:认识。
那可太认识了。
贺临风桌子上就放着专门给人家准备的水杯。
“我们两家离得近,孩子的年纪也差不多,偶尔会互相串门,”见颜秋玉没否认,佟父继续,“几次接触下来,彤彤特别喜欢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留给简青,经常黏在简青身后当小尾巴。”
“简青那孩子……小大人似的,总是窝在家里看书,最开始彤彤碰了好几次壁,慢慢才能把他叫出来玩。”
骨灰级读者松晓彤指尖微顿:好家伙。
冰山和小太阳,妥妥是救赎文的展开。
不过这和佟彤遇害有什么关系?
“后来,简青在和彤彤出去玩的时候摔了一跤,”仿佛意识到自己的铺垫过多,佟父转口切入正题,“额头上蹭破了点皮,没大碍,可从那天起,简青越来越疏远彤彤,惹得彤彤哭了好几次。”
“同样为人父母,我们也能理解小孩子有多金贵,虽然佟彤说简青是自己绊倒的,我们还是带了礼物登门道歉。”
“但简青始终躲着彤彤。”
“彤彤每回偷溜出去,十次有八次是去隔壁找简青,”反复摩挲法医报告中有着细小裂痕的颅骨照片,佟父问,“警官,这伤像不像彤彤被人推了下?”
颜秋玉给出和汪来相同的答案:“简青当年只有六岁。”
“所以才是意外,”越讲越觉得合理,佟父抬头,“或许他就是想恶作剧,想让彤彤也摔一跤,却要了我女儿的命。”
青山路的别墅自带花园,万一简青爸妈打算包庇孩子,完全可以把彤彤埋进去,没有人会知道。
颜秋玉无奈:“您在青山路住了半辈子,应该知道警察反反复复、非常仔细地搜查过那栋房子。”
“别说是藏尸,哪怕是一滴无法匹配的血渍我们都不会忽视。”
佟父沉默。
汪来偷偷给贺临风敲了行字:【看来简总小时候也挺高冷哈。】
推己及人,他多少能猜到佟父的想法,自己的女儿整日追着个“臭小子”跑,被“臭小子”嫌弃,哪个爸爸高兴得起来。
孩童间普普通通的小摩擦,碍于佟彤失踪成了死结,这一点点埋怨,肯定在对方心底积压许久,今天才会隐晦地借着份尸检报告宣泄。
“如果您坚持,之后我们也会找简青了解情况,”见佟父摆明不接受自己的结论,颜秋玉道,“还有什么要补充吗?”
上周刚被小姨教育过,简青最近下班堪称准时。
他会做饭,却很少会自己做晚餐,公寓没有雇阿姨,简青又比较宅,多半是挑家喜欢的店打包带回来了事。
随意找到个新闻频道投影,他简单换好衣服洗过手,借着这一点光拿起碗筷。
“咚咚。”
有谁敲了敲公寓的门。
节奏不紧不慢,透着股标志性的懒散。
负责播报的女主持字正腔圆,装没人实在有些晚,简青顿了顿起身,果然透过猫眼看到站在外面的贺临风。
隔着一道门,他问:“有事?”
“简总真的好喜欢这两个字,没事就不能来找你?”日常反客为主,贺临风后退两步,对准猫眼扬扬手里的袋子,“谢谢你去看咪咪,今天换我来投喂。”
“火锅,自己家炒的底料。”
里面的青年没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门锁咔哒轻响,向他敞开条窄窄的缝隙:
“你刷碗。”
贺临风忍不住低低笑了声。
驾轻就熟地从柜子里摸出双一次性拖鞋,他眯眼适应了下公寓的昏暗,拎着食材进了没开火的厨房。
幸好自己带了蜡烛。
脑回路清奇,贺临风真心实意夸赞,跟简青生活真省电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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