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鱿物(海鶄落)

“叫我小马就好了，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马兰花给老刘掖了掖被角后在床铺旁坐下，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温声问着他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震惊中的老刘一一回答，原本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马兰花留意着对方的变化，又聊了几句之后终于进入主题：“是尤钰和……它送你过来的吗？”
“你说克鲁斯吗？”老刘问。
“嘘——”马兰花却竖起手指，“尽量不要说它的名字。”
老刘抿紧了嘴巴点了点头，确定自己刚才的称呼没有引发什么奇怪现象之后，他才继续道：“说实话我没什么印象……”
邱女士见老刘和马兰花聊得投入，带着人自觉离开房间将空间都留给了他们。病房门轻轻关上，口袋里的手机却开始震动。
示意同事守在门口之后，邱女士走远几步接起电话：“喂，找到了吗？”
“没有。我问了他们的熟客，还加入了极品鱿鱼王的绿泡泡群，但是到目前为止目标都没有发出任何消息。”站在夜市街上的男人东张西望，“尤钰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手机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定位，户籍上的地址没有及时更新，还在寻找他现在的具体位置。”
“……是的，隔壁摊位的摊主已经联系过了……”
“好的，我马上……”
断断续续的话语传入克鲁斯的耳朵里，他站在窗边看着下面街道上来来去去正在寻找着什么的人类，端起手中的汽水抿了一口。
奇妙的味道和在口中爆炸的气泡让他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这个味道还不错，难怪人类买了这么多放在家里。
天色渐渐暗淡楼下寻找的人依旧一无所获，而城市霓虹已经开始点亮。车水马龙连绵不绝，烟火飞上天空炸开照亮了克鲁斯未开灯的房间。
投落在墙上的影子变成了巨大的章鱼模样，触手顺着黑暗蔓延，探知着他可以延伸到的整个街道。
就在克鲁斯观察着菜市场里每位顾客袋子买了什么菜的时候，卧室里传来细小的声音。
窝在被子里的尤钰翻了个身，看着外面的夜空有些恍惚。他在枕头旁摸索一阵，将已经充满电的手机拿起来看了眼时间。
十一个小时，自己整整睡了十一个小时。
难怪天都黑了。
尤钰正想给自己点个外卖，突然有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他立马将手机塞进了被窝里装出一副还在睡觉的样子。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克鲁斯站在门口看着床上看似安静其实内心却在喋喋不休的尤钰顿了顿，然后慢慢走了进来。
他明知故问：“尤钰，你醒了吗？”
尤钰没有反应。
克鲁斯在床边慢慢坐下，温声说：“按照人类的生活习惯，你已经睡了很久了，不能再睡了，再睡下去作息会乱的。”
尤钰还是没有反应。
克鲁斯注视着他，倾听着那细小的抱怨声，然后从影子里伸出一根触手悄悄爬上了床，钻进了人类温暖的被窝里，圈住了他的脚踝。
“啊！”
突然的冰凉让尤钰叫了一声骤然缩回了自己的脚。无法再伪装的人类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瞪着正在床边微笑的人形章鱼。
两人对视一阵后尤钰又倒回了床上，拉过被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闷闷说：“不要用你的触手卷我，这很吓人。”
“为什么？我之前也是这么吸着你。”克鲁斯疑惑。
尤钰耐心解释：人和章鱼是不一样的。”
章鱼小小的一只能被自己在铁板上爆炒，人做得到吗？
克鲁斯：……
他不得不强调：“我不算是人也不算是章鱼。”
“那你是什么。”尤钰反问。
克鲁斯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然后缓缓道：“这个问题我暂时不能回答你，告诉你答案只会伤害你，不过你可以把我想象成一个厉害的……厉害的朋友。”
尤钰心想我们可没那么熟。
克鲁斯：“我们的相遇并非偶然，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干什么？”尤钰用被子将自己裹紧试探着问：“我爸妈去世之前欠你钱了？”
克鲁斯连连否认，表示自己和尤钰的父母毫无关系，只是因为自己需要他的帮助。
尤钰认真盯着面前这个做人做鱼都精彩的克鲁斯疑惑地打出一个问号，斗鱼强者恐怖如斯，难道会需要自己一个平平无奇的铁板烧老板的帮助吗？
“你开玩笑吧？”尤钰道。
“我没有骗你，我需要你才能进入这个游戏，让我想想要从哪里说起……”
克鲁斯思考着，老房子的隔音突然变好，黑影里的触手轻轻敲打着地面，他看着面前把脸都要缩进被窝里的人类，决定从自己开始。
为了让自己的经历听上去可怜一点，他便将外神把自己被分解成碎块然后抛尸到无数个碎片世界的过程细节描述得格外详细，甚至还用上了拟声词和触手手影戏渲染气氛。
但效果却适得其反，人类不仅没有觉得他可怜，反而眉头紧皱嘴巴沉默不语，心里却炸开了花——
说得这么仔细像是自己睡在案发现场一样，
克鲁斯应该去怒马拉雅上面讲鬼故事或者唱B-box。
有点恶心，我肚子都不饿了。
没有感情全是嫌弃。
克鲁斯：……
又一次从尤钰身上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挫败的他抬手撑住自己的额头冷静了一会后道：“总之就是我很惨。”
“这个我感受到了。”尤钰诚恳点头，“所以之前的脑子眼睛还有心脏都是你的？”
克鲁斯点头：“是的，都是我的一部分。”
他的身体虽然成了碎块但仍然蕴含着力量和污染，外神无法直接吸取，只能暂存于一个个碎片世界之中，然后创造出一个个游戏副本让人类进去探险净化这些污染。
无论人类是否通关，在他进入副本的那一刻就已经在净化污染，一直到属于克鲁斯的身体碎片被净化解决完全，这个世界才会彻底关闭，不再需要人类的进入。
“点头yes摇头no，我这样说你会理解吗？”克鲁斯问。
猪脑有点过载的尤钰看着他点头又摇头，觉得神神怪怪的实在是太离谱，但自己又的确亲眼目睹了章鱼哥·变人。
在思考了一会后他问：“所以上个世界已经彻底关闭不会有人进去了？”
“的确是关闭，但不是因为这个。”克鲁斯提醒他别忘了之前救下海豚和鲨鱼们，那是属于他这位神秘存在的眷属。
在副本关闭倒计时的最后关头，它们受到召唤和克鲁斯一起摧毁了碎片世界。
克鲁斯温声解释：“所以当时的倒计时才会卡顿。”
尤钰一愣：“那海豚和鲨鱼呢？它们逃出来了还是……”
“它们很安全，常年游走在意识之海，当我呼唤它们的时候它们就会出现。”克鲁斯让善良的人类放心。
尤钰松了口气，毕竟他还挺喜欢那些粉色海豚，已经把它们的照片设置成了手机壁纸，希望能够给自己带来好运。
“我需要你帮助我一起通关将我的遗落的力量收集完全。”克鲁斯继续道。
尤钰还是不懂：“为什么要选我？我就是一个卖铁板烧的。”
“因为我只信任你。”克鲁斯道，“外神的信徒们无处不在，他们也参加了游戏，目前我不能让它们发现我的踪迹。”
但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尤钰看着面前的男人眨了眨眼睛，然后皱起眉头疑惑问：“我们之前认识吗？”
他根本没有去过海边，更不用说什么海里的朋友。尤钰认真去回忆但仍旧没有任何头绪，但克鲁斯却用着一种怀念的语气说：“我们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从你刚出生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听见你的声音。
在无边际的黑暗和混乱中，在没有人知道的碎片世界里，在痛苦的反复之中，我听见了你的声息。
那小小的，吵闹但又充满生命力的声音。
尤钰还是不信，但面前的克鲁斯好像已经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眼睛像是看着自己，但又像在更远的地方。
他伸手在男人面前挥了两下，等对方回过神来的时候，尤钰继续问：“我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克鲁斯却摇头：“这个暂时不能告诉你。”
尤钰在心里怒骂克鲁斯说话少一半寿命少一半，但嘴上还是老实地换了话题问：“你知道下一次进入副本是什么时候吗？”
克鲁斯道：“应该是七天后。”
尤钰掐指一算眉头紧皱道：“就不能推迟一点吗？这样我不能参加元宵节的庙会摆摊了，会损失一大笔钱的！”
克鲁斯立马安慰道：“我有很多钱。”
这颗蓝色水星上所有沉没于水平面之下的宝藏财富他都可以送给尤钰。
而感觉被大饼糊脸的尤钰直接婉拒问：“那些外神要你的力量干什么？他们要毁灭地球吗？”
克鲁斯：“从人类的角度来说，你可以这么理解。”
尤钰：“那毁灭吧，赶紧的。”
克鲁斯：……
他正想劝尤钰冷静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人类的肚子却咕噜大叫发出毁灭的声音，让尤钰的脸直线升温。
“在地球毁灭之前还是先填饱肚子吧。”尤钰不好意思说着拿出手机，“我要点外卖，你想吃点什么？”
克鲁斯却按住了他的手阻止：“有人在找我们。虽然我将这里隐藏了起来，但是我的力量没有完全恢复，要尽量减少这个地址和外界的联系。”
谁会找我？
尤钰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拿出手机连接上邻居的WiFi，等待短暂的卡顿过去，迎来的是999+的红色未读消息！
答案是我的客人！
天哪！七天！我已经七天没出摊了！
还有几个客人的铁板章鱼我没给他们就走了，我得把钱还给他们。
尤钰立刻掀开被子站起来往外走，克鲁斯跟着他来到客厅里，看着尤钰穿衣服问：“你要干什么去？”
尤钰：“我要出摊。”
干他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爱上客人，但是想到自己微信上满满的“老板出不出摊”的询问，一种被需要的感觉却让尤钰不得不爱。
克鲁斯：……
克鲁斯：“你刚才不是还说希望地球毁灭吗？”
“这和我出摊冲突吗？”尤钰觉得大家可以吃着自己的烤鱿鱼然后一起走向毁灭，“你还没吃过我的鱿鱼铁板烧吧，你只要吃一次也会爱上。”
已经身心都体会过铁板味道的克鲁斯连忙拒绝并且表示：在找他们的人并不是尤钰的客人。
那是谁？除了我的客人还有别的人会找我吗？
尤钰说着一顿突然想起还有另外一个可能，他指着克鲁斯肯定道：“是不是王总在找我？”
克鲁斯摇头：“不是，但的确是你在碎片世界里认识的同伴。”
他推着尤钰的肩膀走到窗边，让人类低头看下面的夜市街上那个穿着制服的红发马兰花，轻声问：“要下去打个招呼吗？”
尤钰盯着马兰花的制服解剖实验之类的字眼就在脑袋里打转，又联想到刚才克鲁斯描述的自己被分解的过程，尤钰打了个激灵，立马将旁边的窗帘拉起来道：“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你！”
人类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克鲁斯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安慰：“别害怕，他们发现不了我们。我只是告诉你他们来找你了，冷静、冷静一点……”
等对方的心声不再嘈杂，他才继续说：“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再出摊。”
“不、不去了，会被发现的。”尤钰使劲摇头，表情惊恐又慌乱宛如惊弓之鸟。
克鲁斯见状捧着人类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安慰道：“不会，有我在他们什么都不会发现，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同样的话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直到尤钰的情绪被安抚下来，肚子又叫了一声后，他才放下手机说：“那我们先去吃饭，再出摊。”
克鲁斯答应得十分爽快，还不知道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
因为楼下有马兰花和她的同事们在寻找，加上春节假期许多商家不开门，开门的又在排队，两个人走了很远才找到一家开着门的外卖店蹲在门口吃了份盒饭。
克鲁斯踩着摆摊三轮载着尤钰行走于路上，双腿用力蹬着踏板百思不得其解问：“你的推车为什么不能自己动了？”
尤钰：“因为电机坏了。”
克鲁斯：……
因为不想变出章鱼的体型用嘴巴亲吻坐垫，所以走上坡路的时候克鲁斯不得不站起来踩，等送尤钰到张光头那里取了货又到另外一条夜市街的时候，他已经是满身大汗。
感觉离汗蒸海鲜就差一把火的距离了。
但这还不是结束，发现有了克鲁斯张光头都没有认出自己是谁之后，尤钰战意重燃，技痒不已的手麻利地打火备料，
虽然尤钰的脸和摊位的招牌被扭曲模糊，但是味道这个东西，骗得了眼睛骗不了鼻子和胃。
剧烈的香味弥漫的一瞬间就有客人围了上来。
过年摊位少但出来玩的人却不少，客流量直接加倍让尤钰忙得手忙脚乱。
克鲁斯看不下去只能上手帮忙，但人只有两只手，为了出餐的效率他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仗着别人看不见，下半身变成章鱼的克鲁斯用四根触手拿着瓦工铲面无表情地将铁板上的鱿鱼和章鱼切碎翻炒，红色的酱料仿佛是自己手中沾满的鲜血。
果然无论是谁最后都会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尤其是放辣椒酱料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转头对身边的尤钰道：“答应我，如果以后要炒我，千万别放这么多辣椒。”
尤钰：……
夜市摊主看着一个人能当三个用的优秀劳动力满脸认真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炒你鱿鱼，对了你另外四根触手还闲着的话，帮我把旁边的柠檬茶也打一下。”
克鲁斯：……
还真是海洋生物当初走上陆地进化成牛马，我们都在用力地活着。
但即便如此，人形章鱼依旧任劳任怨干活，并且推拒尤钰将收入四六分的建议，分文不收。就在出摊即将结束两个人争论工资问题的时候，他们的摊位前面突然站住了一个熟悉的人。
打扮得像黑客帝国的王总出现了！
王总认真盯着摊位的招牌还有尤钰的脸看了一会后，发现似乎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正准备离开，却突然被叫住。
“你好，最后一份铁板鱿鱼赠送给您。”尤钰将碗递过去。
王总不好意思地接过正要道歉，却摸到碗底夹着什么，他低头就看见了自己在副本里发放的名片。
他一愣立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名片收好，端着铁板鱿鱼章鱼大杂烩进了附近24小时营业的麦当当，挑了个角落坐下。
王总等了一会，好像就低头看了眼时间，尤钰和克鲁斯就突然出现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四周骤然安静下来，变成了一个不会被人注意到的遗忘角落。
“我长话短说，有人在找你们。”王总立刻道，“他们好像也有人在盯着我，但是应该被我甩掉了。”
尤钰：“我知道，是马兰花。”
王总顿了顿松了口气：“你们知道就好，我就是来提醒你们一声。你们放心，关于你们的事我什么都没说。”
“不打扰，反正我也要去找你一趟。”克鲁斯看着王总认真问：“你说那个分享副本通关经验的论坛是什么东西？能不能让我也看一下？”
作者有话说：
克鲁斯：章鱼应该拿五个人的工资，谁支持谁反对？
尤钰：一出摊就忘情了发疯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论坛的地方就有加精。
用五分钟时间彻底掌握手机的使用方法之后，克鲁斯浏览着王总的我闯我闯我闯闯闯APP，看着首页上一个如何教你在闯关中搬砖的精华帖子陷入了沉思。
这对吗？
尤钰也看见了这个帖子，明明是中文怎么拼凑起来却让人读不懂不可思议问：“他们还能在副本里赚钱？”
“当然，你没发现你在副本里得到的有些东西是可以拿出来的吗？”王总晃了晃手里的名片，“比如说我给你们的名片。”
富贵险中求，已经卷进副本里无法逃离，与其自怨自艾抱怨命运的不公平，还不如适应环境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给家里人多留点钱。
所以论坛里不仅有副本搬砖攻略，甚至还有副本稀有物品图鉴，告诉大家什么东西很值钱，走过路过千万不要放过。
对此克鲁斯只评价为：“这些人类的精神情况有点不正常。”
应该是受到了污染导致理智下降，需要隔离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