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饲养法则(灯豆)

“我们性格不一样，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一定真的就了解我，对同一件事的处理方式不一样，对同一个问题的思考方式也不一样，我们能在一起多久，我们能长久地携手走下去吗？还是说你根本没想过长久，你没想过我们可能会争吵可能会有分歧？”
听到这许越张口想要辩解什么，话却被常玉的眼神堵在嗓子里，他听见常玉继续说：“还是说你觉得不管什么问题你都可以退一步都可以包容我纵容我？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更不能在一起，这样不是爱，我不需要这种以单方面无线纵容的方式维护情感的关系。”
许越想反驳，迫切地想说点话来挽留常玉来改变常玉的看法，可好些话在心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许越悲催地发现常玉这些话好像都没错。
他以为回到过去，自己就掌握了一切，只要避开上辈子发生过的事不做同样的选择就好。回来半年，他原本还忐忑着小心翼翼的神经也彻底放松下来。
但人生不是这样的，不是说经历过差的，回头就能准确选择好的那条路。
感情也不是这样的，不是说只要自认为可以一直付出一直迁就就能构建一个完美的亲密关系。
而且他真的就能保证自己一年十年一辈子都这样无条件地纵容常玉吗？就算他能保证，常玉就一定会相信吗？
许越难道不知道常玉对感情的态度有多认真吗——他知道的，只是他没想过，从没细想过所以就不觉得十八岁的常玉有哪些犹豫担忧和顾忌。
他的手垂下来，整个人没了刚才的胜券在握，像泄了气的气球站在常玉面前。
“对不起。”他声音低低的。
常玉大惊，“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我只是在分析，许越。”
“我知道，”许越好像只花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调整好了情绪，又抬起头朝常玉扬起一个笑脸，“但还是要说对不起，很多事情我没有认真考虑过你，没站在你的角度想过。可我喜欢你这件事没有掺杂任何别的想法和意图，喜欢你就只是喜欢你，这没法否认，你不能否认。”
许越这话也没打算得到常玉的什么回应，只是想到了，就说了。
偏偏认认真真分析了一大通的常玉最无法招架的就是这样不图任何意义的直球，他刚刚那股气势一瞬间又弱了下去。
两人有些沉默地对视许久，常玉不知所措到已经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放在哪里。
最终还是常玉先鼓起勇气打破了这份尴尬，“我不是一个值得你喜欢的人，你现在喜欢我，只是因为你还不是那么了解我，真正的我。”
很明确的拒绝。
如果这还听不懂，许越可能真的是个弱智了。
许越不想因为这样一件事就把两人好不容易亲近起来的关系弄僵，他不着调地撇撇嘴，“你也没给我特别了解你的机会啊，我喜欢你你怎么管？我就喜欢你。”
常玉几乎要被他气笑了，还想给他两下教训教训他的无赖，外边儿突然传来陈晓燕慌张的叫声。
“许越！小常，你俩人呢！”
常玉意识到这事儿今天是没法和许越彻底谈出个结果了，踢了许越小腿一脚跑出去应了话，“怎么了阿姨？”
看见人，陈晓燕才稍稍松了口气，很快继续道：“莲雾进了窝就开始有点不对劲，刚刚开始吐了，也没吃什么就一直在吐水！”
跟着出来的许越听了这话也慌张起来，三个人着急忙慌跑上楼，看见的就是趴在笼子角落虚弱的莲雾。
许传勇没遇到过这种事，一米八几的中年男人有些无措地蹲在一边看着狗，抱也不是摸也不敢。
景利统共也就那么大，两人很快找到县里唯一一家兽医站，许传勇和陈晓燕留在家里打扫一地狼藉。
好在最后查出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骤然换了个陌生的环境，又和不熟悉的人待在一块儿，莲雾有些应激，不适应。
加上一路上几个小时都闷在小轿车里，也可能是有点晕车症状，本来身体也不算好，这样一折腾自然也就不舒服吐了。
常玉和许越都松了好大一口气，生怕莲雾是之前没完全治好现在有生命危险。
“它现在这个状态，还是得慢慢在家里适应，最好一直都有熟悉的人陪在身边，没事和它说说话陪它玩会儿。”
医生建议完，看莲雾一直亲亲热热地看向常玉的方向，又道：“我看它特别亲近你，你要是有空这段时间陪着它会适应得快一些。”
常玉心疼地摸摸莲雾的头连声道好，可见有多在乎它。
见主人这么上心，医生自然也放心。又嘱咐些注意事项，推荐了适合莲雾现在状态的食物补剂，两人一狗才和医生道别离开了兽医站。
因为刚才在厨房的对话常玉还有些尴尬，不知道和许越怎么相处。
许越却好像早就把这些抛诸脑后一般，突然问起另一件事，“医生叫你多陪陪莲雾，你天天只有晚上兼职才来，来了还这么忙，怎么陪它？”
【作者有话说】
被拒绝后愈挫愈勇的许狗看着虚弱的莲雾：我有一计

常玉的确没想过这一点，他想了想最终道：“这几天我早点来吧。”
许越心里有自己的打算，眼珠子转了转，“你来太早可能会吵到我爸妈，而且那时候我也没起床，不然你来我家住几天算了。”
常玉：？
许越算盘珠子都要崩他脸上去，常玉怎么可能没看出来对方心里这点小九九。
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可能。”
许越撇撇嘴，倒是没再继续坚持。
常玉以为自己拒绝之后这事就算过去，没想到这其实只是许越计划里的一小步。
他们带着莲雾回了许越家，家里两个大人知道狗的情况之后，也开始游说常玉在家住几天。
陈晓燕对这个学习好还能干、长得漂漂亮亮的小孩很有好感。话都还只说了一半，人已经起身去收拾客房的床铺了。
许传勇也加入了劝说小队，看常玉一副过意不去的样子，粗声粗气宽慰道：“你不用怕麻烦我们，白天做作业的时候还能帮我们盯着许越，他再这样下去我看估计大学都考不上。”
许越以前成绩差的刻板印象实在在父母眼里太重。许传勇的话落下，许越也只能苦哈哈地看他一眼，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过这话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劝常玉过来住，许越一咬牙也就忍了。
被抹黑就被抹黑吧，能把老婆骗来就行。
看着这样热情的三人，常玉心里说不上来的尴尬。
他一想到这两个对自己这么好的长辈一无所知自己唯一的儿子已经喜欢上同样作为男生的自己，就觉得没什么脸面面对许传勇和陈晓燕。
他想，他们要是知道这件事了，肯定巴不得把他赶得越远越好。
故而此刻常玉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但犹豫了几秒还是拒绝。
“家里还有个妹妹要照顾，”常玉找了个还算合理的借口，“她年纪还小，我不回去看着不行。”
徐艺多的确还小，十来岁，开学才上初中。
徐章平常太忙基本不着家，暑假两个孩子都不住宿，常玉不可能放心让徐艺多一个人待在家里。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再挽留也没什么可能，许传勇和陈晓燕只能遗憾作罢。
许越看着自己两个队友这么不给力，恨不得自己蹦到常玉家里把他表妹送走，然后把常玉的换洗衣物收过来再把人绑在房间里来个强制爱。
常玉离开之后许越蹲在狗窝旁边盯着莲雾郁闷小半天，陈晓燕察觉到儿子的异样，难得凑近和他聊天。
“常玉是个好孩子，你之后多和他一起玩，学习上的事也可以多请教人家，有空多带他来家里吃饭。”
她从没见儿子和哪个孩子走得这样近，有些欣慰许越终于有自己的死党，一直担心孩子在学校形单影只的心也放下来。
许越偏头看向他妈。
烧烤店很忙，加上也上了年纪，才几个月的时间，陈晓燕额间又长了好几根白头发。但精气神看着比上辈子同一时间段要好太多。
他再一次从这些小细节之中体会到自己重来一回的幸福。
盯着陈晓燕发白的头发走神几秒，鬼使神差开口道：“妈，你想不想让常玉当你儿子？”
陈晓燕只以为许越在开玩笑，但一想自己要是有个这么懂事的儿子还真是烧了高香了，她笑着，“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你爸妈我们一直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她还以为许越进入青春期听了别人什么不该听的话，开始顾虑自己是被收养这件事。
安慰的话也不太好说出口，只能说出这样干巴巴一句好像批评的话来。
多活了那些年，许越当然懂得老一辈的刀子嘴豆腐心，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我没乱想，妈。”
“不过要是真有个常玉这样的儿子，也挺好。”
陈晓燕说着拍拍儿子的肩膀，留下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淡淡地离开了。
许越本以为这个和常玉“同居”的小算盘就这样胎死腹中，没想到老天实在是过于眷顾他——第二天徐章就毫无预兆地带着徐艺多上隔壁省出差去了，家里只剩下常玉一个人。
得知这件事后许越心里还没来得及熄灭的小火苗再次熊熊燃烧，下午常玉来上班的时候借着莲雾又开始似有若无地游说。
“昨晚上莲雾都没睡好觉，我看它一直在原地打转，还乱叫，你不在身边它对新环境很害怕。”
常玉心疼地摸摸莲雾的头，心里又开始松动起来。
可才拒绝了许越的表白，转头就住进别人家里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许越某些时刻真是算得上常玉肚子里的蛔虫，前一秒常玉才在心里犹豫这个点，下一秒他就开口假装毫不在意道：“我主要还是在为莲雾考虑，你也不希望它越来越严重吧？身上的伤都没好呢。
“你要是觉得因为我喜欢你所以觉得来我家住不妥，我白天可以不出房门，绝对不打扰你，行不行？”
许越一退再退，保证这个又保证那个，本来就因为他帮忙养莲雾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常玉此时更觉得愧疚。
他抿唇，心里其实已经准备应下这个提议。
许越以为常玉还在犹豫，只好放出终极理由，“而且我家离医院那边近啊，骑自行车十来分钟就到了，咱们去看你姑也方便！”
好处三比零。
常玉完败。
他最终点头应了下来。
许越喜出望外，当即催着常玉骑车回家收拾行李，生怕常玉反悔似的。
原本他是打算跟着常玉一起去收拾的，可后者说什么也不愿意许越进家门，许越当然不可能强迫常玉，最终只能和自行车一起在楼下等。
常玉在一家三口的热烈欢迎下顺利入住许越隔壁的客房。
和喜欢的人只有一墙之隔，如今正是精气最足的年纪，许越大小伙子一个，半夜躺在床上硬是半天没睡着。
大脑很清醒，身体也很清醒。
明明两个人上辈子什么都做过了，重来一次许越还是会因为这样小小的靠近而激动得心脏狂跳。
他整个人都跟棍子一样直挺挺硬邦邦地躺在床上，犹豫了半天才蠕动着侧躺过去贴着墙。
客房的床也靠墙放着，许越把手放在墙上，感受墙面的带来的凉意，开始想象自己手心碰到常玉脸颊身躯的触感。
想起上辈子和常玉最亲密时爱人绯色的脸颊和清瘦柔软的身躯。
又想起这辈子和常玉相处时偶尔的触碰。
……越想越火热。
飞机起飞又降落，是夏天太热还是心里有火许越已经分不清了，总之这一晚的躁动怎样都平息不下去，他只好起身穿好裤子去阳台透气。
刚出门就看见常玉也在阳台，蹲在莲雾的狗窝旁边低声碎碎念。
许越家的阳台其实不大，放了莲雾的狗窝之后空间更小，陈晓燕种的几盆花都被迫挪进屋里放着。
所以许越没出去和常玉挤在一起，就站在几步远的背后安静地看着常玉的背影。看月光清浅地落在如今正年少、健健康康无病无痛的年轻的爱人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常玉真的神奇地把莲雾哄睡着，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打算回房间，一转身看见站在自己后边儿一声不吭的许越。
他吓了一跳，脏话差点就脱口而出，想到睡着了的狗才拼命忍下来。
“你有病啊？有什么演阿飘的癖好吗？”
他低呵。
许越眼里的笑意渐浓，看着常玉生气十足的样子只觉得从心到身都幸福欢快，“我出来看看。”
他的表情变化落在常玉眼里变成了十足的神经质，后者狐疑地看了许越几眼，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昨天拒绝得太无情，导致许越精神失常了。
想到这里，常玉才猛然想起自己当时和许越还没聊完就被莲雾的事打断。
他于是又开口道：“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
“聊昨天的事。”
许越这时候才恢复理智，看常玉已经抬脚准备进他房间，想起自己刚刚摘房间干的事儿，有点担心会不会还残留些许气味。
他眼疾手快地拽住常玉的胳膊，“去你房间吧。”
常玉没想太多，在哪说都是说，只要不吵到阳台的莲雾就像行。
他点点头转了个弯，打开客房的门和许越一块儿进去。
两人就这件事各自的态度已经说开，常玉这两天晚上也想了很多，就没必要再像之前一样纠结或者试图躲避。
进门下一秒就开门见山道：“你之前喜欢过男的吗？”
许越摇摇头，“没。”
他又想起自己上辈子喜欢常玉，但上辈子的常玉和这辈子的常玉说来说去不还是同一个人吗？
那应该就算之前没喜欢过别的男的吧。
常玉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你没喜欢过男的，那怎么就突然喜欢上我了？
“其实你可能只是觉得有趣觉得好玩，或者……或者是因为那些谣言开始可怜我，你把因为同情而产生的对我的关注错认为喜欢了。
“其实许越，我真的不是一个值得喜欢的人。而且我也不是那种对感情随随便便的性格。”
原生家庭的原因，常玉其实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
况且就事论事，他本就比同龄孩子要大上一岁，已经算得上一个成年人。他不相信自己就真的运气这么好遇到一个各方面条件优秀如许越的，同龄的，还真心喜欢自己的男同性恋。
也不相信现在才十七岁的许越真的就明白他现在真正的感情，明白这到底是不是那种喜欢。
——如果此时面对常玉的只是十七岁的许越，或许真的会因为常玉这番话动摇。
可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十七岁张扬的不成熟的许越。
而是三十多岁早已认清自己真心的，那个眼里只有常玉的许越。

许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让常玉产生这种“对感情随便”的印象。
他静静地等常玉说完才开口道：“常玉，不用急着对这件事就这样盖棺定论。”
常玉抬头看向许越。
两人站在门边对视。
房间灯亮，许越将常玉所有不自在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里只觉得密密麻麻蚂蚁啃噬过一般的心疼。
许越下意识向前一步靠近，后者站在原地没动，眼神在不受控制地躲避。
“我喜欢你这件事，和明天吃什么、今天穿了什么衣服一样，是一件不需要你忧虑太多的事情。
“我不想你觉得这份感情是个麻烦。”
他话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动作让常玉有些不知所措，又退后一步站回了刚刚的位置。
“至于我对你的喜欢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可以试着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证明给你看。”
常玉抿唇，对许越突然这样温柔的态度有些无所适从。
他没想到自己那一番算得上强硬的话换来的不是许越的冷眼和愤怒，而是比平时还要平和千百倍的……纵容。
常玉从没在谁身上体味过这样的包容。
就好像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他是他，只要是常玉这个人，许越就会永远无条件地选择向他低头示弱。
见常玉没什么动作，许越继续说：“我知道，你觉得你还不够了解我，你对我身上很多事有疑虑，但我们两个人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们可以慢慢来，慢到你觉得足够了，我们再自然而然地迈入下一个阶段。”
许越身上属于三十来岁的他的那份成熟其实并不明显，平日里在外表和环境的影响下更是让人无法察觉。
可此时只有两个人在这个狭小封闭的环境里，在静谧的夜色中，常玉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