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饲养法则(灯豆)

学霸的承诺，无疑是学生时代最珍贵的话语。
许越还打算再说点什么表个决心，路边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
两人一起偏头看过去，才发现路边不知道谁堆积在一块儿的纸箱被撞倒，里头的酒瓶垃圾哗啦啦散了一地。
两人蹲过去捡瓶子，转头无意识的一瞥，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过了好几秒才有些慌张地拽了拽许越的胳膊，“有一只狗。”
许越也循着常玉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纸箱堆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躺了只已经没什么动静的狗，或许刚刚就是它撞倒了纸箱。
看清那只狗的毛色之后许越的心跳忽然开始加速，常玉已经起身弯腰去查看狗的状态了，他小心地把箱子移开，才看清它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还在往外渗血。
这是一只体型中等的土狗，血统并不纯正，毛发比一般的土狗长，大概掺杂着些许金毛的血统。此时它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呼吸也微弱，大概是被虐狗人随意丢弃在这儿，弄来了这些箱子做掩护，便没再理会地离开了。
常玉心疼得不像话，小心地伸出手抚摸几下它的额头，原先还静静躺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的狗受了感召般抬头回应常玉的抚摸。
它伸出舌头小心地舔了舔常玉的手背，费力地睁开眼，直勾勾眼巴巴地看着这个为它驻足，流露出怜悯之情的陌生人类。
许越站在一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发烫，怎样都说不出一句话了。
是莲雾。
这只狗，是莲雾。
不可能错的，莲雾左耳边有一缕深棕色的毛，和整个身体的毛色都格格不入。还有后背，莲雾后背上有一块怎样也捋不顺的毛，不管怎么弄最后都会变回一个旋，藏都藏不住的特别。
如果只有一处一样可以称之为巧合，那两处呢？
——而且上辈子，常玉也是在奉阳捡到莲雾的。
可能当时就是在这片区域，甚至可能就是在这条街。
上辈子遇见常玉之前的莲雾总被人欺负，大大小小落下不少外伤内伤，最后一次甚至被弄瞎了眼睛奄奄一息地躺在垃圾桶里，如果不是常玉发现异样救下它，莲雾的生命或许也会终结在那个晚上。
惊喜的情绪充斥着许越的大脑，他觉得自己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了。
原本许越还想着依照常玉上辈子说的时间，当天赶来奉阳找找能不能救下莲雾，谁能想到命运竟这样偏袒他，这样温柔地提前将莲雾再次送回他们身边。
许越激动地单膝跪在常玉身旁，想伸手摸摸这只曾陪伴自己多年的狗，又害怕加重它身上的伤，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莲雾……”
他低声叫它的名字。
常玉没听见，他完完全全被莲雾身上的伤吸引了注意力，眼里只有心疼和担忧。
莲雾很亲近常玉，它现在还没有被虐打至聋，常玉和许越说话的声音它都能听见，固执地费力要抬头看向他们。
最后两人一起打车把莲雾送去了最近的宠物医院，它身上的伤太重，兽医检查的时候都一直在控制不住地惊叹。
“这些伤要是不及时处理，很有可能会导致死亡。”兽医心有余悸道：“还好被你们发现了。”

钱到手还没捂热乎，俩人又齐刷刷交给了宠物医院。
不过看着狗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安静躺在笼子里睡觉的样子，常玉也顾不上心疼那些钱了。
这样一通折腾下来已经到了凌晨，狗留在店里，许越和常玉先回酒店休息。
许越看常玉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样子，静了一会还是问道：“你想养它吗？”
“我家养不了。”
下意识的回答。不是不想，是不能。
两人各自躺在自己床上，灯关着，睁眼只能在昏暗中看见一片模糊。
常玉又想起刚看见那条狗时心里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其实早就认识它很多年，甚至好像，自己早就已经是它的主人了一样。
其实对何瑞何湉也有这样的感觉，像是早就见过他，早就和他是很多年的朋友，早就对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对许越呢，虽说不太想承认，但自从发现自己或许对许越也有喜欢之后，他看许越时心里那股熟悉感便愈来愈甚。
一次两次是偶然，那三次四次是因为什么？
难不成他真的心理出问题了？
“想养就养吧，养在我家。”
许越的声音打断常玉的思绪，说出的话让他心念大动。
他的确很想养这狗，甚至见它的第一眼脑海里十分突然且突兀地冒出了一个或许是给它的名字，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常玉不想欠许越更多，想开口拒绝，又实在不想抛下狗。
他顿了几秒，“你爸妈能答应吗？”
许越也有点拿不准，虽说不敢打包票，但还是道：“不行就养在二楼，或者让何瑞帮忙养几天我再想办法。总不能真的就这样把它抛下吧，这么几天时间也难找到人收养它。”
远在景利的何瑞打了个喷嚏。
第二天两人起床没多久就赶着去了宠物医院，被精心照顾着休息了一晚的狗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见到常玉和许越就想站起来，碍于身上包扎着的绷带，最终只是兴冲冲冲两人叫了几声。
“它已经认识你们俩了，”店员很热情，“这么聪明的狗还挺少见的。”
俩人笑了笑。
常玉上前逗狗，“你想不想跟我回去？”
笼子里的家伙伸过头来舔了舔常玉的手，尾巴摇得欢快，像是听懂了常玉的话一般。
许越的视线从和何瑞的聊天页面抽回，看着一人一狗的互动，“给它取什么名字？”
常玉脱口而出，“莲雾吧。”
这是昨天见它第一眼时脑海里突然闯入的名字。
许越当然不会惊讶，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本就属于它的名字，又拍了张莲雾的照片发给何瑞：叫莲雾。
何瑞很快回信：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这狗长得也好熟悉。
许越：懂不懂什么叫命中注定？
既然决定收养莲雾，常玉也没再犹犹豫豫，马不停蹄去问医生关于它的后续安排。得知出院还得等几天现在没法接走的消息之后，又协商一番花钱定下了之后专车把狗送去景利的事项。
许越看着常玉忙前忙后，摸摸莲雾的头，“你看你爸，对你多上心。”
莲雾叫了两声像是附和，又舔了舔许越不安分捏着它嘴筒子的手。
两人原定计划是下午回去，蒋伊伊那边忽然打来电话说需要补拍几套，效果不错又临时加了部分工作，报酬当然也是一分不少。
这样一折腾，又拖了一两天才回景利。
多出来的两天常玉常常去看莲雾，一人一狗很快彻底熟悉。
许越是那个对多出来的工作最没有异议的人——毕竟他和常玉住在一个房间，晚回去一天就是多了一天和常玉单独相处的时间呢！
唯一有些苦恼的是，常玉好像在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这样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回了景利好几天也没有淡去，反而愈发强烈。
晚上常玉来家里兼职的时候，也会可以避开和他的接触，甚至忙起来一晚上也和常玉说不上几句话。
许越开始思考。
在奉阳的工作两人没有什么太亲密的接触，他也没说什么引人误会的话，更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常玉应该不是因为觉得尴尬而刻意躲避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常玉已经察觉且完全感受到他对常玉的感情了。
许越的父母对养狗这件事没有任何异议，最出乎许越意料的是，许传勇对莲雾即将成为家里新成员这件事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许越生怕许传勇和陈晓燕误会，连续说了好几次狗只是暂时帮常玉养着，之后可能会接回去常玉家。
许传勇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继续跟老婆讨论狗到时候住在哪，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许越的话听进去。
莲雾到家的前两天，他甚至专门上市场弄了个大笼子回来放在二楼阳台，还在里头铺了好几层毯子软垫——垫子还是陈晓燕在家里翻找了半天找出来的全新坐垫。
狗子到家的那天，常玉一大早赶过来和许越一块儿迎接它。那边的人给莲雾找了个顺丰车，几个小时的路程闷在小轿车里，莲雾显得无精打采的。
它身上的伤还没好完全，整只狗依旧是瘦瘦一条，创口处剃掉的毛让他看起来像是斑秃，几个人心疼它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想笑。
见到熟悉的人，一路上都有些郁郁寡欢的莲雾转眼就开心起来，中气十足地叫了几声扑在常玉怀里舔人。
陈晓燕有些怕狗，可看见这小家伙瘦弱可怜的样子，那点恐惧一时间也彻底消失，心疼地凑上前摸摸狗头，“也是可怜的。”
许传勇和陈晓燕一个抱着狗一个拎着狗的心里一起去看它的新家，常玉想跟着一块儿去，却被身后的许越拽住了手腕，被迫停在原地。
他回头，对许越莫名的动作有所不满，“干什么？”
“为什么躲着我？”
常玉有一瞬间的心虚，但很快又扬起自己一贯的态度掩饰了过去，“我什么时候躲你了？”
看着眼前这人撒谎时候明显心虚的样子，许越竟然觉得有些可爱——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憋了好几天，好不容易今天找到机会打算和常玉好好聊聊。
“你知道我喜欢你了。”许越不再遮掩，“所以躲着我。”
常玉被这一记直球打得猝不及防。
两人这段时间一直维持着某种不好言说的微妙关系，双方谁都没有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常玉还抱着逃避的小心思，自认为慢慢躲避着就能消磨许越的感情和热情，让两人的关系归为平静的“朋友”之称。
许越这一句话，无疑将常玉的侥幸心理彻底击碎。
他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方才还昂着头装出来的盛气一股脑都泄走了。
于是下意识想挣开许越的桎梏。
他没怎么锻炼过，瘦削的身板怎么挣得过许越锻炼出来的一身肌肉，甩了好几次也没能彻底甩开。
“我什么都不知道，”常玉还在嘴硬，“你没事开这种玩笑干什么？耍我好玩吗？”
现在的场面看起来实在有些滑稽。
明明表白的那一方是许越，作为被表白对象的常玉却一副尴尬又有点担忧什么的样子。
许越干脆心一横，也没那么多有的没的的顾忌了，“我没耍你。我喜欢你，我想做你男朋友。”
他声音扬了几个调，吓得常玉也顾不上甩开他的手了，跳起来就伸出另一只手去捂许越的嘴，生怕许越再说出什么话被才上楼的许传勇和陈晓燕听见了。
“你这么大声乱说什么！”他狠狠瞪许越一眼低呵。
捂住许越嘴的那只手心忽然传来一道诡异的触感，常玉猛然甩开手，“能不能再恶心一点？”
许越耸肩，“咬了一下而已，你再躲我我就真的舔你了。”
矮一些的少年皱眉，伸手掐了把许越的胳膊。
后者直到胳膊都红肿起来也死活不放手，常玉被整得没法子了，只能任由许越拉着自己。他狠狠瞪了许越一眼才转头领着对方进屋，去了现在一个人都没有的厨房。
两人直挺挺往那儿面对面一站，明明应该是无比尴尬的氛围，硬生生被许越看向常玉几乎要拉丝的眼神掰成了暧昧。
常玉不自然地别开脸，视线也从许越脸上挪开，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心跳的声音还是在耳边回荡，剧烈到像是下一秒就会从胸腔跳出来。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本就白皙的皮肤不知道什么时候覆了一层淡绯，“你别喜欢我了，我不可能跟你在一块的。咱俩没可能。”
顿几秒，才补充道：“我不喜欢你。”
许越抓着常玉手腕的手下移，无比自然地捏住对方的手。
常玉的手指纤细，细细摸过去也没多少肉，只能感受到他长久握笔产生的薄薄的茧子。
而许越的手掌要宽大些，他爱打球，手心的茧在握住常玉时候会轻轻擦过后者手背的肌肤。
常玉有些痒，但现在心思全都放在拒绝许越让许越死心上了，紧张到根本没怎么注意到自己整只手都被许越包住正捏来捏去。
半天没等到许越回话，常玉才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许越，刚准备张口催促，却看见许越低着头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那只手没有动静。
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常玉还以为自己这几句话把许越刺激哭了，迟疑着用有些僵硬的语气道：“也没必要这么难过吧？”

第40章 谈谈心吧
许越还是没动静，常玉有些尴尬地打算俯身看对方的表情，下一秒原本没什么动作的人却忽然抬头。
不是常玉想象中难过到哭出来的模样。
许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捏着常玉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就这样直勾勾地和常玉对视上。
“你撒谎。”
对于许越的纠缠，常玉竟有些恼火，“我什么好骗你的？咱俩性格天差异别，根本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根本不合适！”
他有点说不上自己现在的这点恼怒到底是因为推不开许越，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常玉也没心情去思考别的了。
因为他话音才落下，许越立马接上了话头，“我不是说这个，常玉。”
这人不笑的时候还是一股多情又冷情的气质，此时敛去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这样定定看着常玉，叫后者莫名有些被完全看穿了的心虚。
他抿唇，很快意识到许越看透得是哪一句话。
——“我不喜欢你。”
许越又道：“真的不喜欢吗？”
常玉装出来的那点平静被这句话彻底扎破，他极快速地眨眨眼挪开视线，终于在手掌又被许越捏了好几下之后反应过来甩开了对方。
两只手骤然因为外力分开，还残留着对方皮肤温热的触感。
许越一眼就看出这是常玉心里有点松动的表现，小刺猬看着对谁都有很强的警戒心，说出的话好像也总是硬邦邦凶巴巴，但耳根子最软。
多说几句好话，多哄一哄，必要时候小小逼一把，常玉就能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他心跳都有些加速，就等着常玉松口点头，就等着自己抱得美男归。
之后他一定加倍对常玉好，上辈子的所有事他都会尽全力去尝试改变，常玉不会再生病，莲雾也可以好好地幸福地老死，还有……
“我们不合适，许越。”
还有何瑞何湉之后的……什么？
许越刚才松懈下去的那颗心又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常玉，“你都没试过，怎么能就这样下定义？”
常玉叹气，看向许越的眼神让被拒绝的少年有些慌乱。
“其实你一直给我一种很遥远的感觉。出现在景利来我们学校太突然，出现在我生活更突然。你好像很了解我，也了解何瑞，甚至了解我姑姑，这些巧合都让我觉得……你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许越一瞬间感觉自己此时在常玉眼中像一个太不懂事的小孩。
他上辈子从未见过常玉这样的眼神——这么说的确是有些地狱，但那时候的常玉毕竟也没法给人任何眼神。可就是现在这个眼神，这个说话的语气，许越像是一瞬间被常玉拉回到上辈子，面对历尽千帆过后那个沉稳温和的常玉。
刚才还咋咋呼呼像小动物一样的少年，慢慢和后来许越记忆里的常玉重合。
许越眼里的势在必得被浇灭了，他发现自己好像并不那么了解现在十八岁的常玉。
那个总有些暴躁，说话也不太好听，对谁都有厚厚防备心的刺猬常玉，真的是常玉真正的模样吗？
许越有些心慌，好像一切原本他自以为可以掌握的东西都开始不受控制。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面对现在的常玉时最大的问题也是缺点。
——他下意识就把自己放在了完完全全的拯救者的位置上，面对这个年纪的常玉，他一直以自己绝对是对常玉好的想法试图操控对方的感情。
明明当年的常玉一开始也没有喜欢过他，他又凭什么肯定回到十几年前的现在，十八岁的常玉就会喜欢他？
明明在此之前常玉从没见过他也并不了解他，他又凭什么觉得，常玉对他的闯入会心安理得不会觉得不安呢？
常玉没等到许越开口说什么，事实上他也没打算等许越开口说什么。
他又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许越。
“你似乎把很多事情都看得太简单，世界和人生在你眼里都是简单的单线剧情，只要往前走总能顺利地打出he，得到早就准备好的奖励。就像你说你喜欢我，你觉得我也喜欢你我们就能在一起——可在一起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