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物核心,那原本是柳闻笙心脏的位置,一道纯粹到刺目的光骤然亮起,瞬间撕裂了浓稠的魔气。
庞大的魔物身躯,如同被戳破的、灌满了污水的巨大皮囊,发出嗤嗤的漏气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坍塌下去。
构成它身体的粘稠紫黑色魔气失去了核心的束缚,如同无头苍蝇般疯狂四溢、消散!
“哗啦——”
粘稠腥臭、如同腐败血液般的紫黑色液体,如同倾盆暴雨,从坍塌的魔物残躯中泼洒而下。
浇灌在下方早已被魔气污染、凋零大半的杏林上,也无情地泼洒在柳夫人紧紧抱着魔物头颅、不肯松手的身体上!
紫血之雨腥臭扑鼻,带着强烈的腐蚀性,落在柳夫人身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她仿佛毫无知觉,只是死死地、用尽生命最后力气抱着怀中那正在飞速消散、恢复人形的冰冷躯体。
魔气彻底散尽。
柳夫人怀中的,是柳闻笙。
身后,是执剑而立的盛昭。
柳闻笙恢复了人形,脸上残留着死亡前极致的痛苦和扭曲,身体却冰冷僵硬,千疮百孔,如同一个被玩坏后丢弃的破布娃娃。他的胸口,一个巨大的、前后通透的空洞,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自爆心脉的惨烈。
柳夫人紧紧抱着儿子冰冷残破的身体,跪坐在被紫血浸透、一片狼藉的泥泞中。
她脸上的泪痕被紫血覆盖,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所有的生机、所有的光彩,都随着怀中儿子的逝去而彻底熄灭。
她的头缓缓垂下,脸颊贴在柳闻笙冰冷的额头上,身体渐渐僵硬,气息彻底断绝。
至死,她都没有松开抱着儿子的双臂。
一枚失去光泽、布满蛛网般裂痕、鸽子蛋大小的暗紫色晶体,从柳闻笙胸口空洞的位置无声滑落,掉在泥泞中,散发出微弱而冰冷的残余波动。
与此同时,一道紫色的身影踉跄着冲了过来。
是柳闻筝。
他脸色灰败,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刚才被魔气震飞的伤势显然不轻。
他死死盯着柳夫人和柳闻笙相拥的尸身,又猛地看向那枚坠落的暗紫色晶体,紫眸中惯有的嘲讽、戏谑、玩世不恭,此刻被彻底击碎,只剩下一种近乎茫然的、深不见底的悲怆和死寂。
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对生母的怨?有对柳闻笙这个“弟弟”的恨?还有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痛楚和愧疚?
他踉跄着,几乎是扑跪在泥泞里,伸出沾满泥污和血渍的手,一把攥住了那枚冰冷的晶体残骸。
晶体的棱角刺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渗出,混着泥污和晶体上的紫黑残留物,他却浑然不觉。
他抬头,目光再次落在柳夫人和柳闻笙身上,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他默默地、极其缓慢地脱下了自己那件华贵却已破损、沾染泥污和血迹的紫色外袍。
他颤抖着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将这件还带着他体温的紫袍,轻轻地、覆盖在了柳夫人和柳闻笙紧紧相拥的冰冷尸身上。
紫色的布料在狼藉的紫血泥泞中,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凄凉。
他跪在那里,攥着那枚冰冷的核心残骸,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无声地耸动。没有嚎啕大哭,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消散在死寂的空气中。
自有意识来就不曾哭过的人,此刻哭得像一个孩子。
原来,柳家这一代,竟是这样狼狈的收场。
原来,他终究是那个被留下的人。
怎么能一句话也不给他留呢?
母亲,弟弟,小姨……
柳家与他有关的血亲,至此,一个不留。
而另一边,在魔物成型的瞬间,战斗早已开始。
盛昭在柳闻笙异变的第一时间,已将风溯雪牢牢护在身后。
昭明剑出鞘的刹那,斩杀了魔化的柳闻笙后,凛冽的寒气如同实质的浪潮,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方圆数丈内弥漫的魔气瞬间被冻结、粉碎,硬生生在汹涌的魔潮中清出一片安全区域。
“师尊!”风溯雪妖瞳紧缩,九条虚影般的狐尾在身后狂乱舞动,金棕色的竖瞳死死锁定那扑来的巨大魔物,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他体内的有一股力量因为极致的危险感而本能地沸腾起来,想要杀戮,想摧毁,
“待着!”盛昭的声音冷冽如刀,不容置疑。
他身形不动,左手并指如剑,对着前方虚空一划。
一道凝练到极致、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巨大冰蓝色剑罡凭空出现,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气势,悍然劈向那挥舞着无数触手扑来的庞大魔物。
“轰隆——”
剑罡与魔物正面碰撞,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无数魔气触手被瞬间冻结、粉碎。魔物庞大的身躯被这惊天一剑硬生生劈得向后一仰,发出无声的痛嚎,粘稠的魔血如同瀑布般泼洒。
然而,魔物只是顿了顿,被斩断的触手在翻涌的魔气中飞速再生。更多的触手带着毁灭的气息,如同无数条毒龙,从四面八方疯狂卷向盛昭和他身后的风溯雪。
同时,那弥漫的、带着强烈吞噬属性的魔气,如同活物般不断侵蚀着盛昭护体剑气形成的冰寒领域,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洗灵池,去地宫最深处,只有它能净化魔源,快!”柳闻筝嘶哑绝望的吼声。
盛昭眼神一凝,他体内那丝盘踞的阴冷气息,在魔气刺激下又开始蠢蠢欲动,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必须为风溯雪争取时间。
“去启动阵法,撑住入口。”盛昭猛地回身,一手按在风溯雪肩上,一股不容抗拒的柔和力道将他精准地推向通往地宫深处的方向。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昭明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寒光。
“冰封。”
盛昭剑势陡然一变,不再是先前那开天辟地的霸道斩击,而是化作无数道细密、迅疾、如同冰棱暴雨般的剑气。
这些剑气精准无比,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流动的寒冰剑网,瞬间覆盖了通往地宫入口的路径,所过之处,扑来的魔气触手纷纷被冻结、切割、粉碎。
一条由寒冰和剑气构筑的、暂时安全的通道,在翻涌的魔潮中强行开辟出来。
通道尽头,正是地宫入口。
盛昭一人一剑,矗立在这条冰霜通道的起点,如同不可逾越的孤峰。
他面色冷峻,唇线紧抿,不断挥剑,冰蓝色的剑光如同永不熄灭的寒星,将前仆后继涌来的魔气触手一次次斩断、冻结。
但他旧伤未愈,又强行催动如此强大的剑招,每一次挥剑,都牵动着体内的伤势。一丝血线,悄然从他紧抿的唇角溢出,沿着冷硬的下颌线滑落,滴在他玄色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风溯雪被那股力量推着,踉跄几步才站稳在通道中。
他看着师尊在魔潮中孤身奋战的背影,看着他嘴角那抹刺眼的淡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不行!他不能只看着!
许是太着急,他感觉自己越来越热,雪白的狐耳向后紧贴,九条狐尾虚影瞬间凝实了几分。
他不再冲向盛昭,而是转身,面向通道入口,金棕色的竖瞳死死盯着那些突破外围剑网、零星扑向入口的魔气触须。
他的手,哦,现在是爪子了。他的爪子狠狠抓向一条扑来的触手,妖力与魔气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另一条触手从刁钻角度袭来,风溯雪身后一条凝实的狐尾猛地抽出,如同钢鞭般将其抽得粉碎。
他死死守在地宫入口前,内府动荡,但他咬紧牙关,半步不退。
就在这时。
一条极其狡猾、细如发丝的魔气触手,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趁着盛昭全力应对正面冲击的魔物本体,悄无声息地绕开他密集的剑网,从刁钻无比的后方死角,带着致命的阴寒,直刺盛昭的后心要害。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紫黑色的残影。
风溯雪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看得清清楚楚。
“师尊小心背后!”他目眦欲裂,嘶吼出声。
身体的本能比思维更快,他完全不顾自己正面扑来的另一条触手,转身就要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想用自己的身体替盛昭挡下这致命一击。
“蠢货!顾好你自己!”
盛昭冰冷含怒的厉喝骤然响起,比风溯雪扑来的动作更快。
在风溯雪转身扑出的瞬间,盛昭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猛地回身,他根本没去看那道致命的偷袭,而是手臂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一把将扑来的风溯雪狠狠按进自己怀里。
“砰!”
风溯雪的脸重重撞在盛昭坚实冰冷的胸膛上,撞得他鼻梁发酸,眼前发黑。
他甚至能闻到师尊身上那熟悉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冷冽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几乎就在同时。
“嗤——”
那道阴毒的魔气触手,狠狠刺中了盛昭的后背。
预想中的血肉穿透声没有传来。一层凝练到极致的冰蓝色护体剑气在盛昭后背瞬间浮现,硬生生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触手尖端如同撞上精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冰屑与紫黑色的魔气碎片四溅。
盛昭的身体因为这强大的冲击力而微微前倾,他闷哼一声,护体剑气剧烈激荡,光芒明灭不定。一缕血丝,再次从他紧抿的唇角溢出。
风溯雪被紧紧按在盛昭怀里,整个脸都埋在他胸前,只能感受到师尊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以及那瞬间绷紧的肌肉。
他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后怕和无法言喻的恐慌。
师尊…又受伤了…是为了护住他…
就在这混乱与危急的关头,一只带着冰凉寒意、沾染着些许淡金色血迹的手,却极轻地拂过他因为惊惧,愤怒而高高竖起、绒毛炸开的耳尖。
那动作快得如同错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盛昭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甚至…一丝风溯雪从未听过的、近乎温和的意味:
“听话,数到三,进去启动它。”
他的手臂依旧牢牢地圈着风溯雪,将他护在怀中这方寸之地,仿佛隔绝了外面所有的魔气与毁灭。
“我护着你,别怕。”
风溯雪猛地抬起头,金棕色的妖瞳因为震惊而瞪得溜圆,直直撞进盛昭那双深邃如寒潭、此刻却仿佛蕴藏着某种坚定力量的眸子里。
第100章 一百
盛昭那句话,像一块烙铁,烫在了风溯雪的心尖上,他整个人都僵在盛昭怀里,鼻尖充斥着师尊身上冷冽松雪混着血腥的气息,耳朵尖上那抹被拂过的冰凉触感还在,可心底却像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又疼又烫。
金棕色的妖瞳瞪得溜圆,里面映着盛昭染血的下颌和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写满不容置疑的寒眸。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滞,外面魔气的呼啸、触手撞击冰霜屏障的轰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一!”
盛昭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敲击在灵魂上的重锤,瞬间砸碎了风溯雪的呆滞。
许是那声音里没有催促,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交付生死的信任。让风溯雪也放松了些许。
他看到师尊背后护体剑气被那道偷袭的魔气触手冲击得明灭不定,看到更多狰狞的触手正从四面八方撕扯着那摇摇欲坠的冰霜通道,师尊嘴角的血迹,刺得他眼睛生疼。
“二!”
不能再拖了。
风溯雪狠狠一咬牙,他不再看盛昭,猛地从那个短暂却令人贪恋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雪白的狐耳因为力量蓦然爆发而向后紧紧贴住头皮,九条原本虚影般的狐尾瞬间凝实如钢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抽向侧面几条试图突破通道、扑向盛昭侧翼的魔气触须。
腥臭的魔气碎片四溅,风溯雪只觉得一股股阴冷暴戾的魔气顺着尾巴冲进体内,搅得他气血翻腾,喉头腥甜,但他硬生生咽了下去,半步不退,死死钉在通道入口,为师尊守住最后方寸之地。
“三!”
风溯雪没有任何犹豫,他不再管周围零星扑来的触手,身体化作一道残影,以最快的速度,如同离弦之箭般,直扑那扇厚重的石门。
“师尊等我。”声音被魔气的呼啸淹没,但他相信盛昭能听见!
冲到石门前,风溯雪双手快得带出残影。
他回忆着柳闻筝之前强塞给他,让他死记硬背的启动法诀和阵图节点。
指尖触碰的刹那,阵盘猛地亮起,一股古老、浩瀚、仿佛沉睡了万载的磅礴气息骤然苏醒。
石门剧烈震动,无数刻印其上的符文如同被点燃的星辰,次第亮起。
青、蓝、赤、金、褐、白、紫……
七种颜色的霞光如同挣脱束缚的彩练,从石门缝隙中争先恐后地喷薄而出。
七彩霞光瞬间照亮了昏暗的通道,甚至短暂地驱散了弥漫的污秽魔气,霞光所及之处,翻涌的魔气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滋滋”的消融声,纷纷退缩。
一股清新、纯净、涤荡灵魂的生命气息弥漫开来。
洗灵池的防护与引导大阵,启动了。
七彩光幕如同流动的水晶壁障,在石门入口处迅速成型、合拢,暂时隔绝了外界汹涌的魔气狂潮。
“成了!”风溯雪心中一喜,但丝毫不敢放松。
他猛地回头,隔着那层渐渐凝实、流转着七彩霞光的阵法光幕,望向通道另一端。
烟尘魔气弥漫,冰蓝色的剑光如同永不熄灭的寒星,在翻涌的紫黑魔潮中纵横捭阖。
盛昭的身影在那片毁灭的漩涡中心,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那么不可撼动。
他每一次挥剑,都伴随着冰霜冻结、魔气粉碎的爆响。但风溯雪看得分明,盛昭挥剑的动作已不如最初那般行云流水,每一次发力,他紧抿的唇角都会溢出更多鲜血。
他身上的玄衣,早已被魔气的污秽和自身的血迹浸染得深一块浅一块。
“师尊!快进来!”风溯雪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穿透光幕和魔气的阻隔,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急迫。
他守在光幕内侧,随时准备接应。
盛昭听到了。
在风溯雪启动阵法的七彩霞光亮起的刹那,他眼中欣慰一闪而过。
“破!”
一声短促冰冷的清喝。
昭明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盛昭双手握剑,整个人与剑融为一体,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冰。
人剑合一。
不再是防守,而是倾尽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发出的至强一击。
斩断前路,开辟归途!
“轰!!!”
前方所有拦路的魔气触手、翻涌的魔潮,在接触到那剑芒的瞬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无声无息地粉碎、湮灭。
一条笔直、宽阔、彻底清空的通道,被这一剑硬生生从魔气核心劈开,直通七彩光幕。
剑势尽头,彗星消散,盛昭的身影重新显现。
他脸色苍白如纸,唇边淡金色的血迹已连成一线,顺着下颌不断滴落。
握剑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显然,这一剑对他尚未痊愈的身体负担极大。
但他没有丝毫停顿。
这便是盛昭啊,这才是盛昭。
恍惚间,风溯雪似乎看见了幻境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盛昭,那个没有重生,未曾经历一切的盛昭。
强大,无畏。
“师尊!”风溯雪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膛。他下意识伸出手。
玄色身影没有丝毫阻碍地穿过那层柔和的七彩光幕。
风溯雪只觉得一股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一丝令人心悸的阴冷残余。
他想也没想,凭着本能和那一腔孤勇,猛地向前一步,双手伸出,牢牢地、用尽全力地抓住了盛昭。
入手冰凉,还带着激战后的微微颤抖。
盛昭落地的冲击力让风溯雪踉跄着后退一步,但他死死抓住盛昭的手臂,如同抓住溺水中唯一的浮木,硬生生稳住了身形。
两人几乎是撞在了一起,风溯雪甚至能感觉到盛昭胸腔里那并不平稳,带着急促的心跳。
砰!砰砰!
风溯雪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师尊!你怎么样?!”风溯雪的声音带着哭腔,金棕色的妖瞳里全是慌乱和后怕,上下打量着盛昭染血的衣襟和苍白的脸。
盛昭稳住身形,气息有些紊乱,体内气血翻腾得厉害。但他只是迅速扫了一眼风溯雪,确认他除了消耗过度并无大碍,便冷声道:“无妨。走!”
他反手扣住风溯雪抓着他手臂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他进入了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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