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知何时聚了成片的炽惑虫,荧光从粉幔银纱中透进来,在两人肩头落了层细碎璀璨的星河。
“我让后厨留了寅枝鱼。”辛吉雅松开他手腕,绕到长桌另一侧坐下,托着腮笑,“阿木哥哥坐我对面好不好?这样就能看清你那双漂亮的银眸。”
云莯扯了扯衣服坐下,指尖无意摩挲着腰间铃铛,神情拘谨。
系统说得对,这里确实是修罗族那些族老们平日里常来的地方。
他瞥见墙角摆着半开的檀木匣,里面零散放着几枚刻着修罗族图腾的令牌,书柜上还放着一些案卷。
“发什么呆呢?”辛吉雅用银叉敲了敲他的餐盘,“快尝尝,寅枝鱼凉了会有点腥。”
云莯依言夹起一筷子鱼肉,默不作声地品尝食物,全程都是辛吉雅在说话。
“是师尊。”
岁聿敛息凝神,悄然掀开了血月楼屋顶的瓦片,目光紧紧盯着雅间里的人影,声音低得像淬了冰。
早在云莯踏入血月楼的那一刹那,岁聿就已经注意到他了,无需验证,直觉告诉他此人就是云莯。
即便换了装束,即便相隔甚远,可那垂眸时微抿的唇,那时不时的小动作,是刻在他骨血记忆里的印记。
这个长着恶魔角,穿着一身勾人的月白服饰的家伙,就是他找了数月杳无音讯的师尊。
江远道缩在他身后,轻言细语道:“那、那姑娘就是修罗族族长之女?我听族里人说,她方才拉着这位公子满街走,说是要共赴一场浪漫的……约会?”
“约会。”岁聿重复这两个字,喉间泛起腥甜。
他看见辛吉雅托腮笑,看见云莯垂眸夹菜,看见烛火在师尊眼尾摇曳映成碎金。
这些本该是他的,本应是他坐在对面,本应是他为师尊挑去鱼刺,本应是他的目光落在那处。
岁聿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被妒火烧个洞穿,恨不能当场就将人带走,好好教训教训师尊在外面要如何穿衣、如何交友。
陆知秋按剑的手紧了紧,陆知雪正想要开口劝劝,却都被沈秉章抬手制止。
沈秉章将目光扫过岁聿攥得发白的手:“他在隐忍。”
苏衡玉站在另一侧,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玉佩。
他早看出岁聿对云莯的心思,此刻倒有些佩服,若是换作他,怕是早冲进去掀桌子了。
雅间里,云莯突然抬头看向窗外。
岁聿下意识挪动了半步,却见师尊只是皱了皱眉,对辛吉雅道:“这楼的瓦该修了,方才听见碎响。”
辛吉雅探头望了望,笑着摆手:“许是野猫,阿木哥哥,这些饭菜可否合你口味?”
云莯应了声,低头时却又摸向腰间碍事的铃铛。
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那感觉像极了岁聿那个狼崽子,目光灼热得烫人,却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克制。
屋顶上,岁聿看着师尊重新低头夹菜,喉结滚动两下,终究将泽风刃收进袖中。
他知道师尊定有深意,这修罗族里藏着苏雁芹的线索,藏着凌光的下落,藏着勾结天机老祖的内鬼。
若是此刻冲进去,只会让师尊的计划功亏一篑。
“走。”岁聿转身要走,却听江远道小声道:“那、那他们这顿饭……”
“会被传遍修罗族。”苏衡玉突然开口,目光扫过雅间里交映的两个人影,“郎才女貌,血月楼顶层的烛光,炽惑虫缀成的银河,够修罗族里的人谈论许久了。那个辛吉雅也挺有心机的,玩儿这一出。”
岁聿脚步一顿,指节捏得咔咔响。
他突然有些后悔没冲进去,至少该在师尊耳畔说一句:“这身衣裳,只能穿给我看。”
雅间里,云莯夹起最后一筷子寅枝鱼,突然听见楼下传来议论声。
“瞧见没?顶层那对,男的比天上的神女还好看!”
“族长的千金带了位极俊的小郎君赴宴,那模样简直了,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修罗!”
“是啊,我亲眼瞧见了,两人坐在顶层雅间,那烛光映在他脸上,银眸比炽惑虫还亮!”
云莯听得指尖冷不丁颤了颤,筷子上的鱼肉落回盘中。
他抬头看向窗外,黑眸里映着楼下往来的人影,脊背不自觉地挺得笔直。
辛吉雅正跟他说着话,见他突然走神,特意跑过去用银叉敲了敲他的盘子:“阿木哥哥在想什么?莫非是菜不合口味?”
回过神,对上少女弯弯的笑眼,云莯勉强勾起唇角:“在想,修罗族的夜景很美。”
辛吉雅拍手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血月楼可是主城最高的建筑,从这里看出去的夜景,是整个修罗族最美的!”
云莯突然有些坐不住。
他想,等这顿饭结束,也该想办法找找岁聿的踪迹了,之前系统说他们很安全,预计很快就能相遇,可到如今他也未曾见到人,可千万别是出了其他的事。
窗外,炽惑虫突然振翅飞起,漫漫舞向天际,在夜空里划出耀眼的银线。
岁聿站在街角,望着顶层那片暖黄的光,喉间的腥甜终于漫开,胸口酸得发紧。
云莯合上门闩时,指尖还沾着辛吉雅递来的桂花蜜的甜腻。
夜风裹着修罗族特有的腥甜血气钻进衣领,他靠在门上缓了缓神。
辛吉雅方才说的建木灵魄、北境矿脉,还有库尼基洼带回来的仙门弟子,像团乱麻在脑子里绕成结。
正想着该如何把这些线索串到凌光的下落上,床榻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他猛地抬头。
窗棂半开,月光漏了进来,照见床榻上身着玄色衣袍的少年。
岁聿斜倚在床畔,发梢还沾着夜露,半张脸掩藏在纱幔间,只露出眼尾暗红的妖纹,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岁岁?”云莯的呼吸顿住。
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俯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岁聿额前碎发轻颤。
指尖触到少年脸颊的瞬间,他心尖跟着颤动,那皮肤比从前还要凉一些,下颌线似乎也更锋利了,掌心里的轮廓硌得他隐隐发疼。
“你怎么都瘦了?”
岁聿抬头望进云莯眼底的思念,忽然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像只炸了毛的小兽,白绒绒的耳朵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酸溜溜地说道:“原来师尊还记得弟子呢?”
云莯被拉得脚步踉跄,整个人一下子栽进对方怀里,坐在了岁聿的腿上。
岁聿的手臂圈住他裸露在外的腰,滚烫的体温毫无遮掩地渗进血肉里,腰间银铃发出了欢愉的响声。
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还穿着那身过于露骨的衣服,深V的领口完美展露着性感的锁骨,在岁聿眼前晃出一片别样的风姿。
“血月楼的俊美小郎君,今日真是大饱眼福。”岁聿的鼻尖蹭过他耳垂,声音低哑沉醉,“辛吉雅小姐拉着你满街走时,师尊可曾想过我?”
鼻息间的热浪一阵阵喷洒在云莯耳畔,酥麻地浪潮一浪翻过一浪。
云莯耳尖被烫得赤红,想挣开却又舍不得挣:“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而且今日跟吉雅小姐用餐,都是为了调查线索,并无其他……”
“哼,查线索需要穿成这样?”岁聿突然扣住他后颈往下压,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缠,“需要让全族都传‘郎才女貌’的佳话?需要让辛吉雅小姐亲自为你挑鱼刺吗?”
他指腹摩挲着云莯的腰,一寸一寸,慢悠悠地像是在探索什么有趣的事物。
云莯被说得心头发虚,此事确实是自己错估。更是低估了这身衣裳的招摇程度,也没料到那暗中盯着自己的人竟然真的是岁聿。
此刻少年眼底翻涌的暗色,哪里是单纯的吃醋?
分明是压了数月的不安与委屈,混着被忽视的恐惧,烧得他整个人都在发烫。
这哪里是平日那般温顺的小奶狗,分明是一头凶残的饿狼,仿佛下一秒就能将自己拆吃入腹,尸骨不存。
“岁岁,不是你想……”
云莯刚要开口再解释两句,岁聿却突然含住了他唇。
力道重得像要把人揉进骨子里,舌尖卷着他的唇瓣辗转,直到良久才松口。
“师尊可知,方才听见那些人说‘小郎君的银眸比炽惑虫还亮’时,我有多怕……”他喉间溢出低笑,带着几分破碎的疯,“怕你真的乐不思蜀,不要我了。”
云莯被他抱得太紧,连呼吸都带着他身上的草木香。
这才惊觉少年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是从别处沾染的,还是与人动过手?
他刚要问,岁聿的手不知何时从他腰间的衣摆探了进去,肆意采撷着:“师尊穿成这样在大街上走,是想勾引多少人?”
“唔……我、我没有……”云莯的气息已经彻底乱了。
“没有吗?”岁聿低头吻上云莯喉结,“师尊明明勾引了我,怎么能否认呢?师尊可要对我负责啊!”
云莯被他堵得语不成调,连防御都没来的及,便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少年的手像团熊熊烈火,所过之处,宛如燎原。
细嫩的肌肤都泛起红痕,银铃被撞得乱响,混着他断断续续的喘息,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岁、岁岁…轻些……”
他握住岁聿的手腕,却被反扣在头顶。
炽热的吻历经无数好风景,最终在他的腰侧咬出枚赤红的牙印。
“师尊,这是我留下的标记,独属于我的标记。”少年抬头时,金斑在眼底翻涌,“旁人谁都不能碰!”
这一夜,云莯终于尝尽了狼崽子‘黑化’的滋味。
岁聿像头饿狼,将他折腾得死去活来,从床榻到妆台,从月光漫到天光,每寸皮肤都沾着对方的痕迹。
他昏过去前最后一丝意识,是听见岁聿在耳边低笑:“师尊不是总说我是小狼崽么?别忘了,狼崽子长大可是要吃肉的。师尊下次再犯,弟子就要将你锁起来了……”
辛吉雅的指尖在门框上叩了第三遍,指节都泛出青白。
冰魄花上的晨露顺着茎秆滑下来,凉丝丝地渗进她掌心。
前日踏青时云莯站在花田边,素白广袖被风掀起一角,说这花像青玉上落了层薄雪,煞是好看。
她将这话记在了心里,今日一早就去城外采了开得最好的一束。
本想来献殷勤,联络联络难得有进展的感情,可此刻门里静得反常,连往日晨起时银铃轻响的动静都没有。
不禁有些惶惶然,他难道因为昨日之事,对自己记恨上了?
“阿木哥哥?”她踮脚往窗缝里瞧,朦胧晨光里只看得见床帐半垂,“可是身子不适?”
没人应。
辛吉雅眉心一跳,她能清晰感知到屋内那缕熟悉的气息,是云莯独有的,很清冽的味道。
她咬了咬唇,指尖掐住门闩一推,门轴‘吱呀’一声,屋内有股淡淡的石楠花香。
手里的冰魄花不知觉地掉在了地上,连锦鞋踩过花瓣也浑然不知。
床榻上的人蜷缩成团,额发被冷汗黏在苍白的脸上,眼尾还泛着未褪的薄红,脸上更是比往日多了层烧出来的艳色。
她扑过去摸他额头,掌心刚贴上就被烫得缩回手——这热度,怕不是要把人烧化了。
“来人!”辛吉雅扯着嗓子喊,腕上银铃碎成一片,“快去请巫医!”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泼醒了。
地牢中的霉味不断地漫进鼻腔,凌光裹着一身脏污,湿哒哒地靠墙颓然而坐。
身上的鞭伤还在渗血,混着地上的污水,在乌漆嘛黑的地板上洇出暗红色的痕迹。
那些修罗族的守卫总爱用带倒刺的鞭子,说这样才能让仙门的狗多叫唤两声,听起来才爽快。
可他咬着牙,从第一次被拖进来就没吭过一声,除了偶尔神志不清时,会喊两句“师尊”。
“废物!”
粗哑的骂声炸响在头顶。
凌光眯起眼,看见穿墨绿锦袍的老者踹翻了脚边的水碗。
库尼基洼,那个把他掳来修罗族的老东西,此刻脖颈上的青筋鼓暴,怒意渲染了他的瞳孔。
“这都过几个月了!怎么连云莯的影子都没探到?”
守卫们‘哗啦啦’跪了一地,铠甲磕在地上哐哐响。
“族中眼线全都派出去了,失落仙都关闭后,据说有批仙门弟子并没有出去,那云莯……云莯极可能还在其中,也或许已经在修罗族境内了,只是隐藏了踪迹。”
“极有可能?呵,你们这群废物,人都在自家地界了,你们还找不到,要你们有何用?!”
库尼基洼抄起案上的青铜酒樽砸过去。
“族长再过两日就要回来了,要是让他知道我们拿个废物当诱饵,至今连条鱼都没钓着——”他突然住了嘴,浑浊的眼珠在凌光脸上转了两圈,猛地蹲下来捏住他下巴,“你说,你那恶毒师尊,当真会为了你来冒险吗?”
凌光被捏得下颌生疼。
他望着库尼基洼指甲缝里的血渍(不知是他的,还是前一个倒霉鬼的),突然笑了。
“师尊?”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他连我生辰都记不得,从前罚我跪寒潭,说我笨得像头驴……后来倒温和了些,可谁知道是不是装的?”
库尼基洼的手嫌恶地松开。
凌光看着他站起身,墨绿袍角扫过自己脚边的血污。
听他咬牙道:“扩大搜索范围,把族中结界开一半,若再寻不到,老子先剥了你们的皮!”
脚步声渐远后,凌光闭上眼。
他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水声,是头顶石缝漏下的地下水,滴答,滴答。
想起前日昏迷时,恍惚看见师尊站在月光里,白衣被风吹得翻飞,唇瓣翕动,好似在呼唤他的名字。
可等他想应,那影子就散了,大抵是自己烧糊涂了吧。
“脉息清润,不带半分修罗气。”
巫医的话像根针,扎得辛吉雅耳膜发疼。
她攥着云莯的手,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热度透过自己的皮肤往骨头里钻。
老巫医的手指还按在云莯腕间,眉峰皱成个结:“辛吉雅小姐,他根本不是修罗族人。”
“我知道。”辛吉雅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她早该想到的——云莯从不爱吃修罗族的血羹,看见族中祭祀的骷髅幡会皱眉,连施法时用的诀印都和族里的不一样。
可直到真正被说破时,她的心口还是不可避免的像被扎了根刺。
沉默了片刻。
“可,那又如何?”
她将药碗重重搁在案上,溅出的药汁在木纹里洇开。
“我阿爹当年不也说要娶外族女子么?要不是那女人自己跑了,我现在早有弟弟妹妹了。”她蹲在床前,替云莯理了理额发,“我喜欢他,他若也喜欢我,成了亲便搬去雾隐谷居住,看族中谁还能说什么?”
她望着云莯烧得泛红的耳尖,想起他前日蹲在花田里,指尖轻轻碰了碰冰魄花的花瓣,说“这花真干净”。
原来他所说的干净,是因为自己本身并不属于这血与火的修罗道。
“巫医大人。”她突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他只是病了对吗?您开的药,他喝了就能好?”
老巫医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仙修体质本就与我族相克,强行留在此地恐有性命之忧”的话。
她从腰间的药囊里摸出颗朱红色药丸,用帕子包着递过去:“这是专门给外族人用的清神丹,能退高热。”
“但是小姐,我还发现他体内有上古禁咒的痕迹。”巫医顿了顿,目光越发复杂,“此咒需断绝六欲,包括情爱,一旦入心将痛不欲生,且十分棘手难解。若是长此以往,则将影响寿数,对日常生活也多有不利。”
“禁咒?”辛吉雅捏着药丸的手紧了紧,“你确定?”
“老身活了两百多岁,摸过的脉比你见过的星星还多。”巫医叹了口气,“小姐若信我,还是离他远些好,这禁咒可不是善茬,而此人的身份也未必简单。”
辛吉雅将药丸塞进云莯口中,端起药碗喂了口水,见他喉结动了动咽下去,才松了口气。
望着榻上人事不省的云莯,想起阿爹总说“修罗族的姑娘就要敢爱敢争”。
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个合眼缘的,她不想就这么放弃。
云莯不是修罗族人又怎样?
她可以求阿爹允了这门亲事,搬去族外的竹楼住,把他的仙修身份藏得严严实实——只要他醒过来,只要他愿意。
身上有禁咒又如何?她会陪他走遍六界,寻访解咒的秘法,总会有希望的。
“巫医大人。”她突然转身,眼神像刀锋划过老巫医的肩,“今日的话,你只当没说过。”
老巫医佝偻着背愣是打了个寒颤。
她望着这向来温柔俏皮的姑娘,此刻眼尾泛红,倒有了几分修罗族战士的狠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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