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指挥官今天也在护短(三月冰凌)

林衍应了一声，“嗯。所以积分是按野兽的危险等级评分？能不能顺带抢劫别人的积分牌？”
他这一问，直接把积分赛所有参赛选手心照不宣的假面揭开了。
斯特林：“呃……理论上是可以的，积分牌上印了指纹，易主以后自动更新积分总量。”
“那就行了。”林衍轻轻眯了眯眼，拉开椅子坐在了桌边。
斯特林一听林衍演都不屑于演，骤觉血压有点高，无奈地捏了捏鼻梁，继续他的工作了。
而林衍手肘撑着桌面，缓慢而清晰地思考起接下来的行动。
他前世对帝国的结构认知已经在地下格斗场里被全盘否定，帝国已经衰朽到议会和军部都是空壳一具，生杀大权都掌握在那位大公一人手里。
怪不得当时作为联盟执政官上台后的他，在杀入首都星烧毁议会大厦，吊死几大贵族家族的家主们后，帝国仍然死而不僵，甚至还有力量反将他一军。
但如今他不是上一世那个掌握了第二星系全面资源的执政官，反而受制于帝国，四面受敌，在首都星孤立无援。
林衍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自己的手指，心里忖度：“为了得到更多的资源，势必要进入军部。”
毕竟，被分散的联盟派还不知道都在哪里，直升军部后才有获得名单的权利。
揣着比山还沉重的心思，林衍一直在脑内推演着接下来的举措，直到斯特林把调试做完，他都保持着一个姿势端坐着，宛若坐姿标准的石像。
“林衍，要不要试试机甲？虽然我一向对我师承我老爹的技术感到很自信。”
斯特林直了直腰，长时间作业让他的肌肉酸痛，一时间呲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他抬眼一望，林衍由于沉思得太过投入，桌上的个人终端闪了半天都没发现。
斯特林指了指他的终端：“有你的消息，不看看？”
林衍被他一嗓子从自己的世界里喊醒，手臂一伸，电子屏幕就映入眼帘。
“是你哥的来电？”
斯特林声音里透着天然的八卦之意，他看着林衍起身出去接电话，有点惋惜地说：“可惜我和你同班同寝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哥呢。”
林衍：“……”
其实你已经见过了。
但无论如何都得避嫌，林衍弯了下嘴角，礼貌性地笑了一声，在斯特林又八卦又惋惜的眼神里推门走了出去。
“……哥。”林衍压抑着自己的心情，一下没控制住开口的声音，哑得吓人。
对面的程渊却无知无觉，透过通话传来的声音还是那么轻快低回：“听说联赛就要开始了？我刚好把事情忙完，今晚就到家。”
林衍低头看着走廊上一块开裂的瓷砖，尽量让自己的声线显得平稳一些：“嗯。我要磨合机甲，今晚在学校宿舍睡，不回家了。”
说出来了，这就是目标的第一步。林衍想着，反正你再怎么样也是铁打的帝国上将，原则高于一切，绝对不会为我放松半点底线。
既然如此，不如就在还没到无法挽回的时候，早点远离。
“啊，这样啊。”程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
林衍刻意忽略了那道声音里的异样，低低地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明天的越野赛需要您负责指挥我和斯特林，不然这么大一片森林，我们很难找出最优的越野线路。”
毕竟再怎么说，联赛小队还是需要一位强力的指导老师的。林衍想着，那就公事公办一些，保持一些距离，等一切都尘埃落地，再慢慢软化他的态度。
林衍顿了顿，继续道：“但要是哥你没空，我们自己摸索也可以的。”
林衍连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都考虑到了。他是真的怕了，怕自己遇到最万劫不复的情况，怕自己再度被所有信任的人放弃——毕竟在他听到控制室的对话后，他心里的一切都坍塌得像一片废墟，他不敢面对，只好再筑一道高墙，假装眼瞎看不见。
但让他如此纠结的那个人却反其道而行之，还是戴着关怀备至的那张面具。
“不，怎么能让你们两个人自己去呢？我们说好了的。”
林衍握紧了终端，要是有人现在能看到他的表情，那一定会大吃一惊。
一直谦和有礼的少年眼圈发红，像只发怒的小兽，眼神亮着摄人的光芒，仿佛要把通讯对面的那个人一口吃下去一般。
但最后他也只是轻轻地撂下一句“好，谢谢哥”，然后挂断了通讯。
林衍趴在栏杆上，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那里有一道闪耀的星轨，拖着长长的尾巴，一直往地平线下坠去，一直坠进无边的黑暗里。
他伸出苍白而劲瘦的双手，遥遥向那边虚空抓了一把，似乎要将那颗光明的星星抓进手里，再也不让它逃脱。
林衍说：“我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跟你演戏。”
“直到……”
他剩下的话没说出口，随风飘散，沉进地平线上盘踞着的夜色里。

林衍没想到的是, 首都星联赛第一天，负责发表演说词的还是“阿德琳娜教授”。
不如说，那已经不能被称作是从前那个睿智而犀利的女教授了。
她仍然保持着优雅的仪态, 在台上带领着所有参赛选手们宣誓, 明明举动还与林衍印象里的没有什么差别, 但林衍就是觉得这个人不一样了。
在宣誓开始前，林衍曾试图私下找过她再聊聊。但当他借讨论研究课题的借口, 踏进机械院里阿德琳娜的办公室的时候, 她虽然详细而负责地回答了他的疑问，却对所有涉及联盟的资料闭口不谈, 似乎从来不认识眼前这个少年。
而那句“你长得真像首席女士”，也永远失去了答案。
林衍想着这些事情，渐渐攥紧了手指，指甲陷入肉里的刺痛感让他恢复了一些理智。
他想, 那个诡异的芯片一定有问题, 不然一切不会这么轻易地被抹除掉。
当他心情复杂地盯着阿德琳娜时, 她却无知无觉, 站在所有军校生身前，带领着他们喊出“宣誓忠诚于帝国”。
当阿德琳娜一字一句地念着宣誓词时, 她神色自然而冷淡, 丝毫没有磕绊，就像以控制室发生的一切为原点, 往前的爱恨喜怒都清了零。
而曾在她手底下最得意的学生格尔, 更是不见了人影, 根本没参加联赛，连是否活着……都没人知道。
林衍神色复杂地看了阿德琳娜的脸很久，终究心不甘情不愿地偏开视线, 目光放空。
他什么也不想再想了，只是随着很多人的指挥，静静地举起手臂宣誓，随着周围人的声音对着口型，表面上没什么问题，实则内心一片荒芜。
林衍不知道联盟还剩下多少人，他只知道那位大公不是轻易手下留情的人。
但流程不会随着人的心情而减缓，很快林衍就被分发了号码牌，与斯特林一起挤进了学校专门包的星际飞艇里，往原野星飞去。
当星际飞艇稳稳地穿越了好几个跃迁点后，越来越接近原野星的大气层时，林衍很快就在那颗星球上分辨出了此次比赛的目的地。
“哇，说是蓝色丛林，还真是蓝色的诶！”林衍后面的座位传来惊叹声。
林衍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凝视着那个蓝色的条带状区域。
原始而茂盛的植被环绕着原野星，它蕴含着丰富的资源，但由于几千年里第一星系忙于战乱，大部分的丛林都几乎处于未开化的状态。
但蓝色丛林不一样。它是原野星开发程度比较高的区域，也距离野蛮原始的森林很近，安全性和危险性并重，非常适合此次联赛的积分越野赛。
帝国人普遍崇信“要想飞向太空，必须脚踏实地”的名言，无论形式怎么变更，无论星际时代的武器机甲超远古时期多少截，他们都坚持认为通过驾驶机甲越过原始森林的方式是军校生应该具有的最基本的素质——毕竟连星球上的一点地理环境都能困住你，那在更加复杂的太空环境上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因此这次积分赛里，好不容易选出来的参赛选手会排一个严格的榜单，在所有人到达终点后，清出榜单排名中位数以下的队伍直接淘汰，失去比赛资格。
“竞争相当激烈啊。”林衍听懂了比赛安排，扫了旁边一眼，发现不少人已经贼眉鼠眼地盯着身边的软柿子，准备开始看碟下菜了。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一开赛就得离某些爱惹事的人远一些，省得终点还没找到，先惹上一身腥。
宇宙飞艇离蓝色丛林的边缘越来越近，随即开始减速制动、下降高度，缓缓地停靠在了一片修好的停泊区域。
林衍揣着兜下了飞艇，被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冰了一个激灵。
原野星不愧是几乎百分百绿植覆盖的星球，和首都星那种人造环境里的清新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
如果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远方的群山里，传来的一阵阵巨兽的低吼声，像闷雷滚过云层。
林衍环视了一下四周，随即克制地收回眼神，看了看终端。
学生们乘坐的飞艇比学校各系教授们的专用飞艇晚一些到，所有带队的导师已经基本准备好了，会在比赛开始前集合，跟着学生们一起深入丛林，既是指导学生，也是保护学生。
林衍看向不远处的营地，那里已经立好了不少电子导航栏，方便每一队比赛队伍找到自己的带队人。
“林衍，我们快去找首席吧！”斯特林激动得直搓手，“气氛都烘托到这个地步了，早点聚齐好商量一下战术，不是我说，这蓝色丛林有点太大了吧？”
林衍看上去倒并不是很急，他任由斯特林拽着一路小跑，往电子索引箭头所指的方向奔去。
已经有许多提前组好队的学生在这块空地上了，他们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导师，在一起谈笑风生，热闹极了。
斯特林领着林衍左窜右窜，挤开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队伍的集合点，但探身一看，坐席上空空如也——程渊不在。
“奇怪，老师们坐的那架飞艇应该早就到了啊？”斯特林疑惑得直挠头。
林衍倒是脸上没什么神色，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等到到处乱窜的学生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席位，尽数落座后，林衍身边的那个席位也是空的。
周围都是一些眼睛四处乱飘的学生们，见到这样的场景，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有队伍没导师的啊？”
“不知道，不会是给老师气跑了吧？”
“救命，那也太衰了吧？”
斯特林是个真性情的人，一听这种话立马吹胡子瞪眼，转过头去想骂人，但却被林衍拉住了。
“别急，到时候开赛了先把他们积分抢了。”林衍手按着斯特林的肩膀，防止他暴起骂人，“就算首席没来我也能应付，别慌。”
“可是……”斯特林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没有导师的组别会吃大亏的！谁知道给你随机分配一个什么样的导师，万一是个消极怠工的怎么办？”
林衍浅色的眼珠剔透极了，仿佛只要被他看上一眼，一切黑暗的情绪都会被那双眼睛净化。
他就那样用安抚性的眼神示意斯特林安静下来，轻声说：“别慌，这里有我。”
“就算是我一个人……”林衍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恍若一架机甲一节节地将传动系统激活，“就算是我一个人，也能拿到冠军。”
这还真不是他开玩笑，他有这个实力。
只是林衍的最坏准备没能用上，因为程渊没和学院教授们一趟飞艇，是和军政要员、赛委会在一趟飞艇上的，要最后才到。
于是当林衍低头闭目养神的时候，没听到赛委会的宣读名单，没注意到程渊的名字并不在评委席里的重磅消息，更没看到当作战系首席指导往学生片区走时，周围人逐渐瞪大的双眼。
他只是觉得旁边的座位一重，随即飘过来一阵家里洗涤剂的香气——狗鼻子这时候显灵了。
林衍下意识睁开双眼，撞见一道肩背挺直的身影。
程渊有着青年人特有的气质，侧脸轮廓流畅完美，但由于一般人都不敢大着胆子看他，眉宇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感。
林衍定定地望着他，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睡醒了？”程渊目不斜视，语气却含着无奈的笑意，“总教官要宣讲注意事项了，仔细听。”
林衍仍然怔怔的，似乎没回过神来，“你不是不来了吗？”
“我说过吗？”程渊很匪夷所思地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我都把评委邀请推掉了，你觉得我想干什么？你们办运动会我回家睡觉吗？”
林衍：“……”
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些意外和感动都被吐槽给毁了。
动员会开了不太久，可能是大公阁下听腻了，临时吩咐底下人把流程速度加快。
他手上是一枚机甲核，被他当成什么珍贵的小玩意放在指间把玩，有一搭没一搭地旋转着。
“那就是上将这次带的队伍？”亚修斯眯起眼睛，将视线投向学生区域，“似乎看着也很普通。”
那里三个模糊的人影被树影遮挡，军政要员们都坐在那么高而远的台上，不是一般人能在千万人群里分辨出那道模糊的身影的。
他的耳麦里传来“纪怀”机械而冷淡的声音：“大公阁下，据我的数据库分析，上将所带的队伍是一支强力队伍。”
“成员之一是作战系从入学开始考核分数稳定在第一的林衍先生，他来自第二星系，每门课程成绩都非常漂亮；另一位成员是来自第三星系的斯特林·格拉斯先生，流浪机械师之子，最近的成绩也是突飞猛进，长势喜人。”
亚修斯挑了挑眉毛，“也是，他如果不是遇上天才，也不会亲自下场。”
“就是他挑的这两个人都是二三星系的小平民，该说是他顽固呢，还是我太想刁难他呢？”
尊贵的大公阁下低头喝了一口杯里的茶水，神色阴晴不定。
“算了，我还挺期待的。”
白发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瞬间多云转晴，似乎是真开心一般把手里的机甲核轻轻抛起，让它化作一颗极精致的耳钉，掩在发间。
“要是他带着自己的学生和我作对，老师，你也得为我做主啊。”
战术人工智能在他的耳畔保持寂静，似乎并未识别出这句话的含义。
亚修斯也不生气，只是施施然地起了身，在主教官发言完毕后第一个起身鼓掌。
天色很好，适合进行一些角逐，如原野上的狼群窥伺鲜肉。

在卫星图上, 蓝色丛林宛若一条星带，镶嵌在大地之上。
这次的积分赛，起点在较为温暖的南边, 越往北走, 危险越多, 积分也越丰厚，终点则在北边唯一一块没有野兽威胁的高地上。
林衍正在机甲上端详着卫星图, 等候着总教官交代完所有注意事项, 接着他所在的总控室将会鸣笛，那示意着比赛的正式开始。
“积分随时动态更新, 排名榜随时可以查，燃料和武器随机空降补给，只有少部分人才能拿到。”
总教官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那么,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现在比赛正式开始！”
一声悠长尖锐的鸣笛声响起, 随即数百支队伍如流星般划过天空, 迅速地往蓝色丛林的第一片区域飞去。
“第一赛区，低空飞行赛道。”诺玛识别了联赛的命令, 提醒道, “这一片区域以飞行单位为主，空中野兽非常多, 击杀即可获得积分。”
林衍刚想说谢谢, 诺玛的声音就被某个高高在上的首席掐了。
“好了诺玛, 少提醒一些，让他们自己琢磨。”
“指挥官在你们队伍的上空，按道理来说不能参与你们的战斗, 只进行一些简单的指挥，交流队伍行动方针。”
程渊的声音在机甲的私人频道里，显得有些轻佻和促狭：“放心大胆去打，被击落了我会找赛委会把你们捞上来的。”
他话刚说完，不远处就传来巨鸟的啸叫声，看起来是被机甲群所惊扰，直接进入了战斗模式。
这些巨鸟有着锋利的喙，翼展长度夸张而骇人，几乎能一边站下三台机甲，要是被它扫中，严重的能被撞成脑震荡，帝国的第一代空中战机就是以它为原型研制出的。
林衍检查机甲状态的速度很快，数据流在屏幕上如瀑布般刷新着，圈出的些许误差被配合默契的斯特林及时调整。随即准备就绪的林衍如急电般冲入战场，激光刀自臂间滑出，锋利的刀刃在高速前进的轨迹上划出骇人的攻势，金属般的羽毛应声而裂。
他手边的积分牌上数字迅速变换着，上涨的趋势亮眼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