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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气假少爷被赶走后(一尾羊)


像是被这厉声喝住,男人忽然停身,眉目微动,垂眸扫过几道瑟缩身影,这时,宽硕肩头忽地搭上一只白皙如玉的修长手掌。
披着锦缎的贵气少年从他身后走出,微微颔首,皎皎眼眉弯起,歉道:“掌柜误会了,我俩是来做生意的。”
音色清润如山涧流水,带着丝沙哑的尾音多出几分楚楚可怜的脆弱,不知遭遇了些什么,他形容稍显狼狈,却仍难掩美貌与不凡的气度。
掌柜身后丫头悄悄探出头,对上他目光,不自觉轻呼一声,顿时羞得满脸通红,眼睫乱颤。
严弋将荷包扔过去,稳稳当当落在钱箱上:“劳驾备套合他身的衣衫,面料要柔软舒适,价格不是问题。后院若方便,可借我二人暂用?”
“这……”
店中皆是女子,许是平日就住在后院,谢瑾宁瞧出她的犹豫,心下了然:“打些清水来也好,再劳驾您去对面帮忙买些金疮药和纱布,麻烦了。”
他笑眼弯弯,举止温和有礼,并不像凶恶之徒,许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公子和他的护卫吧,掌柜心想。她容色渐缓,点头应下,以肉眼丈量尺寸,不一会儿,伙计就取来了几套成衣,凑到谢瑾宁面前叽叽喳喳地介绍。
谢瑾宁无心挑选,随意指了套,跟着掌柜进了里侧的小门。
掌柜掀开绣着并蒂芙蓉的帷幔:“公子请在此处试衣,里头备了木梳和衣架,有铜镜可照身,衣裳若有不合身之处,只管说便是。”
“多谢。”
纤瘦身影消失在落下的厚重帷幔后,严弋盯着那处的花纹,脚尖一转:“我去去就回,不要告诉他。”
“严哥。”
严弋前脚低声嘱咐完,后脚,雾蒙蒙的轻声呼唤精准缠住他迈开的步伐,“进来帮我。”
在掌柜欲言又止的神色中,严弋单手接过那备有清水、纱布与药粉的托盘,掀开帷幔缓缓走入。
店外,许桉带着几名捕快大步经过。
换衣室内弥漫着淡雅怡人的清香,许是为了遮隐,内里无窗,光线被厚重布帘隔绝大半,只余铜镜边的几道烛光,将这密不透风的狭小空间蒙上层朦胧晕黄。
那件抵成衣店三年收入还足足有余的鹅黄锦衣搭在梨木衣架上,金丝暗纹在这昏暗光线中失了华彩,似乎只是被人随手一扔,在簌簌轻响中,一点点从衣架上滑下。
背对着门口的少年指尖微动,被扯破的棉布白袍连带着染血里衣一同从肩头滑落,露出大片泛着细腻微光的肌肤。
他发间的木簪早在马车上时便遗失,墨色青丝如瀑般披散,堪堪遮住莹润的背脊,却遮不住自肩头蜿蜒而下的红痕。艳色沿着雪腻肌理晕染,如胭似樱,消失在被发尾半掩的后脊深处。
镜面也被大片雪白占据,微微蓬起的弧度中,是两枚俏生生的润圆朱果,随着胸口的起伏轻动。
美人毫无防备在你面前宽衣,露出一身香温玉润的肌骨,这场面足够勾起天底下任何一个男子的妄念,想要将他按在那铜镜前好生厮磨,让那冰冷镜面在呼出的雾气中氤氲,升温,让他亲眼目睹自己的面容寸寸染上情潮。
严弋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呆呆看着他旧衣坠地。
听到脚步,却半晌不见动静,谢瑾宁轻声催促:“傻站着做甚,还不快过来。”
话音刚落,鼻腔的浅淡香气便被炽热气息霸道地冲散,在晃摇烛火中,男人几步跨至他身后,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滚烫而坚实的胸膛贴上光裸脊背,谢瑾宁被烫得浑身一颤,闻着他身上浓郁至苦涩的苍术香,止住的眼泪又有了故态复萌之势。
他咬住唇眨掉眸中水汽,伸手拍拍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别抱这么紧,快些上药,等换完衣服我们好走的呀。”
“我知道。”
“那你还不松手。”
“不想松。”严弋将脸埋在他肩头,用力地吸了口气,低哑嗓音带着浓重得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后怕与悔恨,“我怕一松手……你又不见了。”
谢瑾宁指尖一顿。
“阿宁,对不起,是我来晚了。”灼热而颤抖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耳后和颈侧,激起谢瑾宁一阵战栗。
他软了腰,本能地向后靠去,柔软温凉的躯体倚进严弋怀中。那紧贴着他的胸膛起伏得厉害,粗布麻衣将皮肉磨得刺麻,谢瑾宁也只是轻吟一声,柔顺地偎着。
是比马车前更亲密的姿态,若是在谢家,两人早已吻作一处,此时此刻却无丝毫旖旎绮念。
“怪我,如果不是我先行离开,你也不会遭遇这些……”
默然少顷,谢瑾宁轻叹一声:“怪你做什么?”
他知道严弋不是故意离他而去,应是遇到了什么要紧之事,而若不是严弋来得及时,他还不知事态会如何。
他是否能顺利逃出生天,还是说会被带出小镇,再次被迫与爹娘分开?
不过,说起回京城,谢瑾宁又如何不想再去见一见谢家人呢……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眼也好,只是每每想起,他又不免心生畏惧。
待他学有所成再考虑吧。
今日之事说到底,该怪的,还是郑珂那个突然发疯的混蛋。
谢瑾宁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出口,颈边吐息愈沉,腰间手臂再度收紧,将他束缚在怀中之时,放在他柔软小腹的手掌却只虚虚贴着。
恰到好处的力度,无需言语,也能让人感受到男人的珍视与爱怜,吐出的话语却透着彻骨寒意。
“方才,我真的想杀了那畜生。”
如果没有谢瑾宁那句阻拦,郑珂早就成了他的刀下亡魂,而那把匕首即使没落在心口,也会挑断他的手筋脚筋,让他从此沦为废人。
可惜只是断了两根骨头。
侧腮紧咬,幽邃瞳孔中蕴起更浓稠的墨色。
“不行。”
谢瑾宁垂眸,看着他拳间干涸的血渍,眉心蹙起,他稍稍用力将腰侧手臂推开,转身仰首,窥见严弋眼中来不及掩藏的杀意。
红唇轻抿,谢瑾宁认真道:“他来自京城,家底深蕴,杀了他你会有大麻烦的。”
“我不怕麻烦。”
“但我怕呀。”谢瑾宁嗔他,语调陡然黯淡:“你要是被抓进了大牢,那我怎么办?要我抱着你的衣裳看着你被斩首,然后为你收尸,成寡——”
他猛地止住话头,“反正我说过,你若是死了、不行了,我就去换个人,届时饶是你变成了鬼跟在我左右,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同另一人日日亲密,却无能为力。”
“这样,你也不怕,唔……”
严弋倾身,堵住他那张喋喋不休的软唇,利齿轻合,留下道几不可察的凹痕,听到谢瑾宁吸气,又松口,含住他饱满的唇肉慢慢吮,时不时伸舌舔在伤处,唇缝,极尽温情。
语气却森寒:“若是成了鬼,我也要做只厉鬼,想方设法将你强掳去,锁在墓中做一对阴阳夫妻。”
方才还骂郑珂呢,转眼自己又强掳上了,真是霸道,被叼住下唇的谢瑾宁掐他,含糊言语融化在唇齿间:“又在胡说八道。”
脑中却不由自主浮现他被锁链扣住脚踝,关在暗无天日的幽深墓穴中,等待他的鬼魂夫君觅食归来的画面。
那到时候,严弋就没有这样炽热的体温了吧,冷冰冰,又硬邦邦的,被他抱着,会被冻得浑身发抖吧……
谢瑾宁打了个寒颤,还是活着好。
但很快,他就无心想这些了,被吻得又痒又麻,电流沿着脊柱一股股爬上后颈,眉梢颊边很快漫起春情的晕红,连脖颈都氲出粉霭。
檀口微张吐出幽香热息,齿关内,小舌羞答答探出头,渴望、期待着进一步的的交-缠,眯起的眼眸掀开,看到陌生场景,倏地想起他们在换衣室,帘外还有人等待。
谢瑾宁一赧,又缩了回去,他撑着严弋肩头借力,仰颈刚想分开,酸胀后腰被糙热掌心覆住。
严弋手掌生得宽大,近乎能够盖住他整截腰身,分明有着能将匕首插入墙石的千钧之力,此时抚着他后腰的力度却极轻,像是在碰着块滑冻。
缓缓地揉,密密地吮,并不深入,只在唇瓣流连,也亲得谢瑾宁气喘吁吁,春色满面,浑身使不上力。
他彻底站不稳了,被严弋半搂半托着,艰难维持平衡。
登云履踩在黑靴上。
温度攀升,气息紊乱,交错,令人面红心跳的声响被尽数阻隔在帘内,纹着的并蒂芙蓉栩栩如生,在阑珊烛影中摇曳绽放。
掌心缓慢游移,包住他肩胛时,谢瑾宁不受控制溢出声痛吟,感受到身后的僵停,他晕乎乎的大脑瞬间清明。
“还要,亲我……”
他踮脚还住严弋青筋直突的脖颈,黏糊糊地凑上去索吻,试图糊弄过去,严弋却是一动,谢瑾宁只擦过了他的下颌。
趁他怔愣,背后一缕乌发被小心挑起,交颈的姿态让严弋看清他肩胛处的斑驳青紫,柔亮如绸的发丝从他指间滑过,飘飘然落回,欲盖弥彰地将其掩住。
谢瑾宁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从他收拢骨节发出令人胆颤的爆响和幽沉气息中,足以察觉他濒临失控的情绪,他连忙道:“这是不小心撞到的,不要紧。”
可严弋显然并未相信他的开脱,贴在身侧的数次肌肉隆起,又刻意松弛,像是头在理智与本能间反复撕扯的困兽,最终化作忍耐而克制的一句,“先穿衣服。”
他扯下谢瑾宁的胳膊,拿来新衣为他穿上,系好腰带,抚平褶皱,用沾了清水的棉巾擦掉他后颈血污,撒上药粉。
些许刺痛,谢瑾宁微微低着头,颈项弯出道脆弱的月弧,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着,等严弋的指腹离开后颈,他才悄悄呼出一口气。
“好了吗?”
好了就该给他上药了。
严弋始终垂着眼,一言不发。
谢瑾宁捧起他的脸,与那双黑漆漆的凌厉眼瞳目光相接,“我真的没事,你打他一顿,就已经替我解了气,所以严哥,答应我,不要去偷偷教训他,行么?”
严弋低声反问:“那你先告诉我,你后颈的伤口是如何来的?”
“……”
忆起那些恶意揣测与秽言,谢瑾宁眉心渐渐放平,羞辱感渐消后,唯余荒唐。他心知肚明自己并不是郑珂口中那般人,也无意与他争辩,但严弋这般问起,他一时也开不了口。
“就是打架的时候被掐了下而已,没什么的。”
什么打架,会闹到将他压在身下撕扯衣物的地步?还有,那人对他的眼神,分明是抢走了心爱之物的忌恨。
他对阿宁也有觊觎之心。
但谢瑾宁不愿说,严弋也选择不再追问:“好,我答应你。”
“不过,若你真被那人带走,不管是京城,还是什么无名之地,哪怕上山入海,翻天覆地,我也会将你找到。”
蕴满肃严与珍重的言语听得谢瑾宁心头乍暖,眼眶泛起点点水光,被吮得靡红的唇如饱含汁水的浆果,轻轻颤着,又听他话锋一转。
“然后,杀了他。”
“你!”谢瑾宁的感动顿时吓走了一半,他赶紧捂住严弋的嘴,下意识回头看,“别动不动把这个字挂在嘴边,不好。”
师父曾说过严弋杀气重,易遭反噬,他起初还不信,今天这一遭是彻底信了,哪有人动不动就把打打杀杀放嘴边的啊,被人听见了多不好。
“不准乱说,也不准随便伤人,听到没?”
严弋捉住他的手拢在掌心:“怎么还是这么凉?”
已经过了一炷香,谢瑾宁的手却依然是凉的,似一块滑腻冷玉,若不用些力就会从指尖溜走,力度稍大,又会担心将其折断。
“你别打岔!”
“好。”严弋亲亲他手背,“都听我娘子的。”
耳根被这一声“娘子”烧得飞红,谢瑾宁想揉,掌心仍被牢牢包住,他没抽动,抬膝撞着严弋的大腿,“就别说我了,你看你,这么冲动用手去撞门,你看看,这都破了好大一块,疼不疼啊?”
“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都流血了。”
于是棉巾换到了谢瑾宁手中,他一脸认真地捧着严弋的拳头,鼓起腮帮轻轻吹气,上完药后用纱布缠了一圈,觉得不够,又绕了一圈。
一圈接着一圈,缠到最后,俨然将他的手包成了个粽子。
连谢瑾宁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捂唇笑出了对月牙。
“你先将就着,等回家我再好好给你包扎。”
郑珂一身狼狈被人抬回客栈时,郑弘方正送走来客,坐在窗边拨弄算盘,“又去哪里鬼混……”
话还未说完,就见郑珂一副受了重伤又魂魄尽失的模样,算盘从手中滑落,茶杯被衣袖带倒,摔得粉碎,连衣摆被溅湿大半也来不及管了,他飞奔至幼弟身前。
“郑珂,郑珂?”
郑珂上身缠满绷带,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郑弘方伸手也不敢碰,叫了几声,郑珂仍是面色恍恍,看得郑弘方又急又怒。
听郑武道完郑珂伤情后,他目光如刃:“叫你们保护二少爷,你们就是这样保护的?!”
吊着胳膊和腿的几人纷纷低头任批。
郑武抱拳躬身,朗声道:“此番折戟,实乃我等技不如人,待回京后,自当向管事领罪,此后必日夜勤修,不敢有丝毫懈怠。”
“郑二亦是。”
“郑三……”
余下几人依次表态,在郑弘方看不见之处,不约而同皱眉苦思:那男人实在可怕,连他们之中武艺最高深的郑武,在他手下也没能过得五招。
这乡野之地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等武艺高强之人了?
郑武一行人保护兄弟俩多年,郑弘方自然知道他们的功夫,对付寻常人等根本易如反掌,连山匪劫盗也不在话下,而他们却说,技不如人?
被冲动席卷的大脑找回些许理智,郑弘方压抑着怒火,问:“谁干的?你们今日都去了何处,见了哪些人?”
“听二少爷说,好像是叫什么,严义。”
触及关键字眼,浑浑噩噩的郑珂猛地回神:“哥,哥!是阎熠,我看到阎熠的鬼魂了!”
他声音不小,方才又是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周围汇聚的视线越来越多,郑弘方瞳孔一缩,快声道:“将二少爷带回房去。”
门扉合上,郑武几人守在门外,楼口,阻隔楼下的喧嚣。
“小珂,你的意思是,伤你那人是定威将军?”
说完,郑弘文先摇头,“不可能,他早与去年冬便死在了沙场上,尸骨无存,护送残甲回京城安葬那日,我还曾与你谈起过,你不可能不知道。”
“小珂,你仔细想想,定威将军在世时常以面具遮面,许是你认错了人?”
牵扯到伤处,郑珂痛得呲牙咧嘴,彻底清醒了,他躲开喂至唇边的茶水,道:“就是他,大哥,我不可能看错!”
见郑弘文犹疑,他咬咬牙:“哥,你还记得我八岁那年高热不褪,去寺里住了七日才好转之事么?”
“那次不是你梦中被恶魂缠身么,与定威将军有何关系?”
“怎么没关系,那是他故意吓我的!”
当年,郑珂在茶楼摆弄他新寻得的一对蛐蛐儿,蛐蛐正斗得起劲儿,忽被阵阵马蹄惊住,收手缩成一团,郑珂不虞起身,眼尾又被道刺眼白光晃过。
他踩在榻上骂骂咧咧探出头,想看到底是谁在京城弄出这么大动静,恰好与马背上一道银甲身影对上视线。
少年肩背开阔身姿笔挺,如一把穿云利剑,背后长枪的枪穗被浓郁血迹染成深褐色,覆着鎏银兽纹的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唯有一双翻滚着蓬勃朝气与翻滚着肃杀的眼眸露在外。
见郑珂看来,那人竟咧唇,缓缓抬起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被他随意握着挥动的,赫然是一节青白发灰的断臂。
郑珂当即吓得跌坐在地,连做了好几日噩梦,而后才知道那人是年仅十三初上战场的阎熠,等他彻底恢复,恼羞成怒想去将军府寻仇,却扑了个空,阎家父子三人领旨再度奔赴战场,在边关一守就是多年。
待阎熠再次回京,则是他带着阎父与阿兄的尸骨回京安葬,受封。只是那时,郑珂早已醉心犬马声色,将多年前的糟心事抛之脑后。
而记忆里那双眼,与方才的男人缓缓重合。
“哥,我不可能认错,就是他,他没死,他还跟谢……”郑珂一滚喉咙,“总之,我不知道他为何没死,为何会出现在这,但我敢肯定,他就是阎熠。”
郑弘方猛地握紧了茶杯。
说起阎熠,就不得不提自开国以来便是武将的阎家祖辈。
为了护卫国土,几代人皆鞠躬尽瘁,为国捐躯,血染沙场,到了这一代,便是阎铭,而后是他大儿阎翰轩,最后,镇守边疆的担子便搭在了幼子阎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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