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么想找,本侯就给你送一个过去,也不枉费动用安插这么多年的暗桩。
楼双聪明一世,恐怕要栽在自己小情人儿的手上。
旁边站立的门客,眼观鼻鼻观心,主子疯的越来越厉害了,要不还是趁早告老还乡吧,万一那一天疯起来,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可经不住折腾……
几日后。
经梁权动过手脚的消息就这么传回了楼双手里。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楼双扬起眉毛,十分惊讶,就算内卫效率再高,这速度未免太快了吧。
“根据探子回报,京城附近有一户人家寻找自家被拐走的幼弟,寻了很多年。”手下恭恭敬敬回话道。
“拐走的?”
手下答道,“信上确实是这么写的,那户人家属下查过,家世清白并无问题。”
“好,你下去吧。”
楼双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事情的进展似乎过于顺利了,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查个一年半载还是杳无音讯的准备。
但有结果,终归是好的。
楼双带着信件回到小院。
这时,岳芝带着夏时泽在花园里做叫花鸡吃。
烟熏火燎的,听见门口有动静,两个灰头土脸的脑袋冒出来,“嘿嘿,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说这话的是岳芝,也不知道这位著名大神棍为什么不忙着出去忽悠人,反而在这儿净出些馊主意,带着夏时泽烤鸡吃。
夏时泽埋着头不敢说话,可怜孩子从来没有过调皮捣蛋的经历,这次被岳芝个大忽悠拐带进沟里,还被楼双逮了个正着,吓得是大气不敢出。
“我要是再回来晚些,院子都要给我点了。”楼双倒也没生气,只是有些好笑地看着一身是灰的俩人。
“烤个鸡,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可能……糊了?”
岳芝提起铲子,从简易小灶下挖出裹着泥巴的烤鸡,一铲子拍开,露出香喷喷的鸡肉来,献宝似的推到楼双跟前,“小双你先尝尝。”
楼双是无奈,就算真把院子点了,也拿他俩没法,干脆撕下一块肉来,送入口中。
看着眼前两人的殷切又热烈的目光,难吃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还是加点辣子吧。”
好歹是熟了,加点调料还能勉强吃下去。
岳芝跟夏时泽窃窃私语,“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楼双脾气好的不得了,他不会生气的。”
夏时泽跟着偷偷点头,然后非常听话地要去拿辣子,他从厨房抱着辣椒罐回来,“兄长,要加多少辣椒?”
夏时泽就是这样一个乖巧的孩子,目前干的最过分的事,就是被某神棍忽悠挖了花园烤鸡吃。
他甚至往烤鸡里加多少辣椒都要问问兄长的意见。
三个人吃着了难吃的烤鸡,如同嚼蜡,谁也没说话,还是岳芝先忍不了了,去酒楼叫了一桌菜来。
酒足饭饱后,岳芝散步消食去了,只剩夏时泽和楼双面对面坐着,夏时泽桌案下的手动了又动,去摸楼双铺在席间的袖子。
还没碰到呢,就被楼双叫住,“我有你家人的消息了。”
夏时泽似乎只惊喜了一瞬,他惊喜的地方甚至在于兄长为了我去找了,哥哥把我放在心上,而不是找到了所谓的亲人。
他现在好像不再执念于家人了,之前家人对夏时泽来说,更像是一个看不见又摸不着的符号,他会幻想有人爱着他,让他重回安全的襁褓之中。
但是现在,夏时泽不需要了。
他不用再幻想有人爱他,他已经拥有来他所期盼的关切,不再需要那个虚幻的符号,来给自己喂一点海市蜃楼般的迷_幻_药。
所以夏时泽只是点头,笑出两个乖乖的酒窝,“兄长一定是费了很大的工夫才找到的吧?”
他从席间溜过去,把楼双的长发挑到一边,趴在楼双背上给他捏肩。
说是捏肩,只是找机会靠在楼双背上,看他耳垂上的那颗小痣。
或许可以偷偷用指尖碰一下,夏时泽悄悄伸出手来,还没等他碰上,就听见楼双接着说话,只能遗憾地收回手。
“倒……没费太大工夫,过两日我带你去见他,但你不要卸下易容。”
夏时泽点头,手指又偷偷爬上楼上的背,碰了碰耳垂又一触即分。
楼双倒没注意夏时泽的小动作。
夏时泽见楼双没有反应,心里居然有些失落,他腻腻歪歪趴在楼双背上,突然想起白日岳芝跟他说的话。
“楼双从小性格就好,谁惹他都不生气,细声细语的,长得又漂亮,师父特别喜欢他。”
不由得生出些疑问来,兄长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还是唯独对他这么好?
于是他凑在楼双耳边问,“哥哥对所有人都是这般好吗?”
用哀怨和殷切装满一颗心脏的空余,扯出咬牙切齿又辗转反侧的话语来,最后再柔柔地吐出来,像云团像烟雾一样扑在他的胸口上。
我是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听到这话,楼双简直快要笑出声,要是让外面人知道,恐怕要气死,“当然是只对你好,顶多再加个岳芝。”
夏时泽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喜笑颜开,扼住他喉咙无形的手也烟消云散,“那太好了。”
楼双不禁摇头,这孩子又瞎想些什么,他可是内卫指挥使,手上沾了多少血,这就这傻孩子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第19章
夏时泽今日没与楼双睡在一起,翻来覆去半晚上都睡不着,他睁开眼睛直直望着雕花的床顶,心里想着的全是同一个问题:
找到家人了……还有理由跟兄长住在一起吗?
因为没睡好,第二天夏时泽整个人多少有些没精打采,吃饭时抱着个碗,慢悠悠的,好久才把一勺子粥送进嘴里。
“这是怎么了?”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岳芝,倒不是因为他十分靠谱,格外关心夏时泽的心理健康,而是因为早饭是他做的。
师兄对自己的厨艺水平非常在意,本来还在沾沾自喜今天的粥没糊,毕竟他以前是个能把粥熬成杂粮锅巴的人才。
见夏时泽不爱吃,毫不意外,一下子就破防了,他自己喝了一大口,回味了一下,面带不解,“我觉得挺好吃的啊。”
其实好吃是一定谈不上的,但岳芝不会承认,又转头用诚挚的眼神看向楼双,“难吃吗?”
“不难吃。”楼双摇头,毕竟只是普通的粥,想做的难吃的才难。
“……那就是,有心事啊?”岳芝转头,目光倏然转向夏时泽,一番仔细打量,“年轻人,你怎么回事?是看上谁了,相思呢?”
岳芝素来是个嘴上没把门的,本来只是想拿夏时泽打趣,但谁知夏时泽猛地摇头,抱起饭碗大口喝粥,并努力称赞早饭的滋味十分美妙。
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孩子的心思不要太好猜。
但岳芝十分受用,并没有追问,而是非常不经夸地表示,今天午饭他也包了,后被楼双与夏时泽双双否定。
吃完饭,岳芝按耐不住了,戳戳楼双,跟他耳语,“什么情况?看这孩子的怂样,我猜他是单相思,你整天跟他在一块儿,有没有什么情况透露一下?”
可能是因为夏时泽拒绝了他做的午饭,岳芝记仇,拐弯抹角地说人家怂。
楼双没接他的话,而是把话题岔开,“你上次,有没有算出其他关于夏时泽亲人的消息?”
“没了,算出来的我都说了,内卫效率奇高啊,这么快就找到了?”一提到业务相关,岳大神棍马上正经起来,立即表示,这种藏着掖着没职业素养的事,我可不干。
楼双闻言点头,“但我总感觉事情有些蹊跷。”
“蹊跷在哪?还有谁能骗得了你?”岳芝从桌上抓了把坚果,咔嚓咔嚓咬着,满不在乎地说。
“说不上来,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那就不找了,我看夏时泽自己也没有那么想,他在你这儿呆的挺好的,要是那人有些什么坏心思,反而是添了麻烦。”
楼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不好,我都答应他了。”
如果夏时泽在这儿,说不定就扑上来摇楼双的袖子,说我们不找了。
但他现在正蹲在廊下,用树枝边戳蚂蚁洞边犯愁,所以并不知道,他忧虑的事情其实一句话就能解决。
“那就去找,顶多是个骗钱的,能出得了什么大麻烦?”
楼双点头,“也是,有几个敢打内卫主意的。”
总之,这事算是提上了日程。
夏时泽这几日都不敢黏着楼双,生怕楼双嫌他烦,每日规规矩矩地读书习字,顺便让楼双给他讲诗文。
但认亲的日子还是要到了,夏时泽简直愁眉不展,只想回去让之前的自己把嘴闭好,别瞎说些愿望。
楼双还挺高兴,把孩子好好打扮了一番。
毕竟是见自己亲人,一定要穿的漂漂亮亮才好,省着家人见了心疼。
“穿这件吧,蜀锦的,颜色比较雅致,那件有些太花哨了。”楼双把衣裳摆了一床,对着闯入决赛圈的几件,皱着眉头挑挑拣拣。
夏时泽跟个大号布娃娃似的,乖乖站着,楼双让他换衣服他就换,让他脱下来他就脱。
说实话,他都不知道自己才来了这些日子,楼双居然给他买了这么多的衣裳。
明明来的时候就只有一个小箱子,现在他的东西,估计要叫辆马车来拉,一想到这儿,就觉得浑身轻飘飘软绵绵,想把自己躺倒在床上。
但他没有那个条件,很快又被指挥着原地转圈圈,楼双全方位观察了一番,总算是满意了,夸赞道,“我家小夏长得真不错。”
夏时泽本就气质偏冷,就算易容刻意软化了些冷峻,往那一站也是生人勿近。
一听这话,夏时泽顿时喜笑颜开,跟在楼双身后,“兄长选好了吧,我不想再换了。”
长了这么冷的一张脸,偏偏最喜欢撒娇,小猫似的。
“好了,就这件,拿上行李我们走吧。”楼双坐下喝了口水,笑着对夏时泽说。
两人走出门,将院门锁好,把包袱放到马上。
要去的地方比较远,不在京城,还是要准备好路上吃的口粮。
长途跋涉对夏时泽来说是家常便饭,但有人与他同行却是头一次,夏时泽手里握着缰绳,眼睛看着的却是楼双的背影,看他的头发在腰间晃来晃去。
他在想,兄长好细的腰。
楼双有意带着夏时泽在路上游山玩水一番,见到一处地方风景不错,有山有水还有桃林就下了马。
“累不累?先歇一会儿再赶路吧。”楼双把水囊给夏时泽递过去。
夏时泽往日里都是连夜赶路,刮风下雨都不得停,一路上只换马不换人,从来没有过刚走没多久就停下歇脚。
兄长还是把我当小孩哄呢。
不过既然楼双说他累了,那他就是累了。夏时泽接过水囊,喝了口水润润喉,环视四周,看见湖水清澈见底,一时心动,偷偷捡了几块石头想打水漂玩。
岳芝说,楼双打水漂一块石头可以打到湖对面去,夏时泽没玩过,他甚至都不知道有打水漂这个游戏。
他手里握着几块圆溜溜的石头,经年湖水的冲刷让它们变得光滑可人,握在手里还挺好盘的。
他看楼双没有注意到这边,掂量了下石头,把它扔了出去。
但直接沉底了……还发出来好大的扑通水声。
发现楼双往这转头了,夏时泽马上把剩下的石头塞袖子里,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有点丢人。
“打水漂玩呢?”楼双问。
夏时泽轻轻嗯了一声,他还是被发现了,便低着头装作要寻找一颗适合的石头。
“我小时候在山里,山里无聊,我和师兄有空就去河边打水漂。”他低下头捡了块石头递给夏时泽,“用这块。”
丢人就丢人吧,夏时泽硬着头皮接过石头,做好了被笑的准备。
但楼双却扣住了他的手腕。
“来,你腿弯一下。”楼双站在夏时泽身后,拖着他的手腕,说话语气是一贯的轻柔,“好,现在扔出去。”
扁扁的石头旋转着飞了出去,捡起几朵水花然后沉入水底。
石头居然真的可以漂过水面啊……
“好厉害。”楼双站在他身旁轻轻拍手,“你想继续玩还是去摘桃子吃?”
“摘桃子。”夏时泽不假思索就得出了答案。
夏天里桃子熟了,圆滚滚的挂在树上,看起来格外喜人,夏时泽站在树下,掀起衣摆准备去接扔下来的桃子。
楼双无奈,“这是好不容易挑的衣服啊,去拿个布袋来。”
夏时泽直奔马旁,从包袱里找了个袋子来。
楼双从树下往下扔桃,夏时泽就跑去接,每一个桃都稳稳地落进了布袋里。
“小公子好功夫啊。”楼双夸道,他从树上跳下来,从袋子里拿出两个桃来,“我去洗一下。”
粉嫩的桃子浸在水里,颜色显得格外鲜艳,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楼双自己咬了一口,又给夏时泽递过去一个。
“路边的野桃小,但味道尚可,尝尝。”
夏时泽接过来,他没直接啃上一口,而是把桃子托在手里先看了一圈,然后才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
可能单纯是想留住这颗桃,夏时泽心里想着,这桃核可以留着,种在院子里,来年会不会长出一颗桃树来。
桃叶复桃叶,桃叶连桃根。①
玩够了,就接着赶路,装桃子的布袋就挂在夏时泽的马后,他总害怕马背颠簸,把桃子给颠坏了,于是摸摸黑马的脑袋,小声说,“我给你买糖吃,你走得缓一下好不好。”
几经波折,他们总算找到了地方,根据内卫查到的地址,两人走进一条石头砌成的小巷,在小巷右手边,有一户人家。
楼双上前,扣响了房门,夏时泽跟在他身后,心中不免惴惴。
门内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开门声,从黑沉沉的木门后,一个中年人探出头来,“两位,找谁?”
楼双打量着眼前人,他并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到任何与夏时泽的相似之处,但还是开口问道,“请问阁下是田宁吗?”
听到这个名字,中年人一下把门大敞开,“是我,两位是?”
中年人是细作出身,他接到的任务是,有一个貌丑的,与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会找上他寻亲,让他假冒那个貌美男子的叔叔。
但他看着眼前两个人,都是貌美,哪有貌丑的啊?
这可怎么演?看来只能见机行事了。
“两位是?”中年人问道。
夏时泽将那块玉佩拿出来,男人惊呼一声,“这不是我娘传下来玉佩吗?前几天也有人来打听。”
他拿着玉佩,对光端详了番,又还给夏时泽,“我那块没碎,不过我可不卖,多少钱都没用,两位公子还是请回吧。”
“阁下会错意了,我们是来寻亲的。”楼双打量了番男人,他身量不高,面容普通,属于放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类型。
这样的人,倒适合当细作。
男人可能是脑子转不过来了,表情呆滞了一瞬,然后直拍大腿,“那你是我侄子啊。”感情丰富堪称是声泪俱下,但这句话是对着楼双说的。
楼双往后退了一步,“阁下认错了,这位才是。”
男人挠挠头,尴尬地笑着,马上转向夏时泽,拉着他进屋。
心里却暗骂他的雇主,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这两人相貌都好,但明显是眼前这位更符合漂亮二字,另外一位长相更偏俊朗些。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反正是失散已久素未谋面,认错了也在情理之中。
“这位公子不进屋吗?”见楼双站在院子里,男人有些疑惑,回头问道。
“我看这院子里的花不错,你们先聊。”
楼双觉得自己一个外人,就先不要打搅人家亲人团聚了,就找了个借口在院子里赏花,透过窗户可以看见二人面对面坐着。
出乎意料的,夏时泽并无多大心理波动,刚坐下就见对面的男人朝楼双的方向指了指,问他,“大人物吧?”
夏时泽微皱眉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没由头地问这么一句,“为何这样想?”
那人轻轻啧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带锁的小盒子,打开来,里面赫然是与夏时泽那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他望着盒子里的玉佩,长叹一口气,低声说,“我就没想到,你还活着,故这么多年也没去找你。”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谁把你从……”
男人突然变得紧张兮兮的,声音压得极低,夏时泽隔着桌子几乎听不清他的话,向前探身,离近了一些,才听清后半句,“……是谁把你从内卫手里救出来的?”
夏时泽皱眉问,“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