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不受控地一次次伤害了对方。
错了……
全都错了……
那份痛苦与自责折磨的他只想立刻以死赎罪。
傅寒川全身发冷,双手忍不住地颤抖,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是他伤害了温言喻。
他记得温言喻身上的伤痕,记得换药时对方痛到忍不住发抖的模样,也记得对方每晚被噩梦惊醒后崩溃的样子。
他对温言喻说,我永远不会给你爱。
可他又知道,除了真情外,温言喻什么也不需要。
甚至就连现在的共处,也是他靠着对方的那份由爱而生的怜悯得来。
傅寒川紧捂着眼,仿佛无数只火蚁,钻入身体的每一处骨缝与肌肉,密密麻麻,释放毒液,蚀骨的痛,撕心裂肺的痛。
他不知道,温言喻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与他这个一次次践踏他的自尊,一次次伤害他的人共处一室。
给温言喻带来痛苦的人。
是自己。
离不开对方的人。
一直是自己。
傅寒川深吸口气,在手腕处用力咬下一口,浓烈的血腥味让大脑暂时清醒。
直到把手腕咬得血肉模糊,痛楚依旧未曾下去,傅寒川勉强平复下呼吸,拿过被锁在抽屉中的小刀。
…………
二十一。
手臂上未曾痊愈的伤口被再次破开,血肉模糊的瘆人,傅寒川喘着粗气,一点点挑开缝合的胶原蛋白线,一点点深入。
生理上的痛觉压下精神上的痛苦,让情绪重新回归平静,短暂的失控过后理智重新掌管回意志。
傅寒川关上监控。
最后向助理发去查那晚宴会上异常的信息。
傅寒川眼睛通红,愤怒在眼底掀起巨浪。
监控里自己的举动明显有问题。
好久没人敢这么找死了。
“轰隆————”
一道雷声突兀地在天际划破长空,震得人耳膜生痛。
天空已经隐隐亮起。
盛御苑一楼。
傅寒川靠在椅背上,看着私人医生急匆匆翻找缝合器具。
又是半夜被叫醒起来处理伤口的医生,没忍住劝了句:“傅先生,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你再这样下去,这手臂什么时候……”
“不用麻药。”傅寒川平淡地嘱咐了句。
医生看了他一眼,无奈叹气,习以为常地把麻药放下。
这些有钱人怎么一个二个心理都有病。
伤口在眼前再次被一点点缝合。
他当时,也是这么痛吗。
还是不止如此。
傅寒川垂着眼,神色难得的无助茫然,苦与痛在心底翻涌,化为剧毒藤蔓缠绕着他。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卑劣,第一次意识到了对方的那份喜欢到底有多沉重。
他已经做不到把温言喻托付给任何人。
任何可能伤害温言喻的人。
他只能相信他自己,他得活下去,将温言喻庇护在羽翼下。
活着去体验温言喻曾受过的苦楚,去为那份伤害赎罪。
傅寒川闭了闭眼,唇齿间有些难忍的血腥味,被他混着苦水一同咽下。
直到,他将温言喻的前路彻底铺平。
他会赎罪。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
床上的人在被子中蜷缩成一团,双腿屈起放在胸前,一手紧紧抱住自己,微敞的领口里还有残留的咬痕。
那是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傅寒川一步步走向床边。
在床沿坐下。
窗外雷雨声不断。
很久,很久之后。
傅寒川在温言喻身边躺下,缓缓伸出手臂,将身侧的人揽入怀中,动作很慢,很轻,生怕惊动好不容易熟睡的人。
温言喻毫无防备地靠在他怀中,双腿也随惯性舒展开来,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下意识往温暖处钻了钻。
依赖又眷恋。
他在依赖自己。
这个认识让傅寒川瞬间愣住。
压抑的情绪像是山洪暴发,霎时间淹没了所有理智与克制。
傅寒川艰涩地喘了口气,将头埋进少年肩颈处,用力收拢双臂,不舍松开,也不敢用力。
滔天的愧疚与负罪感在心底蔓延。
被耳边沉重的换气声吵醒。
温言喻睁开迷蒙的双眸,迷迷糊糊看向男人。
“怎么了……”
意识不太清醒,温言喻脑子转得很慢,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傅寒川依旧抱得很紧。
听着耳边带着哭腔的喘息声,温言喻彻底清醒了过来,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混杂进的血腥气。
眼角余光瞥见男人左手腕处的白色绷带,已经渗透出点点血迹,顺着衣袖蜿蜒滑落,浸湿了一片。
温言喻想要坐起查看。
“伤害你的那个人,是我,对吗。”
短短一句话,温言喻瞬间愣住,面色苍白至极,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
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无助小狗,傅寒川将他更紧地抱住,泪从灰蓝如冰的眼中滴滴滚落,顺着领口落入他的心口。
几乎将他灼伤。
温言喻眼睫颤了颤,心脏蓦地漏下一拍。
傅寒川把脸埋进他的脖颈处,嗓音嘶哑得仿佛哭了许久:“为什么,不告诉我?”
傅寒川抬起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庞,眸里晃动着近乎破碎的水光,声音都是颤的。
“为什么我没有那晚的记忆,当初为什么要寻死,为什么你的身上多了这么多不该有的伤,你噩梦里叫的名字都是谁?”
“温言喻,我不是傻子,你瞒不了我,为什么什么也不愿意和我说,为什么一点信任也不愿意给我。”
“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温言喻僵硬地被抱着,唇齿几次张合,几次无言,一丝解释的勇气也没有。
傅寒川紧紧攥着指尖,用生理上的疼痛极力克制着心底暴虐的情绪。
“我只问你一句话。”傅寒川压下声音里的哭腔,抬眸看来,那双如冰的瞳孔似乎在随激烈的情绪不停颤抖,那眼底翻涌出的感情浓烈又痛苦。
“你是说不了,还是不愿意说。”
温言喻猛地哆嗦了下,立刻偏头避开了傅寒川的视线,身体向后倾企图从男人怀里出来。
挣脱失败后,只能僵硬着解释:“对,对不起,酒店的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我害,害怕你恨我,对不起,对不起。”
“我,我当时太,太害怕了,脑子一团乱,我没想好怎么办,一醒来就看到了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讨厌我,我想我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做,错……”
生怕看到对方憎恶的眼神,温言喻慌得不行,双手又开始发抖,视线不停闪躲,惊恐发作下只想再次逃离。
但这次,傅寒川把企图逃离的他更紧地拥入怀中,很紧,很紧,紧到让他觉得有些窒息。
“不要说胡话,我会给你找医生,你会健健康康的,温言喻,你听我说,你没做错任何事,是我的错,是我伤害了你,做错事的人是我,你没有任何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是我太大意了,以为没人能对我动手,是我的错,你没做错任何事,都是我的错,做错事的人是我,只有我,是我错了。”
傅寒川掐着掌心,让声音尽量柔和,另一只手轻轻拍抚怀里抖个不停的人,生怕再次吓到对方。
他没有被推开。
温言喻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傅寒川紧紧搂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言言,你听我说,别害怕,你没做错,你没做错,不要害怕,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不是你的错。”
察觉到傅寒川现在的情绪好像稳定着。
温言喻这才敢开口。
“我说不了。”
傅寒川垂首贴上少年的额头,哑声回道:“我知道。”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会补偿你,你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不会结婚,在你找到下一个喜欢的人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不会再爱上其他任何人,就算你想和我在一起一辈子也没关系,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不会再有任何人能伤害你,包括我。”
“我会用一辈子向你赎罪。”
“温言喻,你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男人的声音很轻,很轻,低沉沙哑得仿佛落下泪来,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压得人喘不上气。
温言喻闭上眼,思绪乱成一团,不知该继续说什么,只默默依偎在傅寒川怀中。
窗外暴雨停歇。
一切好像重归平静。
只有黑压压的云层酝酿着下一次的暴雨。
傅寒川拿着总结后的检查报告,静静坐在门外休息椅上。
偶尔抬眸看一眼面前紧闭的房门,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手里检查单上那一长串疾病发呆。
胃溃疡,十二指肠溃疡,免疫力低下,慢性肺炎,腰部创伤后腰椎受损,腰椎错位,腹部神经受损,腹部脏器多处创伤,腿骨陈旧性损伤,心肺功能受损,慢性贫血。
也许是工作日的缘故,学生和上班族都没什么时间,精神科室外没有什么人,过道格外安静。
只有偶尔走过的护士的脚步声,雨水敲打着窗玻璃,沉重压抑的呼吸声在过道内格外明显。
大约两小时后,诊疗室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家属可以进来了。”
傅寒川迅速站起身,推门进入的瞬间,目光急切地寻找温言喻的身影。
温言喻坐在沙发边,双手交握放在膝上,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整个人透着股病态的疲倦,死气沉沉。
听到动静,也许是连着做了四天的检查实在有些累了。
温言喻蔫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很快又没力气地耷拉下了脑袋。
傅寒川心疼地直皱眉,走上前在温言喻身边坐下。
自然地牵起他的手。
“冷吗?”
温言喻轻轻摇头。
双手却凉得吓人。
傅寒川也不继续追问,把少年的手握在掌中,轻轻搓了搓掌中冰冷纤瘦的手。
陶清玥整理完资料,转头看向二人。
聊了两个小时,温言喻无精打采地蔫着。
陶清玥柔和了神色,起身走向二人身边,温声道:“言喻,我现在要和你的家属单独聊一下,你在外面过道休息椅那里坐一会好不好,最多二十分钟,很快就好。”
陶清玥这话是对着两人一起说的,但目光始终停留在少年身上。
对上女人安抚的目光,温言喻点了点头,正准备出门。
傅寒川三两下脱去身上的长外套。
“过道有点冷。”
傅寒川弯腰把衣服裹在温言喻身上,又拢了拢大衣领口,确保他不会被寒风吹到皮肤后,才轻声嘱咐:“乖宝,我很快就出来,不要乱跑,等我出来我们一起回家。”
“嗯。”温言喻简单应了声,仍旧垂着眼帘,脑子雾蒙蒙的做不出太多反应。
直到被牵着在过道外的休息椅上坐下。
大脑依旧没有怎么反应过来。
秋日雨季,本就阴湿压抑,天气阴沉沉的心情也始终好不起来,走廊上一片压抑的寂静。
温言喻垂着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口腔内的软肉。
该说不说这位医生亲和力十足,一点点引导让他几乎打开了心防,不自觉向对方阐述自己的日常,一些零零碎碎,勉强能讲出口的东西。
但被动回忆过去的过程实在是说不上好受,像是把陈旧的血痂全部揭开,内里腐烂到流脓的伤口被暴露在寒风中。
无数根由血肉汇聚而成尖针,在脑子与心口来回穿梭。
于他而言不算很痛,但细细密密的磨人,无法忽视。
大脑有时雾蒙蒙,有时单纯是睡眠导致的酸胀,有时又是一阵如同重锤砸下的剧痛。
那股沉闷又压抑的酸痛,从头顶一点点蔓延,扩散至全身,痛得他想要尖叫,痛的他想要结束一切。
可止痛药下肚之后并未消散的痛,又在告诉他,这是你幻想出的痛,你并没有这么痛苦。
温言喻,这是假的。
在逃出轮回之前,他想活下去,他没有精力去思考除了自由外的任何事情,自由与家人是支撑起他的绳索,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动力。
可在逃出轮回后,在他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在那层由他亲手编织的幻境被他自己摘下之后,世界在他眼中渐渐变成空荡荡一片。
全身肌肉又酸又痛,手指不受控地颤抖,抖到无法在扶手上做出支撑。
神经系统受损后的内啡肽分泌不足,导致身体无法止疼的毛病,也让这股疼痛变得更加磨人。
湿冷的雨水一点点渗入骨缝,一点点绕入心尖,又沉又重,喘不过气。
温言喻恍惚间低头看着脚下,雨水透过了玻璃落入了他的脚边。
它们逐渐汇聚成一滩小湖,慢慢上涨,上涨,上涨……
一点点淹没了他。
一点点吞噬了他。
温言喻神情一阵恍惚,意识正在雨中被渐渐淹没。
“咯吱”一声响,面前的大门打开。
第69章 别安慰我,请放弃我,让我继续坠落
傅寒川从门内走出,一步步走到他身边,弯腰蹲下,温软了声音:“乖乖,饿不饿,你是想在外面吃点东西回家,还是我们一起回家,让阿姨做饭。”
温言喻仰头看向男人,下意识想去牵他,可手抖了太久,没有力气抬起。
傅寒川察觉到这点,立刻伸手握住他的手,一手穿过膝盖,一手越过腰腹搂住肩下,以公主抱的姿势,给人稳稳抱起。
怀里的人很轻,很轻,不说常年锻炼的他,换成一个有点力气的成年人都能毫不费力地轻松抱起。
傅寒川低眸,盖住眼底那片忧虑。
“想回家还是去外面吃饭?”傅寒川微微垂首,在少年耳边又问了一遍。
温言喻把头埋在男人肩颈处,声音很轻,带了点困意:“我想和你回家。”
“好,回家,我们回家。”
低调的黑色卡宴溅起路边一片水花,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留下一串串涟漪。
车内放着节奏舒缓的纯音乐。
温言喻垂下眸子,发了会呆,突然低低道:“对不起,给你添了好多麻烦……”
他的声音很小。
傅寒川眸色微微一沉,把他搂得更紧。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麻烦。”
细密的雨滴落在车窗玻璃上。
哪怕医院距离家的车程并不遥远,温言喻还是不自觉靠在身旁的人怀里,缓缓闭上了眼。
也很累。
大脑努力想要转动,但每次都像被雾气笼罩了般,怎么也动不起来。
自从他在互联网上查到君常墨信息的身份之后,恐慌与焦虑的情绪就没有下去过。
只要一闭上眼,记忆里的声音,便会如浪潮般汹涌压来,在他耳边不断响起,无间断播放,不断吞噬着他。
那由他曾经无数次死亡,无数次痛苦与绝望汇聚而成的惨叫声。
唯一能让他心安的,让他还没有逃跑的。
只有每晚入睡时,系统总是会来到他的身边,告诉他傅寒川是安全的,告诉他自己是安全的。
他们会把君常墨解决。
还有司夜哥哥,洛什维尔,球球……大家都在,他们只是不在这个世界,他们都还记得你。
温言喻,我们会保护你。
你要待在傅寒川身边,待在他身边。
只有那样,你才能保护自己。
保护傅寒川。
不要害怕,不要逃跑,不要尖叫,捂住嘴,别尖叫,别害怕。
连续几天辗转各大医院到处体检,虽然傅寒川什么也没说。
但每次做完检查后,傅寒川那黑沉沉的脸色,还有忽然转变的态度。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带回来了多少伤,但长久的病痛,也让他知道八成是检查结果不太乐观。
傅寒川之前对他,每天偶尔还会凶上那么几次,但这几天可谓是小心翼翼又温和。
也许是贱。
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体贴入微又小心,正常人本应该会高兴的。
但他并没有产生什么高兴的情绪,相反,是一种快要把他压到窒息的愧疚与涩意。
自己是傅寒川重要的朋友,也只能是朋友,他做了错事,无法挽回的错事,傅寒川厌恶他,恨他,他都能接受。
但傅寒川无法舍弃他,无法放下他。
所以收敛一切情绪。
哪怕被他伤害,还是会凭借责任感,与那份割舍不去的重视,来爱护他。
放下了高傲自尊的照顾与担忧……
一想到这,负罪感与自厌就如山般朝他涌来。
看到傅寒川小心翼翼待他,为自己忙前忙后,本能想要逃离,想要落泪。
自责自己为什么会添这么多麻烦,自责自己为什么好不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活着于他而言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忙着倒还好,但只要一闲下来,就会不自觉想要解脱,想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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