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卞可嘉的身上,此时见他神情有异,不由走了过来,“怎么了?”
卞可嘉连忙抓过旁边柔软的布料,遮住发动机和古董雨伞,但指尖的触感奇异,他定了定神,又打量起自己手中抓着的衣服——那是剪裁利落的秘书套裙、真丝女士睡裙、和一件……
他拿了起来,手指还在微微颤抖,“荆,你会想……看我穿这个吗?”
“荆”骤然站住了脚步。
因为惦记着那装了真正要命东西的框板箱,卞可嘉甚至不敢走远了换。
他就站在箱子这一侧,一点一点脱下原来的衣服,换上了新装。
在“荆”的注视下,他的耳尖先泛起珊瑚色,接着那抹红就顺着脖颈想全身蔓延。
灯从他斜上方打下来,他的睫毛慌乱扑簌,连投在他高挺鼻梁上的阴影,都在轻微发抖。
这一套粉色与白色相间的护士制服,裹住了他清瘦的骨架。
袖口有些短,这套衣服是故意这样设计的,露出的手肘曲线优美,像一截新折的玉竹,而护士服腰带束出细窄的腰线,走动时,裙摆下若隐若现珍珠色的光。
护士帽是粉色的,将他的头发大半藏在了帽子中,他弯下腰,从箱子里取出一套橡胶手套,这是医护人员必不可少的消毒隔离设备。
只是腰线弯折时,后腰制服的褶皱一点点绽开,似是昙花的弧度。
他带上橡胶手套,有点紧,边缘勒出的红痕,都像精心设计的装饰带。
“荆”几乎都想亲自看看这框板箱里有什么了……卞可嘉甚至还取出了拘束带、听诊器和针管。
“——别看!就当……留一点悬念。”卞可嘉立刻阻止了“荆”,合上了框板箱,锁上了那把对于海怪来说形同虚设的锁。
但怪物自愿遵守这君子协定,只因卞可嘉红着脸对他说:“荆,生活总要……保持一定的惊喜感,提前知道就没意思了。”
“荆”想,如果他是个人类,或许此时已经心跳过速到需要躺上急救床。
他有些震惊,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他不敢想象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待遇——所以他很快想到了什么,那份喜悦转瞬消失不见。
“荆”死死盯着他,问:“……老婆,你买下这些,是为了穿给你师兄看的吗?”
……是因为被我截了胡,所以不得不将你与另一个男人的情投意合,被迫展现在我的面前吗?
这一刻,“荆”原本甜蜜的心被一百只毒蜂狠狠蜇上了,蜜糖揉和着尖锐的酸苦,滑向了诡谲阴暗、阴沉不定的残暴念头。
杀了梁传仲!杀了他!他有一百种办法,让一个人类的身体碎成上百块,然后再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荆”嫉妒得几乎要发疯了。
卞可嘉看着“荆”扭曲的脸,疯狂的手在雾气中闪现,不由得畏惧地后退一步。
他那本日记里,重点写着一条守则。
——不要与梁传仲分手,世界线不能再崩。
……因为他不相信你喜欢他,甚至不相信你对他的示好,他无比坚信着:你与梁师兄有着多年情分,两情相悦,没有任何分开的可能。
他是插足其中,强取豪夺,按照他的逻辑,你不可能对他有多深的情谊,除非循序渐进,与他的逻辑相差过大,世界会发生崩溃。
卞可嘉不明白世界怎样崩溃,但他从那日记本上的文字读出来,他对那位梁师兄没有多少念想,反而对这个手段强硬的非同族生物很有些顾念和关怀……甚至该说是“情意”。
……他喜爱他么?
记忆出现的空洞,让卞可嘉无法追溯过去,但“荆”对他做的这些事,他从没有感到生理性厌恶,只是时常会苦恼自己太过疲乏。
但梁传仲不一样,他甚至无法忍受梁传仲碰他的肩膀。
“我……没有在想他。”卞可嘉抬起眸,神色复杂道,“我若是买来为他穿,又怎会在黑-市叫你来?”
梁师兄那边,他还能瞒多久呢?
那日哨所边界,梁传仲发过来询问透着古怪,卞可嘉本能觉得,梁传仲已经对他起疑心了。
但都不重要了。
因为这样的回答,“荆”已经再次满怀喜悦。
他被“荆”整个人抱了起来,面对面托住,他的双-退没有别的方向,只能盘在那具冰冷身体的两侧。
他听得见面前胸膛中,迥异于人类频率的心跳。
也看得清。
透过那层有些透明的皮肤,卞可嘉甚至能看到他青色的血液遍布整个肢体,像陆地那种野蛮生长的藤蔓。
而所有的血液,都被茁壮有力的血管推回他的心脏。
……那颗巨大的、强壮的心脏。
如果被人类精密的武器瞄准,又能做什么抵抗?
他停止想象,抬头承受亲昵,身不由己地陷入下一场风暴。
在午休的间隙,忙了许久的梁传仲,终于找出时间与恋人通话。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因为工作繁忙,甚至没有多少时间陪伴男友——或许就是因为他的缺席,所以才忽略了一些近来的异常信号。
他拨通了通讯仪。
那端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通,梁传仲想,小可现在是在忙着工作吗?
梁传仲有些失落,看来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休息,并不能和男朋友说上几句话。
就在挂断前,通讯那边却突然接通了。
“……喂?”
明明是恋人熟悉的声音,却变得好陌生。
仿佛是今日大雨带来的潮气都钻入了无限通讯,润湿了那熟悉的声音,竟显得闷热无比。
令人躁动。
“是我。”梁传仲皱起了眉头,“小可,你在做什么?”
“在……午睡……”
是信号不好么?那边的声音仿佛时断时续……不、不是时断时续。
梁传仲否定了自己,这座研究所有着覆盖全镇最好的信号。
但卞可嘉的声音听起来,就是莫名一颠一颠的,像是被什么有规律的节奏冲撞打断着,非常的……古怪。
梁传仲一开始并没有往那个方向想,直到从卞可嘉那几乎掐出水的尾音,听出几分娇弱的难耐,“我……马上就要去工作,先不、不说了。”
……通讯挂断了。
梁传仲愣了片刻,猛地站了起来,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同僚连忙叫住他,“你干嘛去?全部哨所的新式探测仪都已经装好了,马上就要接入使用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要干什么去?”
“我出外勤。”梁传仲工作麻利的穿上外套,脸色铁青,“移动端给我,我先走一步。”
可是这屋子里的温度,却十分潮热。
卞可嘉从沙发上坐起身,那暗色的绒面上有了一些人形的水痕,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被揉得有些乱的职业装, 低头不语。
“荆”为卞可嘉递过一杯水, 他仍是顺从的接过,晶莹的汗珠压在他的额头和眼睫上, 他垂头喝水的样子十分乖顺。
他此时看上去, 似乎有些认命般的逆来顺受, 至少看上去没有因为“荆”在那般要紧的时候, 强行接通了他的通讯仪,逼迫他与自己的“男朋友”通话而发怒。
这给了“荆”更多的信心。
多余的肢体不甘寂寞的缠上来, “荆”眼神执拗, 滑足黏腻, “小可,不要他了,做我老婆……只做我的老婆, 好不好?”
屋子中的海生花, 在这一刻变得像陆地上的太阳花般逐光转动,追随着卞可嘉所在的角落, 雀跃地左右摇摆着。
“我会对你好的,老婆, 我们可以生活在海里, 我会改造你的身体……如果你喜欢在陆地上,那我们就去一处没有人的地方,我会好好养着你,你想要什么样的东西, 我都会为你找来。”
张牙舞爪的怪物,此刻露出部分庞大的身躯,却也控制着力量,用尖尖点触着卞可嘉的周身皮肤,邀请着一个人类共度余生,并诉说着他对于未来美好的期许。
就像人类撸小猫、rua小狗一样,巨大的生物也会对弱小、可爱的动物无比着迷,这是巨大海怪唯一喜欢的人类,只是因为那满怀的爱意,此时主导者与被主导者颠倒了位置。
拥有力量的巨大存在不再站在顶端,反而像是一只向主人摇头摆尾、讨要关心和喜爱的狗。
头顶的灯,被汗水晕染成一圈圈的七彩色光,卞可嘉闭了闭眼睛。
他始终严格遵守着日记的准则——不要陷入对“荆”的喜欢,也不要让“荆”太兴奋。
今日因为这件衣服和他的配合,“荆”已经很兴奋了。
此时,裙装的末端多了两条裂口,却还半落不落的挂在他的身上,粉色的帽子歪斜着,凌乱如他潮湿微弯的发。
上衣也崩开了线,大概露出了一片后背,不过卞可嘉自己看不到。
卞可嘉想不明白,他真的会喜欢这个强迫自己的生物吗?
答案是混沌的,先不说身份和种族的差异,只是这种太过潮湿和晦暗的凝视,与寸步不离的把持,就让他感到窒息般的不适。
要在何种情况下,他才会喜欢上这样性格的人……以及类人生物?
看着久久沉默不作答的卞可嘉,“荆”眼中的希冀的光缓缓熄灭,他那海水般微微透明的皮肤也因为忌恨而变得惨白,“……你就这么舍不得他?”
卞可嘉默然不语。
“荆”迅速从这亲密无间的纠缠中醒过来。
是了,他本来就是后到者,只有既争又抢,才能让卞可嘉看一眼他。
卞可嘉不再反抗,只不过是因为无从反抗,他到底还在奢想着什么呢?
既然他无法真正拥有这个人的心,这样的亲密总是偷来的,那他就要不留遗憾,凭本事,他也会让卞可嘉再也没有余韵和空闲,用他的头脑去思念别的男人!
他一向很怜惜卞可嘉,最多只同时喂他吃过两条大鱼……事到如今,他也不必再怜惜了。
凝成实体的人形瞬间打散,化为透明的海洋原型,巨大的震慑和压迫力,交织出无处可逃的网,向网心兜落。
外勤船只的定位雷达坐标,始终在城镇研究所的中央屏幕上,被众人监视着移动的轨迹。
而出外勤的梁传仲面色阴沉,他手中所持的终端,正是全镇所有哨所共同推广的新系统,距离正式上线协调新雷达系统,倒计时只剩最后的一分钟。
一分钟后,就是第一次全镇协同雷达网络的开启,那只他们曾经用声纳设备定位干扰过的、在旧式雷达上无法定位的怪物,极有可能无法,一分钟后就会在人类的科技视野中无从遁藏。
而梁传仲,正在全速向卞可嘉的住所航行。
通讯仪里,同僚的声音焦急的传来:“你走那么快做什么!城防海-警的几支小队都在来的路上了,还没有跟上你,你在原地别动了,再过五、六分钟,他们就能追上你了。”
梁传仲却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
在终端震动、正式宣布全新雷达系统上线的同时,卞可嘉那座他所熟悉的、在海中伫立的小楼,也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一刻,在经过三秒的寂静后,通讯仪频道里爆发了惊慌而嘈杂的人声。
“出现了,那只海怪出现了!”
“那个位置……与研究所外勤梁主任……几乎完全重合!”那端的声音充满恐惧,“城防海-警!所有小队!立刻追踪梁主任的所在方位!”
“研究所已授权生-化武器,批准使用VI型最新神经毒素!”
“等等……那周围的平民怎么办?是否安排紧急疏散?”
“不行,不要打草惊蛇!会惊扰了怪物!在集体人类面前,有些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授权解锁高浓度毒-气,允许使用高制毒性生-武,优先污染周围水域,破坏其呼吸系统……”
“城防部批准使用全范围打击类热武器!已进入火-箭-炮发射范围。”
“不计代价,歼灭海怪——为了人类!”
梁传仲低头看向自己终端上显示的方位,不敢置信地颤抖起来。
这一刻,对恋人安危的关心压过了心中的怀疑,船还没在泊口停稳,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上恋人住处的码头长板。
“小可!快逃,这里有……”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因脚下这片地面,已经不再属于人类的世界。
冰蓝色的花朵从海水爬上木质地板,在脱水的空气中绽放摇曳。
病态般晶莹剔透的花瓣呈现出半流体的质感,薄如蝉翼的边缘自然卷曲,即便脱离了咸涩的海水,海生花透明充水的部分,依然保持着精神饱满的模样,仿佛被无形的洋流推动着。
纤弱的花茎上没有常见的绿叶衬托,唯有几根细小的触须不安地蠕动,表面覆盖着鳞状结构,如一层一层厚厚叠放盛开在陆地上的海浪,奇异而美丽。
梁传仲恐惧地后退一步。
他亲眼见过这种植物,会捕猎人类。
那次,研究所最后只带回了所剩无几的人类残-骸,和几张惨烈的现场照片。
这种具有攻击性的海洋植物,察觉到门口的不速之客,看似柔顺美丽的花朵瞬间绷直,掀开柔软的花瓣,坚硬如钢锯的齿牙半遮半掩。
它们可以捕食,此刻却违背常理般一步不动,在扮演着恐吓和守卫的角色。
在酝酿着血腥气息的花雾里,梁传仲遥遥看到了自己的恋人。
卞可嘉在凶猛的海生花中盛开着。
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他凭空托着,他像是被人从正面抱了起来,让他后背一会抵着墙,一会又离开。
……但卞可嘉的正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气的啊?
而且莽莽撞撞,举止粗鲁。
……等等,他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怎么还裂开一片?雪堆似的脊背,在空气和木质墙壁间若隐若现。
就连他脸上神色,也和往日见到的很不一样。
卞可嘉的眼神都涣散了,空空茫茫的睁开着,水润润地找不到任何焦点,眼尾红彤彤地似泣未泣,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而且……
梁传仲视线下移,看到卞可嘉居然穿了一件粉色的短裙,有些破了,在这样诡异的场面下,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颓废糜丽。
他的身体姿态违反了重力学,整个人都飘在空中,被看不见的水波推来荡去。
双-退也敞向窥视之人的视野盲区。
只是角度有些不对,裙摆下,被分开得有些怪异。
梁传仲见过靠海的渔港,偶尔会有渔民从海里捕捞的鳐鱼售卖。
去年,他就曾见过一条柔软的深海鳐鱼,但现在他感觉自己又见到了。
鳐鱼的内面洁白如雪,柔嫩如水,味道鲜美,是鱼市上价格最昂贵的深海鱼之一,那条鳐鱼被捕捞上岸时,曾有一场奇景——那鳐鱼竟然正在和一只凶猛的章鱼厮杀,即使被人类捕捞起来,这两只生物也没有放弃纠缠,直到暴露于人前,才杀出一个分明。
鳐鱼柔软光滑的皮肉已经满是伤痕,被章鱼锋利的触手玩弄般扇动着,内面泛起一波一波的雪白浪痕,在捕捞上岸前,那只章鱼已不知道将它抽打多久,此时的鳐鱼已经奄奄一息。
章鱼显然已经占据完全的上风,他甚至就在岸上的人类面前,用粗壮有力的触手,抓满了鳐鱼缝隙间溢出的胶质软皮,再伸出三条触手一举戳破鳐鱼的皮肤,探入内腔疯狂鼓动,吸食着鲜美的内脏营养。
自从海水溢进这个城镇后,海洋生物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异,这种高阶海洋生物更是已经开了智,望向人类的眼神,都会令人头皮发麻。
它冷漠地扫视着在场的人类,没有丝毫紧迫和威胁,只是继续漫不经心地勒紧触手,进食着自己的猎物。
而梁传仲明明什么都不该看见,此时却直视了来自海洋最高级存在的……死亡凝视。
那被海生花中心所簇拥的人类,已经迷失到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
梁传仲看着鳐鱼身体那奇异的波动,直视死亡的恐惧,已经让他肢体僵化。
他的终端坐标,终于与海洋生物所在方位完全重叠,正在持续发出着尖锐的警告。
看着里面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的恋人……梁传仲什么都明白了。
“老婆, 我们被看到了呢。”
在海生花摇曳的浪涛中,“荆”将卞可嘉的后背重重抵到墙上,吐露出潮湿的耳语, “杀了他吧?杀了他, 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卞可嘉断断续续道:“不……不。”
“老婆, 你还是舍不得杀他。”
“荆”重重地埋了进去,叹道:“他活着离开, 所有的人类都会知道的, 跟我走吧, 我们一起到世界的另一端, 我会对你好的,我是如此真挚的热爱你。”
“荆”的声音癫狂迷离, 也同样听得出几分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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