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产部分是最好办的,根本用不着特地安排,塞给狼崽子就行了,公司可以先找可靠的信托方代管。
棘手的是剩下的部分……比如怎么拦着狼崽子不把别墅吃了,怎么拦着应时肆不冲动,不做什么无可挽回的事。
祁纠尚且还在斟酌,暂时没想出太好的解决办法。
“要是连你都想不出来,多半就是没办法。”系统变成开水壶,烧了点水给他吃药,“不过——你刚才说信托方。”
这倒是给了系统一些启发:“信托部门,咱们局里也有啊,这个世界好像还有空位。”
系统边咕嘟咕嘟冒泡,边转过味来:“对啊!这个世界有空角色,还没人领呢!”
这次的世界和之前不一样,有其他角色可领,不非得当乌鸦……虽说之前的记忆封存,系统也不记得为什么祁纠要跑去当乌鸦,但工作记录里的确有这么一条。
甚至还有个乌鸦如何维持羽毛黑亮的技巧合集。
想来不是因为个人爱好。
这个世界的角色刚好是信托类型,专门负责代管企业的,属于维持世界基础运转的维修保障部。
系统去运作运作,想办法跟人家换个班,万一成了,说不定真能给祁纠弄个新身份。
“先别声张,我去试试。”系统跟祁纠讨论,“不过这个办法……也得有前提。”
有个不论如何都跳不过去的前提。
祁纠自己得能活过三十岁。
维修保障部那边的空身份,就真只是个身份,是要员工拿自己的数据去填的。
封敛这具身体,也注定活不长,想多活几年,一样要靠祁纠自己的数据来补。
万一到时候,封敛这具身体抢救失败,下不了手术台……另一边的身份空壳又满足不了预估的寿命,无法顺利导入,那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况且,就算真这么干成了,也限制多多。
比如这两个身份衔接,本身就有明确的因果关系,只有封敛死了,才会有信托部门的员工接手……所以遗嘱该写还是得写。
再比如,维修保障部那边的员工相当没人权,不允许主动透露身份,除非原生世界角色主动,否则不得发展任何感情。
这可跟弄一阵风、刮点雪不一样。
那边的空壳伪装数据相当复杂且繁琐,层层加密,别说凭直觉,系统凭数据分析,有时候都得分析半天。
祁纠给系统塞了个相当厚实的红包:“试试看。”
“行。”系统说,“都试试看。”
系统试试能不能弄来个壳子,祁纠试试能不能活过三十岁,狼崽子……狼崽子也得试一试。
应时肆必须得试一试,能不能更相信祁纠。
相信到盲目的地步,把感情暂时按下,把理智也暂时按下,即使不得不暂时分开,也有绝对的耐心等。
守着那个被一点点改造,变得越来越像个家的别墅,守着家,别乱跑。
千万别乱跑,会有人穿过风雪来抱他,会有人回家。
秀场那边,应时肆的表现比想象中更好。
艺人部经理本来还以为,这种封总点名要照顾的年轻艺人,准保业务稀烂态度离谱,要一群人跟着忙到焦头烂额。
谁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应时肆除了沉默点、看着性子冷点,什么问题都没有。
这也算不上是问题,谁没有点自己的脾气?应时肆这个野蛮生长的气质,在圈子里也算是独一份。
真打磨出来了,只怕相当亮眼,能填补一大块暂时没人能顶上的空缺。
艺人部经理就是干这个的,眼睛比等闲经纪人毒,几乎升起了点难得惜才的惊喜。
不仅仅是这两天的台下,就连T台上,应时肆表现得也相当可圈可点——肯定不可能臻于完美,但要论叫人印象深刻,那也绝对有份。
“是真的特别不错,话题度眼看着上来了。”
艺人部经理打电话回来汇报,对封总的眼力赞不绝口:“不愧是您挑的艺人!真是……”
艺人部经理抓着电话,夸赞的话不要钱的往外倒。
肯定有逢迎的意思——但也有那么五六成甚至更多,是因为真这么想。
接电话的时候,祁纠也在看监控那边的实时直播。
狼崽子下飞机就立刻沉迷进手机,在路上找他聊、在酒店找他聊,晚上哼哼唧唧不睡觉,小声说想开视频。
这会儿就半点看不出来了。
应时肆沉默着候场,沉默着换衣服,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筋骨身量,在聚光灯下敛得近乎锋利。
第一次上这种长|枪|短|炮围着的T台,叫滑轨摄像机盯得死死,应时肆却半点都不怯场,黑沉沉的眼睛不加半点掩饰,锋芒毕露。
他在飞速学习成长,第一轮走得还有些许生硬,第二轮就能把祁纠教他的东西,跟眼前真看见的逐一对应,找准最后那点云遮雾绕的所谓“感觉”。
有直播评论说,应时肆像个没有感情的T台机器,这不是贬损,反倒是对这个级别模特相当高程度的表扬——模特本来就是展示衣服的。
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不飘不沉,台步走得到位,能展示出衣服的所有细节。
这就是几乎所有设计师都钟爱的模特了。至于走出个人的特色,拥有独特鲜明的韵律节奏……那是成名以后的事。
彻底立稳脚跟、打出名声以后,叫聚光灯一点点养着,才能养出独一份的所谓“看点”。
应时肆现在表现出来的气场,汲取技巧摸索窍门的速度,已经叫不少业内人士眼前一亮:“真不错,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么个人?”
“澜海送来的艺人,听说……是封敛封总的人。”
旁边有人低声回:“想差了,原来真是正经送来亮相的。”
艺人部经理打点的时候,只说是新签的艺人,并没有任何相关消息放出去
但那些人苦心栽培应时肆,就是为了送给封敛……又哪可能一点风声也不透。
有这种名头,多半都容易想歪,到什么时候都难以免俗。
但应时肆不在乎这个,他甚至不在乎大大方方承认。
他就是封敛的人,家门钥匙就藏在换下来的衣服里。
要不是上T台得足够专业,不能携带任何个人饰品,应时肆都想揣着钥匙上去。
别人怎么看他,跟他有什么关系?
应时肆心里不在意,反倒走得越来越稳当,感觉也找得越来越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冰冰瞳孔幽深,眉弓锋利淡漠,直播评论却一回比一回热烈。
应时肆看不见评论,哪怕看见了也无所谓,他管不着别人——应时肆很清楚,自己是在较劲。
跟什么较劲,说不清。
可能是跟命。
应时肆盲目地认定了,他做得更好一点,就能给祁纠多带来点运气。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应时肆想好了自己的生日愿望,他在飞机上念了两个多小时,请求不知道哪位神仙帮忙,让这件事成真。
让这件事成真:只要他把每件事都拼命做好,家里的先生运气就跟着多。
让这种运气去帮祁纠的忙,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还真不是盲目。
因为应时肆做得越好,金手指植入程度就越高,他们的分成就越高,系统能拿出去活动的资金就越充沛。
阴差阳错,祁纠跟系统在想办法,狼崽子也是真在磨牙霍霍地玩命帮忙。
祁纠也从直播里截了几张图,准备回头弄几张海报放家里,逗狼崽子变成开水壶——正这么干的时候,应时肆那边就生出点变故。
走完最后一套衣服,应时肆快步下来,拿回自己原本的衣物,脸色就变了变。
钥匙不见了。
应时肆精心絮的窝,那条红绳既能露出来又不明显,裹在衣服里头,他一抬头就能看见。
这会儿不见了。
衣服还在,红绳跟钥匙都没了影子。
应时肆脑子嗡的一声,扔下做装饰的金属扣,扭头就要去找。
有人自己撞上门来:“这什么,狗绳?”
应时肆的瞳孔倏地黑沉,森森盯着眼前吊儿郎当的人影……看着对方手里晃晃荡荡的红绳。
看着红绳尽头拴着的钥匙。
“这是秀场主办方的儿子,也是个小模特,这T台好像本来是捧他的。”
系统刚好回来,抄起剧本哗啦啦翻页:“剧情里也有这一段,他挑衅羞辱应时肆……不过没这么靠前。”
因为剧情里,应时肆的表现并没这么好,亮眼到所有人好像都只看见他。
应时肆甚至还不是个专业模特,论本职他是演员,因为当初有个金主喜欢小模特,才被塞去走T台的。
那金主半天不到,就被凛然不可侵的狼崽子凶狠至极咬跑了,模特这工作倒是留了下来。
“还给我。”应时肆沉声说,“我不想惹祸。”
秀场主办方的儿子挺非主流,弄了个标新立异的烟熏妆,捯饬了个酷派十足的莫西干头。
这么精心弄了一通,又提前排演、挑了最好的衣服,硬是叫妆造都没怎么做的应时肆压了下去。
莫西干头挺不满,忍不到结束,就来找这小子不痛快:“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个给人家摆弄的玩意?”
应时肆对这说法无动于衷,他本来也不在乎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但谁都不该碰他的钥匙:“还给我。”
莫西干头甩那个钥匙:“我要是不呢?”
应时肆几步过去,薅住他领子,伸手去够那条红绳,没等碰到,钥匙就从莫西干头手里飞出去。
旁边就是窗户,下面是造景的园林,钥匙飞出去就没了影。
应时肆瞳孔凝定成冰。
“来,打啊。”莫西干就是要激怒他,笑了笑压低声音,“你不是要出风头?送你个大新闻……”
在他们家的秀场后台动手打人,前因后果当然任他们说。
应时肆把他扔开,单手一撑窗框,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二楼半的高度,应时肆借着窗外的树做缓冲,往下蹦了两次,就地打了个滚,在草坪上站稳。
有树、有草、有灌木,不远处还有个人工湖。
应时肆抬头看了看窗户的位置,心里沉了沉——钥匙多半掉在了那里头。
应时肆自己死死攥着自己的手腕。
那只手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
“怎——”艺人部经理冲到窗前,“这是怎么回事?!”
他去给应时肆联络后台采访,总共半分钟没看到,眼睁睁看着人跳了楼,吓得魂飞魄散:“没事吧!摔伤没有?你等着别动,我下去接你……”
应时肆的胸口起伏,瞳孔黑沉,强迫自己把几乎冲破禁锢的暴戾压回去。
他听不见艺人部经理的话,满脑子都是不能闯祸。
他不能动手……他不能闯祸,不能给家里惹麻烦。
祁纠的身体状态很不好,光是忙公司的事,已经够操心,应时肆晚上都不敢跟他多聊半句,生怕耽误了他休息。
应时肆一点麻烦都不想惹,就想把每件事都做好。
为什么这么难。
应时肆盯着那个人工湖。
哪怕这是在南方,冬天的人工湖也仅仅是不上冻,依然冷得刺骨。
“求我啊。”莫西干还得意洋洋,趴在窗户边上,“说不定我心情好了,就让人帮你把水抽干,找找你那条狗、绳……”
莫西干上下打量应时肆,嚣张得叫人想把他嘴撕了:“对了,你身上这套衣服是我们家的吧?弄脏了弄坏了,原价赔偿知道吗?”
他敢这么说,是因为知道内情,认定了应时肆是个没人罩着的“玩意”——这认定本来没错,因为原剧情里就是这样。
原剧情里,不论外头的人怎么羞辱应时肆,封敛也从没叫人替他解围……反而乐见其成。
派来跟着应时肆的人与其说是照应,不如说是监视,是封敛的眼睛,应时肆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
但现在其实不一样了。
艺人部经理一通楼梯跑下来,连呼哧带喘,攥着手机,满脑门子汗。
“没事吧?”艺人部经理拽着应时肆,“伤着没有?”
那可是二楼啊……封总家这小子是属什么的?
应时肆听不见他说的话。
应时肆抬着头,盯着二楼的人影,瞳仁漆黑,死死攥着自己的手腕。
他逼自己把失控的狂暴戾意忍回去。
比起这个,应时肆更无法容忍……那些给祁纠的身体增添负担、让祁纠没法休息的工作里,有他亲手添进去的。
应时肆受不了这个。
他用力咬了咬牙关,强迫自己转身,去人工湖里捞钥匙。
才走了两步,艺人部经理又伸手,把他拦住。
应时肆皱了皱眉,发作之前,听见对方的话音:“……封总……”
应时肆停下来。
“我赔衣服。”应时肆说,“我有钱。”
他还有钱……虽然是祁纠给的,但先垫上,以后他挣了钱再补回去。
艺人部经理连忙摆手:“不用赔了,这衣服是你的。”
应时肆愣了下。
艺人部经理的手机一会儿一震,低头看了看,又回了回头,看后面那个人工湖。
艺人部经理:“湖也是你的……叫人抽干也行,回家也行,家里有备用钥匙。”
“不差这一把。”艺人部经理一个字看不懂,只管照本宣科地念,“反正你回家,也不用钥匙,有人开门……”
应时肆站在原地,脸唰地烫了。
秀场的衣服其实很薄,飕飕的冷风里,热流一瞬间就把他裹住,不由分说往胸口里面钻。
“……封总说,架可以打,但痛殴闲杂路人,最好稍微讲究分寸。”
艺人部经理把消息念完:“不讲也行,都行,看你。”
祁纠在缓冲区,坐在小马扎上,把最后一条消息发过去,给系统背上沉甸甸的大书包。
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其实也不非得选择最霸总的这一种。
但不买白不买,买下秀场送给应时肆,他们立竿见影就能拿五十万经验点的提成。
有了这一笔提成,打点的事就好说——要是再不够,回头再买几个酒店、买几个剧组,记在狼崽子名下。
这个世界的提成实在最好赚。
系统就是回来取钱的,经验点到位,摩拳擦掌,背着书包就窜出去了。
艺人部经理其实也是。
陪着上头身边的人出差这种事, 在他们这个工作领域里其实挺多,但像这种情况也少见。
倒不是秀场有多贵……当然也非常之贵。但主要还是这类“身边的人”,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
感情好,蜜里调油的时候, 自然哄着捧着。哪天厌烦了, 随手就丢, 再换个新的。
是个什么地位……在这个圈子里心照不宣。
送东西送资源都常见, 打发人的东西,多值钱也不过分。
但为了这事直接替掉秀场的承包方, 是什么意思, 就相当明显。
这么一来,应时肆的身上, 就会直接打上封敛的标记。
往后谁要对付应时肆,都要多掂量掂量——这可不是那种随手就能打发的小角色,在这小子背后,有个传媒巨擘的老板盯着。
惹不得,惹了小的, 后头那个是会出手的。
今天这一档子事, 意味着往后应时肆在外面, 一举一动,都可以直接代表封敛。
这背后的事应时肆不一定懂得,艺人部经理悬心吊胆的,顾不上跟他细讲, 还在尽量圆滑地处理各个环节, 不打乱原本安排的采访进度。
秀场的老板换成了谁, 采访也得照采不误——观众可不管秀场是谁的,没见谁看秀看T台, 还要查查资方的身份。
这次的机会难得,应时肆的表现实在亮眼,不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刷一波观众缘,那就是艺人部经理无能,正经差事没办妥了。
但应时肆懂不懂没关系,因为秀场的原负责人一看就挺明白。
艺人部经理陪着,半点不敢疏忽地盯着采访结束,应时肆换了衣服下来……那个人工湖的水已经抽干了一小半。
莫西干头被他老子扔进人工湖里捞钥匙,连冻带吓面色惨白,再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把你那张嘴洗干净了再说话!”原负责人气疯了,抬腿就踹这个惹祸的玩意,“你把人家什么扔了?”
莫西干起初嘴还犟:“狗绳,怎么了?还往脖子上栓个钥匙,说不定是玩什么呢,他就是个野——”
话没说完,就叫他老子扇得没了音。
原负责人脸色煞白,恨不得跳进湖里去扇他:“这些话都谁跟你说的!”
原负责人慌得过了头,莫西干平时也就仗着他老子耀武扬威,第一次见这阵仗,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恐怕是闯了大祸,脸色也变了。
原负责人气得两眼发黑,还想再教训这个彻底长歪了的儿子,余光瞥见身后人影,就僵得忘了怎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