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此地后,众人才知道所谓的密道,竟然是一条藏于峡谷中的地下暗河!
薛怀江已被围困山内数日,弹尽粮绝,一旦薛怀江出事,在城外虎视已久的日本人必将联手陈发轫,一举攻破金陵。
值此时节,关系的已不是薛怀江一人性命,而是整个金陵城的生死存亡。
为了把握唯一的救援机会,必须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引开陈发轫的部下,另一路伺机潜入暗河,将薛怀江救出。
众人皆知,一旦选择前者,必将是有去无回。
死一样的寂静中,柳云梯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身上披得外衣已被污血浸透,十指的甲盖也被连根拔取,却还是牵着马绳,一步一个血印的走到队伍前列。
这一幕拍得极为感人,即便是拍不到特写的群众演员们,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所有幕后人员都紧盯着屏幕,看着柳云梯换上军装,带上军帽,骑着烈马冲向不归路。
马蹄一路溅起泥灰,疾行数百步后,不远的丛林突然爆发出猛烈的枪响。
“——砰!”
“——砰!砰!砰!”
最初一声枪响后,枪弹如点燃的爆竹,一枪接着一枪响起。
按剧本的要求,柳云梯连中数枪,从马背上坠落后,要紧跟着摔进地上的泥坑,然后再给他一个胸前血肉模糊,但眼神死而无憾的特写。
为了效果真实,王沐歌找了个实打实的泥潭。
辛远刚拍完中枪的镜头,正要接着排练坠马的戏份,张制片忽然走到王沐歌身前,贴着他耳朵说了几句话。
王沐歌听完,拿起传呼机,“辛远啊,你先下来歇会,这段太危险了,还是找替身拍个全景,你过会去接特写就行。”
辛远立刻牵着马绳回头,“昨天试戏的时候,不还说好让我自己来的吗,为什么突然要换成替身?”
问完,辛远才看见项逐峯正站在制片身边,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王导,我自己可以的,”辛远面色认真,“这是柳云梯的最后一场戏,无论有多危险,我都希望由我自己给这个角色画上句号。”
前有辛远这么坚决的态度,后又有项逐峯一定要换替身的要求,张制片只好先打圆场:
“那个辛远啊,这边布景还要一会,你累一天了,先去房车里休息休息,咱们过会再接着拍。”
为了不让张制片难做,辛远只好先从马背上下来,决定自己去找项逐峯好好谈一谈。
只是骑马的姿势绷了太久,右脚刚一落地,忽然像抽筋似的刺痛起来。
辛远下意识扶住马鞍,然而慌乱中不知碰到哪里,先前乖顺的马忽而鸣叫一声,猛地翘起前蹄,带着还没站稳的辛远一起冲了出去。
第34章 顶嘴
辛远一大半的身体都还挂在马鞍上,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天地一晃,便像麻袋般被狠狠拖出去。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剧组众人都吓傻在原地,幸好辛远身后跟着名专业马术师,立刻勒紧缰绳追上前,赶在辛远被彻底甩飞前,将辛远的马别停了下来。
一切加起来不过十余秒,但辛远有半条腿一直磨在地上,浑身都是泥浆与砂砾,加上他刚拍完中枪戏,衣服和脸都到处是血浆,根本分不清是特效妆,还是真的受了很严重的伤。
“都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跟组医生叫过来啊!”
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先吼了一声,辛远脑子还一片混沌,身体倏地一轻,被人牢牢地抱进了怀里。
都不用再抬头确认,仅凭着身体的记忆,辛远就知道谁。
……又要被骂了。
在看到项逐峯的胸口因为他变得一片狼藉后,辛远本能得出了这个结论。
但好在项逐峯刚把他放在房车的小床上,还没来得及教训他,跟组医生和张制片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房车一下被一众人挤满。
张制片伸长脑袋,眼看医生反复检查几遍,确认辛远只是扭了一下脚腕,加有点轻微破皮,抹点药膏就没事之后,才敢放下悬在嗓子眼的心。
感受到项逐峯低沉到极致的气压,张制片一刻都不敢久留,说了句让辛远好好休息,就带着医生一起出了房车。
车门一关上,辛远就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然而等了好几秒,预想中的嘲讽都没有降临,辛远也不敢抬头看项逐峯的表情,伸手去拿医生留下的药膏,试图拯救一下自己很痛的脚踝。
他小心地曲起膝盖,但还没碰到那块明显肿起来的地方,小腿内侧的伤口刚好蹭到床沿。
辛远疼得倒吸一口气,刚要把腿伸回去,脚踝突然一紧,被项逐峯直接抓进掌心。
“……你,干什么?”
辛远下意识缩回腿,却没有挣脱项逐峯的力量,只能半蜷着腿靠在床边。
“靠着枕头坐好,别乱动。”
辛远惊诧地抬头,项逐峯却不看他,把枕头塞到他腰后,又自顾地拧开药膏,均匀地挤到棉签上。
因为项逐峯愿意主动帮他涂药这件事太过离奇,所以直到项逐峯已经半蹲在地上,辛远还是僵硬地杵在原地,连眼都没有眨。
“还愣着干嘛,听不见我说话吗?”
“我……我自己可以的。”
别说只是扭了一下脚,就算是受了更严重的伤,辛远也不敢想象让项逐峯来帮忙。
他还试图坚持自己来,项逐峯却已经没了耐心,直接抓住辛远的脚踝,强行摁在自己膝盖上。
没成想,这一下正好捏在了辛远刚才扭到的地方,辛远“嘶”得一声,本能地挣脱开来。
慌乱中,脚尖一不小心蹬在了项逐峯脸上,辛远瞬间顿住,回过神时,吓得呼吸都冻结在了嗓子眼。
“你乱动什么!?”
项逐峯更用力的把他摁了回来,“一回儿不给我添麻烦你心里就不舒服是不是?”
辛远的脚踝还是很痛,但也不敢再动,只是心虚地看着项逐峯被他蹬红的额角。
大概是对他乱动的报复,明明看着没有很严重的伤势,被项逐峯一点点擦上药膏时,辛远还是痛得双眼泛红。
辛远死死咬着下唇,不想再发出会被项逐峯嘲讽娇气的痛呼,但还是被项逐峯看穿。
“现在知道疼了,刚才逞强不要替身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就知道项逐峯一定会用这种话呛他,辛远用力吸了吸鼻子,偏过头,“是我不小心惊到马而已,跟要不要替身有什么关系。”
辛远小小声地嘟囔:“而且也没有很疼,就一点点而已……啊!!”
话还没说完,项逐峯像故意似的用棉签碾了一下伤口,刺得辛远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片刻前,辛远还忍不住暗暗感动的心情在这一瞬间破灭。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有什么的可感动的呢。难道就是因为他胃痛的时候收留了他一晚,又在他住院那几天做了几次饭,所以就误以为项逐峯其实只是嘴巴变坏了一点,心底还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很好很善良的人吗。
明明每一次他都告诫自己,不要再有任何的幻想,不要再念念不忘那些过去。
可偏偏每一次在他彻底死心前,项逐峯又总会像刚才主动帮他上药这般,施舍他一些错觉。好像只要他足够听话,足够配合,就还是能有正常和项逐峯相处的机会。
辛远真的受够了,也不想再思考这一切是为什么,带着哭腔喊出来:“我又没有求着你帮忙,没有让你做什么,你干嘛又在这里生我的气!”
“我生你的气?”
项逐峯也没想到辛远反应会忽然这么大,冷笑道:“辛远,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就算刚才再被那匹疯马摁在泥坑里踩几脚,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项逐峯说着猛地站起身,吓得辛远本能向后一缩,几秒后才梗着脖子回:
“你既然都说了跟你没关系,为什么还要这么管着我?为什么非要让制片把我的戏份换给替身?”
为了演好最后一场戏,辛远提前很久就学习了马术,知道小暖肯定会给项逐峯打报告,所以每次练完以后,都会先偷偷把手心磨出的血泡挤掉再回去。
辛远在脑海里反复排演了无数次,就是希望能够呈现最好的效果,可是项逐峯随便一句话,就轻易让他这么久的期待都化成了泡影。
大概是疼痛盖过了理智,辛远也无暇再考虑说出这些话的后果,“我知道,你要我换替身也好,不让我演那些危险的戏也罢,一切的一切,你根本就不是在乎我受不受伤,你只是觉得我是个麻烦,怕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就没有办法按照你的计划,参加你给我安排好的那些行程而已。”
项逐峯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成样子。
平日里,即便是面对那些恶心狡诈老头子们,项逐峯也能极好的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一旦面对的人是辛远,哪怕这些话也只是陈述客观事实,项逐峯的火气还是瞬间涌了上来。
于是他很没有风度地吼了回去:“你也知道你是个麻烦?你要是真这么有自知之明,就不要在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我添乱!”
辛远明显被他的样子吓住,眼泪也已经憋到了极限,但这样委屈的样子反而让项逐峯更加心烦。
“你觉得你这样逞强,非要靠自己去完成那些危险的事,就能证明什么了吗?”项逐峯毫不留情,“你到现在还都没认清吗?你不过就是一个被打造出来套现的商品罢了,作为一件合格的商品,你最该做的不是在这努力到自我感动,而是好好听话,发挥出你最大的价值!”
项逐峯吼到最后几个字时,辛远的耳朵已经听不清楚,只能感觉到项逐峯的嘴巴在动。
他脑子莫名的发晕起来,心脏也快的不受控制,明明平时只有在累到极致或者噩梦惊醒时才会出现这种状况,可如今只是被项逐峯吼了几句,便比之前发作时还要难受百倍,一时连指尖都在发麻。
只是因为辛远一直在止不住的哽咽,脸上的泪水也成串地往下流,所以项逐峯只以为辛远此时异常的发抖,只是在表达对他这些话的喷怒。
好在这次失控没有持续太久,辛远又从莫名的恐慌中挣脱,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没有那么弱:
“你说的对,我就是一个商品,”辛远抽噎两下,强撑着稳住声音,“反正,反正你最擅长搞合同不是吗,大不了你现在就写一个免责声明,我以后的任何事都由我自己负责,出了再大的事也跟你没关系。”
项逐峯本已经被辛远眼泪浇灭大半的怒火,又转瞬燃了回来,他觉得自己也被辛远的过分幼稚所传染,才会选择继续跟他争执:
“行啊,你这么有本事,你还跟我签什么免责声明,你直接现在就去接着拍啊!”说着指向房车大门,“你不是最爱逞强吗,还在这哭什么,你现在就去啊!”
气头上的项逐峯也忘了,辛远本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
他说完这些话的同一秒,辛远就猛地撑起身,以比他矮半头的姿势横贴在他身前,迈出脚步前,还狠狠推了他一把。
只是辛远也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他不仅没撼动项逐峯半分,还因为自己站起来的速度太快,再次狠狠扭到了受伤的脚踝。
疼痛袭来的一瞬间,辛远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
至少不能在刚对项逐峯发完火后,就又立刻在他面前丢脸。
但很遗憾的是,辛远的手违抗了大脑的指令,在他即将因为疼痛再次摔下去的前一秒,不知是他和项逐峯谁先伸出了手,总之几秒后,两人一上一下的同时摔在了床上。
倒下去时,辛远的手还紧紧扯着项逐峯的领带。
那天折腾到最后,辛远还是没有继续拍完那场戏。
甚至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辛远去补拍最后几个镜头时,上眼皮还是能看出轻微的红肿。
杀青这天,是一个很好的天气。
辛远收到了足足五束鲜花,任淞和唐映帆也特意暂停了拍摄,前来和辛远一起合照。
辛远在镜头前露出了尽可能灿烂的微笑,只是心中止不住的失落让他明白,在人生迄今为止经历的所有告别中,这好像是特别特别难过的一次。
但这样的情绪也没有持续太久的机会,辛远连在饭桌上吃完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就紧跟着上了保姆车,赶去第二天就要开拍的,由项逐峯一手给他安排好的综艺。
进古镇要绕过一小座山,那山路虽然不算陡,但是是环形的盘山路。
在辛远扶着车门,在路边吐到第五次,连胃里的胆汁都吐干净后,终于脱力地缩在座位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手机屏幕还没来得及熄灭,屏幕上有两条刚发出去的话,停留在项逐峯曾经那个早就不用,也不会再用的微信上。
「项逐峯,你为什么要变得这么坏。」
「我以后真的不要再喜欢你了。」
车开到拍摄地点梵安镇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辛远前半程实在是吐得太撕心裂肺,临近目的地时,总算是睡了过去,小暖赶忙让司机开慢一点。
回剧组复工这一个月,辛远一天都没休息过,有好几天为了赶进度,连着熬了三个大夜。中间好不容易有两天没戏,还回学校赶了几场期末考。
在医院修养那些天勉强长回来的一点点肉,又加倍瘦了回去。
眼下辛远侧头靠在座位上,下颌线都快要把那薄薄的一层肉戳破,小暖实在是不忍心叫醒辛远,不巧等在路边的工作人员看到他们的车,热情地走过来打招呼,又立刻把辛远惊醒。
辛远第一次参加综艺,虽说林声事先已经叮嘱了很多,但具体的流程,还是只能跟节目组现场对接。
这档综艺名叫《寄宿人间》,有包括辛远在内的五位常驻嘉宾,任务是在十二期节目内,把梵安镇破败的旧楼改造成全新的民宿,并接待不同的素人游客,完成节目组规定的营业额。
前几天的拍摄内容,主要是嘉宾之间互相了解,合作完成对古楼的清扫,期间要分配不同的人去古镇帮村民干活,以此获得改造经费和工具。
等对完一系列流程单,已经到了凌晨。
辛远走回房间时,两条腿都是软的,快速洗漱完,连被子都没完全拉开,便偎在床边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为了配合节目组录制预告素材,所有嘉宾都起了个大早。
按照原定流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环节。
谁知院内的摄像机都已经架好,不远处突然传来争执。
“不是说好就摆拍两下吗?这还真让我拎这个镰刀去地里面割草啊,那万一里面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刮到我的腿怎么办?你们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辛远转过头,看见一张经常出现在各大广告上的脸。
这人名叫顾风然,早些年跟唐映帆同一个选秀节目出身,后面转型成演员,靠一张好看的脸可谓一路顺风顺水,在新生代中流量能排到前三。
甚至这档节目能在短时间迅速招到商,一大半都是靠顾风然的热度。
工作人员可不敢招惹这号主,卑微求全道:“顾老师,您别着急,咱们就是在田地边意思一下,我们都事先排查过得,保证不会让您……”
顾风然的经纪人先一步走上前,“你们保证有什么用啊?我们风然档期有多满你们也知道,这次要不是看在张制片的面子上,你们得排队到明年。”
隔了这么远,辛远都清晰看到了顾风然经纪人的鼻孔。
“你们也安排了不止一个项目,要不然就给我们风然换个安全的,要不然我就只能麻烦张制片再另请嘉宾了。”
项目确实有很多,但早已经都安排好。
除了辛远跟顾风然,剩下三位常驻嘉宾,一位是圈里德高望重的幽默男艺人,一位是国民妈妈级别的影后,还有一位出道不久,但背景大到连顾风然都不敢招惹的小花。
知道工作人员只会找辛远,小暖已经想好了拒绝理由,没成想辛远竟然主动站起身,一幅愿意换的样子。
小暖连忙摁住辛远,“凭什么跟他换啊,你脚还没好呢!他嫌累你就不嫌累啊,就会欺负我们。”
辛远小声回:“他们为难的那个工作人员,是当时A组的场助,一开始拍戏的时候,只有她每天会主动跟我打招呼。”
小暖定眼看了几秒,才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号人。
没想到辛远每天看着一幅两眼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其实心底的账记得比谁都清楚。
有辛远主动让出这一步,后面的拍摄都算顺利。
半个上午过去,需要的片花素材都录制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