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瞳孔骤缩成针尖。
 他认得这张脸。
 “魅影”组织中,除却程肆那个疯子,另一个让他都棘手的狠角色。
 代号,“幽灵”。
 一个能用键盘颠覆国家金融体系,亦能用斧头砍断敌人脖颈的顶级黑客。
 蛇王刀疤切割的狰狞面孔,浮现出被麻烦缠身的嫌恶,两个字从牙缝中挤出。
 “真是,阴魂不散。”
 不到一秒的愣神,给了地上濒死幼狼喘息之机。
 李离不及感受后颈与腹部的剧痛,他如发疯的野狗,猛地翻身,再次扑上!
 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以近乎自毁的姿态,死死抱住蛇王小腿。
 他以身体,铸成最原始、也最坚固的镣铐。
 李离声音嘶哑,字字带血沫,清晰如军令,“动手!”
 她如离弦的箭,手中战术手斧划出冰冷电光,撕裂空气,直劈蛇王面门!
 这一斧,封死蛇王所有闪避路线。
 蛇王被迫放弃踩死李离的念头,身体反物理学般后仰,腰身几乎与地面平行,险险避开毁容一击。
 手斧带风,从他鼻尖前一寸掠过。
 斧刃重劈身后合金墙壁,竟硬生生啃下金属!
 幽灵一击不中,手腕借力翻转,战斧毒蛇吐信般,横扫蛇王腰腹。
 蛇王被李离死死拖住,行动受限,只得抬臂硬撼。
 巨响震耳欲聋。
 蛇王只觉手臂被高速卡车迎面撞上,整条胳膊瞬间麻痹。
 他眼中轻蔑与不耐烦,彻底被点燃,化为野兽被挑衅后最原始的暴怒与杀意。
 “你找死!”
 蛇王暴喝,被李离抱住的腿猛然发力,肌肉贲张,无可匹敌的巨力轰然爆发。
 李离只觉被狂怒公牛顶飞,整个人再次被甩出,后背重撞坚硬医疗床床脚。
 剧痛袭来,他眼前发黑,一口血再也抑制不住,喷涌而出。
 摆脱束缚的蛇王,终于能全力应对幽灵。
 他不再保留,气势陡然一变。
 他迎着幽灵劈来的手斧,不闪不避,以覆盖战术手套的铁拳,悍然迎击。
 “铛!铛!铛!”
 拳斧在狭小空间内,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密集撞击声。
 火星四溅,每一次碰撞,都似要将屋中空气彻底点燃。
 李离挣扎着靠床沿,大口喘息。
 他看着眼前激烈打斗,心中一片刺骨冰冷。
 但与蛇王这种纯粹为杀戮而生的战争机器相比,仍有差距。
 时间,不在他们这边。
 李离目光扫过狼藉房间,最终,锁定被他撞歪的床头柜。
 内里,一支银色镇静剂注射器,在灯光下闪烁冰冷致命的光。
 他撑起剧痛身体,用尽全力压抑咳嗽冲动,悄无声息朝柜子挪去。
 战局,急转直下。
 又一次惊心动魄对撞后,蛇王抓住幽灵换气微小破绽,凶狠无匹的肘击,狠狠撞上幽灵肩胛骨。
 幽灵闷哼,身体踉跄后退,战斧险些脱手。
 “你的身手,退步了,幽灵。”
 蛇王甩了甩发麻手腕,声音沙哑,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
 “还是说,守着那个废人,让你也成了废物?”
 幽灵稳住身形,吐出血沫,咧嘴一笑,那笑容比蛇王脸上刀疤更狰狞。
 “老娘就算只剩一口气,剁你狗头,也绰绰有余!”
 话音未落,她再次悍不畏死扑上。
 就在这时——
 “嗡——嗡——嗡——”低沉的螺旋桨高速旋转轰鸣声,由远及近,撕裂深夜寂静。
 声音,来自窗外。
 蛇王与幽灵动作,同时一滞。
 蛇王脸上暴戾杀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没有完成任务的懊恼与愤怒。
 他虚晃一招逼退幽灵,如猎豹般猛地后撤,退到洞开的窗前。
 幽灵脸色骤变。
 她刚要追击,窗外,一个温文尔雅却冰冷得不带人类情感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传来。
 “蛇王,时间到了。”
 李离瞳孔骤缩。
 他刚拿到注射器的手,因极致愤怒,剧烈颤抖。
 他竟就在外面!
 直升机轰鸣声越来越近,一架小型通体漆黑武装直升机,如钢铁怪兽,悬停窗外不远。
 机舱门开,黑色绳梯抛下。
 蛇王纵身一跃,稳稳抓住绳梯。
 直升机迅速爬升,转瞬间脱离幽灵攻击范围。
 幽灵冲到窗边,看着那架迅速远去的直升机,气得狠狠一拳砸上窗框,发出不甘怒吼。
 “妈的!让他跑了!”
 李离踉跄走到窗边,他抬头,死死盯着盘旋夜空的直升机。
 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魏明声音,再次通过扩音器,带着病态愉悦的笑意,从天而降。
 那声音,穿透夜色,清晰灌入李离耳中,字字如淬毒钢针。
 “李离,你的眼神,还是那么倔强,像只不肯认输的波斯猫,真可爱。”
 “不过,既然你如此紧张他,如此喜欢当他保护神……”
 “那我就大发慈悲,将他,暂时留给你。”
 魏明声音顿了顿,笑意更浓,也更残忍。
 “我倒要看看,你那点可怜又卑微的爱,何时,能洗净我刻在他灵魂中的烙印。”
 “好好享受吧。”
 “享受他每一次因爱你而发疯,每一次因思念我而自残,每一次,在你怀中,痛苦不堪的样子。”
 “这出戏,我还没看够呢。”
 说完,黑色直升机不再盘旋,调转方向,迅速融入无边夜色。
 只留下恶魔低语,在寂静夜空,反复回荡。
 李离站在窗前,任冰冷夜风,吹乱他沾染血污的头发。
 他手中注射器,“啪嗒”一声,掉落,摔得粉碎。
 他没有再看直升机消失方向。
 他缓缓转身。
 看向那张依旧沉睡,对外界浑然不觉,他用生命守护的脸。
 那笑容,无温度,无感情,只剩被烈火焚烧殆尽后,死寂冰冷的灰烬。
 他轻声开口,似对空气,立下最恶毒血誓。
 “我不仅要救他。”
 “我还要,将你加在他身上所有痛苦,千倍万倍,刻入你骨。
 “让你跪在我面前。”
 “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血腥与消毒水的味道,在研究院的空气里拧成一股令人作呕的黏腻。
 窗外,天色是黎明前最绝望的死灰。
 李离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央,背脊挺得像一杆即将被风雪压断的标枪。
 幽灵用沾了酒精的棉签,动作粗暴地处理他嘴角的伤口,力道却又精准得可怕。
 烈酒般的刺痛,让李离下意识地绷紧了下颌。
 “别他妈动!”
 幽灵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手上力道骤然加重,像是在惩罚,又像是在发泄着滔天的怒火。
 “李老板,你可真行。”
 她骂骂咧咧,画着烟熏妆的眼眶红得吓人。
 “拿自己当人肉盾牌,你他妈告诉我你这条命是批发的?”
 “那孙子摆明了是来耍你的!他留着程肆这个活靶子,就是想看你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还真就一头往他套里钻!”
 李离没有反驳。
 他的视线穿过幽灵的肩膀,落在床上那张沉睡的脸上。
 程肆睡得很沉,对昨夜的激战与喧嚣一无所知,眉宇间一片安详,安详得令人心碎。
 这份安详,是他用满身伤痛和被碾碎的尊严换来的。
 却也,远远不够。
 “这里不能再待了。”
 李离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魏明的目的不是带走他,是精神施压,是骚扰。”
 “他要营造一种‘我随时能来,而你无能为力’的恐慌。”
 “再待下去,我们都会被他活活拖垮。”
 幽灵处理完最后一处伤口,将带血的棉签狠狠丢进垃圾桶。
 那双死寂如灰的眼眸深处,终于燃起一簇幽冷的、小小的火苗。
 “比起这里,回去可能更安全一些,毕竟魏明在那儿是通缉犯。”
 私人飞机划破云层。
 没有回李家那栋早已被鸠占鹊巢的冰冷豪宅。
 也没有再去任何固若金汤的秘密基地。
 李离带着程肆,回到了那间位于城市老旧街区的,狭窄、破败的公寓。
 这里是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
 推开那扇掉漆的铁门,一股混杂着灰尘与阳光的熟悉味道扑面而来。
 这里没有冰冷的仪器,没有无菌的空气,只有扑面而来的,粗糙而滚烫的人间烟火。
 程肆站在门口,眼神茫然,却被新奇事物吸引。
 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
 李离脱下外套,动作自然地挂在门后的衣钩上,仿佛只是出门买了一包烟,而不是从枪林弹雨里逃生归来。
 他走进厨房,从那台会发出“嗡嗡”声的老旧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
 他将其中一罐冰凉的金属罐子,塞进程肆的手里。
 “欢迎回家。”
 李离靠在厨房门口,仰头灌下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带着苦涩的麦芽味,顺着喉管一路烧下去,暂时压住了胸口那股翻江倒海的郁气。
 程肆低头,看看手里冰凉的罐子,又抬头看看李离。
 他学着李离的样子,用有些笨拙的力道拉开拉环,试探着喝了一口。
 辛辣的、带着强烈苦味的气泡,瞬间炸满他的口腔。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他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峰。
 李离看着他这副孩子气的表情,笑了。
 这是这几天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真实温度的笑容。
 他带着程肆,重新走过这间公寓的每一个角落,像一个耐心的导游,为他唯一的、失忆的游客,介绍着属于他们的历史遗迹。
 “这张床,你第一次捡我回来,我就睡在这里。”
 “那时候你嫌我麻烦,天天板着一张臭脸,就差把‘我欠你八百万’写在脸上了。”
 “这个厨房,你做饭很好吃,就是总逼我吃胡萝卜。”
 “还有这个浴室,”
 他指了指里面,
 “热水器是坏的,你每次都让我先洗,自己最后冲冷水。”
 李离絮絮叨叨地说着。
 程肆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眼神依旧茫然,却不再那么空洞。
 他会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触摸李离说过的那些东西。
 沙发粗糙的布料,厨房冰冷的台面,浴室墙壁上温热的瓷砖。
 他想通过这些残存的触感,打捞沉没在记忆深海里的碎片。
 几天后,他们回到了那栋位于市郊的,花园别墅。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曾浸透着他们最浓烈、最缱绻的爱意。
 幽灵和秦彻也来了。
 秦彻坐在轮椅上,看着别墅里熟悉又陌生的陈设,又看了一眼站在玄关,安静得像一尊雕塑的程肆,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把他带回来,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
 秦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
 “这些回忆,对他来说,到底是解药,还是更烈的毒?”
 李离正在给花园里那片枯萎的玫瑰丛浇水,闻言,动作未停。
 “总要试试。”
 他声音平淡。
 “魏明想用回忆折磨他,那我就用更温暖的回忆,把他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我要让他知道,那些碎片不是全部。”
 “他的人生,有过背叛和伤害,但更多的,是爱和守护。”
 幽灵叼着根棒棒糖,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打断他们。
 “行了,别在这儿探讨什么狗屁哲学了。”
 几人陷入了沉默,空气凝滞。
 而就在不远处的客厅里,程肆一个人抱着膝盖,安静地坐在地毯上。
 他没有玩那个九连环。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在房间里游移。
 最后,那双空洞的眼睛,落在了正和李离讨论着什么的秦彻身上。
 他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看着他沉稳冷静的侧脸。
 看着李离偶尔会因为他说的话,而蹙眉、点头。
 程肆的眼神,骤然生变。
 那是一种奇怪的眼神,如同护食的野兽,警惕地审视着一个可能侵犯自己领地的同类。
 里面没有人类的复杂情绪,只有最原始的审视。
 以及……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冰冷敌意。
 秦彻冰冷的视线,穿透客厅,精准地钉在程肆身上。
 那个男人还坐在地毯上,抱着膝盖,像一尊被全世界遗忘的孤寂雕塑。
 可就在刚才,秦彻捕捉到了一丝刹那的冷冽。
 那是一种暗中审视的眼神,评估、衡量,带着绝对理智。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那双眼,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茫然,仿佛那记冰冷的审视,只是他神经紧绷下的幻觉。
 “怎么了?”
 李离的声音将秦彻拉回现实。
 秦彻转动轮椅,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没什么。”
 他没有说出那个可怕的猜测。
 他不想,也不敢,在李离那双满是伤痕的眼中,再添一丝波澜。
 “只是觉得,他现在像在走钢丝。”
 “我们任何一步,都可能把他推向深渊。”
 幽灵用棒棒糖的塑料棍不耐烦地敲着门框,打断了这压抑的对话。
 她一屁股陷进沙发,双腿直接翘上茶几,姿态嚣张。
 “行了,别在这伤春悲秋了。”
 她的声音冰冷刺骨。
 “现在的问题是,魏明那个变态,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把程肆这个‘定时炸弹’扔回来,就是为了看我们鸡飞狗跳。蛇王那次只是个开胃菜,是试探,是羞辱。”
 幽灵字字锥心,狠狠扎在李离心上。
 “他在等。”
 “等我们露出破绽。”
 “或者……”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锐利,“等程肆自己‘爆炸’。”
 李离一言不发。
 他知道,幽灵说的都是事实。
 魏明就是一条盘踞在暗处的毒蛇,用最恶毒的耐心,吐着信子,欣赏着他们的恐惧和挣扎。
 他们被迫活在这条蛇的阴影之下。
 “我们不能被动。”
 李离终于开口,声音清冷而决绝,如冰原崩裂。
 他走进已被幽灵改造成临时指挥室的书房。
 几台高配电脑的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如冰冷的河,无声淌过,映在他惨白的脸上。
 “我要知道魏明下一步的计划。”
 李离的指尖,在一块闪烁着城市地图的屏幕上轻轻划过,那动作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他毁了我的一切,又费尽心机把程肆送回来,绝不只是为了看一出折磨人的戏剧。”
 “他有更大的图谋。”
 秦彻操控轮椅跟了进来,眼中寒意森然。
 “无论他图谋什么,我们奉陪到底。”
 书房内的空气凝滞,令人窒息。李离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书房外。
 他为程肆改造了一间玩具室,就在客厅旁。
 里面铺着柔软的地毯,堆满了乐高、拼图,还有那个程肆从不离手的九连环。
 书房的监控器,有一个小小的分屏,正对着那间玩具室。
 屏幕里,程肆正安静地坐在地上,专注地摆弄他的新玩具。
 他应该在里面。
 他必须在里面。
 李离这样想着,压下心头那股尖锐的刺痛。
 只要程肆安全,只要他平静,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没人注意到。
 玩具室那扇虚掩的门缝,不知何时,被拉开得更宽了。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贴在书房外的墙壁上,与阴影融为一体。
 这场讨论,持续了很久。
 幽灵说得口干舌燥,烦躁地起身。
 “渴死了,我去倒杯水。”
 她揉着酸痛的脖子,朝书房另一侧的茶水台走去。
 巨大的落地书架,将那里与主工作区隔开,形成一个视觉死角。她拧开一瓶冰水,正要仰头灌下。
 余光瞥见书架阴影里,有动静。
 幽灵的动作顿住。
 她拿水瓶的手稳如磐石,目光骤然锐利。
 她没有出声。
 而是借着一个不经意的转身,将那片阴影的角落,尽收眼底。
 下一秒。她的瞳孔骤缩。
 那里,一个人影背对她,紧贴墙壁,一动不动。
 那身形,那熟悉的衣着……
 他不是应该在玩具室里玩积木吗?!
 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他在这里干什么?
 这两个字,在幽灵脑中轰然炸开。
 一股寒意从尾椎直窜头顶!
 她猛然转身,声音因震惊而颤抖变调,脱口惊呼:
 “他不是傻了吗?!怎么还知道偷听?!”
 这声尖叫,撕裂了书房的伪装和平静。
 李离和秦彻的动作,同时停住。
 李离的脸色瞬间惨白,血色尽褪。
 他猛地回头,目光直射向角落里那台监控着玩具室的独立屏幕。
 屏幕上,玩具散落一地。
 程肆的身影,消失了!
 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李离心脏,将他拖入冰冷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