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崖其实跟魏秋亭一样,来克兰霍顿没多久,满打满算就一个学期,平时交集也很少。
上次是在校医院,这次是在宠物诊所,对方每次都会表现出跟路老师特别熟稔的样子。
每次看到,他心里总觉得有点刺眼。
魏秋亭说道:“突然踩刹车,我还以为龙教练看到我跟路老师说话,生气了。”
路禾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想着关他什么事,就听到魏秋亭突然又提起了上次那片膏药的事。
“路老师,上次那片膏药好用吗?会扭到脖子可能是睡觉的姿势不对,路老师身体要是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都能来校医院。”
他脸上笑意盈盈,一张娃娃脸显得温和又无害,“毕竟校医院就是为师生医疗卫生保健服务的的地方,我自然也要对路老师的健康负责。”
龙崖不知道怎么地,想起了路禾之前脖子上贴着的膏药,以及他宿舍抽屉里因为碰面时过于紧张,还没送出去的那盒,握着方向盘的手又紧了几分。
“我也会对路老师的健康负责。”龙崖低声道。
他也在带着路老师做运动了,只要提高身体免疫力,不生病,就不需要去校医院。
路禾歪了歪头,魏秋亭是校医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但是龙崖是教体育的,教的还是学生,怎么还要对他的健康负责了。
路禾抱着航空箱回了一号宿舍楼,时间刚好赶在饭点之前。
他走进放猫窝的房间,就看到有个身材高大的少年蹲在地上,用手按地上的按钮。
下午没课的时候,小狸花猫不在,凌焕不知道怎么地就溜到了这个房间,观察了一下屋里的猫玩具和猫爬架,最后视线落在自己买的那些宠物按钮上,一个个地按了起来。
颇有种趁着小狸花猫不在,就霸占小猫玩具的大狗的感觉。
他一个个按钮按过去,都是路老师录入的声音,只要一按,就会发出熟悉的声线,一本正经地说出一些注入“吃饭”“摸头”“亲亲”“喜欢”之类的词语。
而且他没事就逮着一个绿色的按钮使劲按,只要一按,按钮就会发出两个简单的音节。
“凌焕。”
声音很平静听起来没什么情绪,还带着轻微的电音,但是凌焕还是抬手又按了一下,玩得比小猫还起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宠物按钮是他给自己买的。
“凌焕……”
凌焕皱眉,发现好像有两道声音叠在了一起,很快他反应过来,看向门口,只见一个抱着航空箱的男人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在做什么?”
凌焕立刻站起来,随口道:“我检查一下按钮有没有坏,检查完了,没坏。”
他看着路禾摸了摸鼻子,又说了一句:“路老师,你真的录了我的名字。”
小狸花猫从打开的航空箱里跑出来,快速跑到了宠物按钮旁边,有些警惕地看着凌焕,觉得凌焕是想跟它抢玩具。
“没良心的……”凌焕笑了一声,“这东西还是我买的呢。”
小狸花猫蹲在按钮旁边,然后精准地按动了路禾教会它按的第一个按钮。
“摸头。”
路禾走过去蹲下来摸了一下小猫的脑袋,凌焕看着这一幕眼皮跳了跳,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羡慕这只猫。
虽然羡慕,嘴上说出来的却是:“这猫也太笨了,都一星期就会按这一个。”
“你还想跟猫比吗?”路禾头也不回地说。
凌焕随意靠在门上,一米八的个头这么杵在门口,差不多要把路都给堵死了,不过他一点都没有自觉。
“路老师,上次凌景生跟你提条件,你为什么拒绝了?”他自己清楚凌景生的脾性,对方给出的报酬应该也挺诱人的。
而且他心里也有点希冀,大概希望听到对方说是为了他才拒绝的。
“就是觉得你打篮球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
凌焕心想,要你夸我我更开心,那你会夸我吗?
他站在门口瘪了瘪嘴,等听到对方后半句话后嘴角彻底拉了下去。
“不管是你还是其他人,应该都有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影响学习的话,老师也不会干涉你们。”
得了,又是所有人。
路禾去餐厅的时候,碰到一个中年男人朝他走过来。路禾对对方的印象不深,只知道对方是商家的厨师,商太太怕商应欢在学校吃的不合口味,特意派过来的。
对方走到路禾面前,低声道:“路老师,少爷请你过去一起用餐。今晚的菜是少爷打听过路老师你的喜好,让我按照这个来做的。”
路禾觉得自己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他觉得一号宿舍楼的厨子老罗烧得菜就很好吃了,没必要另外开小灶。
而且商应欢还跟老罗他们打听了自己爱吃什么菜?
他往那边一看,就看到窗边的长桌旁坐着一个少年,对方抱着胸靠在椅子上,时不时往这边张望,正是商应欢。
注意到他看过来,商应欢自己把视线移开了,端着杯子装作镇定地喝了口果汁。
路禾摇头道:“不用,我跟其他人一起吃就行。”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商应欢会邀请他,不过显而易见的是,他不可能同意的。
商应欢能仗着大少爷的身份搞特殊,但是他不行也不想。
等厨师把路禾的话传达过去,商应欢磨了磨牙,瞪了路禾一眼,突然道:“你回家去吧。”
对方还没明白商应欢这么说的意思。
“以后不用给我专门做菜了,我跟其他人一起吃就行……”后半句话他说的很重,一边说一边看着路禾的方向。
厨师还有点犹疑,担心对方只是气头上才这么说,等过个几天又要把他叫回来。
商应欢冷哼一声,也不打算跟对方解释,只是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了个虾球,发出嘎吱的脆响。
他又想到了被复述过来的,路老师刚刚说过的原话。
和其他人一起吃,都不跟他吃。
这么说的时候,好像把他给排除在外,这种感觉让他心里有点不爽,又忍不住想:都吃宿舍餐厅,那就能一起吃了吧。
魏秋亭回校医院的时候,碰到的熟人都会跟他打招呼叫他一声魏医生。
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才把大衣脱了下来,脸上没有在外人面前的那种笑容,尤其是心里想到刚刚离开宠物诊所时,徐树跟他说过的话。
他们高中的时候就是同学,大学还是一个院的,对他不说完全了解,但也能算清楚个七成了。
当时他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刚好被徐树叫住。
“魏秋亭。”徐树在他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叫住了他,“你是认真的吧?希望你说的关系很好的朋友是认真的。”
“我被你耍耍倒是无所谓,我不介意,不过作为朋友我还是要劝你,别总把别人当成给你增加趣味的乐子……”
“我看刚刚那两个老师人都挺好的,有时候你来假的,耍人呢,别人当真了,这多伤人,而且你也不怕有一天栽跟头。”
某种程度上,徐树确实比较了解他,不过还有一点徐树不知道,如果他会改的话,也不会这么活到如今了。
魏秋亭眯了眯眼睛,心情很不错地看起了报告。
时间眨眼又过去了一星期,文化节的各种海报都被挂在了校园内,宿舍区和教学区,以及操场和体育馆等地方都有宣传图,而且听说还会有媒体和摄影师来对活动进行系列报道。
毕竟这也算是克兰霍顿的校庆活动,为了提高学校知名度,偶尔也跟权威媒体合作,便于扩大影响力。
正值换季,容易感冒,在乔柠的千叮万嘱下,路禾还是感冒了,并于三天前开始吃感冒药,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好了,不过路禾还是每天都戴着口罩。
乔柠每次看到他都得叹息一声:“路老师,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不然我们真的找不到能替代你演希格蒙的人了。”
看乔柠的表情,路禾都要以为自己得的不是流感,而是绝症了。
而且他也很想跟乔柠说,他已经差不多快好了。
快到四月,克兰霍顿校区内的紫罗兰已经开了一些,因为一般在四月五月开花,所以之后还有些开得晚的,后面会陆陆续续开花,花期五天左右。
在教学楼和宿舍区的花圃,都能看到开着紫色或者粉色的紫罗兰。
紫罗兰一开,凌焕就开始咳嗽、鼻塞、打喷嚏,一开始也以为是感冒,等去了校医院才知道是花粉过敏。
学校到处都是紫罗兰,对花粉过敏的人来说,就有点灾难。
凌焕戴着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不过即使遮住了半张脸,光看眉眼依旧英挺帅气。
在去教室路上同样碰到戴口罩的路禾后还会说:“路老师,我们的口罩还是同款啊。”
路禾面无表情道:“我的是白的。”
“黑白配。”凌焕的声音从口罩底下传出来,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
自从戴口罩遮了半张脸,对方就更喜欢挤眉弄眼,一双眼睛戏多得就没停过。
凌焕一只手插兜里,另一只手提着背包,突然把那只放兜里的手抽出来,摘下了口罩。
“说实话,真不想戴口罩,我这张脸多戴一天口罩,都是对这张脸的不尊——”重。
凌焕话还没说完,就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咳嗽了几声。
路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来,把他挂在下巴上的口罩又拉了上去,淡淡道:“别作死。”
说完就走进了教学楼。
凌焕盯着他的背影,眉眼弯了弯,神情无比嘚瑟,不边不紧不慢地往另一栋教学楼走去。等看到正注视他的穆云舒,更是露出一个挑衅的表情。
穆云舒手上还拿着书,冷冷道:“幼稚。”
这段时间,凌焕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路老师,也彻底颠覆了在他这里的印象。
傻狗一个,不足为惧。
第43章 初次反抗
文化节会连着办三天, 按照学生会那边提前安排好的流程,白天会在校内举办各种户外活动,开放布置好的艺术场馆, 晚上就在剧院进行演出。
根据往年情况,一般也就办前两天, 最后一天主要是一些收尾工作和晚上的慈善晚会, 不少受到邀请的家长都会过来参加。
可以说是一场名流宴会。
路禾听说, 好像还有电视台的记者会来跟踪一下春日文化节第一天的活动情况, 出一篇报道。
而且春日文化节跟上次的足球联谊一样, 会对其他几所学校的学生开放, 他在前两天就已经在广场上看到了布置好创意集市的展位。
如果想在文化节的创意集市上申请展位,需要跟学生会提供申请,等通过了才能布展。
路禾远远站在一棵树下,盯着广场上来来往往地穿着各种校服的人群,没有走近去看的打算。
从校门口到广场还有一条很长的路,此时已经有不少学校的人过来了,组成游行方队, 等走到提前安排好的展位前才停下来。
真嘉女校的女生每个人手上还拿着一面绿色小旗帜,中间是一朵白色的百合花,她们偶尔高高把手举起,轻轻挥舞。
后面的伯荣就领队拿了面巨大的红色旗帜, 中间有个黄色的方块,中间有BR两个字母, 是伯荣的校徽。
游行方队两侧布置的都是紫色的旗帜, 迎风招展,旗面铺开露出了紫罗兰和苍鹰的图样。旁边还有人拿着摄像机在抓拍,动作十分专业。
路禾粗略地看了一眼, 视线范围内的各色旗帜,大概有六七种,来克兰霍顿的外校队伍比想象中的要多。
这些是学生的活动,他就没必要去掺和了。隔了老远感受了一下热闹的气氛,路禾就准备去办公室里搞搞工作,前两天几乎一直被拉着排练,还有很多事积压着没有处理。
旁边是一个草坡,上面有棵大树,树干粗壮两个人都不一定抱得过来,不过从中间分开了,往上看像是长成两棵树,底部又牢牢地黏连在一起。
路禾扶着这棵树,眼角的余光好像注意到树后面似乎有人。
他试探地问了一句:“西里尔?”
如果说其他人还有可能认错,西里尔这头标志性的金发,一眼望过去也十分注目的存在,让他下意识叫了出来。
对方坐在树下,膝盖上放了本书。
因为大树枝叶繁茂,几乎把太阳光都给挡住了,只有偶尔落下来的细碎的光点,落在少年的手上,还有金发上。
西里尔听到声音,扭头看向路禾,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不过他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表情显得很冷淡。
“你怎么没去广场那边?”
今年几乎整个克兰霍顿的学生都会去操场和广场上凑凑热闹。
操场和大广场搭建了很多个遮阳的展位,还有户外的舞台,有真嘉的学生进行舞蹈表演。
他听一号宿舍楼一些男生谈论好几天了。
“我不喜欢。”西里尔说完继续盯着手上的书页,只是有些分神。
他喜欢坐在这颗树下吹风,而且这里也很少有人经过,能够不被打扰。
要换做以前,路禾要以为西里尔这副表情是要赶客了,不过几次接触下来,对方也不像他开始以为的那样那么不好相处,有时候可能只是不那么会表达。
西里尔既然对文化节不感兴趣,他也不会勉强对方一定要去凑这个热闹。
“今天太阳大,你在树底下看书记得不要看久了,对眼睛不好。”
路禾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因为太阳光线比较强,而树荫底下的光线又太暗,虽然遮挡了部分,但室外的紫外线还是比室内要强,用眼久了都会伤眼睛。
西里尔把书合上,淡淡地应了一声,看样子不打算看了。
“我还有课。”西里尔说完,就从树后绕了出来,往大路上走。
路禾疑惑道:“这三天不是没有课?”
因为春日文化节的活动,这三天其实都相当于放假了,那西里尔为什么还要上课?
西里尔沉默了一下,冷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过了两秒路禾才听到对方低声道:“我要上私教的课……每天都要。”
路禾想到上次西里尔进的那栋小楼,问道:“就在实验楼附近的那栋楼上课?”
他当时还看到了一个蓄着胡子中年男人打开门,跟西里尔说话。
西里尔点点头。他刚刚看的那本书已经被他放进了包里,直接提在手上。
路禾没想到西里尔每天除了完成克兰霍顿的课程,还要私底下补课,而且没有假放。
不过这八成是西里尔家里的安排,他也没权过问。一般父母对孩子的要求很高的话,除了校内课程以外,还会安排各种兴趣班和补习班。
如果课业太繁重,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路禾对此不好评价,只能转移话题道:“你上次给我的那本书,我看完了,等等回去还给你……”
那本书里面不仅讲了植物,还有一些昆虫,每一种都和国外的话剧诗歌关联在一起,借助诗歌来做植物和昆虫的科普,很别出心裁、
里面也提到了蟌那种昆虫。
“不用。”西里尔突然看着他,强调道,“不用给我……”
西里尔不愿意要回去,路禾也不再提那本书的事。
草地边上是一条柏油马路,路禾突然注意到马路边缘有一道莹绿色的影子。
等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只被人踩扁了绿色昆虫,很像他们上次看到的那只翅膀颜色莹绿色的蟌。
西里尔也注意到了,这只蟌已经黏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早就死了。
像这种昆虫如果被人踩一脚,基本上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路禾蹲下捏着这只蟌的翅膀,小心不把翅膀撕坏,把它和路面剥离开,等拿在手上,就看到西里尔同样盯着他手上这只死掉的蟌,有些欲言又止。
“你想要?”
西里尔迟疑了一下,最后点点头。
路禾把那只蟌放在他手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色泽那么漂亮的昆虫,也不确定是不是上次见过的那只。不过不管是不是,这么漂亮的昆虫被踩死,都会让他觉得可惜。
西里尔看着手上的蟌,它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翅膀依旧没有褪色,在阳光底下那种莹绿色像宝石一样耀眼夺目。
“我把它做成标本……”然后送给路老师。
他看到上次对方站在树前观察这只蟌,连他靠近了都没注意到,所以应该是喜欢的。
西里尔往私教临时授课的小楼走去,还把那只死掉的蟌夹在他之前看过的一本书里。
进门后先是一个前厅,楼梯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鹰钩鼻,戴着一副眼镜,脸上还蓄着浓密的胡须,穿着很考究,西装马甲一件不落,只是看着西里尔时,视线中总是充斥着冷淡和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