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青变得有点奇怪,不是该写“我永远支持你”吗?阮子燃心想。
至于叶彬青说的“相信我”,阮子燃一向都是信赖叶彬青的。跟女友的事,他没有告诉家人,没有告诉任何朋友,只跟叶彬青说过。
阮子燃毫无睡意地睁着眼,想他的心事。
眼下这个山沟里的连队,阮子燃压根没有兴趣,要不是叶彬青在这里,他是不会轻易来的。见到叶彬青后,阮子燃也不敢放开襟怀,表现出高兴。如果放在过去,他就可以拥抱他,说更多的心里话。
叶彬青跟记忆中的印象一致,没有任何陌生的地方。不到一个月,阮子燃放下疑虑,开始淡忘那种让他不安的错觉。
虽然内心想要一切照旧,阮子燃还是选择叶彬青不在屋里的时候洗浴。他怎么也想不到,叶彬青敢一再地闯进来。
叶彬青的目光比语言更加赤裸……
阮子燃一言不发地坐着,沉默着,一直挨到天亮。
晨光初露,阮子燃起身洗漱。
叶彬青醒过来,看见阮子燃比平日起床早许多。着装之后,叶彬青提着暖瓶,想要给阮子燃续水。
阮子燃迅速挂起毛巾,把水倒掉。
叶彬青站在旁边,看见阮子燃转身出门去。
早饭时,阮子燃独自用餐,吃得很慢,心事重重的模样。
训练时,叶彬青等阮子燃调度士兵。阮子燃发令,叶彬青认真执行。阮子燃的目光穿过叶彬青,缥缈而威严,直接投向某个目标。叶彬青站在指挥台下面,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离他那么远,好像隔着千山万水。
午饭后,阮子燃回到房间,叶彬青恰好要出去,两人打个照面。
阮子燃僵硬地避让一下,回到屋里。
叶彬青惴惴地说:“子燃,你是不是不习惯?”
阮子燃看叶彬青一眼,压着愠怒。叶彬青跑进屋里看他洗澡,不管有意无意的,反正把他心里许多重要的东西搅乱……
叶彬青鼓起勇气,说:“我可以去兵营住,如果你想要……”
阮子燃忍耐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彬青,我就想问你——你毕业前的晚上,我送你走之前,你是不是做过什么?”
猝不及防,叶彬青一下停止说话,整个人面红耳赤起来。他一时忘情的举动被阮子燃发现,真是糟糕到无法形容。
阮子燃紧紧盯着叶彬青。
叶彬青不敢抬眼,眼睫毛在颤动。
叶彬青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想要,没有……舍不得你……”
叶彬青吓得讲话都无法连贯起来。
阮子燃不堪忍受地制止:“好了,不用说了!”
阮子燃扶着头,浑身不对劲。送叶彬青的时候,他就对身上的红痕和春梦感到纳闷。
自从父母离开后,叶彬青在他心里是旁的朋友难以替代的。阮子燃本来以为,这种感情不言而喻,叶彬青多半很明白。如今看来,他对叶彬青还是不够了解。
阮子燃拼命冷静下来,命令说:“你去兵营休息。从今天开始,我要单独住在这里。”
叶彬青顺从地离开,把自己的被子抱走。
剩下阮子燃一个人焦躁地坐在屋里,面对内心的风暴。
一阵若有若无的清芬。
阮子燃看一眼玻璃瓶中的山花,是叶彬青摘来的。星星点点的小花,开得芬芳四溢,别有一种野趣。
阮子燃注视片刻,想起这种看似不起眼的花枝长在峭壁上,他曾经在骑马的时候见到过,像是花神的足迹。叶彬青费心费力地采摘,到底是为谁的欢心?
阮子燃的感受很复杂。这么显而易见的感情,是他视而不见还是叶彬青掩饰得好呢。总之,他们不能再继续下去。
叶彬青搬到营房之后,士兵们都很吃惊。新连长上任之后,叶彬青不仅失去房间,现在连睡觉的地方都保不住。事情的发展真是难以预料。
有熟悉的班长悄悄问他:“连副,你要不要去指导员的房间住?他明明可以加一个床……”
叶彬青拒绝道:“不用,我喜欢营房。”
叶彬青倒是没有说谎,想到指导员同处一室,他宁愿跟士兵一起。
第二天,士兵们发现,连长跟副连长的关系确实产生了裂痕。如果要布置任务,阮子燃就跟班长们商量,商量完就下命令,对叶彬青的发言置之不理。
午饭的时候,叶彬青靠近阮子燃坐下,问他:“团里有事,你去还是我去?”
阮子燃停下筷子:“什么事?”
叶彬青说:“例行公事汇报,好像要发电影票。”
阮子燃拉下脸:“这还要问?你去。”
士兵们发现,阮子燃讲话的口气变得生硬,远远没有之前的亲热劲。前些日子,他们还有说有笑的。不知何故,阮子燃不愿意跟叶彬青亲近,宁愿跟指导员讲话。
士兵请示阮子燃:“想出去半天。”
阮子燃往门外一指:“找指导员就行。”
有些事项,例如给士兵们外出时间,原本阮子燃是交给叶彬青负责的,如今都转交给指导员。
指导员一下变得抖起来。
午饭的时候,指导员坐到阮子燃旁边,端一杯小酒:“连长!来,我敬你!”
阮子燃跟他喝了一杯。
指导员面上泛起红光,开始用方言喋喋不休地套近乎。
阮子燃笑笑,撕开一包香烟,放在指导员的面前。
指导员点上一根,美滋滋地吸一口,发自肺腑地说:“连长,你信任我。我赴汤蹈火都要干!”
隔得老远,士兵们翕动着鼻翼,嗅着烟丝的香气,五脏六腑都在窜。连队原本就是连长跟指导员说了算。既然是阮子燃决定的事,大家都得认。
连队开始发生变化,有些士兵不再像过去那样尊重叶彬青。
有一天,叶彬青从团里回来,准备开个会,喊不齐人。
只有叶彬青最喜欢的一个班长在场,其他班长都去阮子燃屋里开会。
叶彬青意外地说:“连长在开会?”
阮子燃并没有通知叶彬青。
仅剩的一个班长点点头,撇嘴说:“他们都没良心,怕新连长。”
叶彬青若有所思,阮子燃的管理挺有效的。
班长对叶彬青抱怨:“你就不该帮他们叠被子。当干部,叠被子是不能服人的……”
叶彬青笑笑。
叠不叠被子都无所谓。阮子燃冷落自己,叶彬青心里就够酸的。班长们都去阮子燃屋里开会,跟他团结一心,叶彬青也不知究竟该酸谁才好。
开过会,阮子燃跟班长们一起吃饭,热热闹闹的。叶彬青走过去,他好像没有看见一样。
阮子燃吃着饭,看似不经意地说:“刚才谁没有来我这里开会?下次我要记过。”
班长们都没有讲话,唯一没去的人艰难地咽一下口水。
叶彬青忍不住开口:“子燃,你有没有空?我想找你……”
阮子燃冷淡地说:“你问一下指导员就行。”
阮子燃的冷眼他不是没有吃过,这一回,叶彬青感觉格外的难受。他转过脸,默默地走了。
班长们一齐沉默下来,嚼着米饭。
叶彬青走掉之后,阮子燃不由自主地停下筷子,抽出一根烟,夹在手上。
有班长取出打火机,帮他点上。
阮子燃并没有吸,只是拿在手上把玩,看着一缕青烟升腾起来,香烟慢慢变短。
阮子燃是不吸烟的。爷爷跟他说过,假如他控制不好自己,他就不能做士兵的表率。
通红的火星闪亮一下,香烟又短一点,快要烧到一半。
阮子燃把烟按在桌上,稍稍用力,将火星彻底碾灭。
不狠一点不行,阮子燃心想。彬青,你不要怪我。
在他们僵持的过程中,不仅阮子燃不跟叶彬青讲话,连班长们都开始疏远他。背着阮子燃的时候,个别人会恢复常态,偷偷告诉叶彬青,连长最近说过什么。
这种情形,叶彬青倒是没有料到。一时之间,他只能静观其变。
团里发过电影票,发过水果,又开始发威,让大家增强服务意识。连日的雨水侵袭,山石掉落,通讯设备故障。
那天,团里指名,让叶彬青带工程队进山抢险。
叶彬青跟阮子燃汇报后,带上两个士兵一起离开。
起初,阮子燃没有在意这件事。夏季的山区不时会出现暴雨、暴雷,把通讯设备打坏,把道路冲毁,叶彬青做过地形测绘,对环境足够熟悉,不可能完不成任务。
阮子燃照旧工作。
晚饭的时候,叶彬青没有回来。天空落下大雨。
阮子燃吃着饭,问:“现在几点?”
士兵回答:“六点。”
阮子燃看着天色,心想:应该快了……
电视放完新闻,天色转眼暗下来。雨点越来越大,发出沙沙的声音。
阮子燃坐在屋里,让一个班长陪他打牌。这是他最喜欢的班长,二班的许班长,往主席台上送凉茶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磨合,许班长脱颖而出,成为阮子燃身边最得力的士兵。
“三个五,带一对六!”许班长把牌一撒。
阮子燃甩出几张扑克,心不在焉地想,牌打得也算像样。
外面的雨点发出噼啪声,变成暴雨。
阮子燃看一眼时间,九点多,快要十点。
叶彬青依然没有回来。
阮子燃失去玩乐的兴趣,放下纸牌:“算了……”
许班长兴致勃勃地提议:“要不要打双升?我再喊几个人来。”
阮子燃的脸上浮着阴云,淡漠地说:“以后再玩。”
许班长收起扑克,正要离开,被阮子燃喊住。
阮子燃像是有心事,轻轻招了两下手。
许班长把耳朵凑过去。
阮子燃问:“副连长还没回来吧?”
许班长点点头。
阮子燃想一想,吩咐说:“你到门口守着,等他回来。知道了吧?”
许班长看阮子燃一眼,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出去站岗。
夜里,风雨交加,什么都看不清楚。阮子燃内心腾起一种不详的感觉,念道:“雨还没停……”
一阵困意袭来,阮子燃有些挺不住,他和衣卧在床上,朦胧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雷声一响。
阮子燃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看一眼手表,夜里十二点多。
实在是按捺不住,阮子燃从床上爬起来,打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营房门口去。不知叶彬青有没有迷路,营房的大门是紧闭着的。出于难以启齿的原因,阮子燃不想亲自给他开门,但是许班长一去不返,他不得不亲自出马。
士兵们在睡觉,营房的大门处黑黝黝一片。阮子燃似乎听见有人声,像是叶彬青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幻听。
许班长在门口杵着,打着哈欠,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雨还在下,雷声时远时近。
阮子燃一个箭步上前,用力打开门,看个究竟。
闪电掠过天际,从天空的缝隙里透下一片光,照亮门口。
门外,叶彬青扶抱着一个士兵,疲惫地站着。他旁边还坐着一个兵,奄奄一息的。看样子,三个人已经在门口蹲了一段时间。
叶彬青的脸上身上都沾着鲜血,惊讶地望着他:“子燃?”
阮子燃手里的伞轻轻抖了一下。
叶彬青扶着士兵,解释道:“他受伤了,耽误些时间。我们把你吵醒了……”
阮子燃心急如焚,转头给许班长重重一巴掌,恨道:“死人吗你!站的什么岗?”
许班长挨了一下,滚在泥水里,惊讶地瞪着眼睛。
阮子燃把伞递过去,说:“彬青,把他给别人!你跟我进去……”
说着,阮子燃去营房,把士兵叫醒,喊人来抬伤员。一群士兵乱哄哄地冲出来,把伤员抬进屋去。
阮子燃捉住叶彬青的手臂,将他带到自己房里,打一盆热水,帮他擦拭。
用毛巾擦干净叶彬青的脸庞和手臂之后,阮子燃发现,他身上没有伤痕,只是沾到伤员的血。
叶彬青怔怔地坐着,受宠若惊地看着阮子燃。
阮子燃皱着眉,问:“怎么搞的?还有人受伤……”
叶彬青解释说,冲毁的道路上太多碎石。士兵不小心滑倒,另外两人轮流把他背回来的。
阮子燃把热毛巾丢回水里:“下回天气不好,你们就别去。”
折腾到半夜,阮子燃终于松一口气,吩咐叶彬青早点休息,明天喊军医过来看看。
叶彬青含糊地“嗯”一声,转身走了。
第二天早晨,阮子燃清醒过来,顿时感到一种尴尬。这一阵子,他对叶彬青实在冷淡。许班长误以为他讨厌叶彬青,要打击副连长,所以才把叶彬青堵在门外。
早饭的时候,许班长端着一盆饭,惴惴不安地凑到阮子燃旁边。
阮子燃看他一眼,打声招呼。
因为阮子燃的存在,许班长才会另投明主,坚决不给叶彬青开门。忠心耿耿的行为换来一顿暴锤,阮子燃有点于心不忍,把自己的油煎鸡蛋夹给他。
许班长赶快坐下,用筷子扒饭。
两人正吃着,叶彬青出现在门口,在厨师那里拿些早点,靠近阮子燃身旁的另一侧,小心翼翼地坐下。
许班长抬起头,对着叶彬青嘿嘿一笑。
叶彬青对他点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扭脸对阮子燃说:“子燃,你后来睡的好吗?”
阮子燃感到没有必要撑下去,回答道:“还好。你快点吃,昨天你们没有吃晚饭吧?”
叶彬青确实饥肠辘辘,坐下后,他开始专心吃饭。
阮子燃把厨师叫来,让他中午宰两只鸡。随后,阮子然对许班长说:“等下,我们开个会。”
叶彬青听见后,停止进餐,用一种期盼眼神看着阮子燃。
阮子燃犹豫几秒,终于说:“彬青,你……你也一起过来……”
叶彬青的面容一下变得明亮,快活地笑起来,点头应下来。
阮子燃的脸倏地红了一下,很快他又镇定下来,转身离开食堂。
雨后初晴,阳光照射在玻璃瓶上,墙上映射有一片光斑。
阮子燃回到屋里,看着玻璃瓶出神。叶彬青摘来的花已经枯萎,被阮子燃扔掉,瓶子还留着。
临走的时候,爷爷跟他有过一次深入的交谈。
阮子燃不想来这个地方,抗议说:“为什么去这里?我不要。”
阮育华说:“怎么不能去?你讲讲理由。”
理由不是明摆着?
阮子燃干脆地说:“什么都不好的部队,我去哪里干什么?士兵的素质也不好!”
阮育华看他一眼,奇怪道:“你怎么知道不好?农家子弟,包括农民工,他们都是最好的士兵。”
其他部队没有农家子弟吗?阮子燃很想反问,但是他知道,反驳也没用。
阮育华坐下来,开导孙子:“往后,你不见得有机会跟士兵接触,一定要多体验。好的士兵不一定是尖兵,也不是最能干的,就是拙朴。这样的好兵多得很,值得到下面看看。”
阮子燃只能点头,带着点不愉快。
阮育华歪一下头,说:“那个叫叶彬青的小鬼,好像也在哪里?”
阮子燃心跳漏了一拍,不无纠结地想:是的,彬青在那个鬼地方。你把我送去,我还怎么把他弄出来。
阮育华回忆片刻,说:“他倒是蛮有意思的……”
阮子燃一阵紧张,不知爷爷要说什么。
阮育华饶有兴趣地说:“他的选择很特别。在你我之间,他选择对你忠诚,在你还是一个毛孩子的时候……你难道不想做他的班长,他的连长吗?”
阮子燃没有讲话,内心却深深被触动。任何东西都可以遗忘,只有忠诚不能。如果他坚持不来服役,换个地方,爷爷也无法强迫他。
阮子燃把玻璃瓶拿到手里,轻轻擦拭一下,心想:彬青,你是最好的士兵。我的士兵。我愿意一直对你负责。
第25章
风清云淡,夜晚的狂风暴雨好像一场梦似的,只有一片狼藉的山路提醒他们,确实发生过暴雨。士兵们尚未发觉,两个连长之间的冲突已经告一段落。班长们都暗中松一口气。
炊事员抬出一缸凉茶,给大家舀着喝。
许班长用搪瓷水杯装一杯,端给阮子燃。转过身,他又拿水壶装了一些茶水,交给叶彬青。
阮子燃在监督士兵干活。几个班长带着士兵抗沙袋,将防汛防塌方的工事筑起来。
阮子燃望着他们,用一种挑剔的眼光。士兵扛包的姿势跟旧社会的码头小工差不多!歪歪倒倒,苦大仇深……哪里有革命军人的气概?
算了,或许这就是爷爷说的“拙朴”。阮子燃认命地想,拙是够拙,一点都不短斤少两。
阮子燃回忆起前一阵,他教士兵挖一条深坑道。挖好之后,他让人下去看看,新兵磅得一声跳下去,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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