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子燃不再啰嗦,挂上电话。
他的嘴唇也破了,连续几日没有吃下饭。
阮子燃没心情跟奶奶说话,但是他想起来。朱阿姨曾经告诫他,注意下叶彬青。她还告诉过他,强悍的军人不一定死于外敌,时常会被自己人弄死。这些经验都没有过时。
叶彬青是料到他会得手的,而阮子燃一时无法雪耻。
丝丝铁锈的腥味充斥口腔,阮子燃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朱阿姨说叶彬青心深,阮子燃一向认为那是智谋。在这之前,阮子燃不会设想,叶彬青的心机会往自己身上使。
天空又飘起雪来。
既然团里不闻不问,阮子燃准备当作一种默许。只要他还是连长,他依然能将叶彬青羁押起来,关到死,或者关到他发疯……
阮子燃离开团部,黑眸里擦过一抹毒恨。
第33章
雪一片片飘落,逐渐积得很厚,把村庄覆盖住,又把仓库压塌。营长带着一队士兵去抢险,干了几天几夜,当他疲惫不堪得回到办公室,桌上放着阮子燃的报告。
看过之后,营长像撕草纸一样撕成两半,用鞋搓搓。
谁跟他搭档,他都要打!打完之后,他居然还要关?
不教训一下恐怕不行。
营长用茶缸里面的水漱口,沉着脸。
第二天,营长下到连队的时候,叶彬青依然被关着。士兵把营长领到他的牢房门口。
营长难以理解地看着,骂道:“怎么回事?快点打开!”
士兵们七手八脚地打开门。叶彬青有饮用水,他样子还好,只是有点虚弱,但是阮子燃没有任何表示。
营长让叶彬青休息半天,询问他有没有打伤阮子燃。
叶彬青一口承认,说他下手比较重。
营长听到,差点想夸叶彬青一顿。
通常,平级军官之间的摩擦是不用军法处置的,而是互相道歉。
营长拍着叶彬青的背,热切地说:“知道错就好。是不是他先打你的?”
叶彬青说,不是。
营长有点意外,望着他。
叶彬青略微消瘦了一点,神态平和,目光有神。显然,他依然蕴藏着精力,能够作战。
营长带着赞许,训斥道:“不管发生什么矛盾,不该对连长动手!商量不来你就憋着,知道吗?”
叶彬青顺从地听着。
营长问他准备怎么办?
叶彬青说,他接受军法的处置。如果可以的话,处置后,他愿意去三连当指导员,离开五连。
营长大吃一惊。三连已经成个烂摊子,没有人愿意管。抓走罪犯后,士兵们无人接手,气氛异常悲惨。
营长问叶彬青:“你愿意管他们?”
叶彬青颔首:“除去个别人,他们跟五连没有什么区别。我会让三连跟五连一样优秀。”
营长的心里一阵感慨,立即召开干部会议,让阮子燃跟班长们都到会议室里去。
会上,营长宣布,斗殴的处理结果是叶彬青向阮子燃道歉,然后,由阮子燃向大家检讨自己大半年来的工作过失,好好谈一谈怎么改进作风,协助团里加强连队建设。
班长们做好鼓掌的准备,只有阮子燃一个人拒绝接受,冷着脸。
营长的火蹭得腾起来,对阮子燃骂道:“你到底懂不懂事!”
营长对众人宣布,叶彬青将要去做三连的连长,这是一种真正负责的态度。叶彬青在五连的时间不多了,大家务必珍惜一下。
众人吃了一惊,表情都很丰富。
士兵们以三连的痛苦为快乐,有点忘记他们还是一个营地的人。听到这个决定后,他们猛然想起来他们曾经跟三连的士兵同时来报道,在新兵连一起劳动过……而叶彬青刚来的时候,五连还是乱糟糟的,什么都不懂……
班长们沉默着。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种叫做境界的东西,看不见摸不到,进入你心里的时候像是清风涤荡大地。
阮子燃的心也震了一下,随即更加窝火。
叶彬青不是一个小气的人,阮子燃早就知道。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对待三连的人,叶彬青能够做得那么好,那么,他对自己的行为就更加不可饶恕。
或许,叶彬青是想好退路,离开五连,阮子燃就没有办法继续折磨他……阮子燃的胸口埋着一团恨火,面容更加冷漠。
阮子然坚持要把叶彬青军法处置。
营长的脸色难看起来。
叶彬青有点意外,他以为,营长多少会意思一下,搞个军法处置。没想到,营长是不准备给阮子燃好脸的。
营长对阮子燃奚落道:“这个地方就你会做官。手下的兵,你是怎么带的?一个个都出岔子……”
阮子燃站起来。
营长骂道:“有意见也要服从!这就是团里的态度,你算老几?”
阮子燃勉强平复脸色,说了声:“散会。”
说完,阮子燃就要往外面走。
他刚拉开门,营长吼道:“我说散会了吗?你要去哪!”
班长们不敢站起来,也不知道能否坐着不动。只有许班长站起来,慢吞吞地挨到门口,拽住阮子燃劝道:“连长,你先坐下来……”
阮子燃给许班长一下,骂道:“你自己去坐着。除了骂人,你这狗逼还会什么?”
许班长被打翻在地。
班长们硬着头皮。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阮子燃不是在指桑骂槐吧?营长是有一些缺点,人也粗鲁,但是四十来岁还跟战士一样风里来雨里去的……
营长的脸色一下变得更难看,黑得恐怖。
阮子燃出了门,准备往远处走。
营长沉声命令:“站住……”
阮子燃停顿一下,想了想,还是坚持往外走。
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出声。
叶彬青站起来,准备拽住营长。他还没有来得及挨到营长,营长已经冲出门,飞身一脚,踹向阮子燃。
阮子燃被他踹得趔趄了一下。
营长把袖子捋起来,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以为没人敢管你?你爸你妈在军里,你就敢跳啊?二世祖!老子今天打死你!”
阮子燃站在原地,手按着被踢伤的胸口。
营长指着阮子燃,电闪雷鸣般骂道:“跪下!你今天不给我跪着受罚,我就打服你!”
阮子燃面色发青,胸口大幅度起伏。
营长骂道:“还敢不服?!”
说着,营长拔出拳头,准备往阮子燃头上招呼。
班长们吓得站起来,涌出门外,一时想不好如何拉开他们,该拉谁比较好。叶彬青早已跑出门外……
叶彬青慌忙四顾,瞅见院子里面有一口缸。缸里原先是放一些军用小铲。这两天下雪,士兵铲好雪,冰块雪团干脆堆在里面。如今缸里积着一汪雪水,还有些尚未融化的冰块。
叶彬青急中生智,提起这口缸,对准营长头上,猛倒下去。
“哗啦——————”
营长正要打阮子燃,一桶冰水夹着冰块从天而降。
营长被浇了个透,他冻得打了一个机灵,收回拳头。
班长们涌出来,把他们三人隔开,开始七嘴八舌的劝着。
营长身上湿透了,大冷天的,他不能再多啰嗦,但是心里更加冒火。
营长抹了一下脸,用冰锥一样的眼神看着叶彬青,评价道:“会咬人的狗不爱叫是不是?我看你也是欠收拾。”
说完,营长回到屋里,把潮湿的外套换下来,丢下几句狠话,转身回去团里。
没过两天,对于叶彬青的通报批评就发落下来,但是阮子燃的通报没有出现。五连的士兵们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第三天的时候,营房外面忽然驶来好几辆军车。师里的车子,团里的车子都来了,还有他们不认识的车。士兵们惶惑地看着,车上走下来好几个军官,最前面就是营长,后面还有团长。
营长让士兵叫阮子燃过来,有事情宣布。
士兵们一阵惊骇,判刑不是得上军事法庭吗,怎么能跑来营地宣判呢……
士兵们只好把阮子燃喊来。
一个长得挺文雅,看起来跟叶彬青一样读过书的军官上前,对着他们轻轻点头。
士兵在后面看着,大气也不敢出。
文雅的军官宣布,阮子燃将从八十二军调入三十八军,即刻开始,打包行李跟他们一起返回三十八军营地。
宣布完,他对邹处长说:“档案带来了吧?”
邹处长将一包文件递给他,从他手里交换过调令。
阮子燃的表情平静,似乎并不意外。
阮子燃说:“我的枪还在团里。”
这时,团长将阮子燃的配枪拿出来,交给文雅的军官。
文雅的军官接过去,问阮子燃:“行李呢?”
阮子燃头也不回地说:“不用了,我们走吧。”
说着,阮子燃跟他一起,准备登车。
师长跟政委等在车旁边,他们对阮子燃寒暄一番,又跟文雅的军官讲了几句。
告别后,这辆军车载着阮子燃风驰电掣地离去。
师长跟政委随即登车离去,只留下还没回过味来的团长、营长跟士兵们。
士兵们惶惶然,问营长:“要不要紧?”
营长五味杂陈,安慰说:“不要紧,他是去另外一个军里工作。”
见营长这么回答,士兵才安心,三三两两地散开。
不要说士兵,营长今天也拓阔了眼界。他参军二十多年,第一次看到军对军调动,只是调这么一个小小的连长,还是去主力部队。
回去后,营长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专门跑去师里一趟,请邹处长吃了一顿饭,跟他推心置腹。
酒酣之际,邹处长一挥手:“嗨!我们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不是大事。”
邹处长把阮子燃的情况跟营长简单一说。
营长吃了一惊:“那他的爷爷不就是我原来的首长吗?”
邹处长笑眯眯地抚掌,应和道:“对啊。我觉得你们应该脾性相投的,是不是?”
营长蹭得一声站了起来。
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阮子燃是他老首长的孩子,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长得一点不像……营长痛心疾首!又深深地感到师里一贯不是东西……他们居然不好好对待阮子燃,把他交给从野战军调来的自己任意放养……
营长只能对着阮子燃离去的方向敬一个礼,表示一下心意,气呼呼地走了。
阮子燃扬尘而去的时候,叶彬青还被关在屋里。
等他被放出来,看见阮子燃的东西还摆着,但是五连和三连只剩下他一个连级干部。团里让叶彬青继续当五连的连长,顺便把三连一起管着。
当叶彬青在主席台露面的一刻,三连的士兵大受感动,表现比平时提升不少。叶彬青不费劲就把他们带上路,但是叶彬青的内心已经发生变化。
叶彬青察觉到,阮子燃早晚要离开这里,这个地方盛放不下阮子燃的志向,但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阮子燃厌恶他,这就够他受的。没有弥补的机会,更让叶彬青难受。
首长和朱阿姨相当疼爱阮子燃,叶彬青想起,他曾经跟首长聊过的那一次败仗。年轻的时候,首长指挥失误,导致一批战士死去。那个故事还有后续……知道的人并不多……
为了惩罚他,他就跪在沙地上,被他的上级挞得浑身是血。朱阿姨并不敢哭,也没有管他。他就这样被拳打脚踢,坚持住心智,但是他并不接受其他人这样对待阮子燃。
如果阮子燃有什么表示,叶彬青是有可能会死的。就算阮子燃没有什么表示,叶彬青得到他的希望也更加渺茫。
叶彬青决定,无论如何要调离这里,去一个能发展的地方。
在这个念头的指引下,叶彬青三个月就训练好三连,让三连跟五连的士兵协同工作,相互配合,形成一种团结精进的局面。
工作成绩相当出色,团里甚至撤销了对叶彬青的处分。然而,当叶彬青申请去师部工作的时候,他却遭到了批驳。
营长坚决不同意。
自从阮子燃走了,营长一直耿耿于怀,怀疑叶彬青从中作梗。叶彬青打伤阮子燃,他肯定不是好东西。叶彬青明明知道阮子燃的身份,没有告诉营长,更是不可轻饶。
叶彬青一提起调职,营长就骂他,从春天骂到夏天。
一看见叶彬青,营长就把脏活累活派给他,坚决不给他休息。如果出现任何一点轻忽,营长都做好记过的准备。团长也不管,像不知道一样。
营长教训阮子燃的时候,明明是叶彬青拦住的,但是营长不领情,还是要折磨他。叶彬青被骂得没有想法,调动的心思只能放下。
那一阵子,可能老天爷的心情也是晦暗的,哗啦啦的下雨,下着下着,雨水终于引起山洪爆发。一片汪洋之中,老百姓站着房顶上呼救。猪啊羊啊全飘在水面上,蹬着蹄子,被冲得呜咽不止。
团里的人都去抢险,救猪的抱猪,救人的抱人,还有一些人抱着沙包跑。跑着跑着,有个体弱的士兵脚下一滑,连人带包掉进水里。
营长一看,担心他会被冲跑……营长一时忘记自己水性不好,噗通一声勇敢地跳进激流。他刚拉住士兵的手,两人忽然发觉彼此都不会游泳,单薄的救生衣在激流中效果似乎不好,两人被冲得像风车一样……载沉载浮,越冲越远……
叶彬青跳上皮筏,划着浆追他们。靠近后,叶彬青又跳下水去,先把营长抓住,带到船上,再跟他一起把体力不支的士兵拉到船上。
结束这次行动后,营长举行一场庆功宴,跟叶彬青说:“不打不相识,过去的事就过去。往后,你继续好好干!”
总算让营长满意,叶彬青也很高兴。
八月一结束,叶彬青如愿以偿,来到师里的办公室。他是如此的急迫,一去就递交申请,要求去X市的军区机关工作,成为师里的大好笑料。
邹处长劝他说:“年轻人,急吼吼的没有用。你飞不起来!跑太快,你会扯到蛋的呀……”
邹处长说着,还开玩笑的抖了抖叶彬青的申请,哄道:“哎哟,给你送去!别着急,我肯定给你送去啊……”
他这一顿操作,叶彬青顿时十分灰心。
叶彬青心想,确实是离谱的事情。X市的军区机关根本不缺人,跟这个师之间八竿子打不上。就算他们真的接到叶彬青的申请,除非精神状况异常,否则不会有人看一眼的。
低落中,叶彬青准备如期完成今年的工作,等明年再考虑用什么方式回到军区核心。
九月的时候,有一个名叫江宇航的大校下来检查,指名要叶彬青来汇报。
见面后,叶彬青规矩地完成汇报。
大校问了几个军事相关的问题,倒也不是很难答。
他翻了翻资料,随口说:“叶彬青就是你啊……”
叶彬青揣摩着他的意思。
大校忽然说:“是你想来军区机关?你愿意跟我走吗?”
叶彬青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但是他不敢错过机会,囫囵点头。
大校笑了一声,没有再讲话。
他走后,叶彬青一度怀疑自己有幻听的迹象,也许还伴随着幻想。直到一周后,调令下来,师里的人都被这纸调令震惊得不行。阮子燃被调走属于意料之中,叶彬青算哪颗葱啊?
叶彬青带着行李,回到X市的时候,自己也感到好像腾云驾雾一样。直到他报道的时候,被人粗暴得骂了几句,他才感到有点真实……
第35章
叶彬青带着行李,回到X市的时候,自己也感到好像腾云驾雾一样。直到他报道的时候,被人粗暴得骂了几句,他才感到有点真实。
后勤翻着白眼,对叶彬青说:“没有地方给你住!你到D楼去挤一挤吧。”
在一个破得到处都是电线的矮楼中,叶彬青安顿下来,准备去体检。
收到体检通知的时候,叶彬青想起,这家医院是阮金生曾经工作的地方。每次回家,金生都会去这所医院几趟,跟他的老朋友见面。
不知调令跟阮子燃有没有关系?
叶彬青在心里抱有一丝希望,决心多去医院转转。
体检那天,叶彬青在医院的楼上楼下至少转了六个小时,没有任何收获。他不气馁,抽空又去转悠,连续去了八天,依然一无所获。
第九天的时候,叶彬青终于感悟到,这种行为缺乏意义。他只转了一圈就下楼吃早饭,心里准备另做打算。
一碗馄饨放到他的对面,有人说:“小叶,你怎么在这里?”
叶彬青抬眼一看,阮金生手上还拿着一个小竹簸箩,簸箩是茶叶蛋,还有两块夹着油条的烧饼。
金生把篮子放到桌上,好奇道:“我刚才就看你在楼上。你生病了吗?还是来体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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