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莎气笑了,“别忘了,[情夫]隶属情报局,你现在是我的下级。这么跟上级说话,当心我扣你津贴。”
陆淮轻一挑眉,“抱歉,易感期快到了,心情不好,理解一下。”
这话一出,两个Alpha立马和陆淮拉开了距离。可怜的顾中校滚轮椅滚得动作都出现了残影。
顶级Alpha的易感期可不是开玩笑的好吗,他们真的有多远躲多远。
顾星洲一脸警惕地问:“您易感期什么时候?”
陆淮望着港口上方有关金马斯图岛的巨幅广告,漫不经心地说:“大概两三个小时后?”
“……两三个小时后易感期,您现在还能装成这样?”顾星洲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给陆淮竖了个大拇指,“这个我服。”
“可江云那边恐怕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阿加莎说,“你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道,还没想好。”陆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总之,先去趟辛西娅疗养院吧。”
上车之前,陆淮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忽然低笑了一声,“宫泽……宫议长么。”
阿加莎和顾星洲对视了一眼。此时此刻,两个Alpha心中想的是同样一件事。
也不知陆上校看到自己一句遗言让Alpha们为他妻子群情沸腾的画面,会是什么反应。
他们可太期待陆上校回到首都星后,在隐姓埋名的前提下再度加入权力争夺的盛况了。
没了陆上校的光环,特工[情夫]要怎么踩着其他Alpha的尊严独占他的Omega呢?
我们也很想帮您。但很抱歉,您自己欠的债,只能由您自己来还了。
不管怎么样——
欢迎重回Alpha们的竞技场,陆上校。
阿加莎每个月都会来辛西娅疗养院探望陆正卿,疗养院的医护人员已经和她很熟了。
这是她第一次带其他人来到疗养院。工作人员没有表现出半点疑问和好奇,每个人都专心于自己的工作。
这些人都是江云手下的人。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他们都会保持绝对的沉默。
“陆元帅每况愈下,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医生欧恩面色凝重地告知三人,“上次他清醒的时候,还是江外长来探望他的那次。从那以后,元帅再也没有说出过完整的一句话。”
陆正卿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清醒,仍然是那一句:“不要让陆淮成为敌人的筹码。”
——江云做到了。
“我知道了,您先去忙吧。”阿加莎对欧恩说,“麻烦您安排人给我那个坐轮椅的下属检查一下伤口恢复的情况。”
随着欧恩关上房门,病房内陷入了沉重的安静。
病床上苍老垂暮的英雄,病床旁两个风华正茂的青年。
昂贵的医疗设备规律地发出声响,代表的却不是生命的跳动,而是徒劳的挣扎。
阿加莎将手放在陆淮的肩膀上,说:“这些年,江云把元帅照顾得很好。元帅能坚持到现在,能等到你回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望着老人在氧气面罩下沉睡的面容,陆淮沉默良久,终于说出了自他踏入病房后的第一句话:“他沉睡的时候,会觉得痛苦吗。”
“不会啊。”阿加莎有些奇怪地说,“睡着的人,怎么会感受到痛苦呢。”
她以为陆元帅的病危会让陆淮难以接受,以为陆淮会强势地要求医生唤醒陆元帅,就为了亲口告诉祖父他安全地回家了。
但实际上,相比死亡,陆淮似乎更在意陆元帅痛苦与否的问题。
和陆元帅身体连接的设备中,有两台分别可以量化陆正卿的疼痛值和清醒值。
这两条曲线近一个月一直处于平稳的状态,足以说明陆元帅是没有任何意识地昏迷着。
在得知陆元帅的病情不再可逆后,江云给医疗团队下达的命令便是万事以陆元帅的舒适度为先。
陆淮点点头:“那就好。”
他向前一步,握住了祖父干枯嶙峋的手。
同样是沉睡,他的掌心依旧年轻温热,而祖父的掌心却只剩下了泛黄的枯槁。
明明这一双手在牵着他上小学的时候,也是饱满的,充满力量的。
陆淮在祖父手中看到一个虚拟的按键,问:“这是?”
阿加莎回答:“自从你‘殉职’后,元帅便有了回顾旧日影像的习惯。”
陆淮按下按键,影像继续上次保存的进度播放。
上回江云来的时候,影像中的小陆淮只有七岁。之后,陆元帅又独自重温了十七年的回忆,时间来到了陆淮和江云婚礼的当天。
二十四岁的陆上校如愿以偿地娶到了一个香香软软,像小蛋糕一样的Omega。
Omega穿着月光般无瑕的白色西装,手中的捧花和他的笑颜竞相绽放着,亮晶晶的眼瞳好似装满了漫天的星河,甜美得宛若一个梦幻般的童话。
他在神父面前,在所有亲朋好友面前,在全世界面前,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出了那三个字。
陆淮心口猛地一跳,放在按键上的指尖也无法自控地动了一下。
圣洁的教堂渐渐虚化,满屏的白色被黑色取代,优雅浪漫的管弦乐变成了低沉悲戚的丧钟。
江云一袭黑色的西装,面无表情地站在亡夫的遗像前,失焦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片寂静的死水。
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江云就像是被程序设定好了一般,仅仅会做鞠躬道谢这一件事。只有非常偶尔的时候,他会无意识地抬起手,轻轻地护在他的小腹上。
一位儒雅的老者来到江云面前,简单地安慰了江云过后,走到一旁和江云的父母交谈起来。
那是江云的恩师,当时的外交部部长,也是现在的联盟总统——乔赫德。
宫泽在乔赫德身后排着队。乔赫德一走,宫泽就迅速占据了江云眼前的位置。
Alpha脸上带着感同身受般的悲痛,低声对Omega:“请江先生节哀顺变。”
在婚礼上只配沦为虚景的Alpha在这一幕突然拥有了实景。
除了奥斯维德和傅明谦等人,其余未婚Alpha的脸上都挂着如出一辙的悲痛,余光有意无意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不动声色地集中在了江云身上。
那是一种掩盖在表面矜持下,对权力和美色最原始的渴望。
新婚丈夫战死,这个家世优渥又美貌惊人的年轻Omega将何去何从呢?
江云会为陆上校守多久呢?
一年,三年,还是五年?
像江云那样甜美可爱的Omega,总有一天会再婚的吧。
谁要是娶了江云,就等于同时拥有了外交部的恩师和商务部的岳父母两大助力。即便忽略这些权力的诱惑,这个Omega本身的美貌也足以掀起一场Alpha对美色的争夺战。
灵堂之上,年轻上校令人艳羡又波澜壮阔的一生正式落下了帷幕。
灵堂之下,高层Alpha们对权力和美色的角逐再次拉开了序幕。
病房里,阿加莎被无处不在的,潮水般的压迫感搞得全身不适。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身边的Alpha心情很不好。
阿加莎压下夺门而逃的本能,对陆淮说:“你收着点信息素,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也看到了十七年后的结果。江云靠自己把所有明目张胆觊觎他的Alpha都踩在了脚下,他早已不是当年刚从外交学院毕业的学生了。”
陆淮沉默地关掉影像,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有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能给我答案。”
“你说。”
“除了十七年前的1月13日,江云……还有其他想不开的时候吗。”
阿加莎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以江云现在的性格,他应该不可能主动告诉陆淮自己曾经做过那样的傻事才对。
陆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有还是没有?”
“我想,应该是没有的。处理完你的葬礼,又生下双胞胎后,江云就一心扑在了工作上。他从助理外交官开始,渐渐变成了如今被大家所熟知的江外长。”阿加莎顿了顿,又道,“即便是为了事业和孩子,江云也不会再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事情了。”
1月13号那天,是理智的江外长这十七年来,唯一留下的破绽。
只是这个破绽只有江云信得过的亲人知道,以至于某些愚蠢的Alpha竟然会天真地以为江云对陆淮没有感情。
江云不爱陆淮?怎么可能。
这时,陆淮的通讯器闪了一下,目前他的通讯器里只有江云一个人的联络方式。
江云:[我可能要临时出差一趟]
陆淮皱起了眉。
陆淮:[多临时?]
江云:[现在。我刚从总统府出发,正在前往首都港口的路上]
几分钟后,阿加莎手动驾驶着自己的座驾,载着陆淮和顾星洲,一路风驰电掣地朝首都港口赶去。
拯救号才在首都星降落不足两个小时,江云连家都来不及回一趟就要再次出差。
这是出了什么只有江云有能力处理的紧急事务,还是乔赫德总统在变相表达他对江云“滥用职权”的不满?
如果是前者,江云一定会去。
如果是后者,江云出于对自己恩师的尊敬,未必不会去。
“您确定要在这种时候去港口追妻吗?三思啊陆上校。”顾星洲苦口婆心地劝着,恨不得扒在车门上,离陆淮能有多远是多远,“您要是在公共场合失控,其他人还活不活了。”
阿加莎瞄了眼后视镜里陆淮,说:“陆上校肯定不会失控。”
哪怕易感期的来临已经到了倒数的阶段,陆淮的神态依旧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有和他同在一个密闭空间的两个Alpha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难熬。
“但我们的确离失控不远了。”阿加莎咬着牙说,“储物柜里有强效抑制剂和止咬器,要不你先打一针?”
陆淮接过顾星洲远远递来的抑制剂和止咬器,忽然道:“你刚刚说,‘江云靠自己把所有[明目张胆]觊觎他的Alpha都踩在了脚下’,那某些暗地里觊觎他的Alpha呢?比如宫泽?”
阿加莎愣了一下,无奈道:“陆上校管天管地,还能管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我还想扁你呢,我做得到么。”
顾星洲缩在角落里说:“反正您现在也回来了。即便只能顶着[情夫]的身份,我也相信您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那些Alpha全部成为您的手下败将。”
陆淮似乎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表情里甚至带着点离谱的无聊感,“江云是我的Omega,更是我的合法妻子。我为什么要自降身份,和那些连入场资格都没有Alpha竞争?”
顾星洲提醒道:“众所周知,江外长是陆上校的妻子,而不是[情夫]的。”
“那就让陆上校回来啊,”陆淮心不在焉地抛起止咬器,又接进手里,“多大点事。”
阿加莎和顾星洲在后视镜里面面相觑。
这两个Alpha怎么都没想到,原来,陆淮根本不屑加入他们预想中的那个竞技场。
他们都亲眼见识过陆淮的行事风格。
陆上校向来追求简单高效,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而在这件事上,让陆上校回归就像冰荒星上那把狙击枪一样,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干脆利落地解决一切问题。
是啊 ,唯一能让江外长留下不理智破绽的陆淮,为什么要和如小丑般可笑的Alpha们一起争夺江云的注目?
陆上校只需要活着,他就已经赢了。
阿加莎将车停在港口入口,转头问陆淮:“你是不是已经在计划给自己恢复身份了?别忘了,陆上校的遗体必须保持失踪的状态,联盟对晶核的开采才有借口继续下去。”
陆淮笑了一下,“我没忘,但晶核和身份一起拿很难吗。”
阿加莎:“……好了别装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陆淮不置可否,拿着抑制剂和止咬器下了车,“我去找江云,姐你替我给一个老朋友捎句话。”
“陆上校果然只有在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叫姐姐。”嘲讽归嘲讽,阿加莎还是一刻不耽误地答应了下来,“你要找谁?”
陆淮弯下腰,隔着车门和阿加莎说出了一个名字。
阿加莎表情一动,猛地抬起头,望向那在港口穹顶循环播放了一整天的巨幅广告——
金马斯图岛,向欢愉俯首称臣。
在情报局服役的两年,陆淮经受过最为严格的易感期防控训练。
除非是遇到了强易感期,否则普通的易感期对他在公务中的行为模式几乎没有影响。
一针抑制剂打下去,陆淮已经可以全然掌控自己的腺体,并确保他的信息素不会有丝毫的外泄。
他走在人来人往的港口,看上去和正常的Alpha没有区别。
如果此次行动不涉及江云,他甚至不会把那枚止咬器带下车,还挺占他口袋位置的。
陆淮一边朝VIP通道走去,一边拨通了江云的通讯器。
江云过了一分钟才接通了通讯,想必是因为身边人太多,他必须先找个借口离开,“怎么了。”
语气平淡,内容简单的三个字。
但只要平时在工作中和江云接触过,就会知道这三个字对江外长而言,早已到了亲昵的程度。
陆淮脚步一顿,通过呼吸的调控把突然涌上来的躁动强压了下去,若无其事地问:“你到港口了吗?”
江云:“到了。”
陆淮:“你现在在哪里?”
“在贵宾等候区。”江云捕捉细节的能力太强了,陆淮这么一问,他便有了猜测,“你也来了?”
陆淮道:“你先告诉我,你确定要接受这份临时通知的工作么?”
江云“嗯”了一声,说:“他毕竟是我的导师,我暂时不想和他发生冲突。”
江云在总统府的时候,乔赫德总统没有因他的越级行事责怪他,反而对他能拿到晶核开采权赞赏有加。
只是在那之后,乔赫德总统给他安排了一个紧急程度只有B级的任务,要求他即刻出发不说,还指定宫泽和总统首席秘书霍奇·马卡斯陪他一同前往。
想要敲打他的心显而易见。
江云承认他为了节省时间,在冰荒星上用的很多手段故意绕过了总统府。他之所以接受这份工作,也是为了缓和近几年已然大不如前的师生关系。
“抛开这些不谈,老师是让我去索耶共和国就星域气候问题进行会谈,”江云道,“我自身对这个案子也挺感兴趣的。”
“既然江外长都这么说了,”陆淮绕过监控和港口工作人员,轻而易举地来到了贵宾等候区,“那我没来。”
江云有些想笑,问:“真没来,还是假没来?”
陆淮懒洋洋地说:“你管我呢,反正江外长都决定要走了——你还自己对这个任务感兴趣,都不是别人强迫你去的。”
江云隐隐觉得陆淮的状态和平时不太一样。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幽怨的意味呢?
“这次出差,我一周后才能回来。”江云说,“要和我现在见一面吗,上校?”
陆淮站在VIP廊道的尽头,望着离自己不足十米的身影,所有急切滚烫的欲望都化成了喉结不受控制的轻滚。
在外时,江云的站姿总是笔直冷潇。此刻他却倚靠着墙面,眼帘低垂,目光落在斜下方的空气中。
修身西装中,他的双肩松弛地沉下,长腿自然倾斜。
通讯器挂在他耳边,明明挂得很稳,他却一直用手按着那个连通着他和丈夫的微小仪器,沉静白皙的侧脸在仪器提示灯的闪动下也变得生动了起来。
……现在见面的话,你可就一周不能工作了啊,江外长。
“不了,我不想耽误你出差。”陆淮紧紧握住了口袋里的止咬器,语调却是轻松的,“而且联盟港口的安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严了?我都混不进去。”
江云当然不会信这种鬼话。他好似感觉到了什么,朝廊道的尽头看去。
就在江云抬眸的一瞬间,陆淮推开手边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专门为易感期的Alpha准备的vip休息室,隔音和密闭性都非常好。有旅客进入后,休息室就会自动锁定,无法再从外面打开。
陆淮背靠着门,立即给自己打了第二针抑制剂。
隔着一道金属厚门,他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但他能感觉到江云正朝着休息室走来。
“我刚刚去探望祖父了。”陆淮说着,急促的呼吸被他沉重的口吻很好地掩盖了起来,“我知道这些年一直是你照顾他。谢谢你,江云。”
江云在休息室门外停下脚步,看着门上“已占用”三个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用谢我,你家很多旁系亲戚巴不得替你照顾陆元帅。”江云轻描淡写道,“他们一致认为,你死了,有资格继承陆家全部财产的双胞胎又还年幼。我之所以选择把陆元帅‘捏’在手里,是因为我想当可以掌控陆家的‘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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