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年幼的他能够轻而易举解决掉麻烦的人是因为有宣氏一族有他的祖父作为他的后盾,现在他在这个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他现在的身体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他该如何逃出这里呢?
宣凤岐盘算着,他换下的衣服夹层中还藏着那把他从宣府带过来的匕首。他现在没有武器,只要他想逃跑外面的人就会立刻绑了他,所以急于逃跑不是明智之举。
就算他没去过南风馆,但是民间口耳相传的南风馆他也是知道的。这里折磨人的方式五花八门,宣凤岐并非是一头不懂得变通的倔驴。
他知道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暂时保住自己的性命。
刚才那个女孩说得对,他得要先活着才行,只要他活着就早晚有一天能为宣氏全族报仇。
宣凤岐想到这里缓踉跄着起步,他走到灶台前拿起那只配着青菜的白米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不知为何,他吃着吃着就想起了柳青鸾,明明刚才在梦中她还唤宣凤岐回家吃饭呢,他一边吃一边哭,泪水就着饭菜下肚,他的心里最后什么都不想。
世上可怜之人那么多,他却偏偏是最不能轻易放弃生命的人。因为他现在身上除了背负着血海深仇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那些守着宣凤岐的人偶尔会偷懒,宣凤岐从那些人口中得知——只要是新来的孩子都会被关进柴房几天,按照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新来的脾气太倔,非得要关上几天才识时务。
宣凤岐在醒来的第一天就把送来的饭菜吃完了,女孩看到他第二天就不哭不闹正常吃饭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因着这里的规矩她也没多做停留,她利落地收拾了碗筷转身离去。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都是这个女孩在送饭,宣凤岐就这样乖乖地听话吃饭。他一开始知道这里是南风馆的时候反应那样激烈,而在接下来的日子却这样安静,就连女孩都觉得这孩子是被关傻了。
今日已经宣凤岐被关进柴房的第八日了,女孩像往常一样送来了粗糠青菜进来。就当她十分利落地收拾了碗筷准备出去时,宣凤岐叫住了她:“你认识外面的那些人吧,能不能告诉他们我想洗澡?”
女孩听到他这个要求之后一下停住了脚步,她转身看着宣凤岐,“你不想逃跑了?”
宣凤岐平静道:“你不是说我跑不出这里吗?”
女孩点了一下头:“行,你先等着吧。”
说完她便走了出去。
女孩离开不到半个时辰,柴房的门就被人打开了。那刺眼的光照在了宣凤岐的眼皮上,他眯着眼睛抬起往上看,只见一个女人走了进来。这个人就是那天在街上跟她说话的人。
虽然她的面相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还带着一丝和蔼的模样,但干的却是拐卖人的无耻勾当。女人走到了宣凤岐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因为这里的人在他醒来之后就给他一天吃一顿饭,所以十岁的孩子显得十分瘦削单薄。
虽然瘦了,但这张脸却是出奇得楚楚可怜,让人看了不禁心生保护欲望。女人缓缓蹲到他面前,“我听人说你想洗澡?”
宣凤岐压住了心里的恨意,他面无表情地点头,“要是我脏脏臭臭的,你们也卖不出好价钱吧。”
女人见到他如此识时务,脸上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哈哈哈……小子,算你识时务。”说完她便对后面的人说,“行了,带他去洗一下澡吧。”
“是!”说完就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走了进来带走了宣凤岐。
宣凤岐在那昏暗的柴房待了八天后身心都已经报达了极限,当他出来看见亮着的天空后忽然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窃喜。他以前从来都不怕黑的,但经此一事后他再也不想待在那么黑的地方了。
当那两名婢女带着宣凤岐离开这里的时候,宣凤岐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那个脸上带着疤痕的女孩。女孩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向他,这其中好像还带着一丝心酸和不忍,宣凤岐与她对视了一眼,随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那天宣凤岐在街上遇到的那个胖女人叫王嬷嬷,另一个佛口蛇心的女人别人都叫她陆妈妈。陆妈妈当初见到宣凤岐的第一眼便知他是个好苗子,所以宣凤岐一服软陆妈妈就命人给他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
当全身上下被洗干净穿着一身素白衣裳的宣凤岐站在陆妈妈面前的时候,陆妈妈口中的赞叹声就没停过,她只一个劲地称赞道:“哎呀!不愧是个美人胚子,小小年纪就已经初见风姿了。”
宣凤岐还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像个货品一样被她贪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
陆妈妈见她没有反应,于是便上前弯下身来和颜悦色地对他说道:“放心,你长成这个样子那些达官贵人们肯定喜欢你,只要你乖乖听话,你后面都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来这里的都是达官显贵吗?”
陆妈妈听到他这样问后以为他已经有顺从之意了,她连忙笑着道:“自然不是,不过如果是像长成你这样的才有可能接待那些有权有势的官老爷们。你也别怪妈妈对你心狠,要是我不从现在起就开始调.教你,你日后有受罪的时候。你要是乖乖听话我还能留两年再让你接客,若你不听话我也有的是法子去治你,妈妈看你生得貌美,想必也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吧?”
宣凤岐咬了咬牙,他露出了一个虚伪的笑:“是,旦凭妈妈作主。”
就这样宣凤岐从南风馆住了下来,因为陆妈妈坚信他未来是能给她赚大钱的。所以乖顺的宣凤岐过上了有人伺候的日子,他顺便还为自己改了一个名字——念宣。他要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背负着宣氏一族的仇恨,只等他找到机会去报那血海深仇。
宣凤岐虽然暂时还不能接客,但陆妈妈却把他当成招牌去见客。那些男人本来就好男色,一旦宣凤岐露面,那些人就争着抢着想单独见他。所以宣凤岐每天光见一些客人都能给南风馆带来一笔不小的钱财。
那些男人垂涎贪婪的目光令宣凤岐感觉到作呕,他每次见完人都会忍不住吐出来。但渐渐的他也习惯了,他见的人里也有不少是当地的富绅。为了得知现在大周的情况,他也不得不与那些恶心的男人虚与委蛇,企图在那些人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知道灭了他们宣氏全族的人已经登上皇位了。而这位心狠手辣的皇帝似乎还在担心着自己的皇位不稳,他在自己继位的半年里杀了不少人,有些人明明没有干很出格的事,可是只要他一不顺眼就会砍掉那些人的头颅。
这期间他还热衷于四处征战,那些原本有不臣之心的藩王也老老实实臣服于他。
谢玹虽然做了很多不道德的事,但事实证明杀人立威真的是一条稳固皇权的捷径。最起码现在没有任何人敢忤逆于他了,更无人说他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宣凤岐忍着恶心在这肮脏的地方静待时机,他从未学过那些腌臜的伺候人的手段,更不会八面玲珑的哄男人开心。所以王嬷嬷就开始用南风馆的规矩教他怎么伺候男人,他每一次学那些东西的时候都忍着厌恶在心里警告自己,他现在得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他并非不会讨人喜欢,只是以前他总是被人捧着,被人喜欢。他从未做过这般低三下四的事情,可是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就必须把所有的苦全都打碎了吞进肚子里去。
宣凤岐在每一个无法安寝的夜晚都在心里反复问着自己:为了复仇你能放弃什么?
名声,廉耻心乃至性命?
无所谓了。只要他能够成功报仇,这些东西他可以通通舍弃,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东西,舍弃与否只在于他自己的选择罢了。
从那天起,他就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复仇的工具。面对那些恨不得把他吃掉的男人,他放低姿态八面玲珑哄着,他单单只是花言巧语几句或者用药便能全身而退。
宣凤岐过着这种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家,只是最近好像有个大人物要来这里。陆妈妈对他的关注都少了许多,在南风馆那么多时日里宣凤岐已经摸清了南风馆的线路,只要他想跑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是他还想向那名大人物套话,或许等到他得到有用的信息后就全身而退。
这日,就当他在绘制南风馆的地形图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打骂声:“像你这种丑八怪是怎么来前面的,陆妈妈不是嘱咐过你不许来前面的吗,要是吓跑了客人打死你都不为过!”
“给我往死里打!”
宣凤岐听到之后立马搁下了笔,他匆匆跑到后面。果然那些人在打的就是那个当初给他送饭的小女孩,宣凤岐见状大喝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那些小厮听到声音才停下来。宣凤岐现在可是他们这里的摇钱树,因为他的乖顺陆妈妈都迁就着他,更别说这些小厮了。其中有一人连忙小跑过来恭恭敬敬地笑道:“宣公子,是您啊。”
宣凤岐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厌恶,他指着倒在地上护住头的女孩子,“她到底犯的什么错,你们要这么打她?”
小厮满脸笑意:“她啊,她就一个脸被烧毁的丑八怪,陆妈妈都说了好几遍了别让她出来吓人,结果她不听劝告跑到前院里来了,我们这不是在教训她呢嘛。”
宣凤岐阴沉着一张脸:“行了,你们在这里吵的我头疼,要是我今晚没法见客人了我就告诉陆妈妈,看她怎么罚你们!”
那些小厮听到之后果然害怕了,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立马道:“是是是,是小的们打扰公子休息了,我们立刻就走。”
说完那些欺软怕硬的小厮就像一群蟑螂一下就跑没影了。
宣凤岐见到他们都走了后连忙上前将满身伤痕的女孩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女孩被打得头嗡嗡作响,她见到有人影靠近还以为是要继续打她的人,她连忙伸出双臂护住了自己的头。宣凤岐见到女孩自我保护的动作后愣了一下,随后轻轻地抓住了女孩带着血痕的手,“没事了,不会再有人打你了。”
女孩这个时候才听清了声音,她缓缓抬起头来,“是你。”
这张脸她不会忘记的,她给那么多新人送过饭菜,就宣凤岐给她留下的印象最深。
宣凤岐见状双手将他扶起:“来,起来。”
女孩被他扶起来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她有些试探地问:“你……你在这里过的还好吗,陆妈妈有没有为难你?”
宣凤岐见她满身是伤都还在关心自己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酸涩,他牵住了女孩的手,“跟我进屋去,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女孩见状连忙惊恐地甩开了手:“不……不行!”
宣凤岐:“为什么不行?”
女孩像是经历过这种事一样有些害怕地说:“要是有人知道我进了你的房间,他们会打死我的。”
宣凤岐听到她这样后停在原地好一会儿,随后他又开口问:“你住在哪里?”
女孩听到后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忧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宣凤岐继续道:“我再问一遍,你住在哪里?”
他的眼神就像一个严厉的大人一般,女孩有些怵得慌,她颤抖地说出了自己睡觉的地方,“就……就在以前关你的柴房的后面。”
宣凤岐听到之后眼中又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个地方后面可是连柴房都不如,听说那破屋下雨的时候还漏水呢。
女孩害怕自己会再次被人发现殴打,于是她说完后连忙跑回到了后院。
女孩其实有一个很美的名字——雪宁。她听说这名字是她娘亲给她取的,只是她娘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离世了,她父亲在她刚满月的时候又给她娶了一个后娘。
后娘给她爹生了一个弟弟,之后她的亲爹跟后爹都不在意她了。等到她长到能记事的年纪,后娘还想把她卖给人贩子,只是人贩子看着她又瘦又干,怕她死在路上就没要她。
全家人都说她晦气。
她六岁的时候,她那恶劣的弟弟把滚烫的开水泼到了她的脸上。她一气之下便把弟弟的头按进了烧着滚烫开水的大锅里,她多年来干粗活都干惯了,弟弟自然敌不过她的力量。然后她看到了比她胖一圈的弟弟就这样被开水烫得面容模糊,狰狞可怖。
从那天起她逃了出来,但也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虽然南风馆大部分的人都对她不好,但在这里她每天都有吃的还有睡的地方。只是当她看到一个又一个被送进来的年轻面孔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一阵心酸。但她没有办法,她只能待在这里,她一出去就是个杀人逃犯,被官府抓到就只有被砍头的份,她只祈求自己在死后别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或许是想到了陈年旧事,也或许是伤口太过疼了,雪宁躺在铺着一张凉席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觉。
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大喝一声:“谁——?”
外面的人回应道:“是我。”
雪宁听到这阵有些熟悉的嗓音后连忙下了床她打开门往外一看……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人拿着一个食盒站在外面。他便是那个近日十分受陆妈妈喜爱的宣公子了。
雪宁在看到他后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此刻使劲揉了揉眼睛。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发现那人直直站在她的门前,她有些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宣凤岐此刻开口:“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雪宁听到他这样说后连忙侧开了身子有些结巴:“嗯……请……请进。”
宣凤岐走进来后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四面漏风,这里的确实比当初关着他的柴房要差多了。他走到了一张破旧的矮桌前将食盒放到了上面,“过来,我帮你上药。”
雪宁听到之后指了指自己:“我?”
宣凤岐点了一下头:“嗯嗯。”
雪宁有些惶恐不安地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吧,要是被人看见我们在一起,那些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深夜过来,你放心我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发现,不会有人知道的。”
说完他便上前拉住了雪宁的手然后让她乖乖坐到旁边。他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些药酒和药粉,里面也有包扎伤口的白色纱布,除此之外他像是变戏法似的又从食盒里端出来两盘点心。
雪宁一闻到那点心的味道肚子就有些控制不住地“咕咕咕”叫了起来。
虽然她因为容貌走到哪里都被人厌弃,但她还是有女孩子的羞耻心的。雪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红了脸。
宣凤岐见状继续说道:“吃吧,这点心本来就是特意带给你的。”
雪宁看向他又求问了一遍:“真的吗?”
“嗯,真的。”
雪宁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后伸手拿起了点心吃了起来,而宣凤岐则是拿出药酒轻轻地撒在她的胳膊上。雪宁此刻吃痛地“嘶”了一声,宣凤岐见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弄痛你了吗,那我轻点?”
欸?好奇怪……她以前明明最是能忍痛的,就算被打得遍体鳞伤头破血流也不吭一声,可是当她听到宣公子这句关心的时候鼻头忽然一酸,眼泪就这样止不住地掉落下来了。
宣凤岐见到这孩子哭了,于是连忙道:“唉……你别哭啊,那我下手轻点,要不然你自己来也行。”
雪宁连忙用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那不争气的眼泪,“不……不是,你没弄疼我,是我眼里见沙子了。”
宣凤岐停顿了一下,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给女孩上药。他知道这个女孩也是个苦命人,可是他现在除了能给女孩送点药来再不能帮助她更多了。
宣凤岐将女孩子手臂上裸露的伤口都上好了药,他起身指着那些药粉,“这些你拿着吧,记得一天一次涂用,我先走了。”
女孩听到他的话之后连忙咽下了最后一口点心,她喊道:“等一下!”
宣凤岐听到女孩的声音停下了脚步,他又回过头问:“还有什么事吗?”
女孩脸上露出十分担忧的表情:“我前几天在陆妈妈院里扫地的时候忽然听到她想把你献给那个玄都来的什么……什么官来着,你想跑吗,你要是想跑我可以帮你。”
像他这样好的人不该腐烂在这泥堆里。
宣凤岐听到她这话一下就来了精神,他转身走近女孩身边低着声音问:“你确定那个人是从玄都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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