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景硕,你敢碰他一下,我保证你一定死得很惨。”
池景硕一手撑着地板,仰起头,艰难吐出一句:“好伤心……我这个亲生哥哥居然……比不上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
池简胃部一阵翻涌,恶心透了,没心情跟他周旋,他必须尽快确保沈烬川的安全。
十点二十分,海城南郊大型仓储基地。
沈烬川醒来的时候,全身疲乏无力,脑海昏沉得厉害。
他晃了晃脑袋,艰难地掀开眼帘,周围光线暗沉,鼻间萦绕着机油的味道,刺鼻难闻。
“唔……”
嘴唇被什么封住,只能发出支吾声,手脚也被牢牢地捆绑着。
沈烬川全身僵硬,胸口剧烈起伏,昏迷前的画面适时在脑海浮现。
他带合作商参观途中,其中一位合作商以上卫生间为理由离开,他们在原地等待许久,却始终等不到他回来。
沈烬川吩咐员工前往找人,却迟迟找不到,无法,只能安排好其他合作商,跟员工一起寻找。
哪里想到,人刚踏进地下室,便被手帕捂住口鼻,很快陷入昏迷之中,失去意识。
后面的事情,他完全不清楚。
沈烬川挣动手腕,绳子大概绑了死结,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解开。
灯光忽然大亮,周围的环境映入眼帘。
果然,这里是仓储基地的地下室,每隔两米放置着比人还高的货架,空气沉闷不流通,浓郁的汽油味挥之不去。
汽油……
这是他们公司明令禁止存放的东西,怎么可能有汽油这种东西。
不等他想太多,一道低哑的男声响起。
“大少爷怎么安排?”
沈烬川半眯起眼,冷冷地看着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几个男人,瞳孔骤缩。
为首的男人正是失踪的合作商,身形高胖,是汇海集团的总经理李力。
李力看向自己的眼神轻蔑不屑,哪还有先前见面时的温和殷勤。
“沈总,想不到吧。”
李力迈步走到他前面,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啧啧,得罪谁不好,居然得罪了京城池家,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命爬出地下室。”
沈烬川抬起深如寒潭的眸子,目光冰冷仿佛淬了冰渣子。
李力眯了眯眼,蹲下身,手指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死到临头还摆出这副高冷的表情,是真的不怕死。”
沈烬川被他的胖手掐着,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往后挣开他的桎梏,凌厉的视线宛如刀子,毫不留情地刺在李力身上。
“艹!我最讨厌你这种高高在上的人,不过是小小贸易公司的总裁,你在装什么!”
李力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把人拉到面前,怒喝出声:“还记得十年前那场招聘会吗?!我来你们公司应聘主管一职,你却选了另一个各方面比我还差的人,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哦……他是你亲戚吧?你给他走后门,当众数落我的不是,污蔑我的简历是虚假的,让我在所有求职者面前抬不起头!”
“我忍了那么多年,就为了现在这一刻!”
他一股脑地指责沈烬川的过错,情绪激动地仿佛下一刻就要掏出刀子捅过来。
沈烬川无语至极,十年前的他才刚满十八岁,还在读书阶段,怎么可能成立公司。
李力百分百认错人了!
由于嘴巴被封住,他没有反驳的机会。
李力见他一声不吭,仅用那双仿佛洞察一切的眸子盯着自己,狠狠磨了磨牙,“看什么!我说得有错吗?!”
他说着便扬起手,就要一巴掌扇下去。
“砰!”
一声巨响打断他的动作,他神情秒变,回头看向声音来源之处。
“轰隆!”
地下室入口的门板倒在地上,声音回荡在宽敞的地下室。
李力沉着脸站起身,和同伙对视一眼,“按计划行事,成功后,少不了你们的。”
“是,李总。”
他们都是李力的朋友,李力作为中间人和池大少爷搭上关系,他们只需要完成任务,就能获得巨额奖励,摇身一变成为拥有京城房产的富豪。
不消片刻,他们四处散开,很快消失在沈烬川视线范围之内。
沈烬川狼狈地趴在地上,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猛地抬起头,看着大步跑来的男生,眉头拧成一团。
李力口口声声说他得罪了池家人。
难不成,这是Ryan精心策划的一场戏?
不怪沈烬川怀疑他,Ryan天生就是演员,最会演了。
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想取得他的信任和原谅。
池简也发现了他,赤红着眼眶跑到他面前将人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深深吸了一口气,“哥哥,有哪里受伤吗?”
在沈烬川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表情阴森可怖,眉宇间覆盖着一层阴霾,眼尾带着明显的淤青,狠厉的视线落在货架后面,周身笼罩着强烈的低气压。
他原先挟持着池景硕一起过来,走到仓储地后门便遇到池景硕的人,免不了一场恶战。
如今,覃远连同几位保镖拖住了池景硕等人的脚步,他等不及,一人潜进了仓储基地。
这里占地面积多达上万平方米,其中一半区域属于传明贸易公司。
来的路上,池景硕特意将沈烬川所在的地方告诉了他,明摆着有诈,他却不得不来。
即使要去送死,他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
他的声音嘶哑的厉害,轻轻撕开沈烬川嘴上粘着的胶布,看到唇瓣周围的一圈红,气得骂了句国粹。
“那群该死的沟渠老鼠!哥哥,疼不疼?”
“货架后面有人。”
沈烬川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变化,压低声音说了句。
池简微垂下头,动作利落地解开他手腕处的绳子,轻声呢喃:“嗯,看到了,哥哥放心,我不会放过他们。”
沈烬川抿了抿唇,眼神复杂,喉咙滚动,质疑的话语即将出口,灯光骤然熄灭,周围陷入黑暗之中,唯有入口处传来微弱的光线。
凌乱的脚步声在周围响起,重物被拖曳的声响异常沉闷。
池简拉起沈烬川的手腕,攥得很紧很紧,“走!”
一股焦味在黑暗中蔓延,顷刻间充斥整个地下室,耀眼的火舌堵在入口处,被点燃的杂物熊熊燃烧着,逼得他们连连后退,根本无法硬闯出去。
“艹!”
池景硕这是铁了心要他的命。
“他们放了汽油!”
入口旁边就是货架,上面的货物很快被点燃,阵阵浓烟散发开来。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他们必须在两分钟之内远离浓烟。
“最里面有卫生间,那里有扇窗户连通走廊,可以离开地下室。”
沈烬川话语刚落,便被人猛扑在地,“啪啦”一声,骨骼断裂的声响虽然轻微,却让他全身一震。
后脑勺和脖颈的位置被炽热的手掌垫着,他抬起手臂,无意间触碰到湿热的液体,指尖颤抖,呼吸瞬间凝滞。
池简透过火光,深深地注视着他的眼,低头在他唇瓣上轻吻了一下,“哥,你先走……”
时间紧迫,容不得沈烬川思考太多。
他撑着地板,一手环住对方软下来的腰,艰难地坐起身,喉咙堵得厉害,哑声吐出一句:“自作主张,我让你挡枪了吗?”
池简的视线逐渐模糊,唇色尽褪,嗓音越来越低,“沈烬川……你是我老婆,不给你挡……给谁挡啊。”
“听话,你先出去,我一会就来。”
“我一定会出来,我还要跟你结婚,还要……咳咳……”
池简明显感受到体温的流失,鲜血源源不断往下流淌,他用尽全力推开沈烬川,脊背往后抵着铁皮货架,眼前的视线模糊得只能看见沈烬川的身形轮廓,再也看不清他的脸。
“哥,你还在犹豫什么……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你不是想摆脱我吗?现在……我给你机会……”
“别为了我这种人……赔上你这条命……不值得……我早该死了,能活到成年,是老天开眼……”
“走……走啊!”
最后两个字嘶哑得完全变了调子,支离破碎。
掩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浮现出来,子弹扎进血肉的声音沉闷,疼得他全身颤抖。
“阿简,别怪哥哥,那位叔叔说了,咱们兄弟两个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浑身狼狈的小孩瘫软在地板,纤细的手指捂着心口,艰难地睁开被眼泪模糊的眼睛,看着一脚踩在自己胸口上的池景硕,唇瓣翕动艰难吐出一句:“哥……”
他无法理解,前一刻安慰他不要害怕的哥哥,下一刻就拔枪射杀自己。
“下辈子投个普通人家,大家族不是你能待的地方。”池景硕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底情绪复杂。
池简嘴里反复念叨着“哥哥,我好疼”几个字。
“义父,我的任务算完成了吗?”
戴着面具的男人走到他旁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嗯,你父亲的人很快找过来了,接下来别露出马脚。”
“是,义父!”
“呵……景硕,义父无儿无女,以后,我的家产都是你的,包括你的父母和爷爷,全是你的,没有人跟你争抢。”
“你弟弟就是个祸害,他出生的时候,让你母亲两次进入鬼门关,差点丢了性命。”
“所以,你父亲不喜欢他,只喜欢你。义父跟你父亲一样,都爱着你的母亲,憎恨这个差点夺走你母亲性命的害人精。”
“你这么做,也是为你们池家除害,你没有做错,乖孩子,只有狠下心,才能在这个依靠权势说话的京城拥有一席之地。”
池景硕点点头,鞋尖用力碾压弟弟单薄的胸膛,垂眸看着他,冷声道:“你死了,大家才能安心。”
池简的哭声戛然而止,耳畔响起的声音犹如恶魔的低语,紧紧缠绕着他,陪伴了他整个童年。
火焰和浓烟朝他们汹涌而来。
沈烬川艰难地把人背起来,朝卫生间的方向摸了过去。
“咳咳……”
浓重的焦味不停闯入口鼻,他边走边喊:“Ryan,别睡,不要睡,醒醒……”
越到里面,光线越暗。
幸好沈烬川来过这里许多回,熟悉路线。
但脚步再快,也快不过浓烟的蔓延速度。
就在他踏进卫生间的前一刻,呼吸凝滞,强烈的窒息感笼罩着他,整个人往前一扑摔倒在地。
“咳咳咳……”
他强撑着窒息感爬起身,拖着男生沉重的身躯,把人拽到卫生间里面反手关了门。
血腥味和焦味交织在一起,让他精神一震,顶着模糊的意识脱了上衣打开水龙头,将衣服弄湿堵在门缝的位置。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必须离开这里才有一线生机。
但窗户建在三米高的墙壁上,光线微弱,周围没有可以踩踏的东西。
沈烬川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伸手摸了摸男生冷冰冰的脸,眼眶湿润哑声道:“不要命的疯子。”
池简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大概过了一个世纪。
一道温柔又熟悉的男声穿透耳膜,直达他的脑海。
“醒醒,不要睡,你就甘心把自己的命交代在这里吗?”
池简蜷缩在深渊,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上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臂,任由温暖的光线倾洒在身上。
他舒服地喟叹一声:“沈烬川……”
如果就这么走了,会有多少人觊觎这个男人。
不可以!
池简猛地睁开眼坐起身,腰部传来的剧痛让他脸色惨白,
“嗬……嗬……”
鼻间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心电检测仪发出“滴滴滴”的声音,他剧烈喘息着,茫然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明显是医院的病房。
“哥哥……沈烬川!”
池简一把扯下手背处的针,血液从针孔处涌出,他顾不得止血,掀开被子,捂着侧腰的伤口就要下床。
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走进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
池老爷子仿佛一夜老了十几岁,白发苍苍,眉宇间透着明显的担忧和疲惫。
他看到苏醒过来的小孙子,连手里的拐杖都激动得扔了,快步走过去,把人按躺下来,“起来做什么,赶紧躺下!”
池简握住他的手臂坐起身,急切追问:“爷爷,沈烬川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池老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放心,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
池简一听这话,根本待不住,松开手从另一边下床,腰间的绷带被血染红,“我要过去找他。”
“站住!”
池老爷子厉声呵斥一句,“先管好你自己,我准许你出去了吗?!”
池简固执地瞪着他,“如果受伤的是奶奶,我这么拦着您,您什么感受!”
池老爷子气笑了,“反了你,人家是你老婆吗?!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真当自己是不死之身有无数条命?!”
池简被噎了一下,微弱地反驳一句:“虽然没领证,但他在我心里就是我老婆。再说,这件事本来就是咱们池家人有错在先,牵连到他。”
池老爷子无奈地摇摇头,“这里是京城,想见他也得把伤养好。”
“他真的没事吗?”池简追问一句。
“怎么,连爷爷的话都不相信了吗?你对他死缠烂打的,他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摆脱你,哪还能傻傻地跟过来陪你治疗!”
池老爷子一针见血,戳得池简心窝子一抽一抽的疼。
池老爷子见他垮下脸,一副大受打击的表情,于心不忍,缓声问:“阿简,你真的非他不可了吗?”
第121章 他是不可替代的
池简抿了抿苍白的唇,神情认真,轻声道:“爷爷,他是不可替代的,我只要他。”
池老爷子抬手轻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爷爷不是那种思想落后的老人,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这是你的选择。阿简,你要知道,爷爷永远站在你身后支持你。”
池简眼眶泛红,哑声道:“谢谢爷爷。”
池老爷子想到什么,脸色沉了下来,“那么多年过去,景硕还是丝毫不顾念兄弟之情。你想自己解决还是爷爷帮你。”
“爷爷,您别插手,这是我和他的仇怨。”
池简眸色一冷,心下暗忖:威胁我就算了,还绑架我老婆,这笔账,我会向他一一讨回来,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压下脑海的阴暗念头,抬眸看着池老爷子发白的头发,心头酸涩,“爷爷,您和奶奶分开近十年,就没想过去瑞士陪她吗?”
池老爷子扬唇苦笑,“我和你奶奶的恩怨长达大半辈子,这种问题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她喜欢瑞士那边的生活,我何必贸然前往打扰到她。”
“就这样吧,我也不求她的原谅。”
两位老人家的故事,池简多少了解一些。
无非是豪门世家强制爱那套。
奶奶喜欢竹马,爷爷横刀夺爱。
竹马家庭落魄,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收了大额分手费,抛弃奶奶,跑到国外定居,认识了外国女孩,两人闪婚大秀恩爱。
消息很快传到奶奶面前,她伤心之下答应了爷爷的求婚。
爷爷和她举办了一场世纪婚礼,邀请全国各地的大人物以及国外知名度极高的朋友过来参加婚礼。
相安无事三四十年后,竹马忽然回国告知真相。当初收那笔钱也是被逼无奈,是因为爷爷的紧逼和刁难。
奶奶知道真相后,毅然选择跑去瑞士定居,一去就是十几年。
池简缓声说:“我上个月在奶奶那儿住了两天,她多次问起你的情况,话里话外都是对你的关心。”
池老爷子低笑一声,“行了,她什么性格我很清楚,怎么可能问起我的情况。哎,我这辈子不指望和她白头偕老,只希望你以后可以幸福快乐,和自己的真爱长长久久。”
待池老爷子离开后,池简坐回病床,垂眸看着手机,默默等着护士过来扎针。
屏幕里面的视频画面是沈烬川的房间。
那只拉布拉多犬玩偶被摆在床头的位置,孤零零的,无人问津。
池简看不到沈烬川的身影就发慌,大半夜想逃出医院,却被爷爷派来的保镖堵在了门口。
两天后。
海城天越府1608房。
沈烬川靠坐着沙发,仰头轻闭上眼,眼睑下方的乌青和长睫投下的阴影重合,衬得他面容憔悴。
听到手机的震动声,他掀开眼帘,垂着眸子默默地看着亮起屏幕的手机。
【哥哥,可以理一理我吗?】
【哥哥,可以理一理我吗?】
【好想你,想现在过去找你,求你理一理我。】
【我想当面谢谢哥哥,如果不是你,我就享年十八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