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简微微瞪眼,“爷爷,您想做什么?”
池老爷子叹了一声,“别紧张,简单聊几句,放心,爷爷不会为难他。”
他打开麦克风,抬起手臂,“各位稍安勿躁,接下来,是这场宴会的重点。”
交谈声戛然而止,众人又抬起头注视着台上的爷孙俩。
“我打算将池家名下所持有的全部股份交到我孙子池……”
话未说完,一道浑厚的男声急忙插了进来,“父亲,万万不可,请三思!”
不用听后面的话语,他也知道自己父亲想将全部股份转移到小儿子身上。
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况且,小儿子就要进部队历练数年,倒不如将发展池家的机会交给大儿子。
池昌平站在高台下方,眉宇间透着一丝焦躁,旁边站着蓝色旗袍加身的池夫人和浅灰西装的池景硕,神情微妙。
宴会厅静得落针可闻,众人大气不敢出。
池老爷子垂眸看着大儿子不再年轻的脸庞,沉声道:“三思什么,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结果。”
池景硕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红着眼眶哑声说:“父亲,在池家里面,所有人都得听爷爷的,他说什么,我们做什么便是。今天是爷爷的七十岁大寿,您别为了我跟他产生嫌隙。”
只要有眼的人,皆知道池老爷子是个宠孙狂魔,尤其宠爱小孙子池简,对大孙子不屑一顾,极其偏心。
明明池景硕各方面都很优秀,举手投足间斯文优雅,温和有礼,这才是大家族倾心培养出来的少爷。
最近他名下的公司面临破产也是因为里面产生了蛀虫,他受到了牵连,无辜至极。
池夫人安慰性地拍了拍池景硕的肩膀,嘴里说着什么,紧接着抬眸看着池简道:“阿简,作为小辈,和长辈并肩站在高台像什么样,赶紧下来妈妈这里。”
池老爷子闻言不悦地蹙起眉,朝众人宣布:“我决定将名下所有股权转让给小孙子池简,让他在未来接手池家管辖的所有产业!”
话一出口,全场哗然。
“天,池老爷子这个决定实在欠缺考虑,池小少爷是这块料吗?”
“这事儿开不得玩笑,大家有目共睹,更适合接管池家产业的人是池大少爷。”
“股权落在小少爷手里,我估计不出两年,池家必然走下坡路。”
“啧啧,老人家的思想不敢苟同,若是让池昌平做主,不至于搞这么一出。”
“到了这个年纪,死抓着股权不放,越过儿子交给孙子,这心都偏到太平洋去了。”
宾客众说纷纭,大多数小声交流着,就怕被池家人听见。
站在沈烬川旁边的年轻男人旁若无人一般吐槽起来。
“要我说,池小少爷就是臭水沟的垃圾,他的存在是池家往前发展的绊脚石。京圈里面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他就是这种坏胚子,能好到哪里去?”
沈烬川耳尖听到,胸口堵得慌,皱起眉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不知道隔墙有耳这个道理吗?你怎么想是你的事,说出来就大可不必,话太难听。”
池简以前确实就是个纨绔富二代,贪玩、爱闹、性格恶劣,如果不是他装乖接近自己,他绝不会和这种人来往。
自己讨厌是一回事,其他人当着他的面说池简的不是,又是另一回事。
他听了,很不爽。
有种自家的狗只能自己骂的既视感。
那人当即黑了脸,扭头瞪着沈烬川,猜不出他的身份,只当他是某个无名的小人物,不屑地说:
“啧,我说什么是我的自由,关你屁事?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
“觉得难听就滚开别听,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这么护着他,还不是因为人家准备接手池家,想趁机表诚意?”
沈烬川眸底冷光涌动,眉梢下压,沉着脸的样儿不怒自威。
对方大约二十岁,是个欺软怕硬的,这会子见沈烬川阴沉着脸看着自己,站他旁边的男人也面露不善,不免心下发虚,暗骂一声晦气,抬脚朝远处走了过去。
谢铮鸣没有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从沈烬川为池小少爷说话那刻开始,脑海的猜测得到证实。
他们的的确确有过深刻的羁绊,这是毋容置疑的。
他无权过问沈烬川的私事,只能暗自难过。
想走出这段长达几年的暗恋,不容易。
台上的池老爷子又一次抬起手臂打断众人的谈话,“为了让我孙子池简能够胜任池家掌权人一位,我决定日后让他进部队历练几年,磨炼他的心性。”
沈烬川瞳孔颤动,说不清此时什么滋味,心口仿佛压着什么,沉甸甸的,异常沉重。
他目光多次和台上之人交汇在一起,对方那双黑到极致的眸子始终盯着自己,不曾移开过。
就在池老爷子讲话结束的那一刻,沈烬川朝谢铮鸣道:“我上个洗手间,去去就来。”
谢铮鸣见他神情毫无波澜,唯独眼尾有些红,心脏一阵刺痛,“那个人,是池小少爷吧?”
沈烬川自然听懂了他的话语,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只说:“都过去了。”
他不想讨论那段荒唐又虚伪的时光,转身朝卫生间走了过去。
宴会正式开始,音乐声此起彼伏,池老爷子在小孙子的搀扶下走下高台。
池简的视线黏在了沈烬川的背影上,艰难地收回,朝池老爷子说:“爷爷,我……”
“行了,我在台上说了多久,你就盯着人看了多久,去吧。”
池老爷子笑着说了一句。
池简眸光一亮,松开他的手,“谢谢爷爷,我待会就来。”
他压下兴奋的情绪,不顾上前搭话献殷勤的宾客们,大步走进卫生间门口。
“池少,里面出故障了,您还是去其他地方吧。”
男宾客一边整理着衣领走出来,好心提醒一句。
池简的视线仅在他脸上匆匆扫过,沉沉地“嗯”了声,吩咐一句:“就洗个手,你顺带在门口放个故障的提示牌吧,免得宾客白走一趟。”
那人连忙应道:“好的好的,没问题。”
池简心脏“砰砰”狂跳,不免嘚瑟起来,连老天都在给他制造机会。
他深呼吸一口气,故作淡定的模样走了进去。
沈烬川正微弯着腰仔细清洗着修长的手指,黑色修身西装勾勒出劲瘦的腰肢,仿佛一只手臂就能环过来。
笔直的长腿被熨烫得毫无褶皱的西装裤包裹着,因为弯腰的姿势,衬得臀部挺翘。
池简呼吸凝滞,耳畔响起轰鸣的心跳声,他跟鬼似的飘到了沈烬川后面,两只手掐住他的腰,把人抱进了怀里。
沈烬川第一感受是被人强抱,第二感受是,身后抵着什么。
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的混蛋是谁。
他直起身,透过镜子看向紧抱着自己不松手的男生,冷声讽刺:“想不到你还有这层身份,池小少爷。”
池简知道他生气了,下巴抵着他的脖颈蹭了蹭,“老婆,我就是我,池家人的身份于我而言,可有可无。”
“我记得曾经跟你提过我的名字,你忘了吗?”
池简收紧手臂,声音明显发颤,这是快隐忍不住了,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背缭绕着明显的青筋。
沈烬川慢条斯理地扯了一张手帕纸,将手里的水珠擦干净,冷漠地吐出两个字:“松开。”
“不松。”
“你想让整个宴会厅的人都知道,池家小少爷是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
“昂,可以让他们知道吗?老婆,你能接受的话,我随时可以公布的。”
沈烬川:……
跟这种牛皮糖说话,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他根本就没招应对了。
池简往前歪了歪头,紧盯着他的侧脸,瓮声瓮气地问:“哥,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沈烬川随手将手帕纸扔进垃圾桶,一把拽开他的手臂,回身面对他,直接道:“没有,你去哪里跟我没关系,进了部队也好,免得整天骚扰我。”
他说着抬脚就走,腰肢却被用力扣着,转瞬间,他被人带进了旁边的隔间。
门关上的同时,皮带发出“咔哒”一声响。
在池简听来,却和床笫之间的打情骂俏没什么区别。
池简反手和他十指相扣,压低声音说:“哥,宴会厅里面那么多人,我一眼就看到了你。”
这个男人在他眼里,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那颗星星,无论走到哪儿,都被他瞬间捕捉到。
池简喉咙滚动了一下,指尖发颤,一手捏起沈烬川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压至门板上,微垂着头重重吻上他的唇。
没人知道,他多想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主权。
让所有人都知道,沈烬川是他的人。
那些把目光投在沈烬川身上的人,被他平等地厌恶着。
真的想把这个男人关起来,不让任何人瞧见。
这个想法总是在他吃醋的时候冒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深深扎入心口。
池简多次想象中未来某一天,将这个男人关在自己特地为他打造的牢笼里面。
睁眼闭眼都是自己,再也没有其他人打扰。
卫生间是公共场所,随时有宾客进来,沈烬川咽下喉咙翻滚的声音,重重咬了他一下,眼底怒意翻涌。
池简感觉不到痛,眯起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的眼,毫不掩饰眼中的掠夺。
不知过了多久,一吻结束。
池简松开他,两手牢牢地把人禁锢在怀里,鼻尖抵着他的脖颈蹭了蹭,哑声说:“不喜欢其他人用那种变态的目光看着你。”
沈烬川推了他一下,对方抱得越发用力,大有一辈子不松手的意思。
他忍不住提高音量,“够了!你先放开!”
池简全身一僵,微垂着眼帘可怜巴巴地说:“哥,你好凶。”
沈烬川:……
凶有用的话,就不至于让你缠得死死的,还有脸说我凶?
“别浪费彼此的时间,我有事情要忙,这里是公共场所,被人发现,影响不好。”
池简仿佛没听到一般,幽幽地抬起脸,两颊遍布潮红,红润的唇往两边咧开,眼神直直地盯着他,“老婆,我可以对你做一些更亲密的事情吗?”
沈烬川对他的选择性耳聋很是无语,嘴角一抽,咬着牙挤出一句:“我怀疑你耳聋了,听不懂人话?谁是你老婆。”
“你是,你就是!”
“你就是我老婆,虽然还没领证,但你就是……”
池简委屈地反驳一句,接着小声说:“哥,不是耳聋,你都让我滚了,我怎么可能滚,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放手的。”
他重点强调一句:“死也不放。”
似乎仍觉得不够,又说:“做鬼也不放。”
沈烬川:……
“老婆,你也知道我准备进部队了,以后想见你一面、抱你一下都难,你就成全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求你了……”
“我想仔细地看看你,将你身上的一个轮廓都印刻在脑海里面,更想让你开心、快乐。”
“你就答应我……好吗?”
“沈烬川,哥哥……老婆,你也需要我的,对不对?”
池简用脸颊蹭着他的脖颈,跟小狗似的撒着娇,嗓音越来越黏糊。
沈烬川知道他最会这种伎俩,一手扯着他的后衣领把人拉开,很冷漠地说:“撒娇、装可怜对我没用,已经免疫了,别闹了,离开太久不好。”
池简沉默几秒,认真提议:“既然没用,那我试试其他手段?”
沈烬川:……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
“奇怪,不是说故障了吗?谁搞得恶作剧?”
脚步声逐渐靠近,那人的棕色皮鞋就停在他们所处隔间的外面。
沈烬川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咚咚咚”
门板被轻敲了几下。
“哎,里面有人吗?”
周遭静悄悄的,只剩下敲门带来的回音。
外面的人在脚步声又响起,那人小解后,打开水龙头洗手。
哗啦啦的水流声充斥整个卫生间。
池简偏偏在这时候故意逗弄他,十分欠揍。
沈烬川气得咬着牙关,伸手往下掐住他的肩膀,眯起眼无声警告道:你再乱来!
池简眨了眨眼,微微颔首。
外面的男人关掉水龙头,回头看向紧闭着的隔间门,疑惑地挠了挠头发。
刚才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他后背发凉,面露惊恐,一副见鬼似的模样拔腿就跑出了卫生间。
另一头,宴会厅里面。
谢铮鸣垂眸看着二十分钟前沈烬川发来的消息,轻轻地叹了一声,将手机塞进口袋,闷声喝着酒。
沈烬川很大可能跟那个狂妄自大的小少爷待在一起。
他没有立场和资格去插手,阻拦。
一杯酒下肚后,他放下酒杯,深深叹息一声。
“你好,是传明贸易的谢总吧?”
一道温润如玉的男声从旁边传来。
谢铮鸣偏头看向来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我是。”
池景硕笑脸温和地看着他,举起酒杯和他碰了碰,缓声说:“有一笔生意想和你谈谈,方便移步到那边吗?”
他指了个方向,那儿是宴会厅的会客区,放着几张高档沙发,有屏风遮挡着,隐蔽性不错,适合谈话。
谢铮鸣想到先前被池家小少爷刁难的事情,眸色暗了暗。
“我想知道,池大少爷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
池景硕始终带着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好相处。
“先过去那边再跟你详谈,这里不太方便。”
他率先走向会谈区域,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回头的瞬间,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歉意。
“我弟弟之前因为一点私事恶意整蛊传明贸易公司,我作为他大哥,有责任替他补偿你们的损失。”
谢铮鸣有预感,池家大少爷远没有表面这般温和。
池景硕开门见山就说:“在谈正事之前,我想跟你谈谈私事。”
谢铮鸣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神情保持平静,“你说。”
池景硕垂眸的瞬间,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你和沈烬川认识那么多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被我弟弟欺骗?真的无动于衷吗?”
谢铮鸣神情微变,“池大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弟弟的性格,纨绔、狂妄、我行我素,他在瑞士游玩期间,因为一个恶劣的赌约接近沈烬川,骗身又骗心。”
“沈烬川回国那天的状态你也看见了,他已经知道自己上当受骗,被伤得体无完肤”
“我弟弟天生爱玩,遇到看对眼的玩具,会死咬着不放,小时候如此,大了也如此。”
“我于心不忍,深知玩具的下场极其凄惨,沈烬川是人,不是玩具,你既然那么爱他,不应该带他远离火海吗?”
赌约、欺骗、玩弄、骗身、骗心……
他喜欢的人被人这般对待,他生气的同时,又恨不能将那个罪魁祸首千刀万剐。
但想到沈烬川为池小少爷说话的模样,他心脏猛地刺痛起来。
如果真的讨厌一个人,沈烬川只会无视到底,而不是帮他说话。
证明,感情还在。
而他,依旧是个外人,没有插手的资格。
池景硕真的会那么好心提醒自己吗?
池老爷子名下的股权全部转让给池小少爷,他会心无芥蒂?
大家族里面,兄弟竞争的事件不少见。
谢铮鸣不是愚蠢之人,大概猜到了对方在打什么主意,“我很感激池大少将这件事告诉我,宴会结束之后,我会和他聊聊。”
池景硕对他过分平淡的反应不太满意。
不是说深爱沈烬川吗?
知道自己喜欢的人被人这么折腾、侮辱,他不生气吗?
池景硕仰头喝了一口酒,重重放下酒杯,脸上的温和消失不见,神情严肃,“接下来该谈谈正事了。”
另一头,沈烬川整理好略显凌乱的上衣,打开隔间的门,走到洗漱台前面洗手。
听到脚步声,他撩起薄红的眼皮,看着镜子里面满布红晕,气息依旧不稳的男生,沉声说:“只此一次,咱俩的关系就到这里结束。”
池简呼吸一滞,眼眶湿漉漉的,慢吞吞走到他旁边哑声道:“不是结束,是开始。”
“即使我不在,我也时刻关注着你。”
他情不自禁把人搂进怀里,下巴搭着沈烬川的肩膀,轻声道:“哥,不要跟其他人有任何牵扯,来一个我踹一个。”
“对了,我爷爷想见你。”
池简不想听到他拒绝的话语,连忙转移话题。
沈烬川怔了一下,拍开他的手,“为什么见我?”
池简眨巴着亮晶晶的眼,唇角弯起一抹笑,“想见见未来的孙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