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沈原殷道:“宫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崔肆归愣了一下,问道。
 沈原殷言简意赅地道:“崔元嘉染上阿芙蓉了。”
 崔肆归闻言皱眉道:“他回京了?云常国故意的?”
 沈原殷没回答崔肆归,这事已经挺明了了。
 “崔肆归,幽崖关现在很危险,你知道么?”沈原殷有些累的开口道。
 他口中的情绪似乎非常清晰地透露出来。
 马车上陷入一阵沉默。
 崔肆归往沈原殷身边凑近了一些,他们的大腿互相紧挨在一起。
 崔肆归身上总是热的,热意从布料传到他的皮肤。
 沈原殷敛下眸子,将腿往另一边挪动了一些。
 “沈大人,你就是担心我。”崔肆归低声道。
 此话一说完,崔肆归便如同胡搅蛮缠一般,用掌心将沈原殷的脸捧过来,他们面对着面,沈原殷也没有反抗。
 他们的目光撞在一起,沈原殷看见崔肆归眼中翻涌的暗潮。
 崔肆归凑过来,呼吸间喷出来的热气打在沈原殷的脸上,沈原殷闭上了眼。
 紧接着他便感受到了唇瓣被咬住,轻微的疼意从唇上蔓延,直至四肢都被激得发麻。
 暧昧的声音回响在他的耳边,齿关被粗鲁地撬开。
 沈原殷的手紧紧拉住了崔肆归的领子。
 分开时有银丝带出来,缱绻的气氛萦绕在周围。
 触碰间沈原殷在崔肆归的胸膛处摸到了什么东西,分开后他便将崔肆归的领子微微拉开,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山水坊的纸质很好,纸也厚实。
 沈原殷往后倾了些许,慢条斯理地打开了。
 崔肆归没有阻止沈原殷的动作。
 他们离得很近,崔肆归又闻见了那股暗香,他把鼻子放在沈原殷的脖颈旁,不停地嗅着。
 沈原殷将信纸收好,随手放在了一旁,抬眼看向崔肆归,手指指着外面,道:“你可以出去了。”
 “不要。”崔肆归没有一丝犹豫地答道,就这样盯着沈原殷看。
 沈原殷道:“幽崖关的确只有你能去。”
 这话说出来,基本已经敲定了会让崔肆归去。
 但崔肆归仍然看着沈原殷。
 他方才就不关心这个事了,他现在心中只想着另一件事。
 他们之间的关系暧昧缱绻,可又似乎隔着一层屏障。
 看着可触摸,伸手却远去。
 “沈大人,你很抗拒我么?”他问道。
 沈原殷漫不经心的,手掌却不容拒绝般将崔肆归推远,却又在即将触碰不到时,收回了手。
 抗拒么?
 不知道。
 在这件事情上,他总是犹豫不决。
 可明明说过去了的是他,说分道扬镳的也是他。
 为什么还是会心痛?
 想推开又怕推太狠,想接受又怕重蹈覆辙。
 狠话说不出口,明明知道面前这个人是个无赖脸皮厚的性子,可当狠话真的说出口,见到崔肆归受伤神情的时候,却仍然会觉得心痛。
 于是沈原殷歪着头,反问道:“不然呢?”
 崔肆归抓住沈原殷的手腕,手指在皮肤上摩挲,给沈原殷带去了痒意。
 他正要收回手,便听见了崔肆归的话语。
 “沈大人,你抗拒的不是我,而是这段关系可能带来的痛苦。”
 “沈大人,你抗拒的不是我,而是这段关系可能带来的痛苦。”
 待回到丞相府后,沈原殷的脑海里仍然不断回响着这句话。
 他坐在书桌前,手指攥着那封信。
 信纸因为力劲而变得有些皱巴,沈原殷将信纸松开,落在书桌上。
 他盯着看了半晌,信纸上的褶皱就像是心里拧成一团的绳,反复拉扯,却只会越来越乱。
 沈原殷眼不见心不烦般,用书压在了信纸上,强迫自己凝神去处理正事。
 “打探出来那天早朝宫里出什么事了么?”崔华温问道。
 下属拧着眉,道:“暂且还不知道,陛下把这事交给了丞相在办,丞相做的挺绝,暂时还没有发现踪迹。”
 “现在只能看看后宫里庄妃能不能打听到一些什么消息了。”
 “父皇那天去了龙嗣居住的地方……”崔华温思索道,“小七还跟着安贵人在一起住,也没有其他年龄合适的皇子公主,那里能发生什么?”
 崔华温想不出来,但突然提到了丞相,他便又想到了另一回事,问道:“丞相那边,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下属本就还有这事要汇报,闻言便将近来打探到的情况说了。
 “丞相有次腰间佩戴的玉佩,就是四殿下之前买的那块玉,属下专门请了懂行的人看过了。”
 “此事当真?”崔华温问道。
 下属点头道:“千真万确。”
 玉佩大多是传递爱慕之情与定情承诺的。
 崔肆归送玉佩给沈原殷……
 崔华温微眯着眼睛,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忽然,他冷笑一声。
 “原来如此。”
 他明白了。
 此前的种种举动套上这个可能性,终于一切都得到了解释,都能够说明缘由了。
 断袖之癖么?
 崔华温琢磨着。
 民间如何看待他不清楚,只知道京城中有不少的话本子,其中不免有关于断袖之癖的。
 他还很清楚一点,那便是和锦帝向来鄙夷这些,和锦帝一直奉行阴阳结合,因为在正事上没什么本事,所以听劝,至少在民心上不算太差,不会因为自己的看法去打压民众的喜向。
 况且和锦帝有些提防他们这几个儿子的事情并不隐蔽,和锦帝酒肉池林混多了,身体早不太行了,生怕上演一些“逼宫”“造反”的情节。
 因此近些年来,是越发谨着了。
 而沈原殷又深得和锦帝的信赖,几乎将所以的政事都放权给了沈原殷。
 如果,和锦帝知道他这么器重的丞相,竟然和他最讨厌的四儿子搞在了一起,会怎么样呢?
 崔华温的眼里染上了几分玩味。
 “京城中近来的话本子有些老套陈旧了,话本子也该下架更新了。”崔华温道,“找几个写本子的和说书的,多宣传宣传。”
 下属没怎么听明白。
 崔华温看见下属脸上略显茫然的表情,“啧”了一声,道:“就写一些丞相与崔肆归的话本子,懂了么?”
 下属迟疑道:“可是……万一不是那样的呢?”
 崔华温不甚在意地道:“不是又能如何,他还能对付本殿下?那不就是证实了他恼羞成怒?”
 下属犹豫着应了。
 “等等。”崔华温叫住了人,思索了一小会儿。
 “先在宫里……”
 “啪——”
 庄妃将纸条拍在桌上,一旁的大宫女低着眉,没敢说话。
 “哪那么容易……”她嘟囔着说道。
 庄妃吩咐道:“去让小厨房现在马上做点滋补身体的。”
 她起身去到梳妆台旁,将纸条折上几道,放进烛灯里,直至亲眼看见纸条被烧得一干二净。
 她轻轻用粉刷扫了几下脸颊,又从梳妆台下的小抽屉中取出盒子。
 盒子里装着金钗珠宝,庄妃拿了几个在头上比划,最后精心挑选出了三个,让宫女戴在了发髻上。
 小厨房的汤也做好了,装在食盒里。
 大宫女提着食盒,跟在庄妃后面,去了养心殿。
 “别动……让我摸摸……”一道急不可耐的声音从假山后面传出来。
 “青天白日的……若被人发现,我们都得掉脑袋……”
 此时天色昏黄,红日悬挂在空中,与地面相接。
 和锦帝陪着庄妃在御花园里转悠,适宜的温度让他心情顺畅,短暂平复了和锦帝前几日时被崔元嘉气急的情绪。
 直到走到池边,过桥时却有一阵淫词艳语从岸沿的假山后传至众人耳中。
 有福皱着眉,后面的宫女太监面面相觑。
 和锦帝的脸色猛然沉下来,道:“有福。”
 宫女太监惶恐地跪下,有福铁青着脸,呵道:“何人在此?!”
 假山后的淫|荡声戛然而止,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起。
 有福指挥着侍卫道:“将那恬不知耻的两人抓出来!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里行这等龌龊之事!成何体统!”
 假山之后是一片竹林,慌张的脚步声和脚踩叶子的声音传来。
 ——他们这是要跑。
 有福没料到这两人竟还有此举,呆愣了一瞬,很快指挥着锦衣卫道:“抓出来!”
 锦衣卫动作迅速地冲了进去,里面的脚步声加快。
 不过须臾,衣裳不整的两人被锦衣卫扯了出来,其中一人畏畏缩缩地躲在后面,有福上前将人提到前面。
 有福小心瞥了一眼和锦帝,观神情后嘴里便骂骂咧咧地道:“狗东西,来人,杖刑……”
 有福的话突然噎在喉口,不上不下,他惊讶地盯着那两人。
 躲在前面那个太监后面的那人……竟也是个太监!
 他俩顾不上衣衫凌乱,身体抖得像筛糠,“扑通”一声跪下,便哭着求饶。
 尖锐的求饶声划破了寂静。
 庄妃不动声色的略微抬眼,看向和锦帝。
 和锦帝这两日心情烦躁,今日好不容易好一点儿了,这下又变得更糟糕了。
 “此等违背纲常、伤风败俗之举,”和锦帝冷笑一声,斥道,“这宫里的规矩是摆设么?!”
 “陛下……陛下开恩啊!”
 有福嘴中连忙接上未尽之语,道:“速速拖下去杖毙了!”
 和锦帝面色阴沉,也没了继续逛御花园的心情,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庄妃,乘坐步輦回了寝宫。
 锦衣卫拖着那两人就走,庄妃恭敬着行礼,直到和锦帝离开后,她才抬眼,冷眼看着锦衣卫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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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orZ
 明天我一定会支棱起来!!!
 书肆门口的铺子上围着许多人,正聚在一起低声聊着天。
 今日难得有空闲,简然想到许久没有去买新的话本子了,便从府中出来,往京城中他常去的那家书肆走去。
 刚走至书肆门口,简然便听见了八卦声。
 “什么?!断袖之癖?他俩?”
 “有点离谱了吧?哪来的传言?谁说的?”
 简然手上刚拿起了一个被它红红火火的封面吸引了的话本子,还没来得及看书名,耳朵动了动,思绪便被引到了一旁的谈论声。
 因着丞相和四殿下之间的那些不可说的关系,他近来对这些敏感得很,闻言便转头看向他旁边那些人,凝神听着。
 “都这么说的,能传出一些事儿来,说不定确有此事呢。”
 “你想想,他们是不是早就有接触了?一起办了多少事,那么多接触的机会,生出情愫不是很好理解么?”
 “而且啊,他俩长的一个俊朗,一个俊秀,看着的确挺配的……”
 “兄台,”简然越听越觉不对,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强势插进去,问道,“你们说的是哪两个人?”
 那人被打断了话,也没恼,看了看简然,看见了简然手上拿着的话本。
 那人努努嘴,道:“就你手上拿着的那个啊。”
 简然低下头,只见艳红色的封面上写着四个字:
 “宫闱禁恋!”
 下面还写有几句话。
 “断袖秘闻病骨锁深情他的私情藏不住!!!”
 “打开就看××心尖宠,缠绵悱恻日夜不分!!!”
 红色书封上写着的黑字内容触目惊心,看得人心一跳一跳。
 简然:“……?”
 这家书肆之所以如此火爆,正是因为它的宣传语足够“火爆”,但实际内容上,并没有那么惊天动地。
 于是简然习以为常问道:“兄台,这本书写的是哪两个角色?”
 “不是角色啦,”那人压低声音道,“是两个真实人物……”
 真实人物。
 也正常嘛。
 话本子里不乏有一些真人真事,这样子才真实嘛。
 就在下一刻,简然听见了那人未尽之语。
 “……是丞相和四殿下。”
 简然:“?!”
 淡定个屁!
 那人已经开始念叨:“小兄弟我给你说啊,你可别给别人说。这话本子可不是胡编乱造的,真人真事呢……”
 真人真事个屁啊!
 简然听不下去那人的话了,翻开那本“宫闱禁恋”就要看里面的内容。
 书肆的伙计迎上来道:“客官,这个话本近来可火了,买来试试?”
 “不用找了。”简然扔了一锭银子过去。
 “好嘞。”伙计颠了颠怀中的重量,喜笑颜开地目送简然离去。
 “崔元嘉状况怎么样了?”
 丞相府中,崔肆归懒懒散散地坐在地上,手掌支撑着地,往后仰着。
 这几日天气放晴,岚梅苑的后院子地上并不湿润,矮小的草叶密密扎堆。
 沈原殷让下人放了垫子才坐下,而崔肆归则直接坐下了。
 小桌上放着沏茶的工具。
 炉上的水已被烧沸,莹白的手指从青瓷茶盘中取出了茶叶,簌簌落进了盖碗里。
 沈原殷将水壶端下来,倾斜着的水流注入了茶壶中,升腾起的雾气蒙蒙,细雾遮挡住了崔肆归望向沈原殷的视线。
 美人沏茶。
 琥珀色的茶汤从茶壶中缓缓注入茶杯。
 沈大人的指尖都带着淡粉。
 崔肆归想。
 沈原殷的眼眸下垂,睫毛不停地颤抖,光线打在沈原殷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皮肤上打出一层阴影。
 雾气迷住视线,看什么都像是隔着一层纱。
 反而更添韵味。
 沈原殷只倒了一杯茶,本没打算给崔肆归,只自己品。
 谁知崔肆归见沈原殷的动作没有后续,竟直接上手,蛮横地抢走了那独一杯的茶杯。
 沈原殷默默无言地看着他。
 崔肆归顶着这般视线,一饮而尽。
 “给牛喝水。”沈原殷道。
 “沈大人,”崔肆归拖长了尾音唤道,“你还没回答我呢,崔元嘉怎么样了?”
 崔元嘉在昨日便以“生病”为理由回到了京城,如今待在二皇子府里,被严加看管着。
 “死不了。”沈原殷语气毫不在乎道。
 “阿芙蓉上瘾之后,就真没有可以治愈的可能?”
 沈原殷又倒了一杯茶给自己,闻言抬眼看了崔肆归一眼,道:“尹颂说有办法。”
 “别庄的那个人不给阿芙蓉后,一开始的确身体变差、精神不振、暴躁,但在过了可能十二天的样子,情况就开始慢慢好转,直到第十九天。”
 “第十九天的时候,虽然不再暴躁地想要阿芙蓉,但是精神上依然萎靡不振,没什么精气神,神情恍惚。”
 “而且心理上也未曾戒掉瘾,只要阿芙蓉一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甚至是只要在他面前提到‘阿芙蓉’这三个字,会不自知地出现磨牙、挠身体诸如此类的一系列活动。”
 崔肆归将空了的茶杯重新放回小桌上,见沈原殷对此视而不见,他自给自足地倒了一杯茶。
 “那就是说,崔元嘉也可能在未来某一天就恢复正常了?”崔肆归问。
 “有一定可能。”
 “那就不能一直给他吃阿芙蓉?”崔肆归琢磨着,“一劳永逸。”
 沈原殷冷笑了一声,道:“真正想要一劳永逸的方法是直接杀了他。”
 崔肆归还正要说话,忽然一慌忙匆乱的脚步声往这边而来。
 崔肆归抬起头。
 是简然。
 “大人——不好了——!”
 简然风风火火的一路跑过来。手机举着一本颜色艳红招人眼的书。
 简然气喘吁吁站定在他们面前。最后一丝力气挥动了话本。
 嘴里顽强道:“不……不好了……”
 崔肆归和沈原殷的视线停留在话本上。
 黑色的大字瞬间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宫闱禁恋!”
 “断袖秘闻病骨锁深情他的私情藏不住!!!”
 “打开就看××心尖宠,缠绵悱恻日夜不分!!!”
 沈原殷:“……?”
 崔肆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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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orZ
 一片寂静之后,崔肆归首先发出疑问。
 简然一路狂奔回来,仍在喘气,他努力顺着气,跑得还出了汗,便拿着那本“宫闱禁恋”扇着风。
 “话本子,”简然终于顺过气,将话本递过去,“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这个话本子的主角是……呃……”
 “是什么?”
 简然欲言又止,做足了心理准备,最后直接道:“是您二位。”
 沈原殷闻言蹙眉,拿过了“宫闱禁恋”,随机翻开了一页。
 崔肆归乐了,道:“谁这么慧眼识珠?”
 沈原殷不知翻到了哪一页,看了一眼后“啪”的一下关上了,话本腾空飞起,跃过小桌子,把书扔到了崔肆归怀中。
 简然并不是直接从书肆跑回来的,他中途还去打听了一圈,把信息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才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