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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迷症候群(蒲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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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广告都打到这里了吗?”
辛禾雪低喃一句。
他晃了晃身份卡,现在已经有了30分,前五题分值是5分,第六题是10分,他中间还有一题,没有作答。
薄薄的眼皮掀起,看向门扉。
门外的人因为里面的人久久没有声响,也没有来开门,所以已经自发地拿出了钥匙。
铜制的钥匙插入锁孔中。
辛禾雪在之前,确实把511的钥匙给了一把何青鸿。
整齐扣好的斜襟纽扣,想了想,辛禾雪还是解开了最上方的一颗。
何青鸿打开门的一瞬间,门后的青年就撞入了怀中,像是得到了救命稻草般拽着他。
大手碰到窄瘦的腰肢旁,旗袍的裁剪与腰身曲线贴得很紧密,隔着细腻布料,那身体温度仿佛都要点燃何青鸿的手掌,让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然缩回,又不知道该把手放到何处。
他很快发觉,紧紧依偎着他的这个青年,躯体正在止不住地颤抖,细汗浸湿了鬓角。
何青鸿原本藏在身后的左手将花束拿出来,递给辛禾雪,动作小心地托起他的下颌,观察苍白的脸色,“怎么了?”
辛禾雪怀中捧花,那是一束白百合,喇叭状花瓣舒展,染着一点青绿,沾满盈盈夜露。
纯洁的,素白的,这是辛禾雪在他心中的形象。
因为想到对方,所以何青鸿在路过花店的时候,进去买了一捧花。
唇瓣淡粉,微微颤动着,辛禾雪抬眸看向他,“我杀人了。”
何青鸿一怔。
他侧了侧头,视线错过去,看向对方身后的房子。
肢解、分尸、掩埋……
何青鸿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帮“失手杀人”的邻居做善后事项。
尽管那具尸体看上去死去了很久,皮肉的脂肪早已流走。
干瘪得只剩一层皮的干尸。
也许是小怪物把蜈蚣那部分的眼球全部吞食了,而眼球恰恰是蕴含诡异力量的储存器,再次“死去”的诡物彻底丧失力量,变回了原状。
等何青鸿来看见的,就是一具四肢和普通人类一般无二的尸体,没有诡异的千足。
最后一块尸体的部分也被掩埋。
何青鸿放好工具,月亮正好从乌云后露出脸来,月光澄澈得晃眼。
他到一排公共的洗手池清洁消毒的时候,辛禾雪就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青鸿。”
辛禾雪的声音很轻,称呼已经从生疏的何先生,自然地过渡到了名字。
冷冷的幽香贴在他身侧。
“埋尸……你好像很熟练啊。”
辛禾雪说的时候还省略了前面的两个字。
就像埋尸之前,第一个步骤应该是“杀人”。
何青鸿漆黑的眼睛和他对视,薄唇抿成一道直线。
感知到危险的小怪物,影子数次想要脱离辛禾雪脚下,又被妈妈牢牢地踩住了。
何青鸿的手中挤出了一泵消毒洗手液,“嗯。”
摊牌承认了?
辛禾雪腰侧口袋里的身份卡发烫。
“刚刚埋的东西,和‘副本’、‘游戏’有关吗?”
何青鸿出声。
幽黑四目相对。
这天夜里,雨丝兀自缠绵地下着,房门再一次被撞开。
方形鱼缸里被何青鸿今晚回来重新换了两只金鱼,声音一响,尾巴猛地摇曳,闪躲出水波。
又再次好奇地,凑上前看房屋的主人和他的情夫,鱼目圆鼓鼓地顶在脑袋上。
床铺遭到两个人的重量,“吱嘎”地一声。
让原本刚想爬出来的顾觅风,手肘撑着身体,又停了下来。
不是吧?埋完尸体还有这个心情吗?
这个姓何的这么变态?
顾觅风的眼神变了又变,趴在床底进退不能。
床其实和地面的距离不高,空间逼仄,一旦有人在床上躺下来,有些什么动作,弹簧床就会吱呀吱呀地响。
何青鸿对这个声音不陌生,周辽搬进来的那个台风夜,把辛禾雪撞得连人带着床吱呀响。
何青鸿低低地道:“可能会有点疼。”
辛禾雪:“……嗯,你来吧。”
顾觅风横眉竖目。
差不多行了吧?
还怀着孩子呢?
他兀自在心里一阵鸟语花香。
姓何的不会骗辛禾雪说光是蹭蹭不进去吧?
“嗯……”
“啊!”
一声含着轻微痛意的轻叫声,软软的话音像是小猫的呜咽。
顾觅风猛地撞了床板。
他像是恶鬼一样地从床底爬出,“差不多得了啊,我需要给你们递套吗?”
站起来的时候,又傻了眼。
何青鸿跪在床上,辛禾雪的一双脚正搭在他膝盖上,其中一只脚踝肿起。
正是拿在何青鸿手里的一袋冰块,让辛禾雪低低叫出声。
“……你们没在做啊。”
顾觅风讪讪道。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何青鸿冰冷的视线扫过他,瞥向床底地面,冷笑出声。
辛禾雪没眼看地转头望向窗外,叹了一口气。
他说为什么第三题明明何青鸿都摊牌了,满分5分的题,只拿了2.5分。
原来还有个2.50在这。
那天晚上,镇静剂的效果一过去,被压抑的惊恐重新发作,瞬间反扑回来。
导致辛禾雪在上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下,崴了脚。
所以何青鸿才会将他背回来。
所幸及时消肿,揉开淤血,让辛禾雪的脚踝没有在第二天高高肿起。
一般来说,早孕期应该格外注意,严重的摔跤很可能导致流产。
但可能是因为辛禾雪肚子里怀的是个小怪物,胎象很稳,当晚辛禾雪还能听见胞宫里的小怪物睡着后的轻轻呼声。
何青鸿外出的时候,就背他到顾觅风的诊所里去,这样有人照顾。
倒不是因为何青鸿多大度,有什么新时代大房的修养,而是因为他明白了顾觅风和辛禾雪同样是“玩家”。
虽然他不太明白词汇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隐约能了解到,玩家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而对于这些人来说,这个世界是虚构的。
不论如何,顾觅风和辛禾雪大概是同一阵营的队友关系,所以他在自己外出时,把辛禾雪托付给这个人照看。
不过他远远地高估了顾觅风的道德底线,和对方监守自盗的品德。
助手小黄出去采买了。
傍晚的时候,没有什么病人。
辛禾雪受不了整天呼呼睡觉的小怪物。
他把小怪物叫醒。
影子小黑狗被他抓在手里,搓圆捏扁,手感和雨夜里会在草垛里捡到的流浪小狗差不多,有点软,有点湿漉漉,还拿黝黑鼻头拱他。
“妈妈。”
小黑狗被揪醒,毫无怨言地依偎着辛禾雪。
等到顾觅风端着晚餐,烟火缭绕地从厨房里出来,打算好好用厨艺美食收买便宜继子的时候,小黑狗已经被迫学会了八以内的加减法。
至于为什么是八以内,是因为它的前爪加起来只有八个能算数的脚趾。
原本应该是十个,但位于内侧的悬趾太小了,它总是忘记,所以没法算数。
“我刚刚教过你了,这个怎么念?”
辛禾雪拿着彩色的小卡片。
顾觅风一看,上面彩印着图案——
“香蕉banana”。
还是双语教学。
“汪、汪汪!”
给小怪物急得狗叫都出来了,追着自己尾巴咬。
三好继父站了出来,“也不用这么急吧?孩子还小呢。”
“0-3岁是孩子大脑发育和认知能力形成的重要阶段。”
辛禾雪淡声道。
顾觅风:“严格意义上来说,它还没有出生。”
辛禾雪瞥了他一眼,顾觅风不说话了。
“我只是想测试一下,周辽的基因到底有多顽固。”辛禾雪蹙着眉,“他连湾字都不会写,认为莫奈和莫扎特是兄弟,了不起的盖茨比是比尔盖茨的自传。”
辛禾雪很是受不了孩子他爹是个文盲的事实。
早知道还是应该叫周辽戴套的。
晚生优生,幸福一生。
小黑狗被提住了命运的后脖子,呜呜咽咽地叫。
被丢给不要钱的继父。
辛禾雪道:“我回去取个东西。”
顾觅风看向他的脚踝,“我背你上楼吧?”
经过几天休养,早晚一煲骨头汤,辛禾雪淡淡回眸,“快好了。”
他在何青鸿的房里找到了档案袋。
上面还印着北岛警署的公章。
倒出内容物,是几张港口现场拍的照片。
船只突然的爆炸让整艘船无人生还,现场只剩下这具尸体无人认领。
一具爆炸后烧得焦黑的尸体,连面目都分辨不出来。
何青鸿和他说,周辽就在当时的乘客名单上,也只有他没有亲人来认领。
窗台边的老式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在寂静房间里,任何突如其来的声音都有些渗人。
辛禾雪接起电话。
“嗬、嗬……”
听起来那边的风声很大。
没人说话。
“喂,你好?”辛禾雪蹙着眉,这是何青鸿的房子,所以他问,“你找何青鸿吗?”
“嗬、嗬……”
不知道是不是辛禾雪的错觉,听见他说话时,对面的风声突然急促地刮了起来。
淡淡的海腥味和臭鸡蛋的气味,弥漫在房间里。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辛禾雪把电话筒放回去。
奇怪,谁打来的电话?
等何青鸿回来再和他说一声就好了。
辛禾雪把照片重新塞进档案袋里,封袋的时候,他的动作忽然僵住。
背脊攀升起一阵寒意,好似有人用冰冷的手从他尾椎逆向摸而上,又在后颈停留地搓捻了一会儿。
对面不是风声,那种气体刮着的声音,像是一个被逼急了的哑巴。

辛禾雪直到入睡前,还在思索这个问题。
何青鸿当晚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工作。
因为想着或许还会有电话打进来,所以辛禾雪留在了何青鸿的房子里睡觉。
一夜无梦。
当漆黑夜空的天际线上隐隐泛青时,毫无征兆地,在城寨的死寂环境中,辛禾雪耳畔听见了叩叩、叩叩的敲门声。
何青鸿……?
这么早就回来了?
辛禾雪睡意朦胧地,肌肤从窗外飘入清寒的空气判断出来,现在的时间应该还非常早。
他想要出声,想要睁眼,却发觉自己的意识和躯体好像分离了。
意识无法驱动深陷在床被中的身体。
敲门的声音还在响。
难道没带钥匙吗?
辛禾雪疲乏得抬不起一根手指。
他想起来,何青鸿出门的时候是带了钥匙的。
所以,门外的不会是何青鸿,是谁?
是谁这么早来找他?
“吱嘎——”
门一开,风就大了。
黎明前的气温还是冰凉的,风里带着港口城市海边那潮乎乎的味道。
既然能开门,那么应该是何青鸿?
辛禾雪发现自己还是动不了。
鬼压床。
他想到这个概念。
如果在快速眼动睡眠阶段,大脑突然清醒,就会因为身体还处于麻痹状态,而导致意识虽然清醒但身体无法动弹的情况。
细碎的声响,来者好像走近他了,声音越来越清晰。
辛禾雪的眼皮颤动着,上下眼睑交界处就像是涂上了胶水一样无法分开,躺在床铺上,脸色苍白,虚汗濡湿了额前发丝。
屋内的电话毫无预兆地突然响起,打破死一般的寂静。
闹人的电话持续地发出嘟嘟声,每一声提示音都拖得很长。
为什么不去接电话?
辛禾雪感到了一阵烦躁。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在滴声后留言。”
无感情的提示者说着。
辛禾雪不记得那个连电话线都是胶圈的座机有这么先进的功能。
进门的人越走越近,好像已经快要走到他床边了。
下一秒响起的是何青鸿的声音,却是从客厅窗台旁边的电话里传来。
“辛禾雪,不要睁眼!”
已经来不及了。
恐慌在胸腔中扩散,辛禾雪的双眼不受控制地豁然睁开!
他只有眼球可以勉强转动,因此,第一时间看向了床旁。
没有人。
他瞥向门口的方向,卧室的门是微微敞开的,但从缝隙看向大门,大门紧闭着,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风又大了,不是从门吹进来,而是从窗外。
窗户大开着,外面天还没亮。
刚刚……叩响的声音,其实是在敲窗吗?
蓦然猜想到什么,心脏狂跳起来,身体却像是陷进了流沙里的铅块,沉重无比,他的睫毛抖颤,用力将眼白上翻,终于抬起视线。
有个东西,四肢和蛙类一样爬在天花板上,倒过来看他。
那颗头显然旋转了180°,正因为这样,脖子几乎拧成了一股绳,还在向他笑。
它的皮肤惨白如纸,唯一的突兀颜色来自脸颊两坨朱砂腮红,笑得发邪。
好似身体已经黏在了天花板,那双手垂下来,在辛禾雪眼前晃。
似乎是想抓住他。
辛禾雪借由这个机会,看清楚了对方身上穿的衣物,中间写着大大的“壽”字。
那是死人入棺才会穿的衣服。
口鼻被堵住一般,无法进出气体,惊恐障碍让辛禾雪难以控制生理性泪水,从眼角渗漏出来。
“小黑……!”
喉咙瞬息通风般发出声音。
那双从天花板垂下来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肩头。
四周没有小怪物哼哼叽叽的回应,辛禾雪甚至感受不到胞宫里的生命。
反倒是这样,他安下心来。
他陡然向前,一鼓作气地撞向了那颗头。
“啊……”
辛禾雪吃痛地捂着额头,撑着手从床上坐起来。
何青鸿抵住被撞的前额,晃了晃头,目露担忧地上前,“你怎么样?”
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大碍。
何青鸿道:“刚刚怎么叫你都叫不醒,还一直在冒冷汗。”
辛禾雪看向窗外,天空还没彻底亮起,光是泛着鱼肚白,“你刚回来吗?”
看他确实没有受伤,何青鸿放下心来。
“嗯。”
转而面向衣柜,打开后从一排的黑白二色的衬衣中挑出一件。
何青鸿现在身上穿的是白色衬衣,很不耐脏,衣袖和前襟沾上了鲜血,他没有多余动作地一路顺着解扣,将衣服丢进脏衣篓,抬手穿入干净的衣袖。
他的背部肌肉年轻而紧实,随着动作幅度块块隆起,像是透着力量感的一座险峻青山,尤其是印着无法名状的刺青,看起来有点危险。
关于那个刺青,辛禾雪已经问过了,何青鸿说是刚入组织的时候纹上去的,具体的他也记不清了,组织说是他们这批“货物”的标志。
七号和他身上都纹了,但是周辽逃过一劫,因为他是个哑巴,组织觉得这个货物不合格。
辛禾雪瞥了一眼搭在脏衣篓上的衬衣,殷红血迹刺眼。
“这次的目标很棘手吗?”
何青鸿应了一声,解释道:“不是我的血。”
“你一会儿还要出去吗?”
辛禾雪从床上起来,坐在床边,双腿垂下自然地踏入居家的棉拖鞋中。
何青鸿低头扣着衬衣的纽扣,“嗯。我要回组织一趟。”
他固定了在每个月的这个时候回去领薪酬。
对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由后往前的一双手抱住他,淡淡香息袭来。
何青鸿喉头上下一动,“我会尽早回来。”
他这次回去,就准备和当家人说,以后不会再来了。
听起来像是影视里的“金盆洗手”情节。
说到底,其实没有人能够完全脱离组织,他们是组织的利刃,但了解的秘辛也太多了,除非以尸体的形式,否则难以全须全尾地离开。
所以,何青鸿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让他来,他不能保证比周辽做得更好,可如果他不能做得更好,明天档案袋里的尸体照片,就是他了。
“你对周辽,了解多少?”
辛禾雪问。
何青鸿皱眉,“同期被收养,但只是同事,我们平时都习惯了独行,不会和其他人搭档。”
言外之意就是,彼此之间也没有一起执行过任务。
只比陌生人熟一点,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同乡。
“你有没有什么时候,哪怕有一瞬间,”辛禾雪谨慎地问,“觉得他不像是人?”
何青鸿不明白他的意思。
辛禾雪泄气,干脆地问:“我是想说,他有没有可能没有死?”
“你很想他?”
何青鸿脸上本就缺乏的表情愈加收敛起来,唇角不自觉地稍稍向下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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