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注意到,场上不知何时多出了几张闪着金光的符箓。
 这些符箓分散开来,在黑莽面前织出一张网,泛动着微黄的波纹。
 “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怎么看到。”说话的人抬手揉了揉眼。
 “我也没,没想到这妖王竟还会御符!”
 “你傻啊,一只妖如何能操控仙符?真正出手的人,在那儿!”那只手指向了风时,引导着所有人看过去。
 场上,黑莽和易江也都齐齐看了过去。
 只见风时连位置都没变,只是轻轻一抬双指,便挡下了易江的蓄力一击。
 易江汗颜,在场上有些尴尬。
 身后的郁战换回了人形,喊道:“易掌门,为何还不动手?”
 易江咬着牙,在心底咒骂对方眼拙,看不出上面那人的实力。
 自己现在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实在是进退两难,但郁战这家伙喊的这么大声,他现在退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这样想着,易江只得应着头皮再上。
 黑莽也看见了风时,虽然有些觉得丢人,但还是配合的躲在了符箓之后。
 如此,场上便只剩易江和一堆符箓对战。
 “不是吧,易掌门怎么回事,就这么被几张符箓难倒了?”
 “一看你们就是些外行的,看不出这几张符箓的厉害!这可是连我们掌门都画不出来的高阶符箓!看品相,似是早已失传了的。”
 不过还是有人不信,觉得只是两三张注了灵气的纸而已。
 风时只手便控制了局面,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而郁战看着自己请来的帮手居然也杀不了那黑莽,脸色黑沉如水,咬了咬牙,忽然转身,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等易江终于破了那几张符,风时便已经又画好了新的。
 符箓源源不断的飞来,看的易江头晕眼花,只能飞身躲开,朝风时喊道:“道友,我们不妨比一比剑道!”
 易江是想,比起符箓,剑式他更得心应手,或许能不输的这么难看。
 而风时听见他的声音,先是一愣,而后头顶上便冒出了几个灵气凝聚成的大字:“你确定?”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着这样的请求。
 难道是觉得他的剑打的没有符纸打的痛吗?
 易江看见那三个大字,突然脊背一寒,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跳了坑了。
 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风时便已经飞身过来了。
 头上的字又变了,这回说的是:“刚好许久没用剑了。”
 易江看着对方微含笑意的眉眼,心中大动,脑海中只剩了一句话
 ——吾命休矣!
 乌承之上包裹着深灰色的麻布,只露出一截剑柄。
 风时手指细长白皙,看着并不是能举起这等重剑的样子,但那执剑的手稳稳的,手腕轻轻一转,便是一个轻巧的剑花。
 剑尖指向地面,虽然外表的麻布没有去掉,也能叫人感受到逼人的剑气。
 易江不由的吞了吞口水,灵气探入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了自己不久前刚在无妄宗藏剑阁得到的灵剑。
 对比宽大有分量的乌承,他的剑是柄轻剑,胜在轻盈柔韧。
 易江努力沉下心,执剑在手。
 风时没有催促,只是静等着对方出手。
 易江额角的汗水滑落下来,握着剑的手心也一片濡湿。
 “这人到底是谁啊?怎么连易掌门都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不知情的人忍不住好奇道。
 “这你都不知道?这位可是新日才出现的高手!你听我慢慢同你讲……”
 而场下,易江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抬剑起式。
 风时一抖手,乌承剑上的麻布便散了开,随风飘至一侧,剑气在场上掀起一阵细微的尘土。
 易江目光一凝,先是逼近过去,一抬手。
 挥剑过去的时候,忽然察觉手感不对。
 场上又是一阵低低惊呼。
 易江连忙止住动作,抬头一看,只见他手上方才还气势大盛的灵剑,此时不知为何软趴趴的弯了下去,里面的剑灵也在装死,无论他怎么呼唤都不愿意回应。
 易江在心中咒骂一声,额头汗落的更快了,伸手捋了捋剑身,希望他赶紧支棱起来。
 而周围的人看着这奇观,也是纷说不断。
 “不是吧,这剑是被吓软了吗……”
 “真是奇了!这人竟真的这般恐怖吗,居然连剑都怕他!”
 “我倒觉得不是怕人,而是怕剑,你们看见那黑衣人手上的剑了吧,虽然其貌不扬,但绝对是一把好剑啊!”
 “一看你们便见识浅薄,那可是传说中的乌承剑啊!”有人激动道。
 风时也有些无奈。
 若是易江的剑没见识过乌承也罢,也就不会这么怕了,可偏偏它之前和乌承一起呆在剑阁内,恐怕没少受乌承压制,现下才会选择装死。
 要不还是算了吧。
 风时想,反正就算是他放水,易江恐怕也受不了他几招。
 而易江试图将剑捋直无果,只得换剑。
 这回用的是一把还未生剑灵的上品灵剑,但若是能承受住乌承一两击的威力,他就谢天谢地了。
 多年前他与柳忆交过手,深知他的风采,这回,或许可以看看,此人究竟是不是记忆中的他。
 如此,易江不敢懈怠。
 他苦练百年,虽然也有了一定的境界,却似乎还未真正触及柳忆当年的高度,这一开始,他便使出了自己近八分的实力。
 蓄力一剑,引的天幕微有异象。
 “这威压!”众人倍感压力。
 修真界如今未有几人能引来如此的天地异象了。
 然而,面对易江剑气倾轧的风时却依然面不改色。
 面前人速度极快的逼近过来,烈风掀起风时的衣摆,将他高束乌发拂乱。
 玄色的劲衣将他身形勾勒消瘦,一把细腰被三指宽的素色腰封包裹着。
 乍一看,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郎,只是一旦对上他的眼神,便能从中察觉出十分的锐气,有一股看遍万事的平静。
 “这年轻人,临危不惧,倒是有当年天下第一剑柳忆的风采!”
 某个小宗门的掌门捋着胡须感慨,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红晕。
 “师尊可见过那柳忆?”
 “当年修真界试剑大会,有机会遥遥一睹仙人之姿!只可惜,天妒英才啊!”
 老掌门感概着,眯着眼去看远处的人,只可惜他能力不济,又年老实力欠佳,并没看出风时手中拿着的乌承剑。
 年轻的修士们抱着怀疑与好奇听着有关柳忆和风时的故事,然后借着场上人的模样去想象。
 殊不知,那惊才绝艳的人就在眼前。
 如易江所料,自己的蓄力一击,被对方一个闪身轻松躲掉了。
 他甚至都未抬手,更别说出剑。
 易江打了个空,又连着几剑过去,照样被避开。
 风时四两拨千斤,双指夹着他的剑一扭,便转到了他身后。
 易江最怕将后背留给敌人,连忙侧身。
 一转头,重剑贴脸划下。
 他瞬间冒出一身冷汗,连忙抬剑抵挡,噌的一声,剑体间擦出火花。
 易江被震退了两步,手心发麻。
 “为何还不出手?”他低声道。
 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风时头上又冒字了——“让你几招也无妨。”
 易江:“……”
 我求你别让了!
 他突然想到当年他和柳忆对战的时候,对方也是隐藏实力,故意处于下风,让他以为自己很厉害。
 实际上,自己险些死了还是对方救的。
 那之后,他便再不敢那样张狂了,生怕再被教做人。
 然而现在,他还是逃不出这命运。
 风时逗他逗够了。
 终于打算出手。
 易江见对方已经拿灵气催发了乌承,原本古朴的剑身闪着金色的纹路,抿了抿唇,浑身紧绷的做着准备。
 风时用的是所有剑法中最花哨不经用的一个,虽然身法漂亮,但力道不重,也不狠戾,不过现在拿出来却刚好合适。
 此剑法名叫断水,是当年他在崇山宗斩魔塔,从许檐那里学来的。
 一出手,先作惊鸿一跃,转手间剑尖一挑一横,有斩水之意,剑气挥出,直取易江面门。
 易江抬剑抵挡。
 虽是看似柔如落水的一击,易江却也吃力。
 如此反复挑动,身姿婉转曲直,一柄重剑被风时使得犹如软带,刚中带柔,剑式更是令人目不暇接,逼的易江节节后退。
 断水作为中级剑法,在场不少人都有接触过,不由得惊叹感概,竟有人能将这剑法使得如此浑然一体出神入化,并且在花哨的同时,亦能击败敌人。
 实在高超!
 易江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套中级剑法打的如此不堪,明明处处是破绽,他却处处无从下手!
 不过这几个回合下来,易江竟真的察觉出几分熟悉来!
 “你,你到底是谁?”他低低喘息着,盯着风时的眉眼。
 依旧是陌生的,但这身法,和柳忆岂是一点相似??
 他有一种即将勘破真相的激动,挥剑的手都有些不稳。
 而场外,那些曾见识过柳忆身法,甚至钻研过他招式的人更是绷紧了神经去看。
 风时默不作声,头上却再次有灵气凝聚:“你猜。”
 易江心跳一滞,在又一次与对方交错的瞬间,突然伸手,想去扯风时脸上的面纱。
 眼看指尖已经碰到那面纱的边沿,只要轻轻一用力,便能揭开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然而下一秒,手腕便被人不轻不重的攥住了。
 轻轻一运力,易江整个人便被推开了。
 易江惊愕地回头,见对方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纱,似乎并没有生气,而是忽然微微弯了下眼睛,头上的字写道:“你可以再试几次。”
 易江一愣,场下的人也再次议论道。
 “不是吧,易掌门这一下真是大胆,都已经处于下风了,竟然还敢伸手去取对方的面纱。”
 “若是这神秘少年心狠一些,方才便能给他一力重击!”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想看看这人的容貌……”
 “易掌门,赶快啊!你可以的!”
 不少人为了看清风时的脸鼓动道。
 易江咬了咬牙,虽然知道自己可能拼尽全力也再碰不到那面纱,却还是不甘心的想试试。
 一旁,刚疗伤结束的郁战看着场上胶着的战况,眉心浮现烦躁。
 他身边的小弟最会察言观色,连忙道:“被人压制成这样,易掌门这不会是不想尽全力吧?”
 郁战一听,脸色变的更难看:“闭嘴!”
 他起身,看向同样在疗伤的黑莽,心中戾气难掩。
 易江显然是在给对方放水,也不知道是在玩什么把戏,郁战想,果真是靠人不如靠自己,于是悄悄离场。
 而易江正执着于扯下风时的面具,自然无暇顾及其他。
 倒是黑莽出口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两位不必再打了。”
 风时看向他,知道他恐怕是担心自己身份暴露,所以才这么说的。
 但他今日若是不将郁战打怕了,恐怕对方之后都不会放过黑莽。
 而且风时早已做好了暴露的准备,不管太多了,再说了,就算是他给机会,这易江也不一定能得手。
 于是传音告诉黑莽放心便可。
 黑莽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退场,不再说话。
 风时专心应对易江。
 于是这一场从比剑,换成了你捉我躲。
 易江速度比风时慢上许多,往往众人以为易江就要碰到了,却在最后关头被风时躲开了。
 他动作无声无息,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
 一旁,邱长洲屏气凝神的看着,紫聘一转头,便见他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死死看着,不想放过任何细节。
 “你看什么?”她问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邱长洲目不转睛的同时,抽空回应他,声音轻飘飘地:“你不觉得,很熟悉吗?”
 紫聘果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当然觉得熟悉。
 当年仙魔大战之际,她在被师尊强行送走之前,曾见过一个与现在这人一模一样的蒙面玄衣人。
 后来,这个玄衣人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变成了柳忆。
 只不过当时她年轻,经过百年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之前只觉可能,却不敢笃定,现下看了对方出手,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再看当年与柳忆最为亲密的沈颂鹤,此时一脸镇定,便猜测,恐怕这人已经知晓了真相,不仅如此,还大胆的当众结了生死契。
 想通这一点之后,紫聘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柳忆的脸,又浮现出风时与他神似的面容。
 原来,他真的有复生之能,还一连复生了两次。
 紫聘垂下眼,心中顾虑着:这一次,他会不会又引来一次杀身之祸?
 而邱长洲便不如紫聘这般聪明了,虽然满腹怀疑,但却苦于找不到证据,只能期待着易江能扒掉对方的面具。
 不过很显然,对方在逗易江玩呢。
 有几次,易江已经摸到了面纱,却在下一秒被攥住了手。
 几次下来,易江挫败的收手,准备认输。
 风时从半空中落下,立于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头上字写道:“还来否?”
 易江刚想摇头,身边却突然传来郁战微怒的声音:“易江,你这个怂货!”
 “你要是不想帮忙,便只管说一声,何必如此敷衍!”
 易江:“???”
 他拼尽全力了好吗???什么叫敷衍!
 他有些愠怒,刚想反驳,余光中便有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冲了过来。
 但听一声震耳的虎啸,那身影便越过易江,直直扑向半空中的风时。
 易江头皮一紧,还不及阻挡,只能急道:“住手!”
 郁战的声音传来:“你不愿帮忙,我便自己来罢了!”
 易江扶额,这个蠢货,不是上赶着去送死吗!!
 而郁战显然很没有自知之明,也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角色,只知道拿自己一身虎劲往前冲。
 风时目光一凝。
 若说是易江,他还能看在昔日的交集上,给他几分颜面,但郁战此人,征伐心太强,不仅视他人性命如草芥,还多次骚扰黑莽。
 他刚巧是着想要给他一些教训的,本以为是对方会做缩头乌龟躲起来,自己还不好下手,没想到这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先是飞身避开了对方一爪,风时立于更高处,看着底下的郁战因为原身笨重,而不得不化作人形。
 易江屏住了呼吸,观察风时脸色,只见他似乎依旧没有动怒,不过那双弯起来的眼睛,似乎和方才对他时不一样了太多。
 他忍不住的又想:郁战,虎命休矣。
 “有本事下来和我打!”
 郁战一招扑空,脸色有些难堪,仰头叫道。
 风时连话都懒的和他说一句,只是背着手,默念口诀。
 郁战见他不说话,也不动手,以为他是怕了,不由一笑,飞身想要乘胜追击。
 只不过他脚尖将将离地,原本平整的地面突然龟裂开来。
 无数细长的藤蔓从中钻出,缠住了他的手脚。
 “什么鬼东西,唔!”
 郁战的声音被埋在了密实的藤蔓中,伸手挣扎,却像陷在沙子中一般,越陷越深。
 众人都以为是风时出的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口中的咒语还未念完。
 郁战被缠的死死的,很快便没了声音,似乎连妖力都施展不出来。
 风时并未想现在便杀了他,微微蹙眉。
 片刻后,他伸手一摸领口。
 空空荡荡,原本正在里面酣睡的小草苗不见了。
 风时意识到什么,连忙低声传音:“回来!”
 地面上的藤蔓疯长着,扭曲着枝干,围绕郁战成了一个巨型球状,听见风时的声音,藤蔓收紧的动作戛然而止。
 风时重复道:“回来。”
 恍惚间,风时似乎看到了小草苗的豆豆眼。
 下一秒,腕粗的藤蔓变得越来越细,最后隐入地底,消失不见。
 在众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一根还没人手指粗的小草苗钻进了风时的手中,又顺着他的衣服钻进了衣领。
 风时看着底下脸庞发紫险些嗝屁的郁战,低斥说:“为何自作主张出手?”
 若不是今日,他都快忘了还养了个这么小的小妖怪。
 小草苗听声探出一颗脑袋,豆豆眼巴巴的盯着他。
 可怜见的。
 风时叹了口气,心道:算了。
 之前他用系统检测过,这小草苗根除了魔气和邪性,不会主动害人,这回恐怕只是想帮自己罢了。
 “你安生待着,他打不过我的。”
 他说着,拿食指点点小草苗的头顶。
 小草苗豆豆眼眨了眨,然后弯了弯身子,便钻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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