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装着“疑似深海之心密钥”的小盒子被他贴身揣着,有点硌人,存在感十足。液氮切割器还有百分之六十的余量,灭火器还有一瓶全新的,不知道中途能不能捡到补给。默默检查完装备之后,三人再次出发了。
出发前,童昭珩内心十分忐忑——他已经好久没死过了,还挺不适应的,每多活一秒都感觉像赚的。
前面几次,他还从未涉足过B3层的东区,地图显示离着最近的维修井盖在东区长廊的入口,所以他们势必得先原路返回。在路过地质动力实验室的时候,童昭珩示意二人等一等,然后独自爬上井梯敲了敲盖板。
等待许久之后,他又试着叫了两声“赵爽?”,并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睡着了?还是……逃走了?”他喃喃道。
宋星月撇了撇嘴:“一个人在那种狭小的隔间里坚持不了多久的,可能碰运气开门出去了吧,别管了。”
童昭珩只能作罢。
抵达维修井出口后,还是冼观先开门出去探了探,他看了一眼便回头道:“情况不太乐观,这个岔路口是所有管线交叉汇集的地方,污染很严重。”
宋星月脸色立刻变得不太好看,不过童昭珩早有心理准备:“好的,我们走吧。”
走廊静得出奇,只有天花板上缓缓滴落的粘液发出断断续续的“啪嗒”声,像是某种节律缓慢的心跳。走廊仿佛是被遗忘在时间底部的巨兽食道。大大小小的管道俱被腐蚀得不成样子,裸露在外的残体像失去血肉的骨架,在微弱的应急出口指示灯光中拉长成扭曲的影子。
走廊头顶依旧垂挂着密密麻麻的藤壶群落,体型甚至比西侧更为庞大——部分壳体由于过分膨大,透过裂开的缝隙甚至能窥见里面触须形状的肉质组织。每一滴滴落的粘液都在地面凝固成像晶簇般的瘤体,内部隐隐闪着幽蓝色的磷光。好在因为电流切断、气温降低,它们的活性也显著下降了,仅有部分新生的“芽体”有气无力地伸展着,试图向四周寻找新鲜的能量。
宋星月喉咙里发出一声干呕,但很快忍住了。
“我们要从那下面通过吗?”她指着天花板上一颗几乎占据半个走廊的藤壶,“家人们……我可能不行,这个计划还是有点太狂野了。”
确实,如果硬闯过去,难度实在太高,也太耗费资源。童昭珩没有立刻答话,脑子却在飞转,他努力观察着所有藤壶的排布,试图计算出一条代价最小、效率最高的路线,但无论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行。
忽然,一段记忆闪回他脑海里——他站在B2的鲸鲨厅里,所有鱼群聚在一处,宛如发疯般地撞击着玻璃……
“小观老师,那个强光手电筒,你还带着吗?”他问。
“嗯,但现在不敢开吧。”冼观说,“那东西功率太高,连续开着还会迅速发热。”
“就是要又亮又热才好,”童昭珩说,“把它开到最强档位作为诱饵,扔到走廊末端,当所有触手都被吸引过去时,我们再贴着墙根快速通过。”
宋星月倒是听懂了,紧张地问:“万一摔坏了呢?”
“这是深海作业的标准装备,”冼观说,“工业级,应该很耐摔,不过也只有一次机会。”
“我当然也随时准备好液氮切割器,但凡有靠近的藤壶就全部冻住,”童昭珩道,“目标是尽量快速地通过这里,越拖情况只会越危险,等会我说跑就跑,怎么样?”
“可以。”冼观果断应道。
冼观同意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打算留更多讨论的时间,说罢便直接将手电筒调到最强光束模式——强烈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整个走廊,那些藤壶在光线下顿时显得更加恶心可怖,童昭珩一瞬间甚至有些看不清东西,太亮了,他要瞎了!
下一秒,冼观用力将手电筒滑行抛向走廊的另一端,手电筒在地面上翻滚几圈后停住,强光持续照射着右侧墙面,角度非常完美!
效果立竿见影。整个走廊的藤壶都开始躁动起来,触手们挣扎着从壳体里复苏,癫狂地向着强光的方向挥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手电筒的高功率LED灯珠在连续工作下迅速升温,散发出的热量成功吸引了这些温度敏感的怪物。甚至连头顶粘液滴落的速度明显加快,晶丛也开始疯狂生长——但不再是竖直的,而是全都朝向光源的方向。
事不宜迟,三人立刻行动起来。
童昭珩沿着左侧的墙根,用切割器劈出一条半米宽的小径,-196℃的冰冷气体于惨白灯光中凝成雾凇般的结晶。他抬眼看见那颗最大的藤壶裂口张开,里头缓缓伸出一只沉甸甸的触手——那触手尖端有拳头大小,根部直径更是接近一米,比他之前见过的体型都要大。
所幸这头怪物目前完全被手电强光所吸引,朝着光源如巨蟒一般蜿蜒滑行着,眼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远。
就是现在!
“跑!”
他喊出口的同时,立刻拔腿狂奔,宋星月紧跟着他,冼观殿后。前方所剩的拦路藤壶都被切割器无情劈开,四分五裂,其余后知后觉调转方向袭来的触手又被冼观拿灭火器解决,动弹不得。走廊中回响着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和冰渣被踩碎的咯吱响声,只是这一番动静彻底唤醒了所有原在沉睡的藤壶,触手如雨点般从天花板垂下,走廊内壁长满了大大小小、长长短短蠕动的触须,于人体的温度和强光的热源之间左右徘徊。
三人自然没有放过这难得的时间差,一路狂奔,最后十多米的距离,他们几乎是在触手的包围中穿行而过,数次化险为夷,竟奇迹般地没有任何人被抓住或受伤。这都多亏了自从馆内温度骤降后,怪物们的行动速度远远不如从前了。
童昭珩不敢回头看,只能没命似的撒腿跑,肺部都涌起血腥味也不敢停,直到走廊尽头已经完全看不见诱饵手电筒发出的任何光亮,他才终于放慢脚步。
“我……我要死了,我……跑不动……”宋星月哑着嗓子,“你也跑……跑太快了,我腿软了。”
“你每次都说跑不动,每次跑最快。”童昭珩上气不接下气,“稍微休息一下,我也有点不行了。”
虽是这么说,但他依旧端着切割器不敢放松警惕。冼观拿冷光管照了一下,说:“这边情况好多了。”
通过受灾最严重的一段走廊之后,藤壶的数量逐渐下降,分布也稀疏了不少。冼观解释说近几年亚特兰蒂斯访客实在不多,能逛到B3这么深的普通游客自然更少。深渊探索舱没什么人气,按需才会开放,其余时间基本关灯节能省电。
“得亏了节能减排的伟大号召……”童昭珩用袖子蹭了蹭脸上的汗,“希望到时候能顺利开机就是了。”
只是听闻深渊探索舱人气衰落,他心里还有些失落,因为他小时候还挺喜欢的。
作为B3层唯一一个观光性质的设施,深渊探索的主要功能是满足普通人尝试潜艇和深海探险的好奇心,故而还耗巨资在海底打造了一艘沉船遗址——当舱体转过第一道弯时,沉船就会豁然出现在左侧舷窗,在漂亮的灯影布置中,显得既壮观又神秘。
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也被变异藤壶占做客厅了。
有惊无险地走过最后一段路,三人终于来到了“Abyss Tour”的拱形门楣之下。冼观高举冷光棒,也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范围。
“这里好冷,比外面更冷了。”宋星月顿了顿,奇怪道:“咦?有回音,这里很大吗?”
“嗯,”童昭珩说,“小时候为了坐这个,在这排了快一小时的队呢,从门口绕到里面,等着的全是人。”
说罢,他感到一只冰凉的手牵起他,疑惑之际,冼观说:“太黑了,地方大,牵着别走丢。”
“哦哦。”他回头看宋星月,“我还得拿我的神装,没多余的手了,你拉着我衣服吧。”
宋星月也不计较:“行。”
深渊探索的入口处是一个类似问询台的大圆桌,童昭珩记得这里是集邮盖章兑换奖励的地方,还会定期举办互动小游戏。他用手指在台面上蹭了一下,果然全是灰。
步下三节台阶后,他踏上了防滑玻璃做的地板——正常情况下,脚底应当模拟着深海水域的投影,巨型乌贼、发光水母和闪光电鳗游来游去,偶尔还有巨大鱼影掠过,四周音效模拟海水低鸣、鲸鱼歌唱和潜水器通讯的对讲音,但此刻,童昭珩只能庆幸这玩意儿没电了。
再往前走,他们路过了“深海纪念站”小型商店,老式报刊亭大小,拉下的卷帘门上还贴着主题周边的海报,包括探索舱模型钥匙扣、发光水母抱枕和深渊鱼类贴纸。商店旁边摆着一台扭蛋机,童昭珩瞄了一眼,本期的隐藏扭蛋是“大王酸浆鱿”。
童昭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谢谢,真的很不想要。
第26章 失落乐园
虽然这里空无他人,甚至连贴着“请靠右排队”的亚克力标牌都已经倾斜,但根据原本的设计规划,三人这时也只能顺着曲折的排队栏杆前行——冼观牵着童昭珩,宋星月在后面拽着他衣服,三人顺着栏杆直直走到尽头再转弯,像一条贪吃蛇。每隔几米,栏杆上都设有互动展板,印着与深渊生物相关的知识,如“热液喷口生态圈”、“魔鬼鱼的眼睛结构”、“深海无光如何生存”等,配着相关插图或仿生模型。
排过这一段长长的“幽灵”队伍,几人终于来到了登舱月台。
月台边目前静静停靠着两辆探索舱,舱体呈一个前宽后窄的椭圆形,尾部是个锥形,像一颗水滴。舱体表面覆以深灰哑光防腐涂层,局部涂装有醒目的黄白警示线条和舱号。舱头的前视窗下方,一排探照灯环绕排布,目前灯盖都是阖上的。而舱体两侧的舷窗面积则很小,只有约六十公分直径,是一个鱼眼模样的圆形视窗。
宋星月有些好奇地拍了拍舱体:“这么小一个探索舱,能抗住水压?”
童昭珩点点头:“我小时候坐的就是这个,但当时感觉还挺大的。”
冼观走到一旁,说:“这个就是工作人员的操作岗亭了吧。”
岗亭紧贴轨道系统的起始点,约三米长,两米宽,正面是透明防爆玻璃墙,应该是方便工作人员观察登舱状况与轨道区域安全。岗亭旁侧配有一块朝向游客的显示屏,估计是用于显示当前舱体运行状态与下一班次倒计时。岗亭本身只挂了一道老式的锁,童昭珩见状立刻会意,用切割器把锁头锯掉了。
打开门后,童昭珩看见岗亭内部中央是一张环形控制台,嵌入式的显示屏目前黑着,什么也看不出。但所幸控制台左侧还设有两排物理按钮,甚至被前人很方便地贴好了便签——蓝色按钮对应着“启动/停止出发程序”,下面一排红色按钮则可对个别舱体进行独立调度,如紧急返航、暂停观光等。岗亭后墙是一组壁挂式工具柜,挂着通讯耳机、手电、小型氧气瓶等。角落处安置一张可折叠座椅与便捷式储物格,大概是方便工作人员轮班休息用的。
“能启动吗?”童昭珩问。
“只有试试才知道,”冼观指着控制台下方的员工卡卡槽,“一旦通电,很快就会有藤壶顺着找过来,但这么大个设施想完全启动,少说也要个十分钟。”
然而这个空间空旷得要命,藤壶可能从任何一个方向袭来,好处是他们很难被堵在一个死角,坏处是根本无法防守。
毕竟藤壶又不会排队。
童昭珩低头看手里余量所剩无几的液氮切割器,将之放在冼观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四下张望着:“得省着点用,万一到了B4还需要呢?我去找个别的东西。”
冼观扬眉,指着岗亭外侧一角:“那有你最喜欢的,消防斧。”
“哦哦哦,消防斧,我的最爱。”童昭珩一溜小跑,取下红柄斧头握在手中掂了掂,立刻感觉安心不少。
“那我开机了?”冼观问。
童昭珩端着消防斧,宋星月拎着灭火器,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冼观将员工卡插入卡槽,经过漫长的三秒钟等待,电源灯闪烁了两下,控制面板的灯依次亮起,与之相伴的是电机风扇运转的轰隆声响。
首先亮起的月台下沿的导光灯带,一节接一节,如深海生物体内复苏的神经线,在黑暗中缓缓点亮。蓝白色的冷光从地面蜿蜒而出,自黑暗中来,又去往黑暗,从虚无延伸至虚无。
紧接着,探索舱轨道两侧的维护灯带启动,一圈圈灯环像潜伏巨兽的脊椎胸骨,从远处漆黑的末端一路蔓延至游客月台,照亮积尘斑驳的钢轨,也投下无数模糊的残影。下一刻,月台区域骤然灯火通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近十米高的穹顶之下,曾经载满游客、如今空无一人的等候区显得尤为清冷空旷。
一阵电磁干扰的杂讯过后,头顶忽然开始播放一段音乐,随后断断续续响起一段久违的广播:“欢迎来到……深渊探索……”
只是音频或许因为受潮,那广播的语调忽远忽近,如从水底传来的回音,古怪的变调和场内的回声都让原本轻快的音乐只剩阴森诡异。
童昭珩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远处的纪念品商店和扭蛋机也亮了,展示货架从磨砂变得透明,里面的机械臂空挥了几次,五爪试着收拢又松开。微弱的感应灯亮起,水母玩偶圆滚滚、笑眯眯地,等待着不存在的主人带它回家。
而更远的入口处,打卡墙的LED屏幕依次亮起,上面闪过系统存储的游客照片——一张张模糊的面孔笑容定格,是孩子们趴在舷窗上向外看的瞬间,是孩子兴奋地举起集章本的瞬间,是亚特兰蒂斯曾经辉煌的记忆残影。
最终,整片区域被彻底点亮,如同某种离奇的“复活节”仪式,灯火通明,程序运转,每一盏灯、每一条广播、每一条轨道都在正常运行。
只是,没有游客。
曾经的欢声笑语还依稀回荡在墙角,但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一场迟到的欢迎,一场空壳的热闹,一场无人欣赏的表演。宛如游乐园被拆除前的最后一夜,面漆斑驳的旋转木马在孤独地唱着歌。
下一刻,童昭珩感到脚底传来轻微的震动,他回过头,发现沉睡已久的钢铁生物终于被唤醒,两艘探索舱的车灯逐个点亮——探照灯先是闪了两次,然后骤然睁开,光柱照亮了通道前方紧闭的双重卡齿合金大门,那之外便是漆黑的外海。
“成功了!”宋星月喜道。
“还没好,”冼观一边调试着控制台,头也不回地说,“这个探索舱不能立刻出发,还有五分钟的预热自检程序。”
“嗯,好像也有其他客人来了。”童昭珩指着远处问询台的方向——光束之下,雾霾般的的粉尘从门外飘入,成团地浮在照片背景墙的一张张笑脸前。
童昭珩紧了紧手里的握把:“宋星月,灭火器就位。”
宋星月咽了口口水,结巴道:“好,好嘞。”
童昭珩朝前迎了几步,脑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猛地刹住脚步,喃喃自语:“不对,你怎么知道的?”
“啊?”宋星月没听清,“知道什么?”
“消防斧,”他没有理会宋星月,只是扭头盯着冼观背影,“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消防斧的,我没有说过。”
冼观背影微微一顿,只侧过半张脸来,声音平静地反问:“什么消防斧?”
童昭珩喉咙发紧,一字一顿道:“你刚才说,我最喜欢的消防斧,你怎么知道我爱用这个?”
于是冼观回过头来,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似乎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宋星月急得要死:“什么消防斧,门口进来了好多孢子雾,等等角落那个阴影是什么,好大一只……什么东西过来了?!”
童昭珩却充耳不闻,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冼观。
冼观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慢吞吞道:“你之前不是说,用斧子砍坏了电路板吗?在维修井里的时候。”
童昭珩声音低沉但清晰:“我只说过电路板被我砍坏了,但我没说过是用什么工具,更从来没有说过消防斧这三个字。”
随着“卡嗒”的清脆金属声,机械臂自动落下锁定轨道,探索舱的舱门终于缓缓划开。舱内灯光幽幽亮起,座椅自动调节启动,舱顶的OLED星图开始旋转模拟星辰图景。
“欢迎乘坐深渊探索舱,”敞开的舱门内响起温柔的电子女声 ,“上下车请注意脚下。”
宋星月紧张地来回看两人,一头雾水:“什么意思?这件事重要吗……你之前说过吗,没说过吗?我记不清了,话说我们现在到底为什么在讨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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