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玫瑰和他的人类上校(北柒一)

而此时的苏冉仍记得他正躲着大怪兽的巡逻——于是，他跟着甲虫，匍匐在菌丝下，左边一下，右边一下，扭着自己绿绿的根茎，像拨开层层纱网，悄悄溜走了。
变异菌丝的荧光下，眼前的景色渐渐清晰，出现在苏冉面前。
一个极小的崖洞平台。
微弱的风吹进来，潮湿，带着泥土的气息，目及之处是安静的大地，森林，天空，悄无声息之间，瞬息万变的薄云快速涌动，像一个巨兽在短暂的喘息。
苏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远方。
——悬空的一枚小水滴。
下方尖端的位置，则是颗很小的红芯，幽幽发光。
在不久之前，还在玫瑰大家族的时候，他偷翻过长老的小册子。那个时候，他看到的“营养珠”，就是这样的形状。
太好了！
这下可以长大了！
苏冉从缝隙里钻出来，根茎往前，十分用力的抓住水滴。
就在接触到“营养珠”的那刻——
一声巨响。
岩石上方出现一个巨大空隙，投进了莹绿色的光芒。褐红色的尘土往下落，重重打在菌伞上。
伴着无数而起的巨响，倒塌声四起，尖锐的石头柱散落一地。
苏冉吓的一下缩进岩石缝隙。
哇塞——不会是大大怪兽来了吧！
眼前的景色被灰尘遮挡，苏冉躲了一会儿，然后费力的睁大眼睛。
灰尘中，他隐约看到一颗珠子从平台落下去，滚啊滚，最终消失在一群菌伞下。
苏冉：“！”
那肯定是营养珠！
没有犹豫，苏冉以一颗苗苗能有的最快速度冲了过去。他晃着根茎，踩着碎石子，啪嗒啪嗒，没再管头顶上砰砰作响的洞顶。
不知过了多久，大地停止了晃动。
连着山洞也安静下来。
苏冉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空旷的地面，由于巨响，整个山洞都天翻地覆，没了之前的样子。
除此以外，在他右侧的位置，原本是山洞的壁垒，变成了一堆崖石。
“营养珠呢……”他小声叭叭，左右张望好一会儿，“明明都看到了……”
作为一支小玫瑰，苏冉想要快快开花。
这样急切的心情迫使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就在这时，他似乎看到了红色的影子，轱辘滚进一侧阴影里。
苏冉睁大了眼睛。
原来，营养珠就在这一个大大的方壳子里！
尽管在玫瑰家族的时候，长老和他说过，陌生人的屋屋是不可以进的，但是——
有什么比营养珠更重要呢！
苏冉迫不及待的跑过去。
他用叶片捧着小花苞，一边爬上壳子，一边小声叭叭，告诉自己不怕高高不害怕。
好不容易爬到壳顶，还没喘气，壳子忽然倾斜了四十五度。于是苏冉从不停叭叭的状态变成了一连串的惊呼。
他无助的抓着一侧看起来像天窗的框子，左晃一下叶片，右蹬一下根茎，摇摇欲坠的像在表演什么高难度杂技。
苏冉哭哭。
他是真的怕高，他从长在泥土里，就从来没长在树上过。
但是，总要知道自己身处的环境，这样才能应对现在的情况。
苏冉很小心的张望了下。
左右是丛生的藤蔓，下方则是深不见底的壳子内部，正对着他的似乎是一张桌子，水杯和书卷，外加……
是营养珠诶！
苏冉的眼睛亮了亮。
此时的营养珠正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幽幽散发亮光。
思考几秒后，苏冉松开了抓在窗框上的某一个叶片，他连着小花苞都在用力，噗噗的，努力向那一处进发。
只是勾了那么一下，叶片没卷住，小玫瑰啪叽掉了下去。
洞穴另一端。
“我的天，裂化等级5级。”乔然看了眼手中的记录仪，弯腰从一旁的拱形崖石里出来，心有余悸地说，“多亏这个小山洞挡一挡，否则我们都要成肉泥了。”
司承砚没吭声。
这位上校的表情相比其他人——例如乔然这类的，显得更加淡漠一些。他弯下腰，望向那些小小的菌伞。
比起之前，这些菌伞一下长高了二十厘米，显得愈发诡异。
“这菌伞……”乔然问，“司上校，有什么发现吗？”
“目前没有。”司承砚捡起一朵菌伞，随意丢进真空袋：“先采集样本，送回质变研究所。”
乔然应了一声，然后叹了口气道：“这次要是没找到那个畸变物，等我们回去，又得遭那帮研究所老头的质疑。”
“作为军队来说，我们要做的，只是探查而已。”
“话是这么说……”
乔然挠了挠头。
军方和质变研究所的关系向来不太和谐，这是没办法的事。
早先，军队的地位高一些，毕竟保障了城市的安全，但这两年，随着地球畸变的活跃，质变研究所担起了一部分的责任。
但地位永远是冲突的。
随着基地的重视，质变研究所也在相应的扩张，多了不少嚣张的人。
想到这里，乔然就头疼。
他看向司承砚，发现对方在菌伞下翻弄了一阵，捡起了一朵小白花。
“司上校，您摘这朵小白花干什么？”乔然看向他，“刚才您就排除了这朵小花的嫌疑。”
司承砚把小白花放进口袋，乔然觉得有点乐呵：“要不要把您的碧螺春换换，放你杯子里泡茶？”
话音落下的那刻，手上的腕表滴滴作响起来。
“装甲车报告，有非法入侵。”乔然的语气正经了一点，“已定位入侵生物，正等待回传。”
司承砚把剩下的一朵白花收进口袋，看向他。
这类事件，对常年驻守野外的他们来说，早已经见怪不怪。
那些多肽生物的肢体、大型躯干的昆虫，由于畸变，往往会丧失一定的理智——它们对于人类的事物，无论是田野楼房，还是军事车辆，驻扎部队来说，都有强大的破坏力。
这是极其危险的。
尤其在野外，被大型节肢类动物攻击，军方常常会有巨大的损失，甚至一不小心，整个分队都会团灭。
“可能是装甲车有损坏。”乔然分析说，“如果侵占驾驶室，破坏系统的话就完蛋了。”
司承砚：“先目标定位。”
乔然应了一声，打开智能语音「波克」，进行雷达屏的确认。
“请稍等。”
“超声已锁定，距离回传还有五秒。”
“五，四，三……”
波克的语音是冰冷的，伴着滴滴的倒计时，一切是急促的、紧张的，而乔然的视线也落在了雷达屏上。
作为助手，他负责定位的数据工作，并且将大型畸变物的位置及时告知给司承砚。
最后一秒。
乔然“诶”了一声。
他像是不可思议，甚至还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恨不得把雷达贴在脸上。
司承砚：“怎么了？”
“目标位置……”乔然惊讶的说，“正漂在您的水杯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一杯小玫瑰茶（bushi）
下章就被抓包啦~

结果成了一杯玫瑰花茶？
关键在于，这个水里有好多的茶叶梗梗，尖尖的刺儿，扎的花苞疼——和他长老喝的水杯一样，水没多少，全是茶叶和枸杞。
可能茶杯主人和长老差不多的年纪吧。
苏冉本着“尊老爱幼”的优秀小玫瑰品德，湿漉漉从杯沿爬上来后，从一旁的纸巾那儿撕下一块，然后挥舞着小纸巾，趴在杯沿擦了擦四周。
做完这一切后，苏冉打算离开。
于是又把视线集中在空中的营养珠上。
——和之前一样，依旧泛着红光。
苏冉抬眼望了会儿。
然后一屁股坐在茶杯沿边上，思考起对策——例如让藤蔓帮忙，让他爬到和水滴子一样的高度。
或者说，借着一旁的钢笔，增加一下高度？
而此时，壳子外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乘着山洞内远古的微风，飘到他的耳边。
苏冉：“？”
有那么亿点点的不对劲。
眼前是茶杯和笔记本，正前方，则是正方形的雷达屏，监控仪，一旁的架子上还挂着两件外套一样的衣服。
难道，难道说……
他进了大大怪兽的屋子？！
“咯嗒”一声。
就像是证明了他的说法，大壳子外透进了一点亮光。
苏冉吓的啪叽跌回水杯里。
几秒后，一个年轻的男人哀嚎了一声：“完了，车给摔成了个壳，回基地又要挨骂了。”
此时的苏冉躲在杯子里，只有两小片叶片抓着茶叶梗梗，漂啊漂的，一直不敢抬头。
但脚步声的确近了。
听着声音，应该有两个人。
苏冉这才湿漉漉的抬眼，看向面前的人类。
弱小又无助。
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金发男子，穿着人类的黑色战斗服，眉目清秀，眼尾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盯着苏冉看了一会儿。然后摸了摸他绒绒的小花苞，说道：“司上校，看来……这就是非法入侵的畸变物了。”
苏冉急了：“我，我不是畸变物！”
他只是一株小小的玫瑰，不小心拥有了一点异能而已，但当这个想法出现在苏冉脑海的时候，似乎又感到困惑，于是道：“嗯……可能，可能是吧。”
“不过。我不是那些畸变大坏蛋！比如那只坏鸟鸟！我不吃人的。”
他一边着急给自己开脱，一边蹬着短短的根茎，想游上来，却扑腾了好久，最后还是得抱着茶叶梗梗，泡在水里。
一直没开口的那人抬起眸子，他身材相比金发男子来说更为高大，他伸手，把苏冉从杯子里捞出来。
苏冉吓的抱住自己的小花苞。
“就不怕我们是大坏蛋？”乔然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苏冉，又想去戳小花苞，司承砚侧了身，挡了挡：“别闹。”
“你会说人类的语言？”司承砚淡淡问。
“嗯。”
“谁教你的？”
“长老……”苏冉小声的乖乖回答，“不对，我好像一下就会了，但只能自己叭叭，甲虫和藤蔓都听不懂我说话，”
司承砚点了点头，看向乔然：“6级畸变后的一种异能。”
“你说6级畸变……”乔然摸了摸下巴，“的确，在最高的10等级下，6级可以让植物的语言系统会受到干扰。”
说完，他不忘叹了一口气：“最近畸变是越来越猖狂了。”
苏冉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此时这株被俘的玫瑰耷拉着花苞，抱紧小叶片，待在司承砚的手掌上。
乖巧又楚楚可怜。
司承砚撕下一张纸巾，递给浑身湿透的苏冉。
他依旧面无表情，也没说话，但小玫瑰觉得不是一个攻击人的信号，相反这个人的手掌很温暖，是以前玫瑰长老搂着他讲故事的感觉。
于是苏冉小心接过。
而这位冰冷的上校继续道：“关键在于，现在不知道有多少畸变物，已经学会人类的语言。”
苏冉正呼噜噜的醒着鼻涕，听到这儿又委屈巴巴：“我不是故意要学会的。”
乔然笑了笑：“别怕啊，和你没关系。”
“真的吗？”
“你看这个人手上的检测仪。”乔然俯下身，指了指司承砚的手腕，“如果你是我们要找的危险畸变物，那么现在早被上校一枪干掉了。”
说完，又想去戳他鼓鼓的小花苞。
这一次乔然连叶子都没摸到，司承砚直接把苏冉收进了上衣口袋。
“司上校，原来您喜欢玫瑰花呀。”
“你的话很多。”
“开个玩笑。”
乔然乖乖闭嘴。
确定苏冉不是要找的危险畸变物，他们开始重新定位。
伴着轰鸣的声响，装甲车缓缓往前。
它破开了藤蔓的束缚，尽管车子的外壳破损了一半，但咯吱一阵后，依旧获得了动力。
苏冉从口袋中探出脑袋。
他左右张望，找了一大圈，连个营养珠的影子都没找到。
而此时，司承砚仍在排查危险畸变物——无论是从异能检测系统，还是携带的腕表来看，数值仍是100的满值，没有任何变化。
“真是奇怪。”乔然道，“不是这一株小玫瑰，还能有什么畸变物？”
司承砚的视线落雷达屏上，空空落落。
并没有畸变物的信号。
于是他命令道：“让编队1311号在洞口集合，我们稍后跟上。”
乔然应了一声，命令波克进行传话。
这是此次执行任务的编队号。
苏冉从他们的谈话中，了解到这次出任务的原因——不远处的人类城市出现了感染者危机，但原因不明。
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不爆发大范围的危机，就不需要管控。但那一个城市，恰恰爆发了致命的感染。
而源头，也至今不能明确。
有人说是越来越频繁的畸变活动，也有人推测是某一类细菌或者真菌所致。
因此这一次，基地派出了军方，进行野外的样本采集，同时间，质变研究所负责基因的提取和研究。
在这样的对话中，苏冉捕捉到了一个词语。
苏冉：“感染机制？”
“一般分为两类，辐射类和细菌类。”司承砚说，“辐射类多于深渊和矿区，细菌类的感染则遍布野外，都可能发生。”
“哦……”
苏冉点了点头。
可能是他垂着花苞点头的样子太可爱，乔然又科普说：“例如这杯茶，如果你被茶叶扎了下，恰好又是个毒叶子，就会产生感染。”
“这是我的碧螺春。”
“打个比方而已嘛，司上校。”乔然说，“生物之间的感染，按照现有的人类理论，仅限于活物，就和丧尸片一样。而茶叶作为死物，并不会被感染，因为它不是活的，就像装甲车雷达屏，它们是没有生命的物件，因此，怎么损坏都没关系。”
话音落下，乔然忽然压低声音，“但是这样的感染……我们人类，或者说你们这些畸变小怪物，都逃不过……”
苏冉吓得一激灵，“咻”躲进口袋。
“乔然。”司承砚板起脸。
“好了好了。”乔然摆摆手，“我先去雷达屏那里找一下畸变物，等会儿下车。”
说这话的时候苏冉仍吓得没出口袋。
按乔然的说法，他也会被感染，那会变成什么样子？
大怪兽花花？
还是说一口一个咯嘣脆的凶巴巴大食人花？
苏冉很努力的在思考，但依旧想象不出被感染的样子，此时余光中，他却看到口袋的另一端，放着两片小白花。
司承砚重新换上了手套，同时带了一把锋利的短刃。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是必要的。
“你去做什么？”苏冉好奇的探出脑袋。
司承砚：“车外探查。”
说完这句话，苏冉跟着司承砚，重新回到了山洞。
司承砚：“认得回去的路吗？”
苏冉摇了摇头。
“我可以放你走。”司承砚双手捧着苏冉，放到石头上，然后，用那双浅蓝色的眼睛看着他，“但这里很危险，我必须提醒你，会直接威胁到你的安全。”
苏冉抓着小叶片：“那我……”
其实他不是很想回去。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颗营养珠，不能这么放弃。
除此以外，这个人的口袋还挺暖和的，比他的藤蔓帐篷舒服多了。
苏冉抬起花苞，和司承砚对视几秒。
“能不能……”
他刚刚开口，悬崖外就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白光骤然亮起，瓢泼的大雨一股脑儿的扫进山洞。
野外的气候一直琢磨不定，但这样的大雨仍然少见，不一会儿，山洞内起了淡淡的白烟。莹绿的光芒混着闪电的亮光，忽明忽暗。每亮起一下，整个山洞的雾气就愈发厚重。
“你看这个。”远处的乔然打断了他们，他拿着手电，在阴暗的角落处挥动几下，“这里有很多装甲车上的零件。”
他停顿几秒，然后说：“真是奇怪。”
“怎么了？”
“这不是损坏的部件。”他说道，“你看照明灯，车外探查仪，更像是有人故意拆了，然后丢在这里的。”
洞穴外暴雨依旧，苏冉很乖的坐在石头上，揪着叶片玩儿。
空荡的山洞，除了装甲车，发光的菌类和一些远古的骷髅外，只剩下瓢泼的大雨。
作为一株玫瑰来说，苏冉也冷的发抖。
不知为何，总觉得雨水好冷。
打在身上不太舒服。
他伸展了一下根茎，最终决定坐在装甲车旁，通过车灯的温度，稍稍取暖。
而司承砚和乔然仍在排查，不知何时，他们从视野中消失了，淡绿色的雾气中，只剩下远处的背影。
看样子，他要重新回到车里找营养珠，得让他们找到那一个危险畸变物才行。
那么，这个畸变物究竟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