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玫瑰和他的人类上校(北柒一)

“嗯？”
“你总是在道歉。”
苏冉怔了怔：“我只是……”
“你不欠任何人，包括也不欠我。”司承砚道，“我一直在思考，是不是那天过于莽撞，冒冒失失把你领回来，然后把所有的风险都推给了你。”
“冒失吗……”苏冉垂下眼睫，“可是我……”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话语他越听越难过。
他不希望任何人因为他自责，而他和司承砚的距离是那么远。如果那天，他只是做一株甘于现状的小玫瑰，不去找营养珠，不跟着上校回到人类世界，是不是上校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但现在根本没有睡前故事说的时光机器。
都是骗人的，这些都回不去了。
“看着我。”司承砚的语气和之前不同，清冷的嗓音变得莫名喑哑，“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苏冉又抖了一下。
半晌，他轻声道：“不知道。”
他们安静了几秒。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苏冉的思绪变得很乱，他感到难过，却又不是那种杂糅的情绪，只是一种单纯的悲伤——就像一株玫瑰失去了阳光和水一样，好像彻底失去了什么，从根茎那儿彻底分离出去了。
司承砚机看着苏冉，几秒后开口问：“如果我这一次没有来这里，你是不是就会背着我按下那个按钮？”
苏冉：“但我不是人类……”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是，在这一刻，他的意思很明确了。
“有多少概率？”司承砚说着抓紧了他的手腕，蹙着眉问，“能赌吗？”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俩人都陷入沉默。
等苏冉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哭了，也不知是为什么。但此时此刻，他的情绪因为如此，掘开了一个堤口，那些天的担心以及不由分说的自我自责，全部宣泄了出来。
“但是你从来不告诉我，那些过往你总是选择一个背着……”苏冉又抬起眼，直接对上司承砚那双深蓝的眼睛，”我该怎么做才好？”
他的语气因为激动而颤抖着，连着身板都止不住。
“我只能去猜测，只能想你会不会在野外遇到危险……但我什么都做不了……”苏冉抽泣了一下，连着语调都急促起来，但即便这样，他根本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我没了治愈之力……什么都帮不上你。”
如果一切都需要用能力取决的话，那这个世界，也太冰冷了。
但他又不得不这样去理解。
——因为这里实在太残酷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或者说，怎么样才能跟上你们的步伐，才能帮上忙……”苏冉越想越难过，这种无力感不断从心底涌现出来，也没有办法排解，就和他失去治愈之力后，见到的那些受伤的植物朋友们一样。
但很多时候，这些都是无解的。
那时的他没有任何方法知道上校的位置，必须和丝尔图达成交易——就和他现在无法拯救扭扭和其他伙伴一样，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实。
司承砚的眸子暗了一点，变成了浅蓝的颜色，他没有放开苏冉的手腕，低声道：“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吗？”
苏冉愣住了。
他下意识看向司承砚，正要张嘴说什么的时候，就感到所处的地面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波克和特里亚娜的声音霎时响起。
“司上校，你们现在在灯塔研究所吗？”
“发生什么了？”
“之前新城还有海城的那些东西都出来了。”特里亚娜说，“主要还是雾气催使的原因，以及海洋的那些能幻化成攻击物的洋流，现在全部朝这里涌动过来了。”
“什么？！”苏冉看向司承砚，“可是我们的——”
话音未落，他们所站立的地面又抖动了好几下，原本坚硬的板石材料不再，就像脆弱的塑料板。
苏冉来不及说什么，甚至连看向司承砚的时间都没有，他们所站立的地方瞬间裂开了一道深口。
格拉一声。
是很轻的螺丝钉掉落声。
紧接着，宛如多诺米骨牌般，更多的崩裂声响起，它们急促清脆，却又不互不相同，似乎在应召着远方的那些不知名的暗流。
血色的天光下，灯塔研究所轰然倒塌。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
之前高估自己以为阳了退烧就好了，结果咳的昏天黑地（。）
咳嗽的宝贝可以试试甘草片和川贝蒸梨，这俩还是挺有效果的。
这个时期都要照顾好自己做好防护，么么啾。

悬空岛,支援研究所内。
四周的仪器在滴滴作响，特里亚娜正站在大型的悬空屏前，毫无例外,眉头都是紧锁的。
乔然正匆匆地推门而入：“灯塔研究所那里——”
他的语气焦急，而此刻实时屏上又出现了冲天大火的灯塔研究所。
“那得赶快！”乔然急得连着配枪都拿不稳，“司上校和苏冉还在那里。”
话音落下的那刻，他又急匆匆去拿一旁放置的军用匕首，却因为过于焦急,“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先不要冲动。”特里亚娜道，“安娜他们已经赶去了，我们需要做的是先查明雾气以及确保悬空岛的安全。”
乔然看了看她,急促的喘了几口气。
强行冷静了几秒后,他找回了一点军方该有的理智和控制力：“收到，我马上去确认悬空岛的情况。”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前点击了下波克的大屏：“悬空位置正常,雷达导向正常……现在悬空岛除了地下研究室以外,还有其他异常的地方吗？”
“目前没有。”特里亚娜道，“但只是一个地下研究室，已经足够折腾了。”
“什么意思？”
“我们发现地下研究所在召唤着什么。”特里亚娜切换了屏幕,“把一些神神秘秘的东西从地底下吸引出来了。”
“你说那个树人怪物？”乔然道,“他根本就不是丝尔图。”
“这点我知道,现在他只是借用了一个躯体而已。”特里亚娜说,“但根据一些报告显示,他和之前的质变研究所，还有塔里尔他们脱不了关系。”
话音落下的那刻,安娜的通讯就急匆匆切进来。
“我们已经到达了灯塔研究所，目前1311编队正在进行信号收集。”她的语气和以前一样,却又带了浓重的悲伤：“我们联系不了上校和苏冉，他们恐怕已经……”
她说着停顿几秒，道：“彻底失联了。”
苏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上一刻他还站在架子旁，想要作为一株玫瑰去试试那个按钮。
而现在伴着一声巨响，他眼前晃了晃。
陷入黑暗前他听见司承砚喊了一声，于是苏冉尽全力伸出手——只是几秒，滚烫的热浪擦过他的手背，紧接着彻底陷入黑暗。
等再苏醒的时候，他发现处于一个很小的平台层。
下方是悬空近百米的大地，苏冉摇了摇头，声音几乎淹在了呼啸的风声中：“上校——”
还没说完，一股强大的力量传过来。
他被拉入了一个强有力的怀抱。
司承砚紧紧搂住苏冉的肩膀，他的动作似乎有一点凝滞，紧接着，掏出随身所带的□□，对准了不远的铁盒砖石——
砰砰砰。
三声枪响。
它们飞速从枪洞内冲出，精准的打向了摇摇欲坠的钢板。
伴着一声巨响，钢板顺势而落，坠落在他们身后十米开外，成了一个着力点，稳稳当当的阻挡了一些落下的碎石子和崩裂的火花。
过了几秒，苏冉才回神：“发生了……什么？”
“应该是研究所的爆炸。”
“爆炸？”
“嗯。”司承砚说，“我们现在应该身处于悬空岛的中下部，这个平台是被炸出来的。”
“可是，没有火源啊……”苏冉看向司承砚，“那为什么会……”
这句话他没说下去。
此时此刻他明白了什么，低下头说：“也是。”
毕竟在这个世界，什么都可能发生。
从最开始的车辆变异，没有生命的东西因为破损就能拥有意识，再到人们随时随地都会受伤，骨肉会被消融……这里的一切早就变得不能预测了。
雾气么。
可能在没有火源的情况下，直接就引爆了灯塔研究所了吧。
说不定以后，那些藏匿在雾中的无法描绘的巨兽，连着影子都不用露，只是轻叹一声，就能轻轻松松，取得他们这些弱小生物的生命了吧。
苏冉强行冷静下来，看向司承砚：“现在……怎么办？要回去吗？”
这一回他没等到答案。
司承砚看着他，摇了摇头。
“这样的情况……”司承砚说，“按照我的判断，应该会进行最后一步。”
苏冉睁大了眼睛：“什么？”
“当初新城的悬浮城区，就是有着现在悬空岛的设计理念。”司承砚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钢板上，“无数次的拆分，然后重接，再拆分——我们称之为星辰计划。”
“你的意思是……”苏冉说，“我们可以把悬空岛拆分出来，成为一个个很小的漂浮片区，这样就可以彻底把地下研究所丢弃，从而阻止丝尔图，对吗？”
司承砚点头：“对。”
“那么你可以从一旁的断裂处上去，我留在这里就可以……”苏冉说了一半，似乎想到什么摆了摆手，说了对不起，又小声道：“我现在还改不了。”
他停顿了几秒：“我们没办法一起上去。”
话音落下，他的视线无意落在司承砚身上，就见对方一瞬间蹙起眉。见司承砚的视线变得古怪，并且看向自己的手掌时，苏冉一下起了不好的预感。
“难道说……”
司承砚轻叹了一口气，搂紧了苏冉：“所以说走不了。”
“雾气比之前来的更为猛烈。”司承砚看着他，抬手揉了揉苏冉的头发：“我的异能控制不住这个，甚至连体力也是，被反噬了。”
“等一会儿，当灯塔研究所彻底燃烧的时候，就是星辰计划启动的最佳时刻。”司承砚的语气没有起伏，“我相信支援研究所的判断，也会相信特里亚娜在这个时候，一定会这么做。”
他说着又低头，轻柔的把苏冉领口的纽扣系上，紧接着用尽全部力气，手肘往侧边一顶，两处很窄的铁块忽然移动，又重新组合起来。
——那是通往中层仓库的入口，人类不能通过，但很小的生物可以。
“还能变回一株小玫瑰吗？”他问道。
苏冉睁大了眼睛。
他知道了司承砚想做什么，瞬间挣扎起来：“不要，我不要……”
司承砚抓住了他的手腕，又用拇指顶了顶他的掌心，顺时揉了几下：“就听我最后一次话。”
苏冉又忍不住哭了。
很奇怪，他并不是一株脆弱到整天哭哭啼啼的玫瑰。
他的泪水顺着眼睫落下，打湿了衣襟。在一片不见底的浓雾中，一片远处的野怪低吼中，他能做的似乎只能是哭泣。
他想着，能不能帮着分担点儿，一点儿就好。
但是现在呢？
司承砚挡在他身前，承受着不断涌上的雾气以及异能反噬的痛苦。
而他自己只是一株弱小又孱弱的玫瑰——所看见的悬空岛，还有那些不可名状的暗影，都渐渐变得模糊，无数个上校陪他的日日夜夜如浮影般，不断浮现在眼前。
他就要失去他了。
雾气是对人类有侵蚀的，尽管司承砚拥有了异能，但对雾气根本奈何不了什么——它能让那些眼球拥有和大脑一样的功能，也能拥有入侵城市的本事。
——肯定很疼吧。
但即便如此，司承砚依旧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变化。
他只是平静的望着对方，垂眸看着——不知为何，他的眸子不似之前深邃，淡蓝色的瞳孔更接近一种温柔的海洋颜色。
苏冉从中见到了自己。
他伸出手，碰了碰对方的脸颊。
就在这刻，他的指尖重新拢起了一阵微光，相比于第一异能的治愈之力，那是更为温暖的力量，从内而外，化成了细小的光芒碎片，落在他们周围。
司承砚抬手擦去了苏冉眼角的泪水。
他又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就像以前养玫瑰时揉小叶片一样，半晌，低头垂目吻了上去。
他的眉眼没有一丝一毫被雾气侵蚀的痛苦，而此时，却又是笑了一下。似乎是时机到了，他慢慢松开了苏冉的手腕。
灯塔碎片在此时骤然散开。
远处星星点点，如萤火散落在旷野之上，最后一次拉长了他们的背影。

第87章
灯塔燃烧殆尽的时候,宛如一个巨大的火焰球，伴着一声巨响，从正中崩裂散开,散落在各处。
“警报——”
“地下研究所出现不明的雾状体！”
“悬空岛A区，B区都出现了不明的爆炸！”
伴着一声声急促的警报声，越来越多的爆炸原点出现在雷达屏上，它们大小不一，标记着爆炸的范围——当然,最大的黄色圆圈，依旧是灯塔研究所的爆炸点。
只是几秒的时间，波浪形的标记体又出现在了无数的圆形中间。
爆炸了就等于有损坏,有了缺口,那么死物变成生命体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
一时间，悬空岛上方出现了很多黑色的影子,无数拥有第一或者第二异能的人类,纷纷机决定自救。他们和自己饲养的畸变物一起,攀上了悬空岛的高层建筑，想要通过自身的章鱼手臂，或者其他的动物翅膀离开悬空岛。
而只是这么几下,他们触碰到更为上方的蓝色雾气,宛如海城那时深不可测的大海,以及似乎想彻底吞噬人类的惊涛骇浪。
身上的翅膀、四肢,甚至支撑他们的脊背都随机的消融了——就和那会儿一样。
于是更多的异能者从建筑上落下,重重砸向砖石，凿出无数的坑洞。
“真是他妈的绝了,他们是无视了异能管理法则吗？这么攀爬下去，建筑物破损的情况会越来越严重。”乔然看向特里亚娜,“片区分好了吗？”
“嗯。”
“悬空岛的结构已经划分成了235个片区，最大的五十公顷，最小的则为六公顷，仅仅是一个住宅楼的面积。”特里亚娜道，“那些住宅楼的基层都会很牢固。”
“我知道，这些砖块都称为铁盒。”
乔然停顿几秒，又说：“它们能保证每一个建筑片区的完整性，也可以在分离的时候，将完好的建筑物陷入铁盒组成的内部区域，从而保护不受雾气损坏。”
至今也没有人知道丝尔图或支援研究所是怎么操控起这样的雾气，也没有人能知晓为什么会有爆炸，因此这样的铁盒，已然成了现在最安全的保护地。
于是更多的支援研究所人员过来，做着最后的准备。
等到灯塔燃烧完的那一刻，所有的雾气都会涌向那里，是分离悬空岛的最好时机。
而就在他们紧张的布局时，安娜匆匆推门进来。
特里亚娜看了她一眼，几秒的対视：“还是没有联系上吗？”
安娜低下头，无力的摇了摇。
“我们派出了最多的调查队，但现在完全没有消息。”安娜说，“悬空岛拥有最密集的信息覆盖，无论是上校的通讯，还是苏冉的定位器，都没有任何的显示。”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
半晌，有几个人动了动步子，开始了工作。
安娜走到了他们的身边：“抱歉。”
“不用。”特里亚娜道。
“只不过，在连接通讯的时候，倒是收译了地下研究所的信号。”安娜说，“不仅是丝尔图，更多的尖啸着的声音，都在传达一个信息。”
她把波克上的记录信号一边上传，一边转述了那里的话语：“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地方都有我们的存在，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不仅这样，那些未知的东西，上古所流传下来的神秘物质，都会在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出现。”
“你相信他的话语吗？”
“谁知道呢。”
特里亚娜没再吭声，看向悬空岛外的紫红色天空。此时紫色已淡，如棉絮一样，散落在天际间的时候，和雾气融合在了一起。
“时间差不多了。”
“海城和新城的那些东西都涌进了灯塔研究所。”
“星辰计划正式启用！”
一片的机器操作声中，悬空岛发出了巨大的轰鸣。
坚硬的地面拆分成了无数的铁块砖石，它们迅速组合，四周如积木般累加，堆叠，最终变成了一个个的区块状物体。
完好的建筑得以保留，那些破损的砖石，房屋则全部挤压，碾碎成了水泥碎片，零零散散，纷纷扬扬的落下去，
支援研究所也不例外。
安娜在最后进入铁盒前，又撑着铁栏望了一眼。
“我们建造灯塔，就是想要成为守护这个世界的一盏灯。”安娜看向了灯塔研究所的方向，“但很多时候，阿撒托斯的传说，古老绝望的故事，以及未知的神明恐惧，早就占据并填满了这里每个人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