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不要跟我说旧日,那都是虚假的脆弱的。那时我们太傻,居然相信信仰也能使世界变得美好。”云镇长突然怒吼道,“只有靠我们!”
 “神在欺骗我们,神抛弃了我们,只有靠我们自己杀尽所有不应存在的东西才能让世界变得美好。”云镇长身后的魂体齐声说道。
 “是吗?”苏松清缓缓扶着轮椅站起来直视镇长大人,继续说道,“你们能做到吗?你们吞噬猎物的情绪,像蜘蛛一样,让猎物感到安全中,感受不到危险,一点点走到蛛网中心,再吞噬他。但如果有一个强壮的男性和我一样可以在那些异常中维持心情平静,不怀疑不惊恐不警惕地一路走到你们面前,你们会怎么办?又或者你们在你们精心捏造的蜘蛛网外又能直面自己的恐惧吗?”
 “你们真的能靠杀戮的威慑保护好小镇吗?”苏松清问道,“今天依旧有女孩要被伪善的人拐骗走。在你们没有听到哭声的角落依旧有女子在被男子PU……洗脑。从受害者变成施暴者,暴力存在,伤害继续,世界就不会变得美好。”
 “那是因为你们还存在!”魂体尖叫着朝他扑来。
 “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我甚至想过救你们,而你们要吞噬我?”苏松清挥舞着灯笼,熟练地借着轮椅扶手向另一边侧翻滚过去。
 在警校时,他的体能训练成绩不算好,但唯独躲避这些还练得不错。他气喘吁吁地说道:“未来的你甚至将灯笼和大氅赠与我,不能信任我一次?我有办法改变这一切。”
 那些女鬼仿佛听不见一般,继续向他扑来。
 苏松清忍着左腿的剧痛强行站起来,一边挥舞着灯笼护身,心中暗骂道,可恶,此刻的剧情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吗?女鬼一定会暴走,而每一次遭遇追逐的都是他这个瘸子。
 “苏苏,你在哪里,我来找你。”对讲机突然传出来了云应闲的声音。
 “我……你有没有看过镇长府的布局,直接来大厅。云应闲你快来救我!我快死了!你一定要来救我啊!”苏松清故意这般说着,一边拿出许久未用的拐杖,艰难地往前一蹦一跳地往大厅门口的方向逃,背上一阵剧痛,他被咬了一口,连他披着的红色大氅也被扯走。
 幸好此刻,他一个大跳步迈出大厅,女鬼们对离开大厅还有些犹豫,追赶速度变慢。
 他继续往前跑,强忍着痛苦尽量维持声音平静地道:“如果没有看见我就回门口等我。”那边没有声音再传来。想来是云应闲已经将对讲机放回原处,进入镇长府中。
 希望云应闲的担心和急迫足够强烈到不会被吞噬干净,不会拉入幻想,苏松清单脚跳着往宅门口的方向跑去,身后的女鬼冰凉的手搂住他的脖子,他连忙回头就是一灯笼,将女鬼再次驱赶。
 回头的那瞬间,他看见云镇长在大厅中央碎碎念着什么,一把灯笼的木柄缓缓从虚空中出现。
 苏松清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不知道灯笼召唤出来能达到什么效果,但对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晚先生,这里不能是单人副本吧。”苏松清的右脚已经蹦不动了,倚着拐杖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云应闲,云应闲,你最好赶紧出现。不管是抗也好,抱也好,赶紧带我出去。”
 “没问题。”云应闲从一处假山上跳下来,看着小苏警官身上被染红的白衣说道:“真狼狈啊,小苏警官。”
 苏松清看着身后离他不足一尺的女鬼和再转头看看云应闲悠闲地抱臂站定在他面前的云应闲,绝望地用尽右腿最后一丝力气一头栽到云应闲怀里。
 “云应闲!你能不能快跑,有女鬼追逐!”
 “女鬼啊!”云应闲缓缓地点点头。苏松清一阵绝望:“云大少爷,你对我的担心撑不住半分钟吗?你就被安逸了?”
 伴随着他的话语,云应闲突然将他一把扛在肩上,开始往来时路上狂奔,一边说道:“怎么可能,你忍着点,这样扛着跑的快。另外尽管我看不见女鬼,但你果然偷偷选了最危险的地方,你欠我一句对不起。”
 苏松清感受着熟悉的肚子被肩膀捅的感觉,一边艰难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再跑快一点啊!”
 “我也是伤患,好吗?”云应闲有些喘地说道,“小苏警官,你不能每次无事的时候就说‘我可以’,有事的时候才来喊‘快一点’!逞强要不得。”
 眼见快到大门,女鬼也被甩到身后很远,苏松清松了一口气,“这句话你我共勉!离死亡就差三个小时的人!”
 “卧……”云应闲突然停住,看向大门处飘在半空中拎着一把红灯笼头发无风自起的红衣女鬼,“这就是刚才追逐你的女鬼?”
 “不是,她是镇长,剧本中云应闲的姑姑……不,是小姨?。”苏松清抓紧灯笼道,“女鬼还在后面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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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算错称呼了,可恶!
第62章 
 云应闲皱着眉看向门前的“小姨”持着的灯笼, 再看看苏松清手中那把大一号的同款灯笼,声音有些凝重地问道,“她也拿着灯笼, 打吗?”
 苏松清看着那位熟悉的云镇长,沉默着没有说话。
 “眼下是打还是冲出去?”云应闲看不见追逐的女鬼在哪,只能再问一遍。
 片刻的安静之后, 苏松清突然异常冷静地说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云应闲有些担忧地看向苏松清,又扫视四周问道:“有哪里不对劲?”
 “周围都是幻觉。”苏松清拍拍云应闲的肩,示意他先放下自己。
 云应闲犹豫片刻后将他放下,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从进入这个宅院中, 只要放松便会被拉进幻觉中,处处雾里看花, 真真假假难辨。”苏松清看向云应闲说道, “我曾问过云女士, 即使变为厉鬼都只敢用这种方式杀人吗?”
 “所以这个姑姑也是幻觉?”云应闲看向堵住门口的女人,“我们直接冲出去?”
 “这个局里看似安逸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危险的地方。”苏松清持着拐杖往云镇长方向走去。
 云镇长蔑视着看着苏松清, 缓缓将灯笼指向他,像是要发起进攻。云应闲一把抓住他的手,“小心!”
 “所以你进来的时候,我特地强调了快来救我, 希望你不要陷入幻觉中。”苏松清回头看向云应闲, 他抓住的手正好是自己握住灯笼的手, “看见你赶来时,我放下心防,给了幻觉再次上门的机会。”
 苏松清回头看那些女鬼果然已经停住了脚步,逐渐变得透明, 像是幻觉在因他的清醒而逐渐在消散。
 “那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女鬼是假,镇长是假,出口也是假。”苏松清看着云应闲紧握着他的手,说道:“我们只要这样……”
 苏松清另一只手突然变出一把匕首,划开了云应闲的手腕,他的鲜血喷溅而出,诡异地被灯笼尽数吸去,一时间灯笼火光大盛。
 苏松清学着前日镇长大人的样子用三根手指轻握住灯笼尾部,手仿佛有了自己的的意识,自发地将灯笼挥出那日镇长“大人”裙摆摇曳类似的轨迹。他凭感觉急声喝道:“回来!”
 随声而动的是周围看似要消散的女鬼,齐齐涌入了他手中的灯笼,身旁传来女子凄凉的一声惨叫,灯笼的火光越发明亮。
 红光充斥了他的眼前的一切,待红光慢慢散去,首先在他眼前出现的是倒在他腿边的云镇长。周围的场景也彻底变了一个样子。他根本不是身处在大门前,而是在院子中,再往前几步就是溪流水景。
 原本宅门口方位则是一座木桥,而此刻幻觉褪去,站在木桥上拿着长剑指向他的正是云应闲。
 “小苏警官?”云应闲看见红光一闪而过,眼前狰狞的女鬼和苏松清调了个位,立马意识到自己刚刚中了陷阱,连忙收起手中的剑,快步走到苏松清身边,扶住摇摇欲坠的小苏警官。
 “可恶!”云镇长死死地盯着苏松清,手腕处的鲜血还在被灯笼一点点吸食,她喘着气不死心地问道,“你何时发现的?”
 “就在刚刚。云应闲来的时机特别巧,你结合他闯入后设计幻觉后根据他反应模仿出来的云应闲基本毫无破绽。轻微的不对劲也会自然而然被我当做是受幻境吞噬情绪的影响。”苏松清看向镇长,“如果一开始我扑向你,你杀我,我确实不会抵抗。但是你太贪心,你不仅想要杀我,还想要得到五年后这把变得更强大的灯笼,还想要我和云应闲自相残杀。你想要的太多,才给了我观察看穿破绽,想明白灯笼用法的时间。”
 他一开始只觉得对面的镇长姿态不似女性,隐约有些不安。
 当他有所怀疑再看对面的镇长将灯笼指向他的时候,他感受到对面的姿态很熟悉,再一细琢磨,恰好出现拯救他的“云应闲”就显得太过恰好。
 再回忆一下,就可以发现身旁的“云应闲”一直问打不打是想要试图让他主动交出手中的灯笼。如果是真实的云应闲前面听他说了是追逐的话,应该会直接选择尽量躲避战争,快点跑出去,或者直接取出背包当中的剑开打。
 真实的云应闲绝对不会要他手中的防身武器。
 灯笼的用法,则是因为与灯笼伴随出现的红色和那日云姨提起过作为镇长不能生育,两相结合下来,他只能赌一下在剧本设定里驱使女鬼的这个道具是要用处女之血唤醒。
 “我不是想太多,是我现在没有能力直接动手杀你,你不符合被击杀的规则。也许我拿到这把灯笼,我就有那个能力,我就可以站在阳光下,走出这个宅院,真正保护好这个镇子。”云镇长凄惨地笑道。
 她看着那把灯笼,眼角泪水缓缓流下。
 “你知道吗?是无数个轮回后的你亲手把这把灯笼交给我的。这说明她知道她也就是你没有成功的机会。施暴者和受害者永远无法和平共处,你们期待的公平不可能单纯通过施加暴力或者欺骗来实现。”
 “你果然很像他。”云镇长看着他又好像在看着别人,她恍恍惚惚地说着。
 她好像被幻境反噬,平静片刻后望着苏松清癫狂地愤怒大喊道:“可他也失败了,他说的那些话都是你美好的推测。我听信了他的言论放进了那些外人,然后呢?那些所谓的赘婿和小镇里那些忘本的男人联合起来做了些什么!我单纯善良的孩子们为什么要遭受这些罪!你说啊!你的循序渐进,你说要建美好而牢固的小镇,小镇呢!!!你献祭了自己,说要神的帮助?!神呢!神呢!!”
 她越说越激动但声音却掩不住的越来越虚弱,她不停质问着那个不存在的“大司寇”,最后一滴血终于也被灯笼吸净,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道黑色的魂体从她的手腕伤口处飘出立即便被吸入灯笼中,灯笼的红光也随之熄灭。
 此刻应该年仅三十岁的“云姨”,在最终解脱后,与厉鬼同生的痕迹从她身上尽数退下,原本高挑的身体变得娇小,略显成熟的五官也变成一张朝气和可爱的娃娃脸,唯有瞪大的双眼中的怨气与不平还留着。
 苏松清长叹一声,在云应闲的搀扶下缓缓上前,伸手从她瞪得大大的眼睛上轻抚而过,“谢谢你,替我拼齐了最后的拼图。这一次你们都将从轮回中解脱。”
 云应闲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寻求解答般轻声呢喃道,“小苏警官,亲情究竟是什么呢?”
 他的语气轻到连最后几个字一出口便消散在空气中,无法捕捉。
 但苏松清还是听见了,他刚想说些什么,对讲机里传来刘栀子气喘吁吁的声音。
 “苏苏,我和关胜来了,你在哪?”
 苏松清下意识看了眼右上角的倒计时,已经两个半小时过去了,“我和云应闲在镇长府内,等等我们出来。”
 “嗯,好。”刘栀子稍微松了口气,“我先说我们这边的信息。剧本里的苏……大司寇、刘轻竹全部都死了,还有大司马也消失了。大司寇不知道为何自杀于五年前,木楼也在他自杀的那个夜晚神奇的在水面自燃而尽,当日夜晚小镇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东北角的火光亮了一整晚。苏宅只留下小苗在守那个空荡荡的院子。刘轻竹两年前在丈夫不断的虐待下选择自杀。而他的丈夫死于一年前,传说是刘轻竹回来报仇。而大司马则在五年前离开了小镇,听说她可死了,也有人说她在外面当上了将军。”
 “我们还发现刘家林家的男子好像在密谋些什么,说是现在家里的女性越来越泼辣,这日子已经没法过,每日睡着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我觉得很奇怪,大司寇一死,随着木楼一起焚烧而尽的好像还有小镇居民的信仰。没有人想过要再去选一个大司寇,也没有人再去祭祀。”刘栀子说道。
 “小镇这几年的收成也越来越差,但小镇人愈来愈多。许多之前签订的供应商都是在靠余粮混新米才能维持供应量。”关胜补充道。
 “对,就算是这样,小镇里的人也没有想要重启祭祀,这违背人性。”刘栀子迎合道。
 “不,有人想重启祭祀。”云应闲拿起苏松清的对讲机说道,“小镇的一部分男性,正如你说的刘家、林家那些人觉得妻子女儿的随便一句指责、一声哭泣就可能让他们被女鬼杀死的日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可他们也不想离开小镇当流民。”
 “茶语小镇可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就算收成减少,也是外面比不了的,他们当然不敢。”刘栀子冷笑道。
 “只有大司空、大司寇、和镇长有可能了解祭祀的步骤,镇长的路明显走不通。刘家有人找上差点成为大司空的采莲生求助,想要请他救救镇子里的男人们。采莲生本就因当初他不是女子所以无法成为大司空而怨念在心,重启祭祀,改变现状也随了他的意愿。”
 云应闲扶着苏松清往外走,垂眸说道,“我刚才便看见剧本里的卖货郎主动将自己的手腕划开,跳进采莲生的池塘,而采莲生和刘家人则在旁边看着。”
 “我记得在五年前,采莲生的记忆中幼年时他有一位很爱笑又可爱的小姨,很爱他,甚至超过了他的父母。小姨常笑着说以后老了没有小孩,就要拜托他照顾啦,而小小的他每次也会郑重应下。”云应闲看着眼前倒地的女子,回想起自己刚才去莲池看到的一幕,十分平静地说道,“后来小姨继承了家传的职位,便忙碌到再也没有时间去看他一眼。”
 谁能想到在命运的安排下,最终这对姨甥居然会站在对立面为杀死对方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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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我……我……
 不敢再立FLAG了。
 算错称谓了,可恶
第63章 
 “镇长一方依靠受虐待的女性死后化为恶鬼的力量, 而采莲生一方则是依靠被欺压的男性自愿献祭的力量,采莲生在刘、林两家别有用心的劝说之下肯定不会轻易和镇长直接开战,而是囤积力量, 等待绝对的优势。这样僵持中,无论是哪方势大,另一方的受欺者必定会在欺压中反抗, 力量也会随即得到补充。”
 苏松清看了眼面色中带着点嘲讽意味的云应闲,停顿片刻后才说道,“不管一开始两方的初心是小镇还是私欲, 是公平还是特权, 是正义还是邪恶,是男是女到最后都不重要了。最后只是两个夺权势力的相争, 最初的理想和誓言都变成支撑自己继续斗争的借口和谎言。唯一的结果就是活人越来越少, 而剩下的人被血与恨推着为了战胜对方继续争斗。小镇的人出不去, 也无处可去,无人可幸免,最终只剩下厉鬼们游荡在空荡荡的小镇中。”
 “小镇只有粮食成熟季才会对外开放一个小小的贸易点, 所以在行商眼里是突然消失的小镇人口,没有任何尸体和痕迹,殊不知小镇的灭亡是个漫长而又血腥的过程,也殊不知自己走在了满是厉鬼的小镇中。”
 “那现在基本可以确认真相是镇长在祭祀失去作用后, 想要保护女性开始通过厉鬼介入小镇的采莲生重启祭祀想要反抗镇长, 两边相斗才导致小镇灭亡?”刘栀子有些难以接受地说道, “可是……明明镇长她们一直只是想要保护自己和更多的女孩子,我不觉得她们会眼看着小镇灭亡而继续争斗下去?这个探索时间还有半小时,我们要不要去找线索确认一下?”
 “任何一种善念如果走上偏执的道路,都不再是纯粹的善。心善不一定会做好事, 像是大司寇以为放开对北山人的全面限制,允许他们来当赘婿,既可以避免北山人继续想尽诱骗镇上的女性私奔,也可以在镇上的监管下让女性不受伤害,但结果使小镇里更多的男性想要与他们同流合污,秩序更乱。还有那些自愿牺牲的男子,他们有的是抱着恨意想要复仇,但更多的何尝不是想要希望小镇的后生不要继续像他们一样永远生活在担惊受怕中。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献祭换回的力量居然不是用于与厉鬼斗争,而是会被用于私欲和贪心之人在行恶时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