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佑哭得开始抽抽:“对……对不起。”
“之前我们替你联系帮扶团队,人家厂子那边也愿意收你,结果你是怎么做的?干不到半个月就跑了。”
姜临看他本性其实并不坏,只是被身边那些小混混给影响了,心里很迫切地想拉他一把。
“你自己说说是什么原因?”
陈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在那里面待得不舒服,没人和我玩。”
“你是去工作的,不是去玩的!”
陈佑不太能表达清楚自己的感受,当时在厂里宿舍,有人把尿尿到他被子上,问了又没人承认,他们还老围在一块笑。
只有那种很明显、很赤裸的恶意才能被他接收到,陈佑甚至在那里边待了快半个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人叫他“傻子”“白痴”,和闯哥他们这样叫自己的时候,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厂里好多坏人。”他这么说。
“你知道那包里的财物值多少钱吗?”
陈佑摇头。
“十几万!”
姜临等他反应过来了,才又说:“人要告你‘侵占罪’的话,你知道得怎么量刑吗?”
泪眼汪汪的陈佑仍然摇头。
“两年以上,五年以下。”
陈佑闻言整个人都呆了以下,连哭都忘了:“我……他自己给我的……我没偷。”
“没说你偷,‘侵占罪’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陈佑执拗地辩解道:“我一块都没有花……姜警官,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现在才知道怕,早干嘛去了?”
陈佑简直如坠冰窟,之前闯哥他们进局子,最多关十天也就放出来了,陈佑一方面感到了强烈的不公平,一方面也感觉到了一种恐惧和慌乱。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完蛋了。
他就不该答应那个男人帮他保管皮包,不,他就不该因为贪吃,去什么咖啡厅,明明去便利店门口翻翻垃圾桶,也能填饱肚子的。
现在该怎么办呢……他一点都不想坐牢。
见他被吓得够呛,教育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姜临这才说:“好在那个报案人说他检查过了,财物没有损失,又看你年纪小,说可能只是一场误会,不打算追究你。”
“等一会儿手续办完,你就可以走了。”
陈佑短时间内历经了大悲大喜,表情和动作一下都凝在那儿了,他抬起那双带着点傻气的眼睛,小声问姜临:“我不用坐牢了吗?”
“你还想坐啊?”姜临笑了,“傻小子。”
陈佑连忙摇头。
“再有三个多月你就是成年人了,千万别再来这儿了。”姜临有些语重心长地,“知道吗?”
“嗯!”
“好好做人,别人让你做什么,你自己也稍微动动脑子,别谁的话都信,要有拿不定主意的事,你来派出所问我,我要不在就问其他警察叔叔,别让坏人给忽悠了。”
陈佑眼下心里只有“得救”的喜悦,对姜临的话自然无有不是的,他说一句他就狠狠地点一下头。
被领着到那个男人跟前道歉的时候,陈佑还有种云里雾里的恍惚感。
说“对不起”的时候他低着头,只看见那人锃亮的皮鞋和裤脚,靠近的时候,陈佑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香水味,他感觉自己的心有一点颤抖。
终于,陈佑从姜警官口中听见了那句话:“你们可以走了。”
陈佑几乎是逃也似地跑出了派出所,等到看不见派出所大门了,他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两边裤兜,就找到了两枚钢镚。
在这之前的每天晚上,陈佑就是走到那儿就睡到那儿,桥洞、公园、地下通道、废弃楼房……都可以将就着对付一宿。
等到不开心了,他就会回到以前和爷爷的那个棚屋里去。
陈佑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找赵闯,毕竟他今天闯了这么大的祸,心情到现在都没平复下来,闯哥他们比自己聪明,陈佑觉得这种大事,还是得跟他们说一声才行。
这附近就有公交站,但陈佑不记得在哪儿了,可能还得找找,而且天色看上去马上就要黑了。
正当他左顾右盼的时候,忽然有辆车子在他身旁停下了。
喇叭响了一下,紧接着副驾驶的车窗忽然降了下来,陈佑好奇地往里望了一眼,发现车主就是那个报警让警察来抓他的人。
陈佑心里其实有一点怕他,当然也有点恨他。明明是他把包给自己的,当时不回来找,转头却又让警察来抓自己。
不过好在他没有打算追究,不然自己就真的要去坐牢了。
“陈佑?”
陈佑微微梗起脖子:“干嘛?”
“家在哪儿?我捎你一段。”
“我不回家。”
“那你去哪儿?”
“我去闯哥家。”
男人面上现出几分浮躁,很显然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他看了眼手腕上那只表,慢慢收敛起了不耐烦的神色:“他家在哪儿?”
“青山果园站。”
“上来。”
要是别人,陈佑肯定不动脑子就上车了,但这人刚刚才坑过他,他对他有点敌意,万一再来个皮包事件,他咋办?
“不要。我自己坐公交。”
“上来。”男人又重复了一遍,“不上来我现在就去联系律师,告你恶意侵占他人财物。”
陈佑顿时脖子就软了:“哥,你刚刚不是都原谅我了吗?”
“闭嘴,上车。”
陈佑连忙照做。
“安全带。”
陈佑忙活了好半天,才总算把安全带插上了。
男人专心开车,陈佑就伸手去摸车门内饰板和座椅扶手,没一会儿,遮阳板也被他误打误撞地翻了下来。
男人偏头看了他一眼:“你找什么?”
陈佑“啊”了一声,答非所问:“你这车看着挺漂亮的,多少钱啊?”
没等男人说话,陈佑便又道:“我不是回去找你了吗?你怎么能报警抓我呢?我一开始是想把你包拿了,但想了想还是没敢。”
说完他自己还傻笑了一下。
“你十七?”
“嗯。”
“没上学?”
“读不下去,我太笨了。”
“家长也同意?”
陈佑很诚实地:“我就一个爷爷,爷爷死了,我就不读了。”
男人一开始听他报了个公交站的站名,还以为陈佑对他是抱有警惕心的,谁知才这三两句话,这人就轻易地将自己的底细都和盘托出了。
不过他说的话男人也并不全信,他见多了在他这儿装蠢扮乖的年轻男孩子,撒起谎来一套一套的,心眼比生意场上的商人都多。
“刚从派出所回来,怎么不回家?”男人又问。
陈佑说:“我没家,爷爷死了我就没家了。”
“那你住哪儿?”
“随便啊,”陈佑说,“我带了被子的,上哪儿睡都可以。”
说完他还向男人展示了一下他背后那个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背包。
男人看上去好像深吸了一口气,如果陈佑这是在跟他扯谎,未免也编的太过离谱。甚至要不是陈佑可以和人顺畅沟通,他都要怀疑旁边这个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了。
“我带你去吃晚饭。”
“为啥?”
“你帮我保管了包,不是吗?”
陈佑有点糊涂了:“但你不是让警察来抓我了吗?”
“那是误会。”男人说,“现在误会解除了,我请你吃饭,就算是赔礼道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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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陈佑那两只手几乎就没怎么停过。
无论是车内饰的质地和触感,还是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都能引起他的好奇。
简秩舟起先在咖啡厅里注意到他,其实是因为陈佑的这张脸,让他恍惚之间以为又碰见了那位故人,不过那种恍惚也不过只存在了几秒钟。
陈佑这张脸有些过于年轻了,也经不起仔细的打量,几个躲躲闪闪的神态之间,气质就首先露了馅。
这个少年显得瘦小、干瘪,肤色也有一点黑。
眼睫毛倒是很长,脸部的线条介于硬朗与柔和之间,眼神清澈明亮。乍一看是很相似的两张脸,可两个人的神态却完全不一样。
关于“陈佑”这个人的背景资料,虽然暂时还没有到他手上,但刚才还在派出所的时候,简秩舟就听那些民警有意无意地在自己面前聊起了陈佑。
有个中年民警轻声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其实也怪可怜的。”
简秩舟便询问他为什么。
那警察低声道:“命不好吧。家里原来就一个靠捡废品为生的爷爷,这孩子说话做事也跟同龄人有点不一样,不是很有脑筋的那种人。”
再多的话,他们也没跟简秩舟说。
简秩舟本来就没打算追究,只要“鱼”上钩了,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之后民警劝两人签署和解书,简秩舟自然也就顺坡下驴。
现在看来,他的运气确实不错,陈佑年纪尚小、社会背景简单,简秩舟自信不用花费多少成本,就可以将他教导成另一个人。
心情还算不错的简秩舟,也因此对初次见面的陈佑多了几分不可多得的耐心。
晚上简秩舟带陈佑去了一家位于市中心的餐厅,餐厅内环境偏暗,以氛围灯为主。
陈佑活了十七年,梦里都没进过这样的地儿,心里很是踟躇,他以为简秩舟口中要请他吃的晚饭,至多就是好点的自助餐或是快餐。
“杵在那儿干嘛呢?”简秩舟看见他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心里就觉得很不满意。
陈佑站在门口不肯动,简秩舟叫了他两次他都抿嘴摇头,觉察到有侍应生在盯着他看,于是陈佑颇有些疑神疑鬼地把简秩舟拉到一边:“你是不是又想骗我?”
“一会儿吃完了你把我丢在这儿就走了,”陈佑脸上露出了那种自以为聪明的‘狡诈’表情,“大晚上的我又得进派出所。”
末了他忽然一顿,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句:“我告诉你,我可没那么好骗!”
听他说话的时候简秩舟始终皱着眉,等陈佑说完了,才扯开他的手:“你有什么值得我骗?”
“不要浪费时间。”
陈佑听他这样说,又觉得确实有些道理,简秩舟要是真那样干了,他到时候大不了拽住他的胳膊、抱住他的腿,不让他走就是了。
确认过预约号码后,侍应生领着他们来到一处靠窗的位置。
陈佑没想到这家餐厅里会有这样一大片通透的玻璃幕墙,远处是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底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流。
在这一小块江城的缩影之中,仿佛流淌着无数条鲜活的璀璨光带。
陈佑不禁看得有些痴迷:“好漂亮……”
简秩舟听见他这样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有些讥讽的笑意来。
陈佑毫无察觉,只是低头用手指轻轻触摸着面前精致的餐盘,以及餐桌上玲珑剔透的氛围灯。
点菜时陈佑也得到了一份纸质菜单,只是上边有许多字陈佑都不认识,就是认识,也不太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所以在看见简秩舟轻车熟路地点完了菜后,陈佑心里莫名就对他生出了一种钦佩,简秩舟在他心里的形象也因此发生了一点转变。
等侍应生走了,陈佑才开口说:“菜单上那些东西你都认识啊?你还挺厉害的嘛。”
“你老来这儿吃饭吗?一顿得不少钱吧?”
简秩舟在以往二十八年的人生中也没遇见过陈佑这种人,他的每一个问题,都令简秩舟感到无语。
“你的义务教育完成了吗?”他问陈佑。
陈佑:“我没有天天去学校,我喜欢跟爷爷待在一起。”
“我是问你读到几年级?”
“唔……”陈佑想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初一吧,我不太记得了。”
简秩舟在心里下给他了判断:不完全文盲。
以陈佑的年纪,可以混出一个初中肄业的学历,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虽然陈佑有时候回答问题显得牛头不对马嘴,但因为他对陌生人几乎没有任何警惕心,简秩舟没费什么功夫,就在饭桌上将他的人生履历和社会关系差不多都打听完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一开始费劲放出那枚“鱼饵”了,这样愚蠢的人,其实只要请他吃几顿饭,就可以相当轻易地将他骗到手,根本没必要浪费时间对他动用什么复杂手段。
陈佑并不知道对面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心里都在想什么,他只知道送上来的每道菜的分量,都少得有点可怜,而且吃起来也没它们看上去那么好吃。
反正是不如汉堡和炸鸡好吃。
不过可能因为确实饿了,陈佑还是吃得很香。
陈佑用手臂抹嘴的时候,简秩舟掀起眼皮看他了一眼:“你的吃相很不好,要改。”
陈佑没回答他提出的要求,只是说:“我没吃饱。”
“我想吃炒饭,还有薯条。”
简秩舟在片刻的沉默过后,还是给他加了一份牛肉炒饭和黑松露薯条。
“还有吗?”
“还要可乐。”陈佑说。
简秩舟没找到可乐,就随便给他点了杯招牌饮品。
点完菜,简秩舟忽然问他:“为什么捡人剩的东西吃?”
一起吃过了饭,陈佑自以为跟他已经熟络起来了,自然也就不怎么为此感到羞愧:“因为我饿了。”
“人家吃剩的东西有传染病。”
“是吗?”陈佑毫不在乎地说,“但我饿了就得吃啊,我得了传染病我也不会怪别人的。”
“而且又不犯法。”
简秩舟懒得和他辩论,只是很专制地发出一道指令:“这个习惯要改。”
陈佑很不以意,但今晚是简秩舟请他吃饭,他觉得自己理应给他一点面子,所以并没有当场反驳。
侍应生上菜的时候,简秩舟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提醒,起身就要走。
陈佑见状也连忙站了起来:“你去哪儿?”
他还是怕简秩舟会突然跑了坑他。
简秩舟于是丢给他一张卡:“623918,记住密码。”
陈佑接过了那张卡,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
简秩舟离开后,陈佑吃一口炒饭,就嘀嘀咕咕地轻念一遍那串六位数的密码,直到念到第十三遍的时候,简秩舟才又回来了。
“吃完了吗?”
陈佑摇头。
简秩舟看了眼时间,然后说:“五分钟,够吗?”
“不知道。”
虽然今天是周末,但简秩舟还是觉得自己在他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即便他判断陈佑这张脸对于自己来说,是具备一定价值的。
“快点。”简秩舟说,“否则这顿饭我不付款。”
陈佑瞪大了眼,随即胡乱地把剩下的饭菜塞进了嘴里,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
简秩才川见他每隔一会儿就噎得梗起脖子,捶胸顿足,忍不住便拧起眉。
真丑,真蠢。
其实已经吃不下了,但陈佑坚持要将最后两根薯条和饮料收进肚子里,等眼前的杯盘变得干干净净,陈佑才踏实了。
走出餐厅的时候,陈佑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然后才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把揣在兜里的那张卡还给了简秩舟:“还你。”
“今天谢谢你了,其实应该是我请你吃饭的,你人其实挺好的,姜警官都跟我说了,要不是你不打算追究我,我可能就得蹲五年局子了。”
闻言简秩舟忽然笑了笑,这笑完全是他发自内心的,是极其轻蔑的恶意嘲弄,他几乎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对一个人露出这样直白的讽刺笑容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对面那个傻子却完全看不懂,甚至还回以了他一个灿烂的傻笑。
简秩舟没有去接陈佑递过来的卡:“这张卡送你了。”
“啊?”陈佑很惊讶,“干嘛给我啊?”
简秩舟把人塞进车里,又特意用这个傻子能听懂的话说:“以后你就跟着我混,这张卡里的钱都是你的零花钱。”
陈佑有点没懂:“你要给我介绍工作吗,老板?”
简秩舟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回答:“差不多吧。”
经历了今天这件事,陈佑终于又想去找一份正经的事儿做了。
他其实也并不是不想当个“正常人”,但每次他想做什么正经的事儿,好像都不会成功。
他从小学东西就很吃力,做事也是这样,以前待过的几个地儿,老板就总骂他连卖力气的活儿都做不清楚。
一直都没有正向的反馈,于是渐渐的陈佑就什么都不愿意再尝试了。
反正……一直这样浑浑噩噩地生活着,也不会渴死饿死。
“什么工作呀?”陈佑忽然有点讨好地看向简秩舟,“老板。”
“别叫我老板。”
“那叫什么?”陈佑这才想起来,自己跟人吃了半天饭,居然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老板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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