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情绪几乎要他吞噬,许度捏紧手机,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是我。”
电话那头似乎因为这冰冷的回应而窒了一下。
许建海那刻意维持的“柔和”开始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缝。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努力模仿“关心”的笨拙,甚至刻意拖长了尾音,试图营造一种“慈爱”的假象。
“小度啊,听说你今天比赛赢了?还...还拿了什么MVP?上电视了?爸爸...爸爸都看到了。”
许度深吸了口气,“关你屁事?”
许建海努力维持的伪装。
“那个,小度啊...你...你现在出息了,是名人了。爸爸以前...以前是混蛋,对不起你和你妈,爸爸知道错了。” 他试图用“道歉”来软化许度的冷硬。
“爸爸真的真的后悔了。”
对不起?
许度几乎要冷笑出声,但最终,他只是更紧地抿住了嘴唇。
许建海等了片刻,没得到任何回应,那虚假的哽咽似乎有些演不下去了。
他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开始掺杂上一种属于过去的、熟悉的阴郁底色,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变得更加“恳切”,带着一种急切的口吻。
“小度,爸爸没别的意思,真的就是想你了。你现在在哪儿呢?比赛是在S市吧?爸爸想看看你,就看看,行吗?”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防御和厌恶的情绪猛地冲上许度的头顶。
许度能想象出许建海此刻脸上可能出现的、那种混合着贪婪、算计和虚伪“欣慰”的表情。
他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将即将爆发的咆哮再次压回喉咙深处。许度的声音反而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变得更加平静。
“我在工作。很忙。没空。”
“小度。”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爸爸就是想看看你,你比赛不是打完了吗?我这么大老远,,,”
“我说了,没空。” 许度打断许建海的话。
他不想听到任何解释,任何借口,那只会让他感到更深的恶心,他也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找来的。
许度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彻底地切断这令人窒息的联系!
“再见。”
没有任何犹豫,在许建海可能再次开口之前,许度的手指按下了挂断键。
“嘟——嘟——嘟——”
忙音响起,许建海保持着将手机贴在耳边的姿势,僵在原地。
脸上那层精心维持的的伪装,在忙音响起时彻底碎裂。
那张因常年酗酒而浮肿发红的脸,先是凝固,随即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许建海额头上青色的血管一根根暴突,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急剧收缩,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通话结束”的字样。
“操!!” 一声咆哮在狭窄廉价的旅馆房间里爆开。
他猛地扬起握着手机的手,手臂肌肉贲张,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这手机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
但最终,那扬起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不能砸,砸了他还怎么联系那个小畜生?!
“小畜生...妈的!反了天了!!” 许建海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老子是你爹!!” 他对着空气咆哮,唾沫星子喷溅出来,“老子低声下气跟你说话!老子认错!老子他妈还道歉了!!你他妈什么态度?!啊?!!”
许建海在狭小的房间里暴躁地踱步,廉价的塑料拖鞋踩在脏污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啪嗒”声。
房间里的空气混合着劣质烟草和隔夜酒精的酸腐气味。
他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面目狰狞,“没有老子,能有你这个杂种?!现在有点小钱了,就想把老子一脚踹开?!门儿都没有!”
许建海猛地冲到茶几前,再次抓起手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机械女声像一盆盆冷水,接连不断地浇在他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却丝毫没能将其熄灭,反而激起了更狂暴的怒火。
“操!操!操!!!你敢拉黑老子?!!”
“小杂种,你等着吧,老子是你爹!你这辈子都别想甩开老子!”
酒店里, 许度的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苍白的脸。
房间里残留的暖气与那通电话带来的寒意形成了对峙。
他维持着靠在墙上的姿势很久,直到指关节因过度用力握拳而传来尖锐的刺痛, 才松开手。
敲门声响起, 是江限的声音:“好了吗?”
房间里一片寂静。
门外的敲门声停了一会, 又响起江限的声音。
“我可以进来吗?”
许度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他快步走到洗手池边洗了把脸, 抹去水痕, 才开口道:“进。”
走廊明亮的光线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江限就站在门口, 身形挺拔,穿着简单的队服外套,双手插在口袋里。
他的目光在许度开门时就聚焦了过来。
那一瞥的停留,短暂得几乎无法捕捉,却重若千钧。
“怎么了?”
“有点累, 洗把脸清醒下。”
许度的理由顺理成章,足以解释此刻的狼狈。
江限的视线在他脸上划过,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轻微地点了下头, 转身率先向电梯口走去。
“唐栗他们在大堂等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季前赛抽签结果对VOR而言堪称上上签。
他们抽到的队伍,或是刚从次级联赛打上来的新军, 尚显稚嫩。或是处于重建期、核心选手离队的老牌队, 实力大打折扣。
对于状态正盛、磨合渐入佳境的VOR来说,这样的赛程安排压力骤减。
线上压制, 野区入侵,资源控制,团战配合...行云流水, 步步为营。
大屏幕上,VOR势如破竹,推平了对方的水晶。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接踵而至,积分榜上的排名也一直遥遥领先。
在季前赛后续的平稳推进中, 那个让许度时刻紧绷神经的阴影再未出现 。
最后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局结束,VOR以季前赛小组 第一 的傲人战绩,昂首晋级春季赛常规赛。
回到基地,林教练早已笑容满面地等在门口:“辛苦了辛苦了!打得太漂亮了!”
季前赛之后就是春节,基地给所有人放了十天年假,训练室里难得弥漫开轻松的气氛。
唐栗和于嘉凑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假期安排。
许度安静地收拾着自己的外设,将键盘线仔细缠绕好。江限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看着屏幕上的赛程表,手指在上面缓缓滑动,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队长,放假啦!别研究啦!”唐栗凑过去,笑嘻嘻地说,“林教练说放十天!整整十天呢!回家过年咯!”
江限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许度身上片刻,才淡淡开口:“嗯,假期从明天开始。初八晚上十点前归队。保持手机畅通,假期期间Rank每天至少三场,状态不能掉。”
“啊?还要打Rank啊...”唐栗哀嚎一声,随即又嘿嘿笑起来,“知道啦知道啦,队长大人!保证完成任务!不过队长,你过年去哪啊?回家吗?”
江限简短的回复:“嗯。”
“度哥,你呢?回家吗?”唐栗转头又问许度。
许度正把背包拉链拉上,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厌弃,声音没什么起伏:“看情况,可能回也可能留基地。”
“留基地多没意思啊!”唐栗惊讶道,“过年就要阖家团圆!”
许度没再回答,只是背起了包。
晚饭的海鲜大餐很丰盛,气氛也热烈。林教练开了啤酒,大家举杯庆祝。许度也端起了杯子,橙黄色的液体在杯中晃荡。
他喝了一口,微涩的气泡滑过喉咙,却尝不出多少喜悦的味道。
席间虽充满着热闹的氛围,但江限好像心里在琢磨什么事情,只是偶尔应和几句,更多时候是安静地用餐。
许度坐在江限斜对面。自那通电话后,江限虽什么都没问,但许度能感觉到,对方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明显多了起来。
这种关注像一张无形的网,让许度感到一种被看透的不适,却又隐隐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
晚饭结束,众人各自回房收拾行李。许度回到自己房间,看着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发呆。
门外传来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和唐栗的告别声。方正铭和于嘉也相继离开。
基地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走廊里感应灯偶尔亮起又熄灭的微弱声响。
许度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十天的假期,对别人是归途,对他,却更像是一场流放。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年关将近,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浓,但这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
第二天清晨,基地里只剩下许度和江限。
许度起得很早,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简单洗漱后,他来到空无一人的训练室。
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城市尚未完全苏醒。他打开电脑,戴上耳机,登录游戏。
刚开了一局排位,训练室的门被推开。江限走了进来,身穿着简单的黑色运动外套,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旅行袋,显然是准备离开了。
他看到训练室里亮着的屏幕和许度的背影,脚步顿了一下。
许度戴着耳机,专注于屏幕上的对线,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耳机里传来激烈的战斗音效。许度操控的角色完成了一次极限反杀。
一局结束,他微微后靠,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眼角的余光这才捕捉到战在身边的人影。
“早。”
“早。”江限点头,“过年就打算留在基地了? ”
“嗯。”
“基地除了保安,其他人都会走,安保有门禁系统,出入密码我发你手机。”江限嘱咐道,“水电会正常供应,厨房冰箱里有速冻食品和水饺。”
许度静静地听着,搭在鼠标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知道。”
空气陷入沉默,只有训练室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晨起喧嚣。
江限的目光在许度脸上停留的时间超出了寻常社交的时间,他像在权衡着某个决定。
过了会儿,江限开口了,“要不要...跟我回家过年?”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短暂地打破了许度脸上的漠然。
一丝错愕掠过他的眼底,随即被更深的抗拒和防备覆盖。
“不用。”
江限望着他,薄唇微抿,“嗯”了一声。
“那你一个人在基地注意点,我走了。”
“好。”
江限的脚步声朝着门口远去。训练室厚重的隔音门被拉开,又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凉意。
直到确认那存在感极强的气息消失不见,许度僵硬的肩膀才像卸下千斤重担般,缓慢地垮塌下来。
训练室重新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靠进椅背,闭了闭眼。
一种孤寂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包裹着他。
除夕夜,一年中最盛大的团圆时刻,S市虽然禁止烟花爆竹,但每家每户传来的欢笑声也让这一座快节奏城市有了浓重的人情味。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着,白光在昏暗中显得格外醒目。
屏幕上显示的是职业选手聊天群。信息正以疯狂的速度不断向上滚动,快得几乎看不清内容。
OBS-DKCO(姜江):祝兄弟们新年快乐!年年暴富!单排连胜!
OBD-Vexaro(樊根):楼下鞭炮响疯了,吵得我耳鸣!
NT-Zyphrex(陈业寒):我这也是,不过这种氛围才热闹啊!新年快乐兄弟们!
AEG-Draxiss(胡元):兄弟们过年好!春季赛再战!
OBD-Vexaro(樊根):@所有人红包雨要来了!准备好了没?!
VOR-Logan(唐栗):来来来!拼手速的时候到了!谁抢最少今晚请吃夜宵!
无数的拜年祝福在群里不断刷过,热闹又喧嚣。
许度退出群聊,正准备歇下,微信就不约而同的进了好几条私人消息。
他点开最上面的一个,是江限刚发来的消息。
Xian:新年快乐,许度。
他手指在键盘上点了两下回复。
Xd:同乐。
下一秒,手机屏幕顶端就弹出了新消息提示。
Xian:[微信红包] 新年快乐
一个醒目的红包图标静静躺在对话框里。
Xd:不用给我红包。
Xian:过年收红包,来年能有好兆头。图个吉利。
理由充分得让人难以反驳,许度略一停顿,也回了个红包过去,随后才点开江限发来的那个。
Xd:谢谢。
Xd:你也把红包收下。
图个好兆头。
江限明白他的好意, 没有回绝收下了红包 。
趁着江限那边“ 正在输入 ”的提示还在闪烁,许度 正打算先回复其他人的祝福 ,门外就响起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
保安老张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隔音门板传来,“许先生?您在吗?楼下有人找!”
谁会除夕夜来找他?
许度皱了皱眉,问道:“谁?”
“一位中年男性,姓许。”
门外老张还在等待他的回复,
声音出口是连自己都诧异的干涩。他停顿了一下, 才勉强续上, “让他等下。”
门外老张应了一声, 脚步声噔噔地远去了。
训练室里重新被寂静吞没, 只有机箱散热风扇运作时发出的声音。
桌面上手机屏幕亮着, 还停留在和江限的对话框里。
许度缓缓地吐出一口郁结在胸中的浊气,朝门口走去。
穿过一楼的会客区和办公室, 尽头那扇玻璃大门敞开着,冷空气与残留的暖意在此处交锋,激得人不由打了个寒噤。
许建海就站在玻璃门后面。
门廊下悬着的白炽灯下,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陈旧服饰被照得无比清晰,袖口处不知蹭上了什么陈年污垢, 黑黢黢油亮亮的一片。
他整个人都佝偻着,似乎想尽力在这陌生的基地门口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双手不安分地互相搓着,冻得微微发红。
许建海的脸上带着明显讨好意味的笑容, 他看到许度从门里走出来, 那层伪装出的热切又刻意深了几分。
“小度!”许建海的声音透着一股粘腻味,“可算是找着你了!”
他上前一步, 似乎想靠近一些, 却又在许度冰冷的目光中讪讪停住脚。
许建海搓着手,试图把僵硬的笑容揉捏得更加自然。
“爸爸在电视上看到你打比赛了!打得真好, 出息了!”他干瘪的嘴唇飞快地开合着,试图挤出更多的赞美词藻。
“那么大的场面!那么多人都给你喝彩!”
空气中弥漫一股微弱却道不明的气味,丝丝缕缕地钻进许度的鼻腔。
他的胃里猛地一阵剧烈抽搐, 生理性厌恶直涌心里。
“许建海,你恶心不恶心?”
许度声音不高,甚至因为那股遏制不住的厌恶而微微发哑,猛地斩断了许建海脸上那层强撑出来的、讨好谄媚的笑。
那笑容像是烧干的泥胚,寸寸龟裂。沟壑纵横的脸上,强装出来的热切飞快地褪去。
他浑浊的老眼慌乱地躲闪着许度的视线,几乎不敢再看那双酷似亡妻的眼睛。
“小度你这说的啥话...”他嘴唇嗫嚅着,声音带上了点哀求,“爸爸是真的为你感到骄傲。”
他抬起那双关节粗大、布满污垢的手,似乎想表达一下激动的心情。
许度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许建海的手僵在半空,讪讪地垂落下去,不安地抓着自己那破旧得挂满毛边的衣襟。
时间在对峙中一点点耗尽了许建海仅存的那点假模假式的耐心。
终于,他的喉结地滚动了一下,混浊的眼珠死死看着许度,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地。
“小度,爸爸现在老了,身体不行了,老毛病也多,到处都不得劲。”
“你现在又是大明星,赚大钱了,得管管爸爸不是?你那奖金那么多钱...”
许建海舔了舔起皮的嘴唇,似乎想扯动嘴角做出一个“父子情深”的笑容,最好只挤出个扭曲的表情,“你随便指头缝里漏一点,就够爸爸活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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