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少白紧紧扣着许景昭的肩膀,一字一句道:“南洲,花溪村,十三年前的大雨夜,你看到了什么?”
许景昭吃痛,“你放开我。”
庄少白深吸一口气, 扶着许景昭的肩膀微微泄了几分力道, 声音却依然紧绷:“快回答我,这对我很重要。”
许景昭拧眉盯着他,刚刚他对庄少白还有些亲切之感,可庄少白对他不好,他不喜欢。
所以他也不想回答庄少白的问题。
他一言不发,只直直地迎上庄少白的目光。
庄少白注视他片刻, 缓缓松了手,可下一秒却突然伸手扯向他的衣襟
许景昭吓了一跳,慌张往后退了一步, 脚跟磕上什么,整个人跌进一个微凉的怀抱。
他仓促回头, 正对上宴微尘沉静的眼, 对方扶稳他, 袖袍轻拂,庄少白顿时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掀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
庄少白倒在地面,嘴角咳出一口血,手按上心口,却仍不看宴微尘, 只死死盯住许景昭。
那目光太沉太锐,许景昭觉得不舒服,下意识往宴微尘身后靠了靠。
宴微尘声音冷如寒冰:“你在做什么?”
庄少白垂下眼睛,掩去眸中神色, 低声道:“弟子……只是同许师弟开个玩笑。”
宴微尘盯着庄少白,神情莫辨,“自行去绝狱领罚。”
“是。”
去绝狱对庄少白来说根本没什么,他垂着眸子看着地面,脑海里只觉得恍惚,他好像又被困在那个雨夜里,兜兜转转也跑不出那四方小巷。
沉寂幽暗的夜色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我去引开它,你等我回来。”
那人抓住了他的手,身子在发抖,“不行,你不能去。”
年幼的他沉默了片刻,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一字一句开口,“只要我活着,我一定回去找你的,一定!”
“活下去,我的小公子。”
小公子的命比他矜贵,他愿意用自己的命来为他撕开一条生路。
死亡而已,没关系的。
思绪纷扰,他没有死,只是付出了些代价。
他也说过要来寻他,所以他千方百计来到了仙执殿。
“地上凉,怎么不穿鞋子就跑出来了。”宴微尘自然俯身,将许景昭打横抱起,自然而然离去。
两人都没有再看一眼庄少白。
许景昭却觉得如芒在背,他将脑袋搭在宴微尘肩膀上,悄悄回过头。
正好看到庄少白缓缓站起身,那双幽深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如同黑暗中无声吐信的蛇。
庄少白捂着心口,看着许景昭,唇瓣无声开合,我会找到答案的。
许景昭眉心蹙起。
“咳……”
宴微尘下手很重,亦或者是这身子太弱了,庄少白拭去唇角血色,盯着前面两人的背影。
应该不会是许景昭的,许景昭身上没有一丁点自己熟悉的气息。
但是没关系,他会……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地……查个底朝天。
骗他的人,他会将其撕碎扔进南洲禁渊之底,受尽邪祟噬体之苦
许景昭不再多看,他转过了头,抱住了师尊的脖颈。
宴微带他回到玉兰苑,将他轻放在软榻上,许景昭抬起脸,闷闷地看师尊。
“为什么跑出去?”宴微尘的声音有些低。
许景昭有些委屈,“我醒来都没有看到你,你去哪了?”
许景昭生得一副好模样,眼眸明亮澄澈,脸颊还带着未褪的柔软弧度,让人一眼望去就不忍苛责。
宴微尘蹲下身,与他平视,心口某处无声地塌陷一块,“去取些东西,是我不好。”
他托起许景昭的脚,脚底除了沾上的枯叶与污泥,还有几处磨破的红痕。
师尊手指修长又白净,但自己脚上却沾了泥土,许景昭不好意思地想缩回脚。
没想到宴微尘攥着他的脚腕,微微抬眸,“躲什么?”
许景昭没了动作。
拿清水洗净污泥后,宴微尘指尖摩挲过脚腕,温热瓷白的肌肤像是刚出淤泥的藕节。
只不过上面带了些红痕还有被划破的伤口,漂亮但是瞧着碍眼。
许景昭咬着下唇,有些痒,觉得师尊就是故意来折磨他,脚趾不自觉地蜷缩。
宴微尘伸手将他扯过,“涂药。”
指腹划开药膏,涂上脚腹伤口,温热的触感酥酥麻麻,许景昭觉得自己也变得奇怪。
但他更觉得师尊是来欺负他。
涂好后,宴微尘拿帕子拭净手指,细细叮嘱,“不可沾水…”
许景昭身上极易留疤,平日一点红痕也要数日才消,新痕覆上旧痕,像是开的糜烂的艳色玉兰。
他刚擦完了手,一个温热的身子便从后贴了上来。
许景昭声音迷迷糊糊,体温要高于他,“师尊……”
他眸子里泛着水雾,声音委屈又黏糊,“你干嘛欺负我啊?”
宴微尘转身,眸光落到许景昭红润的脸颊上,玉色肌肤泛着粉色,像是待人采撷的花朵。
艳丽而危险,诱人沉沦。
宴微尘喉结滚动,他想起来丹霖说的话,不相逢里的龙涎草有催情之效…催情之效?
许景昭眼眸里的水雾越来越重,宴微尘现在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让他忍不住想要更多。
他扑上前来,宴微尘并未躲开,只是任由着他索吻。
过了两息,宴微尘微微侧头,将浸了不相逢的补灵丹含入口中,覆上他的唇。
许景昭有些抗拒,但宴微尘没有给他退路。
分离之后,许景昭原本迷蒙的眼睛都清醒不少,他幽怨地瞥了宴微尘一眼,转身爬进榻里,只留一个圆润的后脑勺给他。
单看背影都知道气得不轻。
宴微尘不禁失笑,走上前立于榻边,伸手为他解开发带。
青丝如瀑倾泻而下,他挥手熄了灯。
许景昭原本还气鼓鼓地不想理人,却被宴微尘揽入怀中,胸腔紧贴着他的脊背,声音里带着未散的笑意:“气性倒大。”
许景昭听着耳畔沉稳的心跳,心里渐渐被填满,他转过身,与宴微尘面对面,闷闷开口,“师尊,我不喜欢那个药。”
宴微尘望入他的眼睛,将被压住的发丝轻轻拨开,低低应了一声:“嗯。”
许景昭窝在宴微尘怀里,默默听着师尊的心跳声,他想若是下次师尊再给他吃,他就吐掉。
宴微尘拥着许景昭,静静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心中考量,既不喜欢药丸,下次便化开了喂。
两人相拥,一夜无梦。
仙执殿内空荡,仿佛只剩下了宴微尘跟许景昭两个人,其余师兄除去庄少白外,皆去了封辞所在的云斗四门。
宴微尘于上首批阅宗卷,许景昭伏在旁侧的小案上画符。
他画的认真,身子几乎趴在桌面。
今日他穿的是一件墨色带暗纹金丝的袍子,袍子边缘带了浅色玉兰纹路,这件袍子有些宽大,露出来了半面锁骨,他卷起袖口,拿着笔沾了朱砂。
这件是宴微尘的袍子,今早他穿的不是这件,而是另一件织金锦衣,谁知道早上吃药时他抗拒的厉害,将药不小心泼在了衣裳上。
他放着那么多矜贵华丽的衣裳不选,偏偏要了宴微尘常穿的那件。
宴微尘也由着他去。
许景昭画了一会,就拧起了眉毛,他现在灵力也受阻,画了一半的符箓又要废掉,画的他有些恼。
他放下笔,坐在桌面前,托着下巴瞧着宴微尘。
宴微尘执卷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来。许景昭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对视片刻,倒是宴微尘先移开了目光。
许景昭也不动,只饶有兴味地继续欣赏师尊的侧脸。
正在此时,案旁一枚玉石忽然泛起微光,宴微尘指尖轻点,一道光幕浮现案上。
“师尊。”
萧越舟的身影现出光幕之中,身旁站着薛宿宁与裴玄墨,几人面色皆有些凝重。
“师尊,弟子来到北洲之后,只能摸到邪祟的踪迹,但却寻不到邪祟的踪影。多方查证之下,发现云斗四门内有蹊跷。”
萧越舟说完,目光看向前面,封辞走上前来,“师尊!”
宴微尘微微颔首。
封辞似乎是受了些伤,面色有些白,他语气带着十足的冷意。
“云斗四门长老中出了叛徒,但时日久远,现在难以查证,但云斗四门里有不少弟子被邪祟侵染,处理起来还要费些时日。”
“不过……”封辞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开口。
萧越舟走上前来,代替了封辞的位置,沉声道:“师尊,弟子还在云斗四门发现了一些踪迹,是关乎于帝王境。”
宴微尘微微眯起了眼睛。
“三百年前云斗四门有长老暗中算计,所以导致隐蔽的帝王境现世。”
萧越舟面色坚韧,“弟子一定会将此人揪出来。”
“嗯。”
宴微尘指尖敲点在桌面,三百年前,他分明将人间境内的邪祟封印得极为稳妥,却突然被人寻到入口,形成帝王境。
当年宴微尘的身份藏的没这么好,他们以为那境中有什么宝物或者藏着飞升的秘密,却不想里面全都是邪祟。
若他们不那么贪婪找寻帝王境,帝王境也不会现世,更不必有那么多的修士死在帝王境里。
封辞面色苍白,“弟子御下不严,愿回殿领罚。”
宴微尘淡淡道:“上任掌权之过,与你无关。”
封辞心里安定了几分,躬身行礼:“谢师尊宽宥。”
萧越舟又道:“师尊,云斗四门情况复杂,怀疑有人私纵邪祟,弟子需要在此多待些时日。”
“嗯。”
萧越舟微微松了口气,其实云斗四门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北洲安逸太久,对仙执殿已不如往日恭敬,否则封师弟也不会迟迟未能完全掌控云斗四门。
“那弟子就……”
他话还未说完,就看到师尊怀里探出一个脑袋,许景昭揉着眼睛,好奇地问:“师尊,这是什么?”
萧越舟这边传讯公开,几位弟子都围在一旁,将这画面瞧得清清楚楚,几人脸上都带着震惊。
许景昭一脸惊奇,他抓着宴微尘的手臂,身子微微往前探去。
随着他俯身,宽松衣襟松散,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迅速拢住他的前襟,光幕瞬间消失。
薛宿宁立直了身子,眼眸里带了震惊。
裴玄墨拧紧了眉心。
薛宿宁性子最直,当即对萧越舟道:“萧师兄!你可看见了?许师弟他身上……”
那斑驳的浅红痕迹,绝不是什么疹子,这是……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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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有事,明天多更一些,庄少白会知道的,可能在一个比较刺激的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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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辞刚要离开的脚步一顿, 扭头看向薛宿宁,“你在说什么胡话?”
尽管他许久不回仙执殿,也知道殿中规矩森严, 若真有新弟子敢在师尊眼皮底下行不轨之事, 怕是早已被投入绝狱千百回了。
封辞久未归殿,薛宿宁自知同他解释不清,索性转过身道:“萧师兄,你真没看见吗?”
萧越舟一时语塞,他自然知晓内情,也清楚许师弟中了不醒梦的事。
按照师尊的性子, 恐怕用不了多久,许景昭便会改换身份,他们日后见了许景昭或许也该行礼了。
小师弟变师娘, 也不知道他们适应不适应。
萧越舟叹了口气,目光在自己诸位师弟身上巡视了一眼, 尤其在裴玄墨身上多停留了两息。
“有时间怀疑许师弟, 不如把心思放在捉邪祟上。”
他看向薛宿宁, “还有你,不必总是针对许师弟。”
薛宿宁喉头一哽,他……他现在哪里还针对过许景昭,他只是问问,他心里总觉得不安稳,要是许景昭真的背着他找人了怎么办?
好不容易春隐门退亲了, 凤鸣司还没去提亲呢。
薛宿宁面色变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浑然忘了,许景昭从未对他有过好脸色, 态度也冷淡疏离,注定是空梦一场罢了。
是吻痕吗?如果是的话?那是谁?……莫非是师尊?
怎么可能,师尊谪仙似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动情?再说了许景昭还是师尊的弟子,像师尊这般清冷出尘的人,怎么可能会强取豪夺自己徒弟?
看来封师弟说的有道理,定是他自己想多了。
不管薛宿宁怎么想,裴玄墨却是上前了一步,“萧师兄,我有要事需回仙执殿一趟。”
萧越舟抬眼看他:“何事?”
裴玄墨道:“有急事需要处理。”
萧越舟有些疑惑,“嗯?何事?”
裴玄墨淡淡开口,“婚书。”
他指尖一挑,一道艳红纸面自他掌心摊开,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婚书契文,落款正是许景昭跟裴玄墨的名字,只不过还未按下手印,并未生效。
不过字迹确实是二人的。
封辞拧了下眉,他离殿不过几月时日,便已成这样了吗?
薛宿宁眼眸瞪大,看着上面许景昭落款的字眼,心里发堵,“裴玄墨,你不是已经退婚了吗?”
裴玄墨拿着那婚书,声音微冷,“现在又签上了。”
薛宿宁冷笑,“毁了又签,签了又毁,裴师弟,你这次……又能坚持多久啊?”
裴玄墨微微拧眉,从容收了婚书,“那就不劳烦薛师兄费心了,签不签都是春隐门的人。”
他抬眼,语气淡漠:“总归不会落到凤鸣司去。”
薛宿宁:“……呵。”
他目光落到那婚书上,呵?说不定一会掉水里被水冲毁,又或者是被邪祟撕个粉碎。
裴玄墨跟许景昭,明眼一看都知道不可能。
要是许景昭能原谅裴玄墨,那怎么就不能原谅自己了?他与裴玄墨对许景昭做过的那些事,本就是半斤八两,谁都不是什么好人。
萧越舟目光微沉:“裴师弟,这婚书是刚签的?”
“对,临来北洲前。”
萧越舟沉默得更久了,“许师弟知道吗?”
裴玄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景昭既已签字,自然是知晓的。”
萧越舟眉心紧拧,这……
他又不明白了。
几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一时是裴玄墨与许师弟,一时又是许师弟与师尊……
“那萧师兄,我必须回去。”
裴玄墨素来寡言,心思却更为敏锐,他不愿意怀疑师尊跟许景昭关系,但有时候却容不得他不多想。
只有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心里才算安稳。
“不可。”
萧越舟立即反驳,现在许景昭还中着不醒梦,裴师弟若是这个时候赶回去岂不是添乱吗?再说……一切也要遵循许师弟的意愿。
裴玄墨拧眉,“为何?”
他话音未落,周遭忽然传来一阵震动。
封辞目光骤冷,“先别争论回不回去了,邪祟上钩了。”
说罢,他抬手开启了云斗四门的结界,结界开启,只进不出。
结界落下,明明是白日,天色却变得暗沉。
阳光被乌云遮住,天地间蒙上了一层昏色,许景昭抬头望着天空,许久才收回视线,他收了剑,蹭蹭蹭地跑到屋内,扬声喊道:“阿娘,要下雨了。”
一名女子闻声探出身来,虽然瞧不见五官,但单看气质就很温柔,她摸了摸许景昭的脑袋,“是要下雨了,把院子里晾的东西收回来。”
许景昭乖巧点头,放下剑便跑到屋外收拾箩筐,旁边伸出来一只小手,帮着他一起抬着筐子。
他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影,那人侧着脸,脸颊下沾了一点灰尘。
许景昭眉心皱了皱,声音沉了下去,“脸扭过来我看看。”
那孩子身子微微一颤,低声道:“没、没事的。”
许景昭眯起眼睛:“我可要生气了。”
那人这才扭过脸来,眼角红红紫紫,脸上还有被打的印痕。
许景昭一下子就怒了,甩开箩筐道:“他们又欺负你了?我找他们算账去!”
屋里的女子听到声音,指尖轻挥,一道灵力托住箩筐,没让里面晾晒的松子洒落。
“怎么了这是?”说着她视线落到那小孩身上,眉心拧起有些心疼道:“呀,小白,你的脸……”
许景昭捏着拳头,“阿娘,他们又欺负小白,我去帮他欺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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