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微尘看着许景昭没说话,他的视线落到许景昭衣袖上金丝镶绣的珠子上,向下又看到了许景昭腰间坠着的浅白色玉牌。
显化妖兽为何偏要黏着许景昭?宴微尘没找到答案。
他轻揉了下眉心,不悦道:“何事?”
听见声音,许景昭身子下意识缩了缩。
殿里的一切都逃不过宴微尘的眼睛,看到许景昭这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心情愈发不悦,“你怕我做什么?过来!”
许景昭抬头,看了宴微尘一眼,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一步。
宴微尘那双凌厉的眸子紧盯着许景昭,指节轻叩桌面,声音幽冷,“别让我说第二遍。”
许景昭立马上前,在距离宴微尘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师尊,我不小心弄坏了殿里的东西。”
不太白盘在许景昭手腕上,不老实的往上爬,许景昭另一只手悄悄伸进袖子,指尖弹了不太白一下。
宴微尘脑袋也觉得震荡,他忽的按住桌面。
“师尊?你怎么了?”
许景昭眼神担忧,一半担忧宴微尘是出了什么事,一半担忧自己要不要赔灵石。
不太白安安静静盘在许景昭的手腕上不动了,许景昭另一只手摩挲着不太白的蛇首,心里暗想,也不知道刚刚打疼了没有。
宴微尘刚觉得脑子被击中,紧接着就感觉有人在他身上轻抚,电流一路从脖颈到后背,带起阵阵战栗。
他不喜欢不受控的感觉,眸色沉沉,“许景昭!”
许景昭膝盖一软,被他呵斥的跪在地上,“徒儿在。”
宴微尘按了按眉心,“过来!”
“嗯?”许景昭抬起头,满脸疑惑。
等当他看到宴微尘的指尖按在眉心时,心里猛然顿悟,有拨云见日之感,他懂了。
许景昭立马爬起来,在身上拍了拍手,然后上前,站在宴微尘身侧,“徒儿帮师尊分忧。”
他指腹放到宴微尘额角旁,像是以前在春隐门做的那样,想要帮宴微尘揉下额角。
宴微尘身子一僵,在许景昭碰到他额角的刹那,他伸手将许景昭反扣过来,压制在桌面。
桌角晃荡,原本摆在桌子侧边的白瓷笔担哐当一声落到地面。
许景昭吃痛闷哼一声,眼睛陡然张大,声音惊惧,“师……师尊?”
宴微尘虎口扣住许景昭纤细的脖颈,另一只压住许景昭的双臂,将人按在乌木桌面。
他能感觉到手下脉搏的跳动,许景昭的脖颈纤细,他一只手就扣了过来,黑金色衣袍盖住他的手背搭在许景昭脖颈间,乌木桌面漆色如墨更衬得许景昭肤色苍白。
手下人轻微打着颤,是被吓的。
宴微尘眼帘掀起,对上许景昭沾染了惊惧的眸子,这人眸色太浅,像是成色上品的琉璃珠子,眼睫颤动,如同被雨打湿的蝶翼,漂亮而脆弱。
宴微尘出神片刻,立马松了手,语气微凝,“不要伸手靠近我,我不太习惯。”
许景昭轻咳一声,惊疑不定的站起身来,“是,师尊。”
宴微尘刚刚都没用什么力,许景昭的脖颈就红了一大块,他又拧起眉,这人是糕点做的不成,这么娇弱?
这可冤枉许景昭了,他是天生体质差,不如一般修士皮肉结实。
宴微尘的视线重新落到许景昭的眼睛上,那里面还有未褪去的惧意,像是琥珀蒙尘,黯淡了光泽。
“就这么害怕?”
“当……当然不怕。”
可许景昭藏在袖子下,微微颤抖的手透过不太白传到了宴微尘的识海里。
宴微尘顿住,重新审视自己这个新收的弟子,许景昭抬着眼睛,圆圆的眼眸让人一眼就瞧见了底。
还是蠢,但好在人还算良善。
宴微尘不打算跟他绕弯子,直接道:“你袖子里是什么?”
许景昭表情凝固,脸色有些不自然,“没什么啊。”
他单手捏紧袖口,磕磕巴巴转移话题,“师尊,我刚刚不小心打碎了偏殿里的东西。”
“不重要,手伸出来。”
许景昭咬了咬下唇,然后抬起手,不太白身子露出一节见了光,它立马就要往许景昭袖子里钻,却被宴微尘拎了起来。
不太白盘踞在他的指节,宴微尘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许景昭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吞咽了下口水,十分紧张,“师尊,是……是我打碎的,不关它的事啊。”
怎么说不太白也是生病期间唯一对他好的活物,他不能不讲义气吧。
宴微尘的淡淡撇了他一眼,“谁问你这个了?”
“额。”许景昭有些卡壳,仙执殿的东西都归宴微尘管,不太白……不太白不行啊,这是许景昭心里认定的好朋蛇。
不太白现在身子缩小到一个手环大小,正盘在宴微尘的手上,还不自量力的张嘴咬宴微尘的指尖,看着许景昭眼前一黑又一黑。
“这是我在春隐门带过来的!”
话音落地,两张脸都看向许景昭,就连不太白那张蛇脸上也带了震惊,可惜它太黑许景昭注意不到。
第一句开口,剩下的就好编了。
许景昭声情并茂,“这是我在春隐门的玩伴,自小就跟在我身边,我俩历经风风雨雨,所以我将它带到了春隐门,权当是个念想,师尊,你不会没收的,对吧。”
宴微尘气笑了,“玩伴?自小?”
许景昭点点头,伸出手,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他直接道:“不太白,不要咬师尊,快到我手里来。”
不太白看了眼宴微尘,脑袋昂起,自己主动爬到了许景昭手上。
好在那诡异的共感消失了。
宴微尘盯着许景昭跟他手里的不太白看了一会,尤其是看那漆黑如墨的鳞片,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不太白,真会起名字。”
许景昭尴尬笑笑。
宴微尘盯着那蛇眼底看不出情绪,“既是你的东西,那你就看好了。”
许景昭立马乖巧应下,“好的师尊。”
“回去吧,这里用不着你。”
许景昭大喜过望,自己不用赔东西了。
岂料,他走了还没两步,宴微尘的声音又响起,“等等。”
许景昭捏着不太白,心尖又悬起来,“师尊?”
宴微尘视线撇了许景昭的脖颈一眼,“拿去。”
许景昭伸手接过,摊开手,手里是一个药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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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的瓷瓶泛着温润的光,里面药力浓郁的都能透出来。
许景昭捏着瓷瓶,边走边呢喃:“师尊只是瞧着凶,但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不太白有些困倦,窝在许景昭的怀里。
许景昭一路走回来,心情都还算不错,他推开兰规院的门,就撞见裴玄墨站在玉兰树下。
裴玄墨手里拿着丹药,听见声音转头,在看见许景昭的那一刻眼眸骤冷,“你还知道回来?”
许景昭收敛了笑意,垂下手来。
裴玄墨上前,怒斥他,“你知不知道庄师弟伤的很严重,上次旧伤未愈,这次新伤加旧伤昏迷了好几日,你倒好,伤了人一次都没去看过,倒是享受的心安理得。”
许景昭张了张嘴,弱弱的为自己辩驳,“可是我也昏迷了几日。”
裴玄墨冷哼一声,“你这哪里像生病的样子?”
许景昭不想开口说话了,他现在一见到裴玄墨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像是被压了块大石头,被人冤枉的滋味真不好受。
他虽然在春隐门也受了诸多委屈,时常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但他本以为裴玄墨对他是不一样的,两人就算没有结为道侣的情谊,起码还有幼时的相扶的袒护在。
可真当他直面裴玄墨时,却发现跟他记忆里的那人一点也不一样,保护他的豪言壮语跟今日的恶语相向都出至同一人之口,让许景昭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
如同被打湿的棉被,看着很厚实,却冷得要命,那冷意顺着骨缝钻到心底,让人难受痛苦。
许景昭垂下脸,压抑住心脏里的酸楚,不想开口,他直接越过裴玄墨向里走,他要好好捋捋思绪。
没想到交错而过的瞬间,裴玄墨捏住许景昭的手臂,眼神冰冷,“去哪?你想糊弄过去,门都没有,现在立刻去跟庄师弟道歉。”
许景昭浑身一震,“什么?”
“跟庄师弟道歉!难道要我教你一遍不成?”
裴玄墨站直身子,脸色是出奇的差,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怎么?在春隐门的时候会道歉,现在就不会了?”
霎时间,许景昭脸上的血色褪尽,不留一点颜色。
五岁那年他初到春隐门,那时裴玄墨生了病,其实伯父伯母没有心力再分给他,当时有人欺负许景昭,哪怕是冤枉,许景昭也会立马道歉。
他害怕,害怕给伯父伯母添麻烦,害怕无家可归。
直到后来,裴玄墨亲眼撞见,怒气匆匆的拉起他,“你是傻吗?别人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裴玄墨生着病,却还是将那群人打了一遍,替许景昭出气。
他挡在许景昭身前,一字一句钪锵有力,“许景昭,我罩的,他不需要跟任何人道歉,识相点就滚。”
在那之后,碍于裴玄墨的身份,真的没有人欺负许景昭了。
这一刻,许景昭好像又回到潮湿的雨夜,他肩膀一下子塌了下来,失去了所有力气,“好。”
“不要想着耍赖,你……”
裴玄墨本以为许景昭会不答应,但没想到许景昭答应的如此干脆,心里愣了下,他的目光落到许景昭没有表情的脸上,他明显不信,“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许景昭苦笑道:“有你们这些师兄们在,我能耍什么花样,就凭我筑基的修为吗?”
裴玄墨怔愣片刻,嘲讽开口,“那你还敢在众目睽睽下偷袭庄师弟。”
许景昭无言以对,他真的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偷袭庄师兄,那灵囊里的保命符纸都很珍贵,他不舍得用。
但这些话师兄们不会相信,他自己也不相信。
许景昭跟着裴玄墨往前走,两人之间有两步的距离,许景昭忽的开口,“你喜欢庄师兄吗?”
裴玄墨皱了皱眉,下意识道:“你在瞎说什么?”
“可你对他……”
裴玄墨转头,冷漠的看着他,“诋毁师兄声誉,罪加一等。”
许景昭闭上了嘴。
过了会,许景昭又问道:“那你签了婚书,我立马回去。”
裴玄墨立马开口,“想都不要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四目相对,许景昭读懂了裴玄墨的未尽之言。
他在想什么?想如何获取荣华富贵?想如何抓住春隐门?
许景昭沉默的向前走,好像都不是,大概是因为年少的袒护?吃到肚子里的松子糖?
可现在那点东西也碎裂干净,粉碎成沫,再也回不去了。
许景昭深吸一口气,最后挣扎了下,“如果你喜欢庄师兄的话,我不会纠缠你的。”
裴玄墨站定,转过身看着许景昭,眼眸里都是审视。
许景昭直视他,眼神不躲不避,十分坦荡。
裴玄墨微微眯起眼睛,心里思量许景昭莫不是来真的?可这些年他在外听到的风声,都是许景昭在借着春隐门的名声做坏事。
又是欲擒故纵的手段,几年不见,许景昭手段越发的高了。
裴玄墨笃定许景昭绝不会放弃春隐门的一切,不会轻易退婚,如此作为,只是试探自己罢了。
裴玄墨深深看了许景昭一眼,再次警告道:“我说了,不要诋毁庄师弟的名誉。”
许景昭收回了视线,再没有开口。
庄少白的院子小巧精致,他正托着下巴坐在树下的石桌上,手里翻着书页,整个人融到环境里。
他眼睛很灵动,像是黑曜石,但现在满脸病容,硬是削去了三分璀璨。
裴玄墨上前,“少白,你怎么出来了?”
“咳咳,在屋里也是闲得没事做嘛。”庄少白看见裴玄墨身后的许景昭,眼睛眯了起来。
许景昭满脸歉意,诚恳道歉,“对不起啊,庄师兄。”
即使裴玄墨不说,许景昭也会来的,虽然是意外,但伤了人是真的。
庄少白眼眸一闪,脸上换了表情,“这怎么能怪许师弟呢?是我不小心。”
“是我的错。”许景昭深吸一口气,认真道:“请庄师兄为我列一个药材单子,我会负责庄师兄这几日所耗灵石。”
“另外,如果庄师兄觉得不解气的话,还可以打回来。”
庄少白眼眸一暗,许景昭的道歉不谓不诚恳,到底是他手段高还是秉性纯良?
但这都不重要,许景昭这个人站在他面前,就意味着许景昭该死。
庄少白面无表情,目光落到许景昭的手上,幽幽道:“师弟手上拿的什么?”
“师尊给的药。”许景昭伸出手,“师兄也可尽管拿去。”
做错了事情要补偿,许景昭不是耍懒耍混的人。
裴玄墨先是看到那白玉瓷瓶,然后才注意到许景昭脖颈的伤痕,“你脖子上怎么搞的?”
“不小心弄的。”
许景昭不欲多说,他将药瓶递过去,却没想一条黑色的蛇尾,勾住药瓶又给拉了回来。
裴玄墨瞧见了,“什么东西?”
“是一个未开智的小玩意。”
许景昭将不太白按了回去,将药瓶放在桌面,向着两人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看着许景昭的背影,裴玄墨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总觉得这一会许景昭好像变了气势。
许景昭并不是变了,而是想通了,他现在不想跟裴玄墨绑在一块,他……该如何告诉伯父伯母呢?
他手里捏着一支竹聿,沾了墨迹,正犹豫着如何下笔。
“伯父伯母可安?门内种种,景昭皆不敢忘,然少主无意于我,其心落于旁处,若硬挽之,必成怨偶,至于天命姻缘或有另解之法,婚事可退……”否
窗外传来一声尖锐鹤鸣,许景昭手一抖,退字笔画拉长,墨点落在纸上,化成一滩污渍,彻底废了。
许景昭叹了口气,走到小院。
半空盘旋的飞鹤见许景昭出来,鸟瞳一立,将东西丢了下去。
许景昭上前一步捡了起来,那是一封来自春隐门的灵信,上面带着春隐门的印记。
许景昭将那灵信捏在掌心,他隐约的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他回了自己屋子,将门窗都关好,深吸一口气将信件展开。
只见上面写道:
‘昭儿,大事不妙,昨日墨儿的命格玉佩出现裂痕,想来必是婚书已毁,预言应验,你俩命格相合才能逢凶化吉,昭儿,你要尽快让墨儿签下婚书,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墨儿的命啊。’
‘令,墨儿的红鸾星未动,你更要努力些,一为你俩天作之合,二为你自己打算,墨儿的想法不重要,昭儿,只要你让那混小子签下婚书,万事有我跟你裴伯父为你做主。’
许景昭连看了三遍,纸页边角都被捏皱了些,这封信写的很是匆忙,字里行间都能看出来伯父伯母的急躁跟不安。
许景昭看了又看,目光落到命格玉佩几个字上,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
裴玄墨是春隐门独子,这些年他受春隐门恩惠颇多,更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让裴玄墨签下婚书。
许景昭重重叹了口气,将那封信件折起,压出折印。
这世间最是恩情难偿,这婚事他退不掉,也不能退。
裴玄墨的命,他是一定要救,许景昭将这封信收起,不太白刚睡醒,想要爬过来看,许景昭推开了它的脑袋。
灵信折完,许景昭正要收到信封里,却见信封下鼓起一块。
许景昭伸手倒了出来。
里面掉出来一只有两条裂痕的玉佩,还有一个灵囊。
灵囊里装着的全是他熟悉的东西,灵石,丹药还有他在春隐门没带回来的物件,还有他带给裴玄墨的松子糖。
一个纸条掉了出来。
“昭儿,尽力而为,伯母不怪你。”
许景昭摩挲着那张纸条,眼眶有些湿润。
不太白爬上他的肩头,伸出尾巴尖点了点许景昭的眼睛。
许景昭抱起不太白,把脑袋埋在不太白盘着的身子里,“不太白,你说人怎样才算圆满呢?”
不太白不明白,它盯着许景昭看了一会,就悄然消失了。
许景昭叹了口气,托着脑袋坐在石凳旁,他手里拿着根笔沾了墨汁无意识在纸面涂画。
原本以为自己在仙执殿能苟就苟,现在看来是非要让裴玄墨签下婚书不可了。
但裴玄墨现在厌恶他,这件事做起来谈何容易,更何况师尊还警告过他,不让他骚扰师兄。
难啊,许景昭手下不停,思绪迅速扩展,师尊不让他骚扰师兄,裴玄墨讨厌他而偏心庄少白,薛宿宁也不会称他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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