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多留,和闻人远聊了几句就带着碗走了。
闻人远目送他离开,待闻人溪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小院之外,他才回过头去,打开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
发来消息的人没有备注,但闻人远早已将那串号码烂熟于心,他沉沉地盯着那个刺眼的红点,方才在面对闻人溪时面上的笑意已经消散无踪。
半晌,他点开那条消息,又是那几句他闭着眼睛就能想出来的话。
——闭月灯已经快到手了,冥蚕丝还没有消息吗?
房弘光那张道貌岸然又暗含轻蔑的脸浮现在闻人远面前,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想象着自己直接抄起手机给对方回拨了过去,还没等那人开口,便劈头盖脸地给了对方一顿臭骂,把他这千百年来下来的奴颜卑膝与积怨已久通通砸向了电话的那一端。
而那人像是并没有料到这个他使唤了这么长时间的小弟居然还有这样大胆的一天,光是应着,不敢反驳。
半晌他如梦初醒,盯着那块一成不变的手机界面,缓缓打下了几个字:我这边还在找,非常抱歉。
点击发送之后,他便将手机丢在一边,没有等候对方的回复,或者说对方也从来不会回复。
该死的房弘光,他在心里暗骂。
给我早点去死。
他暗自骂了几句,忽觉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隐隐作痛,他看了一眼时间,从桌子里掏出一只药瓶,倒了几粒丢入口中。
发作的时间似乎比上次又早了一些。
这事也怪闻人远年轻的时候放浪形骸,四处流连花柳巷,没留意着了一个艳鬼的道,在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落下了病根,自此也没法再行男女之事,更别提生育子女,闻人溪算是他留下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子嗣,自然是娇宠万分。
只是这毛病实在是不能对外称道,闻人远暗地里服用了不少搜罗来的丹药,这才堪堪压制住了病情。
但药效毕竟是有限的,那艳鬼给他留下的麻烦又只能缓解不能根治,虽说闻人远手中握有大把资源,但又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医修来治他的病,那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么长时间下来,这丹药对闻人远的疗效已经不比最初,多多少少也有了些抗药性了,这段时间只得让人配些基础的药汤吃着。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丹药的主要成分是虹光花,之后再让人换一些灵草试试,不知道药效会不会更好一些。
闻人远思索着,虽说服了药,但这药的起效很慢,他挨了一会儿还是觉得疼痛难耐,于是离开桌面到床上躺着休息去了。
不知是因为天赋受限还是体内旧疾作祟,闻人远的修为已经停滞了许久,这段时间总觉得精力匮乏,隔三岔五就要睡一觉补补体力。
这两天他关注着闻人溪比赛,一直没有好好休息,现在第二轮大比已经结束,闻人远今天便打算睡个觉休息一下。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闻人远原本只打算稍微睡上几个小时,没成想一睁眼才发现天都黑了。
也不知是睡了太久还是怎么,他只觉浑身上下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他慢吞吞地爬起来,想给自己倒杯水喝。
闻人远的床头柜上一直放着水壶,他伸手去够,软绵绵的手指刚刚握上水壶的把手,就不知怎的一松,反倒把水壶推得更远。
闻人远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艰难地扶着床头坐起来,定睛去看自己的手。
视野摇晃不止,一双手成了四只,被染上了一层原本不属于他们的颜色,五彩斑斓的,像是误吃了毒菌子。
怎么回事?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闻人远正疑惑着,就听房门传来吱嘎一声响,一人推门而入。
闻人远回头望去,来人身量很高,穿着沧泽宗弟子的制服,天色已经黑了,屋里没有点灯,闻人远一时没有看清对方的样貌。
“溪儿?”他下意识唤,“是溪儿吗?”
那人笑了一声,声音与闻人溪不太相似,却应了一声“是”。
闻人远只当自己昏了头,忙招了招手让闻人溪过来:“溪儿,爹不知怎么觉得头晕脑胀的,你去帮我把领队医修师兄叫过来。”
“怎么头疼了?”闻人溪笑道,“那我帮您联系一下师兄,他来之前,我先带您出去走走,透透气吧。”
闻人远现在连站稳都有些困难,更何况出去透气了,他现在只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但又不想拂了闻人溪的好意,只得勉强应了:“爹现在不大看得清路,你走慢点。”
闻人溪应了一声,扶着闻人远往外走。
扶着他的手臂修长而有力,闻人远半靠在闻人溪肩头,不由得感叹:“溪儿,你长高了。”
闻人溪没有说话,只是笑,闻人远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这么高兴,只是现在大脑混沌一片,也没有多问。
这一路下来都没怎么见着人,闻人远只觉得巡逻的人偷懒,面上也带了几分不快:“管理局这些吃干饭的,巡逻都不好好干,要是被什么闲杂人等混进来了该怎么办?”
“是啊,”闻人溪附和,一边脚步不停地带着闻人远往外走,“这些人真该好好说说他们。”
走了这么长时间,闻人远实在是支撑不住了,扶着闻人溪的胳膊直喘粗气:“溪儿,爹实在走不动了,你领队师兄到哪儿了?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闻人溪笑了一声,“你想回哪里去,掌门?阴曹地府吗?”
闻人远一愣,惊疑不定地瞅着他,终于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溪儿,”他喃喃,“你不是溪儿……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他厉声呵斥,掌门的威严倒确实有些吓人,但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地。
“我是谁?你还没认出来吗……掌门师叔。”
蒙在眼前的那一层幻象终于缓缓散开,他发现眼前的人一头红发,偏长的额发之下,赫然是那张他看着就生厌的脸。
“申从云?”闻人远喃喃,“怎么是你?溪儿呢,溪儿到哪里去了?”
“比起他,您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申从云笑道,闻人远从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过。
事到如今,闻人远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申从云做了局,他今晚这副样子八成都是申从云搞的鬼,也不知她究竟是怎么避开重重检查来的这里,这一路上没见着一个人,想必也是她提前安排好的。
“你买通了他们?”闻人远颤声道,“管理局的人和你联合起来要对付我?”
“怎么能叫买通呢,都是同事,信息共享不是正常的吗?”申从云摇了摇头,“您这样说,多叫管理局的修士们寒心啊。”
她步步近逼,闻人远一退再退,他显然也意识到了当前的处境对自己极其不利,长长吐出一口气,耐下心来试图安抚:“你想要什么,师侄?是管理局的人待你不好,还是在门派过得不如意?我知道这次让你随沧泽宗的队伍参加大比难为了你,你要是不高兴,直接跟掌门师叔说就是,哪里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来吧,把师叔送回去,你有什么要求,我回去就满足你。”
他这比翻书还快的变脸速度让申从云只想笑,她讥嘲地嗤了一声,问他:“那我要你死,你同不同意?”
她伸手轻轻一推,闻人远就像一颗树干内部被彻底蛀空的树,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闻人远四脚朝天地倒在地上,晕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气得胸膛拉风箱似的喘,连太阳穴都开始突突直跳。
“我就知道你接近溪儿没安好心,当初我不该心软留你一命!”他从牙缝里迸出一句。
申从云叹了口气,好心提醒:“能别执意于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圣人吗?有点恶心。”
闻人远气得险些一口血吐出来,口中喃喃着大不敬之类的话,只是不知申从云暗中使了什么诡计,闻人远费了好大一番功夫,额头青筋根根爆起,却连手指都没能动弹一下。
他想呼救,但这地方已经进了会场之后的山区,闻人远身上连手机都没带,更别提联系沧泽宗的弟子赶过来救援。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哑声问,“这可是宗门大比,你不会想在这里动手吧?”
申从云无所谓地笑了一声:“你猜?”
她转过身去,唤狗似的吹了声口哨,紧接着就有一人从树林里走出来,他手脚僵硬,看见申从云,面露惊恐:“你到底要干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几乎如出一辙的问题让申从云笑了一声,她没有回答,只是道:“带我到传送法阵去。”
闻人远一愣,不可置信地望向申从云:“你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说话!”
“掌门还真是心急,到了你不就知道了?”申从云说着弯下腰,拎一只小鸡仔似的把闻人远提溜起来,用的是那只完好的左手。
“当初真应该把你的左胳膊也一起剁掉。”闻人远恨恨道。
“是吗,”申从云提着闻人远往森林里走,一边道,“要是你今晚没死,或许可以试一试。”
那边的范华藏不受控制地在前面为申从云领路,这一整天下来,他被体内的蛊虫驱使着在这座林子里跑前跑后,布置的一些阵法在此之前他听都没有听过。
虽然他对那些小门派并不感兴趣,但也知道这个被申从云挟持着的男人就是沧泽宗的掌门闻人远。
她到底想干什么?范华藏惊疑不定地想,想要谋杀掌门吗?但是沧泽宗里面的事又为什么要把他范华藏给牵扯进来?
申从云察觉到了范华藏的目光,勾唇笑道:“看什么?很想帮我的忙吗?那就带着吧。”
她一挥手,丢垃圾似的把闻人远甩到范华藏那边,范华藏僵硬地伸出手去,险些没接住。
此时此刻的闻人远再次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嫌丢人还是怎么,半晌都没再睁开。
在两人看不见的角落,闻人远僵硬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
尽管心里并不想掺这趟浑水,范华藏还是身不由己地带着申从云来到了后山,提前设好的传送阵法经过几天的精心布置,从招待所的后山直接通往羽月都城的郊区,这里平日里鲜少有人来往,就算要在这里杀人分尸,也不会被轻易察觉。
申从云揪着闻人远的前襟把他给扯了过来,头也不回道:“把阵法解除了,没有我喊你不许过来。”
闻人远体格说得好听些是壮硕,说难听点就是发福了,范华藏现在被限制用灵力,硬生生拖了他一路,正喘着气,也顾不上气愤对方命令的口吻。
原地只剩下申从云与闻人远二人,这一路上虽然自己没走几步路,但闻人远也累得不轻,脚拖在地上,鞋都给磨破了,两个大脚趾明晃晃露在外面,看着像个叫花子。
他靠在树下,闭着眼直喘粗气,只见眼前银光一闪,闻人远艰难地掀开眼皮,却见申从云手腕一翻,一把匕首出现在了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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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潜:该死的养胃老头。
养胃了二十几年,实际年龄上千的柳哥:(不敢说话)
营养液怎么突然破千了……那我也突然加更吓你们一跳(?
接下来几章开始走剧情了,感情戏有但不是很多,喜欢吃xql贴贴的宝宝们可以过两天再来~
最后碎碎念,晋江你这次暑期活动是不是有点太抠门了……我愣是一张券一个币都没抽到啊,还有那个活动装扮为什么要自己抽啊!还整什么保底,咱也是在晋江玩上抽卡了(烟)
第113章 闻人远
大祸临头, 闻人远却不似方才慌乱,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还有心思讥讽:“怎么,现在拿不了剑,开始改用缩水的小刀了?”
“死到临头了,倒是废话很多。”申从云没有被他激怒,完好的左手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似乎在思索该从什么地方下手比较方便。
闻人远一手背在身后,继续道:“你可别忘了, 申从云, 杀了闻人遥的可不是我。你在记恨什么?亲手杀了她的可是你, 你有什么资格恨我?”
申从云动作一顿,这次她没有立刻回话,一缕红发从头顶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小半张脸, 看不清神情。
闻人远以为自己的话见了效, 正欲继续开口, 却见申从云重新抬起头, 面上没有一丝悲痛。
“闻人远, ”她缓缓开口, “你该不会是想要拖延时间吧?”
闻人远不动声色地与她对视,却有一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渗入斑白的鬓发。
申从云扯了扯嘴角, 没有在意他的回答,她上前一步,一把揪起闻人远的前襟,正欲一刀刺入他的手臂, 忽觉一道凌厉的剑气从身后袭来,申从云皱了皱眉,丢下闻人远闪到了一边。
闻人远也有些惊讶援军居然这么快就赶到了这里,他抬头望向来人,对方身上披着的管理局制服让他一愣。
不是他沧泽宗的弟子?
等等,这人似乎有些面熟。
闻人远现在眼冒金星,半天没能看清,申从云却在对方落地时就看清了对方的脸,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来人,缓缓开口:“祁道友,真巧啊,大晚上的在这里碰面了。”
来人正是祁响,他一手负剑,也有些诧异:“我刚好路过,申道友,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也巧,这一带原本不是祁响巡逻的范围,只不过他这段时间受师父所托追查闭月灯的踪迹,他与那位自称鹿妖族后人的委托人联系上,约好今晚在羽月都城的城郊见面。
祁响正打算赴约,途中路经此地,却在山林中发现了传送阵法遗留的痕迹,他心下起了疑,与对方发了消息让她稍作等候,顺着灵力残留一路追过来,却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祁响认识申从云,当然也认出了那个狼狈地躺在她脚下的人赫然是沧泽宗的掌门闻人远,他看上去相当虚弱,烂泥似的瘫在树下,申从云却面色冷漠,看上去完全没有对掌门伸出援助之手的意图。
他只见申从云掏出匕首,似乎下一秒就要对闻人远不利,祁响生怕她犯下什么无法挽回的大错,忙出手阻止了她。
申从云看上去并不想和祁响多解释,皮笑肉不笑道:“这是我们沧泽宗内部的事,祁道友还是不要插手来得好。”
话音刚落,闻人远立刻开口:“不要信她的话!这位道友,你是房局长的徒弟吧?她要杀我,你必须阻止她!”
申从云“啧”了一声,反手一道灵力禁了闻人远的言。
祁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面露诧异:“你要杀了沧泽宗的掌门?为什么?”
祁响对申从云并不了解,但也知道对方不会轻易做出那种欺师灭祖的事情来,劝道:“申道友,有什么事情坐下来慢慢谈吧。”
“慢慢谈?”申从云讥讽地扯扯嘴角,“要是有人灭了你的满门,你还有耐心和他坐下来慢慢谈?我再说一遍,祁响,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
祁响突然意识到眼前站着的这个人与他印象中的申从云天差地别,一时不知究竟是他看错了人,还是过去他认识的申从云不过是个伪装。
他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正欲开口再劝,忽觉一股灵力从身侧袭来,直冲他的要害,祁响下意识一剑挥出,那股灵力力量并不算强,被他的灵剑一挡便随风消散了。
他惊疑不定地回头望响申从云,面色复杂:“我原本没有想和你动手,申道友,但既然你执意要这么做,我也只得奉陪了。”
剑修的灵剑须臾袭至眼前,申从云拧了拧眉,见状也只得提起精神回击,手中匕首一翻,掀起的灵力与祁响的剑气在半空相撞,一时竟也不相上下。
这一下不过是试探对方的底细,两人同时连退数步,申从云暗叹一声,只好道:“祁道友,刚才那缕偷袭的灵力并不是我的。”
换做平时,祁响对申从云的话不说完全相信,也会静下心来好好听的,但此时此刻,闻人远瘫软在角落生死不知,又有方才那一番对话,申从云的话在祁响这里的可信度就相应地少了几分:“既然如此,申道友不如就此停手,先送闻人掌门前去就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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