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叶风舒干脆又没来开工。还好这场戏是群像,问题不大,徐行和叶风舒的文替也能拍。
趁着廖太保和摄影组重新商量机位,徐行问姜小满:“小满姐,叶老师怎么了?”
他知道姜小满和余闲交情不错。
姜小满笑了:“就当叶老师在闹别扭吧。”
徐行问:“和谁闹别扭?”
组里好像没出什么得罪他的事。
姜小满答道:“好像是叶老师那个对家要演《失声》。”
徐行想起自己也看过那条新闻,但他几乎不刷社交媒体,当时并没有细思。
他愣了片刻,又把目光垂向手里的剧本。
这场戏台词不多,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其实没啥好看的。
更不需要看了三分钟还不翻页。
姜小满望着他的侧脸,她叹了口气:“啸吟,叶老师这人不算坏,但有些事儿咱们管不了,也不该管。”
徐行把剧本合了起来,他道:“别担心,小满姐,我知道分寸的。”
叶风舒被魇住了一样动不了。他头疼,有个木鱼锤在他太阳穴上敲,像是想要把他超度。
横店的场子他虽看不上,但想喝酒总能找到地方。昨天他有两个老朋友来探班,叶风舒组里的熟人不多,嫌不热闹,把小邱和农野他们几个助理也带上了。
自食其果的时候到了,小邱他们当夜就尸横遍野,现在没人伺候他了。
木鱼锤不是在敲他的太阳穴,而是有人在敲房间的门。
天菩萨,终于来人了。
叶风舒此刻的心情就像个终于等来了直升机的山难者。
他从床上挣扎了起来,踉跄着去开了门:“你们谁去给我弄点吃的……”
然后他看见了徐行。
大概是酒精还没从身体挥发殆尽,叶风舒现和世间万物间都隔着层薄膜,所以他并没有太惊讶。
他觉得腿软,站不太住,把自己挂在门框一侧:“干嘛呢徐老师,可别说你来叫我锻炼的。”
叶风舒房里乱得像被蒙古大军的投石车轰过。他还穿着昨晚的衣服,衬衣和裤子皱得像从泡菜坛子里抓出来的一日渍,头发也四面八方支棱着。
徐行道:“……我能进来坐会儿吗?”
叶风舒翻了个白眼:“你自己房间坐不了吗……”但一开口,他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死在嘴里了,一股干呕感也从喉咙里挠他。他顾不上徐行了:“坐吧坐吧。但坐着别说话,我头疼。”
叶风舒冲进浴室,洗了澡,刷了牙,又在马桶上干坐着发了好一会儿呆。等他穿着浴袍出来时,发现徐行正站在房间中央,并没有坐下。
他也没有履行承诺别说话。
徐行道:“我给你叫了点儿粥。”
叶风舒翻了个白眼:“这破酒店的送餐贼难吃。”
他在沙发上瘫坐下,不顾头发还湿着,仰在了靠背上。
窗外已经是一片橙黄,他回来时已经是黎明,那么现在只可能是傍晚。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碰了碰他的掌心。
徐行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了他手边。叶风舒刚才就着莲蓬头就喝了好几口水,接过来一口气喝干了。
“下工了?今天的份儿拍完了?”他把空杯子扔在沙发坐垫上。
“嗯,今天的戏不多。”徐行抢在杯子滚到地上前接住了,放在了茶几上。
叶风舒索性把两条长腿也搭到了茶几上,把原本放在上面的剧本和零碎东西都蹬到了地上:“挺好,你和替身不也一样拍么?余闲还催个屁。以后就这么拍吧。”
徐行道:“是也能拍,但不一样。我想和你面对面拍。”
叶风舒一愣,他睁开半眯着的眼,看向徐行。
叶风舒没开灯,漫进房间的夕阳照亮了徐行的半张脸。
就像是油画的技法,徐行英俊轮廓的边缘和发梢像橙色的玻璃般透明发光。
叶风舒又把眼睛闭上了:“徐老师看狗都深情,没我发挥得更好。”
他觉得身边的沙发垫子动了动。徐行居然在另外一端坐下了:“叶哥,你才是温题竹。”
叶风舒觉得当真可笑,他不顾脑袋还疼,翻身坐起来:“温什么题竹?温题竹怎么了?温题竹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个破网文?你当四大名著啊?”叶风舒十分想把徐行轰出去:“你是不是听余闲说什么了?连你也想来教训我?你是不是忘了你比我还小一岁呢?”
叶风舒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儿,他倾身朝向徐行:“啊对对对,徐老师当然有资格教训我,你可是电影咖,我都差点忘了,徐老师还去过金棕榈走红毯呢。”
周年庆他不告而辞,毫无悬念地引发了粉圈大战。
当晚“叶风舒 提前退场”混在一众歌舞升平、自吹自擂的词条里上了热搜,成了路人唯一愿意点进去看的那个。
他的粉丝、白鹭汀的粉丝、还有也被卷了进来的后辈团的粉丝,六国大封相,打了足足三天。
第三天的时候,白鹭汀的粉丝占领了绝对的上风。
因为白鹭汀参演《失声》的料放出来了。
白鹭汀的粉此刻扬眉吐气如红军攻克了柏林。像在国会大厦上插红旗一样,她们在每一条吵架的评论区都铺上了同样的大字报:
“有人北上《失声》,有人横店耽改。是谁我不说,各自安天命。”
让叶风舒想多喝点酒的就是这个。但无论是他本人还是粉丝,居然都没有办法反驳。
徐行没有回避叶风舒恼怒的眼神,反而望了回来:“叶哥,你就这么瞧不起咱们这个戏吗?”
叶风舒体内酒精的余沥在燃烧,这几天连余闲都躲着他,没想到居然是徐行来触霉头,他冷笑道:“你就瞧得上吗,徐老师?要是你能选,吕振绮的电影和破耽改你演哪个啊?你要不是出了这么多事,你会来下海?”
徐行并没有被激怒。
这些问题他在太多地方、太多人那里听到过太多次了。
你猜徐啸吟为什么会演?是因为喜欢原著吗?
想不到徐行还是个二刺猿捏。
真的没有选择了吗,笑笑?
冷嘲热讽,指桑骂槐,痛心疾首。
为什么?徐啸吟?
他调整了下呼吸,平静地回答:“叶哥,你看过《看谁挟剑赴长桥》吗?这本书挺有意思的。桥段有点老,但每个副本都写得挺精彩,角色也很抢眼。咱们的剧本改的也挺好,规避了不少原著的问题,节奏掌握得很好,情感也处理得不错。只要好好演,大家会喜欢的。”
叶风舒觉得徐行的装和白鹭汀的装一不一样。徐行装得绵绵用力、久久为功,如果每时每刻都能装,好像也和真的没区别了。
但他想不到徐行这刻还能演,今天他非撕下他的皮来不可。
叶风舒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大笑起来:“得了吧!这剧的观众喜欢什么你还不清楚?你和我现在立刻去找个代拍多的地方亲个嘴,比你演再好都强。”
徐行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叶风舒很高兴徐行终于不高兴了。
徐行弯腰去捡被叶风舒蹬到地上的剧本:“叶哥,没谁是傻子,观众能看出来。”
叶风舒弯下身子,追着他的脸,继续趁胜追击:“那你之前那些戏好好演了吗?观众看出来个什么了?你自己说,他们喜欢你了吗?”
徐行捏紧了手里的剧本。
过了好一会,他才坦然回答:“没错,每个戏我都好好演了,我尽力而为了。叶风舒,你呢?”
叶风舒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鬼话。
什么叫尽力而为?
为什么要尽力而为?
叶风舒用不着尽力。
世界是悬在叶家果树上熟透的果子,他只要抬抬手就能摘下来。
叶风舒也不敢尽力。
什么都有的人比普通人更加害怕失望。
他妒忌白鹭汀吗?
但他有那么想演电影吗?
好像也不。
叶风舒只是受不了这世上竟然还有他想要、但得不到的东西。
这太恐怖了,就像物理学家发现物理学不存在了一样。
可是成年之后,这种灰暗的时刻总会或大或小、三五不时来敲他的门。
叶风舒大发雷霆、叶风舒挥金如土、叶风舒烂醉如泥。
他把能做的都做了。
叶风舒还是不知如何是好。
“要是你这点鸡汤能说服我,那我爹妈都要来喊你声老师。”叶风舒突然觉得有点意兴阑珊了。
“我也没想说服你。”徐行把手里的剧本轻轻放回桌子上:“但有句话你说得挺对的。要是咱们这部剧爆了,什么仇都报了。”
他突然露出了个罕见的轻佻笑容:“叶哥,你说《失声》什么时候能上?明年?后年?如果正好和《剑赴长桥》撞一个暑假了呢?你也知道观众爱看什么,会有多少人去电影院看白鹭汀?有多少人会在手机上看我们?这个夏天谁会赢?”
现在徐行终于用叶风舒习惯的方式说话了。
但叶风舒觉得自己此刻比过去更分不清他的真假。
他用嗤笑掩盖着小小的心虚:“可不止咱们一部耽改在拍,你就那么有信心?”
徐行道“我当然有。”
叶风舒平日里觉得自己超人一等,但现在徐行却似乎占了上风。
天色已经昏黑了下来,徐行去门边打开了灯。
等灯光亮起来时,他又恢复了往日的诚恳和温和:“叶哥,你围读的时候有事没来,要不我们一起再过过本子?接下来挺多感情戏的。”
怎么还是得落到上班上来?
叶风舒认命地叹了口气:“过吧,等我吃点东西就过。”
他发现自己现在还穿着浴袍:“你先出去呗,我裤子还没穿呢。”
第17章 17莫问前程
有一点叶风舒不可否认,徐行的确是他遇到过的最认真的搭档。
似乎徐行也是唯一真心喜欢拍戏的搭档。
叶风舒之前拍的都是些偶像剧。合作对象的专业水平和他工力悉敌,敬业态度也旗鼓相当,顶多是戏外的跋扈逊他三分。有部戏他和女主角共同在组的时间甚至不超过十天,大部分对手戏是俩人分别和文替、甚至文替和文替完成的。
现在《剑赴长桥》的花絮都能比这长。
叶风舒也几乎从不去围读。
道理很简单,演得了就演,演不了就现场飞页改,如果现场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围读更解决不了。叶风舒觉得围读和武训都是该有人管管的形式主义,他可太讨厌在会议室里坐着了。
团队在酒店里找了个小会议室。
为了不那么显得像是徐行在给叶风舒一对一补课,除了表演林老师外,现场还有个组里相对没那么忙的编剧。
叶风舒盯着徐行在桌上逐一排开剧本、平板电脑、触控笔,最后又拿出了两张A4纸。
“你干嘛呢?”叶风舒皱了皱眉,他还打算先发个言不成?
“小传啊,叶哥。”徐行道。
小传对叶风舒而言就像爱情,理论上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存在,但从来没有尝试过。
他伸手把徐行的小传拿了过来。
大家都在等着他,叶风舒忍着晕字,读了一小半,然后把A4纸撂下了。
他提出一个问题:“等会儿,我捋一捋,越清臣到底喜欢不喜欢温题竹?”
徐行万万想不到,一部讲谈恋爱的剧,已经拍了快一半,主角之一居然在问他们相爱不相爱。
他无力地回答:“怎么能不喜欢呢?”
叶风舒问:“你自己写的啊,这么多个‘恨意’啊‘嫉妒’的。”
徐行不知该怎么解释:“叶哥,你觉得怎么才算喜欢一个人?”
叶风舒道:“嗯?我把副卡给她刷?”
徐行道:“要是人家不想要卡呢?”
叶风舒乐了:“不图财总图色吧,我长这样,我把自己都给她了,她还不满足?”
徐行头疼:“……那就当她是个盲人吧,看不见你的脸。你喜欢一个人,但你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她,你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不离开你……”
叶风舒还是嬉皮笑脸:“为什么会离开我?怎么了?有老公了?没事儿,结婚了也能离啊。我倒要看看什么老公能比我强。”
那个被拉来陪席的编剧强忍着不要笑出来,喝了口咖啡掩饰,差点没呛着。
叶风舒瞥见了她的表情,但叶风舒不以为忤,他觉得自己可真幽默。
徐行看向叶风舒的表演老师,而林老师气定神闲翻着剧本。
徐行只好道:“叶哥,就当你还是个小孩吧,你小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但是大人不愿意买的东西。”
叶风舒道:“有啊。我小时候特别想养个猴,求了我爸妈能有三五年吧,但他们就是不同意。”——他妈说“我看你像个猴。”唉,东亚原生家庭。他悻悻道:“不开玩笑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也别把我的人生想得太顺了。别的不说,当年那男团是我不想站C位的吗?”
说起这茬,叶风舒突然恍然大悟:“噢,得不到就毁掉是吧?那你早说啊。”这他熟,成团的当日,别的队友激动得泪流满面,而他在考虑怎么才能把团闹散了。
但叶风舒还是有点想不通的地方:“那既然如此,他还救温题竹那么多次干嘛呢?又舍不得了?这人怎么这么拧巴?”
徐行觉得自己同情起了叶风舒从小到大的老师:“因为哪怕当仇人,也好过就这么算了。”
林老师也实在听不下去了,她道:“风舒,你要这么理解:爱和恨不是一种互相抵消的情绪,爱和恨是可以叠加起来、然后互相放大的情绪。”
叶风舒不是很能理解。
纵观他拍过的那些偶像剧,恨就是吼得青筋暴起、声嘶力竭,而爱更简单了,爱就是大灯和鼓风机、以及插入片尾曲。
但好像都套不进《剑赴长桥》里。
他道:“那该怎么演?咱们这个戏,说白了也就是个古偶吧,需要整这么复杂吗?”
徐行道:“……那就不谈越清臣了吧。叶哥,那你觉得温题竹喜欢越清臣吗?”
叶风舒对温题竹的了解基本来至于哆嗦音的拆书解说。
也不能说他一点不上心,有那么多三分钟速通呢,他好歹看的是二十分钟的长视频。
他回答:“喜欢的吧。不喜欢能这么护着?”
徐行道:“只要是朋友,温题竹谁都护着。对鹿青萍、鹿青崖,对崔峨都是这样。这是性格,不能叫喜欢。”
叶风舒搜肠刮肚:“那最后不还为了他把自己剑都折了吗?这还不够爱?”
徐行道:“嗯,但这是最后的高潮,没有前面的铺垫,这个高潮就不能合理。”
叶风舒觉得徐行又开始有点烦人了:“那就当他俩一见钟情吧。谈恋爱这事儿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你非要抬杠,我还说师门里这么多漂亮师姐妹呢,为什么就非要上赶着喜欢一个男的?这书一开始就不成立。”
成吧。徐行觉得这多少也算是个结论。他笑道:“你这么说也没错,谈恋爱的确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但表演这活儿干的就是说服观众。……其实挺简单的,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多看看他,有那么多师兄妹,但唯独就是想和他待在一起 ,没话也要找点话说。”
叶风舒嗤笑,他不屑一顾:“要按这标准,那我觉得你好像挺喜欢我的。哎,那我是不是也喜欢你啊?”
编剧再也忍不住了,她竖起剧本遮住自己,在后面笑得直发抖。
徐行也没招了:“叶哥,就记个结论吧。拍对手戏的时候多看看我,哪怕你在镜外。”
这倒是挺容易办到。叶风舒狐疑:“真的?”
徐行笑道:“真的,就当花絮在拍着。”
在林老师手把手的指导下,他们试了段相对好演的戏。
那时越清臣才入师门不久,捅了不少篓子,和谁都处不好。唯独温题竹半夜抱着被子,嬉皮笑脸去找他一起睡。
那晚的雪很大,越清臣记了这床被子很多年。
林老师夸叶风舒理解得挺到位了。
编剧也表示叶风舒忘词儿后现挂的那几句很有意思,怎么就能想到夸被子不便宜上来,可以在正式拍时用上。
而徐行试图想让叶风舒明白,温题竹睡相不好,不能表现为老想过来搂越清臣。
林老师和编剧的话叶风舒倒是都听进去了。
他看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现在该奖励自己了。
叶风舒往椅子上一瘫,摸出了手机:“徐老师,歇会儿吧,陪我开一把?”
徐行似乎没明白什么叫“开一把”。
于是叶风舒把他的平板电脑薅过去了。徐行的平板里过于干净了,像等着人参观的样板间,甚至还有个多邻国,唯独什么游戏也没有。
叶风舒点进应用商店,替他现下。
徐行叹了口气:“叶哥,我还是上大学那会儿打过游戏了,而且也不是在手机上……”
叶风舒把正在解压游戏包的平板丢在他面前:“上吊也要喘口气吧?不然你还能陪我玩啥?我叫你喝酒你去吗?别怂啊,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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